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治国的衬衫永远是那么的平整,就如同他的头发永远是那么光洁一般。

    治国书记注重形象,在市委,有一次洪奇副书记在市委委员会上开舒治国的玩笑,称舒治国是德高的第一帅书记,舒治国帅书记的名声也就在那个时候便开始在澧河传开,澧河很多人都知道本县县委书记长得很帅、很有风度。

    按照习惯,只要黄小华有时间,他都会亲自跟治国书记冲咖啡。

    照说,这样的事情让一个小秘书做绰绰有余,但是黄小华似乎习惯了凡事事必躬亲,再说冲咖啡的事情看是小事,其实关乎领导的心情,喝一杯上好的咖啡,一天精神状态好,有利于工作。

    “小华,陈京你熟悉吗?”舒治国忽然问道。

    黄小华手颤了一下,将咖啡放在舒治国的右前方,道:“我接触过这个年轻人,很年轻啊!”

    黄小华行为做事,就是这个特点,说得好听点是谨慎,说得不好听,他有些滑。

    他对陈京的评价三个字“很年轻”,这哪里算什么评价?但是舒治国问,他又不能不说,还好他反应很快,给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回答。

    “一平书记也认识陈京?”舒治国皱皱眉头道。

    黄小华点头,道:“认识,上次林中则的问题后,我和一平书记找陈京谈过话,当时陈京表现很不错!”

    黄小华这个问题回答详细,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舒治国似乎没在意黄小华的滑溜,他皱皱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他道:“小华,你觉得陈京胜任不了平洞乡党委书记一职?”

    黄小华这次回答肯定,他道:“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陈京这个人年龄不大,但是工作能力很强,工作很有方法!”

    黄小华很能揣摩人的心理,更难从对方说话的措辞和语气中发现端倪。

    舒治国问的问题是陈京是否胜任平洞乡党委书记一职。

    这个问题很有讲究,因为胜任平洞乡党委书记职位的人多到海里去了,一乡党委书记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胜任某个职位,不一定有机会做某个职位,这是官场非常常见的事情。

    有的副职需要等好多年,甚至十几年才有可能转正,有些人还一辈子都转正不了,这就是官场的生态。

    现在陈京已经被放在了一乡党委书记推荐人员的名单上,舒治国这个时候问陈京是否胜任,这说明他内心提拔陈京的心思很强烈。

    为什么会是这样?陈京一直靠拢马步平,舒治国为什么想要提拔他?

    黄小华心中自然有了答案,有了这个答案,黄小华就摸准了舒治国的态度,所以他的回答也就不介意带点个人倾向!

    舒治国认真的喝咖啡,喝了几口,他嘿嘿笑了笑,道:“这个一平书记,如此强烈的反对,这个问题很棘手啊!”

    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黄小华说话。

    “要不书记,这个问题我再下去了解一下,摸个底,然后再向您汇报,你认为如何?”黄小华道。

    黄小华所谓摸底,实际上就是要做通某些方面的工作,要达到顺利帮舒治国贯彻意图的目的。

    黄小华了解舒治国,舒治国是不会真正重用陈京的,陈京要有个位子,因为陈京来历不凡。但是陈京不能重用,因为陈京和他不是一条心。陈京再有背景,在澧河这一亩三分地是舒治国的地盘。

    舒治国经营了这么久,他又怎能白白的让不属于自己一系的力量上位?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舒治国对卞兆南的推荐也是不太满意的,他不满意将陈京下放平洞,他能够将陈京放在哪里?

    黄小华清楚,这个事情需要赵一平来决定,而督促赵一平做出这个决定,就是黄小华的工作,这就是黄小华所谓的摸底。

    黄小华和舒治国配合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舒治国的心思,黄小华又怎能不懂?

    ……“我们有些干部,工作方法就是有问题!”赵一平情绪有些激动,语气很不好,“我一贯的观念,干部的选拔任用要谨慎,不能够拍脑袋决策,可我们有些干部偏偏听不进去,一味的求新求变,这完全就是不负责任!”

    赵一平的怒火很盛,黄小华一直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赵一平的表演。

    赵一平这个表演一半是在说卞兆南,一半可能是在向黄小华说的,黄小华一点不生气,他道:“赵书记,陈京的问题,我也深思熟虑过,昨天我还专门问过一些他以前共事过的同事,算是做了一个简单的调研!

    调研的结果有些不理想,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子,甚至还有说陈京太死板,不会给领导送礼、送钱,这话让人吃惊啊,完全是不负责任嘛!”

    “乱弹琴!”赵一平嗡声道,“这是哪些人乱说话的?一定要弄清楚,必要的时候还要追究责任!”他语气一缓,道:

    “小华,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向来是公私分明,我为什么反对陈京去平洞?他太年轻了嘛!平洞的情况太复杂、平洞的位置又比较关键,地处两省边界,这样一个地方,我们不能够草率。”

    黄小华点点头,道:“是啊,赵书记您的顾虑有道理!”

    黄小华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他顿了顿,道:“这个陈京,沽名钓誉很厉害!不就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在林业局干了一点事儿吗?现在有人把他夸得厉害得了不得,尤其是他写的那篇文章,说是紧扣了某省领导的讲话精神。”

    说到这里,黄小华阴阴一笑,道:“还有更荒谬的事情,硬是有人把陈京和省里新上任分管经济的陈副省长扯上了关系,真是笑掉大牙了,一篇文章,哪里来的那么多内幕?现在的人,好琢磨,也好瞎传消息。”

    赵一平皱了皱眉头,脸上笑了笑,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也是在官场中老打滚的人物,黄小华这话一说出来,他哪里能不识厉害的?

    他再一联想在碰头会上,舒治国和卞兆南那微妙的神情,他心咯噔一下,有些打鼓了!

    但是在黄小华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出内心的不平静,轻轻的咳了咳,将话题扯开,道:“好了,今天我们就谈这么多,你先去忙!毕竟只是一次碰头会嘛!关键还是要在常委会上大家统一意见!”

    黄小华从赵一平处告辞出门,他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秘书小钱就凑过来汇报,称赵副书记调了陈京的档案。

    黄小华颇富意味的笑了笑,眼睛望向窗外,神情尽是得意。

    赵一平不同意陈京去平洞,陈京何去何从?继续留在林业局吗?

    赵一平自己给自己惹麻烦了,黄小华乐得旁观,他倒要看看,这个自诩为省派干部,动不动就对自己一通训的赵副书记,如何妥善处理此事。

    ……赵一平一杯茶一口喝下肚。

    他皱皱眉头,茶的苦涩味儿刺激得他的舌头一阵发麻。

    他刚才仔细的看了陈京的资料,一看吓一跳,陈京的父亲竟然和陈副省长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他再联想到陈京写的那篇时机极好的文章,然后省报积极的态度,他叹一口气,事已至此,让他不相信陈京和陈副省长一点关系没有,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陈京这个人藏得深啊,不声不响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一待就是三年,不显山不露水。

    可一旦锋芒露出来后,却是了不得的厉害,这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这完全符合下放干部惯有的表现套路。

    心中拿不准主意,七上八下,赵一平连忙打电话给省城的关系,了解这个情况。

    省城的那位大佬一听这个消息,态度有些不好,道:“这些东西你还要打听吗?空穴不来风,这是个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挖空心思去确定真假?”

    赵一平一听这话,他心中彻底乱了,他一想空穴不来风这话,心里发慌得很。

    陈副省长据说是全国副部级干部中的佼佼者,非常的年轻,中组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他刚刚上任副省长的位子上,就连续抛出了几个很有特点的政治理念,而且很快就得到了相应。

    尤其是对国企改革方面的观点,据说不仅在省内造成了影响,在邻近兄弟省份,他的观念也触动了一些人,着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这样的一个大领导,他的晚辈就在澧河这个偏远角落,着实让人难以相信,可是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还有马步平……赵一平一想到马步平,他心中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他早听闻马步平的鼻子比狗还灵,果然是名不虚传,澧河埋得这么深的一块璞玉,竟然硬是被他挖掘出来了。

    现在倒好,马步平离开澧河了,却丢下了这么一尊小太子给澧河班子,赵一平觉得头痛,他再想到陈京那似乎永远笔挺的腰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