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风室的分组很快完成。

正如陈京所说,网络举报平台绝对不是一场秀。

既然有人通过网络举报,而且举报内容有看上去确实可信,举报材料证据充分,那纪委纠风室就不能将其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什么叫转变工作方式?要根据举报材料,主动出击,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工作,真正起到纠正地方和行业之风这就是转变工作方式。

这次纪委分六个组出动。

六个组四个组派往地方,东北、华北、西北、中原及华南各一个组,机关组两个,陈京强调,这一次工作涉及的问题广泛,内容繁多,工作组一定要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把工作做好。

要借助各省市党委和政府的力量,对一二类问题弄清情况,立刻转交省市相关部门处理。

对问题比较典型、突出的,工作组需写详细报告递交监察部甚至国务|院,严肃处理相关事件。

然而在这个时候,让陈京没料到的是,岭南那边出了事情了。

军纪委纠风室赴岭南工作组遇上了难啃的骨头。

他们在莞城、粤北的工作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工作组到当地,引起当地军区剧烈的反响。

而他们查了近一个月,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们的压力很大,地方情绪不稳,军队高层领导震怒。

周海东找到陈京,道:“陈京,军纪委派工作组到岭南遇到的麻烦不小。我明确跟你讲,严查岭南军转企业的问题是中央领导和军委首长一致的决定。我听说你看过那些材料,通过材料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里面肯定存在问题。

既然有问题,为什么查不出问题?”

陈京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周海东是领导,他不好说什么。

有问题查不出问题还能是什么?这只能说明工作方法不对,或者是干工作的人能力不行。

前几年是国企改革的高峰,最近军队甩包袱,军队企业改制又是高峰。

一家企业的改制有没有问题,从材料上是看不出来的。

国资流失也分很多情况。

一种情况是党员干部把关不严,自身不正,在其中存在违纪问题。

另一种情况则是企业改制下面规定了期限,下达了指标,下面人为了完成指标,不顾企业实际价值,贱卖企业,加速甩包袱也有可能。

对第一种情况可以查,可是对第二种情况怎么查?

你可以追究国资流失的责任,但是也仅此而已,真要刨根问题的查问题,有时候未免强人所难。

而这真是陈京感到棘手的地方。

周海东提到这个问题,陈京心中就明白,这个工作肯定又要赖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周海东话锋一转,道:“陈京,我们和军纪委一直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严格说他们也是在我们的领导下工作。现在他们的工作遇到问题,我们不能够坐视不管!”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军队甩包袱,军企转地方,这是国家和军队重要的决策。这样的案子是有典型性的案子。我们一个案子搞得好,在全国都有示范作用。

对这样的典型案子,我们要考虑认真做好!”

陈京道:“周部长,我也知道案子典型,但是现在我们纠风室的人手真的很紧张。我们网络举报平台上线,这几个月受到了空前的专注。通过平台举报的材料我们累积收到了上万例。

我们通过筛选,大家一致认为我们需要去处理的典型案例就有上千个。

最近我们整个纠风室分成了六组行动,大家都感到压力很大,很紧张!”

他沉吟了一下,道:“网络平台今年是咱们工作的重点,也是我们转变工作方式的关键举措。我们现在在起步阶段如果不做好,不盯紧,这势必影响纪委的权威!”

周海东皱皱眉头,闷头喝茶不做声。

陈京说的是实际情况,并不是有意推诿。

纠风室从保守到主动,人员问题实在是一个难题,目前上面没有给纠风室提编制的问题,周海东也没有主动跟上面申请。

一切都还需要观察,用现有的人办好事,下面压力很大。

但是……

周海东犹豫了很久,还是道:“那这样,岭南那边你亲自去一趟。岭南你工作多年,那边情况你熟悉,你那边的关系也多,方便展开工作。再说了,我听说你离开岭南很匆匆。

现在回去一趟也和老朋友们有机会叙叙旧嘛!”

陈京笑笑,道:“周部长,您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也得强调一点,这几年军企转地方步子迈得有些大,由于改制的具体方案和要求,在初期没有规范。所以这个工作一直都比较混乱。

就算是国有资产流失,情况也很复杂,我不能够先入为主,认为一定下面就有问题。

您也知道,从材料上看是看不什么来的。

哪怕是一家资产上亿的企业最后国家只收到一千万,那也不能说明在其中真有人违规违纪,您说是不是?”

周海东愣了愣,深深的看了陈京一眼。

陈京这句话听上去简单,实际上包含的内容极其复杂。

什么叫先入为主的有问题?这个话内涵尤其深。

陈京说这话,担心的是这几个案子可能牵扯到军方的某种博弈。

军方博弈,外界不了解情况,就这样一头冒冒失失的扎进去,万一出什么问题,谁负责?

周海东来回在房间里踱步,陈京的话一下点中了关键,周海东不是傻子,他自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块。

但是考虑到了,怎么解决?有没有办法解决?

这还是个天大的问号!

不知过了多久,周海东盯着陈京的脸庞,道:“陈京,你做工作我放心。你能考虑到这些,我也相信你能把握好工作。我叮嘱你四个字:‘实事求是’。是怎么样就怎样,这是我们的工作原则!”

从周海东办公室出来,陈京叫来副局级监察员秦山河,道:“老秦啊,没办法,本来准备留咱们两个在京城看家的。可是刚刚周部长给我布置了新的工作,让我们去岭南配合军纪委的工作。

我们俩在带两个助手过去,今天就过去,事情有点急,情况稍微有些复杂,我们在飞机上聊吧!”

秦山河有些受宠若惊,道:“陈主任,是什么工作这么急?不会是大任务吧?”

陈京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任务,只是人家军纪委纠风室在岭南碰了钉子,要我们过去给他们找台阶!不然人家怎么下来?”

秦山河愣了愣,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来,原来是这样!军地一家亲,果然我们时刻要支援子弟兵!”

他顿了顿,道:“那好,我立刻去安排,我们下午出发!”

秦山河是老监察员了,可是级别一直卡在副局级上不去。

说到原因一眼难尽。

秦山河和周海东两人是一同进纪委工作的。

周海东是副部长了,他还是副局级监察员。

官场上事情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有时候上不去就是上不去,也并不是说什么人要压他。

官场就是金字塔,位置就是哪些,大家都想争,僧多粥少,上去总是少数,上不去的总是多数。

秦山河也不过是这些多数人中的一员而已。

陈京观察秦山河,似乎也没有多少上进之心了。

平常在单位,他不怎么露锋芒,工作也是朝九晚五,从来不在办公室多待哪怕一分钟。

纠风室的行动,他参与得也不多,常常都是留下来看家的人。

在纪检干部中,秦山河是少数子女都在国外的干部,不能说他是裸官,因为他的妻子还在京城某个大学做教授。

但实际上他和裸官差不多,他常常在纠风室说的话都是退休以后怎么怎么地,去国外颐养天年云云。

陈京带秦山河去岭南,也并都是因为无人可用,岭南很复杂,而这次还涉及到部队,更是复杂。

陈京可不敢带余浩杰这种花花肠子多的人过去。

到领导需要防的人本来就多,陈京没有精力去处处还要去防身边的人。

秦山河办事很仔细,中午时分,他就联系了机关服务中心,机票酒店行程人员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他还兴致勃勃的买了一张最新版的粤州地图,在地图上画了很多圈。

陈京笑问他干什么?

他嘿嘿一笑,道:“陈主任,粤州的吃最出名,这些地方都是卖粤州特产的。好些年没过去了,这次如果有空我想多买一些,孙子五一节要回来,我这个做爷爷的总得准备一点特色东西吧?”

陈京哑然一笑,道:“你倒是想得很好,行吧!我们这次是陪太子读书去的,时间会有充裕,到时候你见缝插针,肯定能把地图上标的地方都跑一遍!”

“哈哈!”秦山河一笑,道:“陈主任,到了粤州可到了你的地盘上了。你在粤州工作多年,到时候有什么好去处,你一定要给我推荐啊!”

陈京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行,给你推荐,一定给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