闵柔似乎能猜到陈扬眼睛里的疑惑,就淡笑着说道:“我本来打算申请停薪留职到深市去看看的,可前几天市里组织部给我下了调令,让我到市政府办公室报到,我猜可能是因为新市长要来了吧。”
  新市长?
  陈扬再次怔住。
  自从方逸调任市委书记一职后,现在交州市长一职一直空缺着,省委方面一直没有下通知由谁接任,可现在闵柔听闵柔的口风,好像应该已经确定了人选。
  “新市长已经确定下来了吗?”陈扬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快了吧。”
  自从上回得到陈扬帮助后,两人的关系更加的深了,说话时也没太多忌讳。
  “那你现在的职务是?”陈扬又问道。前面闵柔只说自己在政府办公室工作,并没有提及具体的工作安排。
  闵柔脸上现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我能有什么职务,我在政府办里头就一闲人,虽然挂了个副主任的职位,但你也知道,政府办一共四个副主任,我是最不靠谱的一个。”说着又拎起水壶示意了一下,“你看,我整天不就忙着做些帮六楼那几个办公室打水泡茶的活儿么?”
  陈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六楼那一溜长长的办公室,除了他这个只挂个名的副市长之外,其余的七个副市长都在六楼办公。虽说政府办本就是干些伺候领导的活儿,但让闵柔一个副处级干部去干这些打水扫地的活儿还是太欺负人了。而且虽然闵柔挂了个副主任的衔头,但在机关里那些势利眼的眼中怕是讨不了什么好,别说指挥人了,能少受点白眼就算走运了。
  真说起来这事自己也有责任,如果当初自己不是坚持要把闵柔留在驻京办,而是把她跟其他同志一起调回开发区,那么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怕是也没人敢乱调动她的工作吧?
  而且,开发区立项的事除了自己外,闵柔毫无疑问是第二号功臣。现在她非但没有获得晋升,反而因为受到谭世林案子的牵连,落到这等田地......
  心里不觉就有些歉意,想了一下,嘴角刚动,却还是把话硬憋住了,叹口气道:“对不起,闵柔,本来我答应过你,过段时间就把你调回开发区的,而且你为了开发去立项的事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没有理由......”
  “陈书记,你别这么说。”闵柔淡淡的打断了他,很真诚的说道,“其实说心里话,之前在燕京时,我挺反感你一些做法的,而且我也觉得你这人很不好相处。但自从我公公出了事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人情冷暖。我心里知道的,你跟他们那些人不一样,我真的很感激你,真的。”
  陈扬看向闵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上你的忙。”
  “陈书记,你别这样说,我也很希望能回到开发区帮你的忙,但是......”闵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笑了一下,“呵呵,还是算了吧,在政府办里工作其实也挺好的,我倒乐得清闲了。”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陈书记,还没回辛庄啊?”
  陈扬回过头循声看去,跟他打招呼的是政府办的叶有光主任。
  叶有光年纪不算大,才四十岁年纪,头发却已经掉了不少,现在脑门上整个就一地中海,而且还喜欢戴副大号的黑框眼镜,显得挺怪异的。不过他人缘不错,而且长得胖胖的,挺有福相,在这大院子里的两栋楼里都吃得挺开的,见到谁都能亲热的聊上几句。
  陈扬却因为闵柔的遭遇,一时间对,只是淡淡的朝他点点头:“一会我还要到方书记那儿。”
  “呵呵,是啊,陈书记现在可是大忙人啊。”叶有光笑着点点头,跟着又看向闵柔,“小闵,一会梅市长要在小会议室招待几个外商,待会我还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你就辛苦一下,这忙完了就去提前准备一下。”
  话说得很圆溜,但闵柔就有些尴尬,这叶有光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忙回道:“好的,叶主任,我这就过去准备。”说完就朝陈扬点点头,自顾自的拎着水壶往楼梯方向快步走去。
  “呵呵,你先忙着,陈书记。”叶有光朝陈扬笑着示意了一下,然后就走向了停在政府办公楼下的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
  陈扬看着闵柔略显急促的脚步,不禁想起刚才叶有光提到的梅市长,心里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浮了上来。一时间就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摸出前面刚买的一盒软中华,抽出一支,点燃了,很用力的深吸了一口。
  这梅市长叫梅长风,跟梅超风就差一个字,目前是常务副市长,政府的二把手。他的履历表上从镇长、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再到常务副市长,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全都是在交州各级政府任职,可以说是交州官场的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了。
  上回风波过后,方逸居然没有动梅长风,在陈扬看来,这梅长风估计是很早以前就倒向方逸了。可等到方逸登上书记宝座后,陈扬本以为梅长风会顺理成章的继任市长一职,没想到却没轮到他。
  而据一些熟悉市里情况的手下闲聊时跟他提起过,梅长风怕是因为生活作风不够严谨才没能升上去。毕竟他在政府里分管经济那一摊,抓得还是挺不错的,好几个大项目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而且他干了五年常务副市长,按说资历也足够了,又是方逸的人,很难想象他没能获得晋升。
  政府里风传这些年来,梅长风经常打着招待外商旗号在交州几个大酒店长期订有包厢,但鬼才知道他还干了些什么。而且以前他是分管教育那摊子事的时候,就有不少传言说他跟好几个中学教师有一腿,更有人私下里笑话,这梅长风的口味很特别,喜欢人妻,要不跟他传出绯闻的那几个中学老师怎么不是寡妇就是有家有小的呢?
  当然,这些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谁也做不得实。
  要说作风不严谨,陈扬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现在是一个老婆一个情人还养着一个情妇,三个女人各具特色,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水灵灵的大美人,随便挑一个出去就够让别人眼红的了。
  有了陈若男这么个天之骄女,他就该知足了,但他现在还有项瑾,那就是一种犯罪了,如果再加上仙儿,那他简直是人神共愤了。
  不过陈扬对男女问题看得很开,毕竟他上辈子也有过情人,在心理上完全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记得,上辈子陈若男虽然心里不悦,但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的名门小姐,对自己跟颜玥的事她并不算反对,只是不许自己跟颜玥要孩子,否则她一定翻脸捅到爸妈那去,让他们这对奸夫淫妇好看。
  的确,世界上恐怕没人比陈若男更了解陈扬了,只要爸妈开了口,再怎么难办到的事,陈扬就算心里再不高兴再怎么愤怒,无论怎么都好,最后总还是会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陈若男把握住了陈扬的命门,犹如手里拿着把尚方宝剑,在家里的地位一直是超然的。
  扯远了,回到正题。
  事实上,陈扬并不相信梅长风真的会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而没能升上去。
  他很清楚,其实到了市一级这个层面,已经很少有人会把男女关系当做武器来攻击对手了,最多是制造点舆论,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的,没太大意思。从最近几年下马的官员出事时的情况看,一般出问题都必定是先出在经济上,然后才会牵扯出来一大堆相关的女人。
  钱和女人,这个顺序一定不能搞错。有钱了才能有女人,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当然,极少部分走面首路线的同志不包括在内。就陈扬所闻所看,到了市一级的层面,还没见到过有谁是因为女人下马了的。
  而他在经济上一万年都出不了问题,谁要是想给他送礼只是个大笑话,这也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因为经济问题被对手攻击。因此,在今时今日的共和国官场里,他简直是个异类。
  胡思乱想了一会,陈扬扔掉烟头,使劲的用脚踩了两下。
  抬头看了一眼政府办公楼五楼最靠东面的一间会议室,却正好看到了闵柔。
  闵柔一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大串钥匙,不过她却没急着开门,而是在楼上看着风景,等发现陈扬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她就显得有些慌乱,赶紧拿起钥匙把会议室的门打开了,闪身走了进去。
  “嘶,这闵柔,瞎跑什么啊?”
  陈扬看得莫名其妙,摇摇头,正要拐到旁边的市委办公大楼,不想这时候远处的大院门口驶进来了一个车队,前后一共六辆,前面五辆是清一色的黑色丰田小轿车,最后一辆则是市电视台的采访车。
  别说,这个车队一溜烟的开进来,还真挺拉风的。
  陈扬一时好奇,就停了下来。
  很快这个丰田小车队在市政府大楼前的空地一字停下,车门依次打开,下来了十好几个人。
  虽然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但陈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帮到市政府来造访的客人都是口木人。看样子应该是前面在开会时方逸曾经提到过一两句的口木商务考察团。后面的采访车则下来了一个拿话筒的记者以及两个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
  这些口木商人穿戴得体,西装领带,皮鞋擦得锃亮。不过普遍都比较矮小,陈扬目测了一下,最高的估计才到他下巴位置。
  他们一个个的面无表情,显得十分认真严谨的样子,但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天生的倨傲自大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而这时,副市长梅长风已经率领十多个干部下到了一楼,迎接这些口木商人的到来。
  双方都有翻译,在一片热情友好的氛围中,还没上楼呢,就在底下热烈的寒暄起来。负责做新闻的记者则在一旁不断的用摄像机记录下了双方友好的氛围。
  陈扬虽然不是愤青,但他同样很讨厌口木人,这是一种深入到骨髓里的厌恶,这辈子都没治了。
  心中不由庆幸不已,幸好不用自己招待,不然真是恶心坏了。而且负责采访的记者不是方晴,不然准得惹点麻烦。
  驻足观看了几秒钟,他就赶紧转头离开了这里。
  上了市委办公楼,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方逸的办公室。
  方逸的秘书林国文在门口守着,看到陈扬过来,忙走过来朝他歉意的笑了一下,说道:“陈副市长,您在我这儿稍等一下,书记办公室里还有客人。”
  跟着,他就打开了隔壁小办公室的门,他平时在这里办公,也顺便在书记正忙着的时候帮忙做一些接待的活儿,比如现在。
  陈扬自然知道书记很忙,就笑着点点头,正要跟着林国文进到那间小办公室时,不想这时候身边传来“嘭”的一声闷响,转头一看,登时怔住。
  前面他还庆幸来着呢,没想到转个背就碰上了。
  没错,这会儿正一脸怒气的从方逸办公室里冲出来的正是方晴。
  这走廊就这么窄,想躲都没地儿躲去。
  陈扬干脆就大方的朝方晴笑着点点头:“方记者,你好。”
  方晴看到陈扬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迅速被疑惑的神色取代,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俩不是说好了,你回来后就马上给我打电话的吗?”
  陈扬闻言那叫一个冷汗直冒,这女人也太大条了,没看到你哥的秘书在旁边站着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忙干咳了一声,搪塞道:“昨晚才刚到的,我想把资料准备好再请市台的同志去做个专题的,就没急着给方记者电话了。”
  林国文在一旁更是尴尬,心中叫苦不迭,这种事怎么老是让自己碰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