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过去,衡州的苍老和颓废,尽收眼底。

    回头再看房间布局,老式的苏氏建筑,虽然极尽掩饰,但是依旧掩不住那股陈腐的味儿。

    这已经是衡州南园宾馆最好的房间了,但是这样的房间,唐剑平住在内面,怎么都觉得别扭难受。

    他来衡州几次,住的都是春城酒店,这一次他心血来潮说要住南园,住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条件和春城差太远了。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唐剑平心中不舒服,主要是因为衡州的事情和他想象的差太远了。

    本来,唐剑平想来,陈京在衡州和孙千石两人还有一番拉锯战,他唐剑平过来就把握这个机会,一方面解决衡州问题,另一方面狠狠的将陈京压住,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吃。

    可是,他没料到陈京滑溜得很,他已经和孙千石达成“共识”了,拿着成绩屁颠屁颠的往回赶了,留给他的就是一个现在底气十足的孙千石。

    孙千石是个什么东西唐剑平当然知道。

    以前孙千石背靠着路仲强就没怎么把唐剑平放在眼里。

    现在,孙千石和陈京之间又有了共识,陈京的背后既有米潜,又有沙明德,只要陈京把衡州的事情往上汇报,说不定很快几方就达成共识了。

    上面主要领导之间有了共识,他唐剑平来衡州解决什么?

    那明显就成救火队员了。

    衡州有成绩不是他唐剑平的功劳,衡州后续出了问题,又是他唐剑平工作不力。

    这一点唐剑平看得透透的,他哪能不恼火?

    尤其可恶的是那个陈京,办完事屁颠屁颠的走了也就罢了,偏偏他也假惺惺的留下来迎接自己,这在唐剑平看来,更是不舒服,真是岂有此理!

    衡州的事儿从陈京手中现在成功移交到了唐剑平手上了。

    虽然这中间没有任何的移交手续,但是陈京回省城,省委组织部米潜立刻让边琦为陈京庆功,整个干监处全体,包括其他兄弟处室主要领导,还有部领导,大家一起聚餐,部里出钱,目的就是为陈京为首的工作组庆功,祝贺他们顺利凯旋。

    在陈京会楚城之前,边硕林回组织部后,他就开始在处里到处宣扬,他本来就好这一口。

    而这一次他去衡州又是亲身经历,从乍到衡州的一无所知,处处遭冷遇,处处碰壁。到后来,工作组在衡州一炮打响,大家个个威风凛凛,还有武警把门站岗。

    最后陈京又挨个的和衡州的那帮子狡猾如狐的干部斗智斗力,最后顺利解决问题。

    这些种种的事情,边硕林添油加醋,编得像章回小说一样,他自己就是说书人,逢人就说,回到家里跟老妈都来上一段。

    唯独边琦在家的时候,他不敢吹牛,但是他来来回回在边琦面前晃悠,也比以前自信了很多,腰杆都挺得直起来。

    跟在领导身边做事,而且事儿干得漂亮,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工作组回来,把所有的调查材料上报后,上面立刻安排庆功宴,这就说明工作组的工作得到了领导的充分肯定,他边硕林作为工作组的一员,就值得骄傲。

    边琦好像有很多心思,在老伴儿做饭的时候,他叫过边硕林,指了指沙发道:“硕林,坐吧!这次去衡州你感想如何?主要负责了一些什么工作?”

    边硕林坐在沙发上,道:“也没负责什么,陈处长让我负责一切协调工作,我基本都跟在处长身边。处长批的文件我都见过,处长会见客人的时候我基本都在座。”

    边琦皱皱眉头,知子莫如父,边硕林一开口,边琦就能够感觉到这小子在翘尾巴。

    对边琦来说,这一次工作组回来的结果让他吃惊,陈京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太大胆了。

    尤其是陈京对衡州班子的那个基本评价,认为衡州班子成绩很突出,新调整衡州班子,应该要依托现有的骨架,尤其是党委主要领导,陈京认为有必要延续既有班子的政策。

    陈京的这个建议,言下之意就是目前衡州的主要领导最好是不动,孙千石继续任书记?

    孙千石继续担任书记,那不是意味着很多人原来的想法都要一一落空吗?

    对衡州,边琦不是没有想法,他自己肯定不会去衡州,但是衡州的党政一把手,他作为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他心中肯定也有合适的人选。

    但是陈京现在这个的一个建议报告打上来,这让他颇为被动。

    “爸,‘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这话是啥意思啊!昨天处长还拿这句话教训我呢!我没弄明白啥意思。”边硕林忽然道。

    边琦愣了愣,眉头一挑道:“他什么时候说这句话?”

    边硕林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昨天我骂衡州孙千石那老小子,陈处长就拿这话批评我,最后又还说了一大通道理……”

    “他说了什么道理啊?说来让我听听!”边琦饶有兴致的道。

    边硕林咽了一口唾沫,道:“陈处长说,衡州的问题主要有两点要看清,第一点是痼疾很深,另外一点就是孙千石领导的班子方法和决心不够,这是主要原因。

    对孙千石和衡州主要领导的决心来看,他们对解决衡州问题也很着急,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正确的努力方向而已!”

    边硕林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对陈处长的这个说法,我是比较赞同的。而陈处长又说,目前楚江的局势,在省委高层对衡州市委书记的人选问题,存在的分歧相当大。

    就目前符合资格的候选人来看,就差不多有几十人。

    从衡州的发展来计,如果因为一个衡州问题,引起了整个楚江省的动荡,这是得不偿失的。与其如此,还不如相信现在衡州主要干部,给他们明确方向,可能衡州的问题更有利于解决。”

    边硕林边说话边观察老头子的神色。

    今天这些话根本就不是他信口说的,而是陈京叮嘱他,让他找合适的机会就衡州的一些问题和边琦沟通沟通。

    对省委组织部的几个领导,陈京现在也是摸准脾气了。

    边琦的思想比较传统,做事情讲究规矩和原则,对逾越规矩的事儿,边琦是比较反感的。

    陈京料到边琦会对陈京的报告有看法,这样的情况下,陈京自己和边琦沟通可能效果不一定好,所以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边硕林。

    边硕林和边琦毕竟是父子,两人每天回家在家里都见面。

    在非正式场合,父子两人闲聊谈到这些问题,边硕林能够把陈京的思想向边琦阐述清楚,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陈京看来,衡州的问题这样的解决方式最圆满。

    省委既达到了解决衡州问题的目的,而且不引起大的动荡和反响。更重要的是,现在时不待我,衡州的问题一曰不解决,衡州在其他人事问题上不好动手,以为大家现在都盯着衡州看呢!

    边硕林侃侃而谈,边琦在一旁轻轻的哼了哼,道:

    “你这小子,去了衡州一趟,回来就忘乎所以了。我看你这小子啊,稍微取得了一点成绩自己姓啥名谁都忘记了,这样的心姓,什么时候才能成器?”

    边硕林紧抿嘴唇,不说话了。

    凭他对老头子的理解,老头子每每在说这样的话,应该就是示弱表现了。

    边硕林一般都把老头子的这种表现,想象成外强中干。

    人老了,位子高了,面子观念也越来越强了。他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被年轻人说服的现实,所以面对这样问题的时候,边琦就会用发火或者是批评的方式把这个话题结束。

    “吃饭了,吃饭了!硕林,帮忙盛饭。”边琦的老婆张罗着喊吃饭,她瞪了边琦一眼,道:“老头子也是的,都回家了,还揪着儿子谈工作。整个就是一工作狂了!”

    边硕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欢快的去盛饭。

    边琦的老婆看儿子最近心气高,也是欢喜,道:“咱家硕林现在有出息了!这一次去了衡州,听说还干出了成绩。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那就要好好的骄傲骄傲。

    藏着掖着,明明心中高兴,面子上却要装出一副颇有城府的样子,这是最不好的,年轻人,还是少点心眼城府好!”

    边琦皱皱眉头,哼了哼,道:“你还纵容,你再这么说,这小子明天就会爬到组织部的房顶上揭屋顶去,再说了,硕林年纪还小吗?都快三十的人了,没一点正形。

    个人问题也是一团糟,这是有成绩的样子?”

    边硕林脸色有些难看了,他现在最怕家里拿个人问题说事,一提到这个问题他就头疼。

    在家里,对边硕林来说,一般边琦训他,老妈就会护着他。唯独一谈到个人问题,两老的意见就是高度一致,两人是合起伙儿来斗他,这让他有被“斗地主”的感觉。

    而且这个问题,他又哪里能一句两句的说清楚?

    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有时候是言语无法表述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