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诚倒是没有在这种场合来找沈淮的渣,而是随意的跟李谷、姚荣华、张建华谈一起跟海丰实业有关的事情。谢芷给孙亚琳捉弄得恼恨,气势全无,整顿酒就没有说几句话。宋炳生给沈淮拿话堵了一次,恼不得、气不得,在李姚张等人面前,也只能谈笑风生、以示对沈淮的话不以为意。

    吃过酒,李谷就告辞离去,宋炳生见这个孽子死活听不进他的好歹话,也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就跟谢海诚、谢芷坐车先离开。

    姚荣华、张建华则留下来,听沈淮介绍梅钢及相关方已经为新项目做的一些准备工作。

    目前国务院出台文件,要求钢铁企业固定资产投资,自筹资金比例不得低于40%,要求金融机构加强放贷管理。

    虽然这些规定在地方上还没有得到严格的执行,但这么大的项目,想要业信银行、中国银行放出近三四亿的巨额贷款出来,必然要先说服他们相信这个项目是可行的。

    从海外引进二手炼钢生产线,在国内不是没有先例,但也没有得到行业的普遍认可。整个项目看上去风险不小,作为营利性的商业机构,自然要先看到梅钢在前面冲锋陷阵,业信跟中行才有可能参与进来。

    这一年多来,业信银行一直都是梅钢的主要合作者。

    虽然具体执行都是东华市行负责,不过姚荣华在省里也一直有关注,他对梅钢的崛起过程以及在沈淮领导下、梅钢管理团队执行能力的焠炼跟凝聚,是很清楚的。

    不过,业信银行在淮海省的业务规模并不大,才发展了四家分行,总的存贷业务规模也就刚过三十亿。业信银行明年决定对梅钢的授信总额度提高到一亿两千,省行就已经给了很大的额外支持;明年要再为梅钢引进海外二手炼钢线的新项目放三到四亿的款子,已是远远超过省行的能力。

    业信银行再支持,也不可能把一省的业务,都压在一家企业身上。

    故而沈淮也托姚荣华帮助,在徐城联系其他金融机构,以便获得更多的资金源。

    国内金融体制刚刚进行全面的改革,说到放贷能力,还是中交农工建五大国有银行最强。

    张建华这边是第一家,工行、农行、交行、建行在淮海省的负责人,沈淮都要抽出时间来去登门拜访。

    李谷今晚在酒席上谈话,对梅钢的发展多有关心,对合资项目以及从海外引进二手炼钢线的新项目,都问得比较具体,这说明梅钢的崛起引起省委书记田家庚的关注。

    说到这个,沈淮还是挺感激李谷的。

    以李谷的精明,自然会明白他只要出席今天的酒席就会给沈淮借势,但他在酒桌上完全不介意流露对梅钢崛起的兴趣,让人感觉不到彼此分处于两个矛盾很深的派系之中。

    仅就这一点,对中行省行行长张建华还是很有正面影响的,听沈淮介绍梅钢及相关,已经为新项目的运作筹集了一个亿的资本,他也坦率的说道:

    “明年五大行能给淮海省放的总盘子,也不超过一百亿。现在五大行,对各业的放款比例都差不多。不到一百亿,农林牧副渔等业要占的还是小头,交通、电力等基础设施的投资,才是大头。田书记跟赵省长,在上次进行的徐东高速金融协调会议上,要求五大行明年就要帮忙解决十五个亿的建设资金——你说这一块块的分出去,还能剩下多少?照着中行的情况,我估计啊,明年五大行能放给全省企业用于扩大生产规模的款子,可能也就三四十亿。现在递条、子的人太多,多少都要意思一下,放些款;梅钢的这个项目明年就要用掉近四个亿,说实话,真的很难——你们应该想想办法,最好能通过东华市里,向省政府申请列入省政府明年的重点建设项目,这样五大行才有借口把这笔款子凑出来……”

    沈淮知道张建华说的是实情,也知道谭启平还在为市钢厂一亿两千万的出资额头痛呢,新项目根本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持,没有市里出面,新项目如何能列入省政府重点投资建设项目?资金的问题还得要梅钢自己去解决,只希望能从五大行筹一点是一点。

    说到资金匮乏,不说央行开足机器印钱钞就能解决的。资金只是筹集资源的手段,资源不充足,钱钞印得越多,只会带来越恶性的通货膨胀。引进外资,实际是增加从国外购进资源的能力。

    这也是国内现阶段如此重视招商引资的根本原因。

    送走姚荣华、张建华,沈淮与孙亚琳回到二楼的贵宾厅,接过张拓泡来的解酒浓茶,跟张拓、邵征说道:“时间也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沈淮端着茶杯,走到窗外,望着夜色下的玉带河,望着河对岸的淮海工业大学,他有四年的青春也在那里渡过,可惜那已经是无诉跟别人诉说的青春了。

    他这一年多时间来,往返省城多趟,也没有空闲回到校园里走一走,这次照例是没有时间去走一走。

    “看你二傻子爹离开的架式,大概是等着你把项目做砸了,好来狠狠的教训你,”孙亚琳走过来,依着窗台而立,深邃如夜空的眼眸看着沈淮绷得有些紧的脸,说道,“谭启平不支持你,但也不会轻易的把你怎么样,但要是谭启平得到你二傻子爹的支持,把你调走,你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说实话,看你二傻子爹今天这样,我都有些担心了……”

    “你爹才是二傻子爹!”沈淮笑骂了孙亚琳一句,又禁不住苦笑,他现在不怕谭启平动他最大的依持,就是宋家子弟的身份,但要是他父亲都觉得他碍眼、碍事,都要把他搞走,他真没有地方喊冤去。

    沈淮想了想,说道:“情况没那么糟糕,谭启平跟我爸就算要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也应该在合资项目做砸之后。咱们就是要在合资项目做砸之前,把新项目建起来,把他们的脸抽得‘啪’、‘啪’直响——你觉得这样有挑战性不?”

    “你就想用一年的时间把项目建成,除了勉强凑出来一个亿,还差五个亿,你从哪里去筹?姚荣华也不是不帮忙,但顶天给你再多放一个亿款;再多,他就要把他的位子押上来了;这个对他要求也有些苛刻了。”孙亚琳说道。

    “无非背水一战,”沈淮说道,“我决定先启动项目建设,一边建设一边筹款,这样也能给金融机构更多的信心,空耍嘴皮子不顶用;这接下来一年,你要辛苦了……”

    孙亚琳摊摊手,她一直都在国内生活,熟悉的是西欧工业化那一套,近两年才到国内来,对国内项目的建设速度之快,也是瞠目结舌。

    国内很多法规都不健全,很多建设工程项目都是“边设计、边审批、边建设”的“三边”工程,加上国内目前还没有强制的环境评估程序,启动及建设速度自然是出乎想象的飞快。

    一条四十万吨甚至更高设计产能的炼钢线,哪怕是从国外全套引进的二手钱,在要求严格的国家,从启动到建设完成,两到三年建设周期都算是快的。也只有在国内当前的背景下,才有可能在一年之内把所有的事情做成。

    当然,这种超常发展规模,要避免出大问题,对建设及运营的团队,有着极高的要求。

    作为投资商,倒是喜欢超常发展,对他们来说,越早建成,意味着越能适应市场的变化,回报期也能大幅缩短。

    孙亚琳说道:“姚荣华已经私下跟我谈过话了,认为我不宜再在业信任职。你说我到底是犯了哪门子岁星,好好的高端金融人士不当,偏偏要给你指使着去跑腿?”孙亚琳的私人海外公司,跟梅钢的牵涉日久,投资规模也越来越大,而如今业信又要向梅钢大规模放款,避免利益输送之嫌,孙亚琳都要退出业信的高层职务。

    “你就喊冤吧!”沈淮不屑于孙亚琳的叫苦,“梅钢现在是影响还不够大,所以筹资困难,不过你真把你在梅钢的股份加一倍价钱转给宋鸿军,看他接不接手?”

    梅钢第一条炼钢线各方面指标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市场不恶变,净资产增值速度差不多在100%左右,放高利贷都没有这么抢钱快的——孙亚琳叫苦,沈淮才不会理会她。

    “不管啦,你今天答应我的条件,可不许耍赖,”孙亚琳娇蛮的说道,“为了帮你,谢芷现在对我也恨之入骨了。早知道有今天这么麻烦,当初就该袖手看着她拿球杆把你废了……”

    听孙亚琳又想从旧事里抓“他”的把柄欲以要挟,沈淮赶紧拿着茶杯,从贵宾厅逃到楼上的房间里。

    沈淮虽然说要邵征跟张拓早些休息,不过他们俩还在房间里聊天,哪可能在领导休息前休息?

    听着沈淮跟孙亚琳各自回房间,张拓伸了伸懒腰,站起来跟邵征笑着说:“我今天倒是知道什么叫往来无白丁了,沈区长以往在东华,还是很低调啊!”

    邵征笑了笑,拍了拍张拓的肩膀说道:“让下面的工作人员嘴巴紧一些,沈区长不高兴有些事情叫外人知道的……”

    “这个你放心,保密工作我只会继续加强。”

    沈淮还为当前的矛盾以及各种利害关系纠缠苦恼,但对身为唐闸区招商区副局长、驻徐城联络处主任张拓来说,除羡慕还是羡慕。

    业信银行省行行长、中行省行行长,按行政级别算,都得是正司局级官员,省委书记的秘书更是地市一把手都要求着见面的人物,竟然在今天这个不起眼的日子里,聚集在他所负责的这个不经营的地方用餐——张拓回他自己的房间,也很是兴奋了很久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