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庆、冯玉梅都很意外,都觉得沈淮初次见面就对胡志军封官许诺,未免也太草率了一些,看胡志军的表情,相信他之前没有跟沈淮接触过。

    沈淮就打算在嵛山留半年,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从容布局,去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对梁振宝也是单刀直入,更没有时间对胡志军等人进行所谓的“考验”。

    为了避免他离开嵛山后,有些事情受地方势力干扰无法进行下去,就算是很仓促,沈淮也要尽可能把有限的几个人拧到一起来。即使将来整个圈子里还会有“袁宏军”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出现,但也不是此时做事束手束脚的借口。

    看到罗庆、冯玉梅、胡志军满脸疑惑,沈淮笑道:“你们可能跟我接触的时间都不能算长,不过我以前也有个在淮海工业大学读书的朋友,他比你们低两届,从他那里,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们的一些事情,我对你们还是比较了解的。当然了,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跟机会,我想彼此的了解会更深入。我希望春节后,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就能彻底解决好,时间就很紧张。在县水利局长的人选问题,我是可以向梁书记推荐你,不过很多事情,还要自身条件够硬才行。”

    “沈县长,您放心。我不让叫沈县长您失望的。”胡志军依旧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机械的答道。

    作为国内有数的十几所名校之一,淮海工业大学每年大约要从东华市招收上百名学生。除了学校里有各种同乡会、经常性的组织联谊活动之外,每年寒暑假,大家都喜欢闹哄哄的集中在一起坐轮船往返徐城跟东华之间,所以高一两届或低一两届的同学,也许关系不那么密切,但大都相互认识。

    只是胡志军、冯玉梅、罗庆想象不出,在低他们两届的淮大校友里,有谁跟沈淮的关系密切到这种程度,密切达到他推荐一人,沈淮就直接予以重用的程度。

    不过像沈淮这样在地方完全没有根底的空降派,要在三五个月时间里,去了解、熟悉全县两百多个中层干部,从中挑选一些人,拧成一股势力使用,而且不能给别人掺沙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空降派要在地方上逐步形成自己的班底,主要还是依赖能够信任的人的推荐。谭启平初到东华时如此;沈淮初到嵛山,也必然要如此。也许沈淮唯一的优势,就是别人不知道他对东华到底有多熟悉。

    沈淮无法跟罗庆、冯玉梅、胡志军去回忆淮大的校园生活,他六年的中学生涯都是在霞浦县中渡过去的,然而他这几年甚至都没有借口重回霞浦县中的校园里走一趟。

    留罗庆、胡志军陪着沈淮谈嵛山湖水库的事情,冯玉梅到厨房帮公婆准备晚饭。幸亏胡志军拿了鱼跟肉送年礼来,不需要这么晚再跑到菜市场去买,可以炒了几样菜,不至于太寒酸。

    罗庆中途到厨房来,帮着摘菜,问妻子:“沈县长真有把握当胡志军让水利局长?”

    “就看梁振宝会不会妥协了?”冯玉梅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沈县长让胡志军负责水利局,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罗庆点点头,下午时沈淮如此凌厉的直接冲击梁振宝的心理防线,在他以及妻子看来,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

    如果仅仅是要梁振宝代表县里主动提出收购方案,方式可以委婉得多。梁振宝又不是傻子,利弊自有权衡,没有必要逼他那么急。

    沈淮的咄咄逼人,反而有可能叫梁振宝抹不下脸来,把事情闹绷掉。

    但是,想要梁振宝在嵛山湖水库等一系列问题上,包括新水利局长的任命以及具体的合作方案上,都退步到底,都密切配合这边,则非要一下子把梁振宝的心理防线击垮才可。

    只是叫罗庆、冯玉梅疑惑的,到底是谁向沈淮推荐了胡志军,叫沈淮都没有跟胡志军见一面,就决定推荐胡志军去当水利局长?

    “你说那个低我们两届的淮大校友,到底是谁?”罗庆问妻子。

    冯玉梅耸耸肩,大学时关系亲密的同学,在毕业之后很多都没有联系,何况又是低两届的校友?

    她当年在大学校园,满心的跟罗庆谈恋爱来着,对老乡联谊之类的活动,没有什么兴趣,胡志军倒是一个很活跃的人,说不定那个人正而八经向沈淮推荐的是胡志军。

    “要真能让胡志军管水利,很多事情真是能简单一些,”罗庆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去钻牛角尖瞎想什么,笑着说道,“沈县长真能让胡志军当水利局长,这绝对要算一步好棋。”

    “嵛山湖水电站是未来两年,嵛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重点项目,需要水利门的密切配合。特别是你已经把水利局那群人都得罪光的情况,就更需要有人能到水利局去坐镇,”冯玉梅说道,“沈县长对这些事,都是有考虑的;看来,有时候还是我们想多了。”

    “砰砰砰”,这时候院门又叫人敲响。

    罗庆从厨房里探出头,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这时候过来送礼。

    罗庆、冯玉梅甘受清贫,但人情往来的一些事情并不拒绝。不然光向上面人送礼,而不收礼,他们这点收入也扛不住,只要事情不逾线就可以。

    只是今天沈淮在堂屋里坐着,再有谁上门来送礼,不管多轻微的年礼,脸面上都不会好看。

    听着有人敲门,总不能不应,冯玉梅将围裙解下来,擦干净手,走出屋去,问道:“谁啊?”

    “我,肖浩民。”肖浩民在院门外应道。

    听是肖浩民,冯玉梅赶紧走过去开门,才看到站在院门外,除了肖浩民以及县交通局副局长徐强外,还有县委书记梁振宝。

    “梁书记,您怎么也过来了?”冯玉梅忙将大门让出来,让梁振宝往里走,诧异的问道。

    肖浩民代梁振宝回答道:“我跟老徐去找沈县长,没看到沈县长屋里亮灯,想迟些时间再去,半道上遇到梁书记也过来找沈县长谈事情。我想着沈县长可能到你家来蹭饭了,就一起过来的撞运气。”

    沈淮与胡志军在堂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走出来。

    看着梁振宝在昏暗廊灯下的脸阴晴不定,沈淮笑道:“梁书记啊,你逼我真急,你这是不想放我明天离开嵛山好好过春节啊。”

    “你这个假期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而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又是刻不容缓,只能在你离开嵛山之前,抓紧时间多研究研究。”梁振宝说道,眼睛却打量着院子里的肖浩民、徐强、胡志军、罗庆、冯玉梅等人。

    嵛山县的中层干部有两百多人,肖浩民仅仅是其中的五人而已,但想到沈淮到嵛山任职都不一个月,就已经把这五个人,而且是相当有能力的五个人抓到手里,梁振宝怎么会就认为是正常的?

    沈蛮子果真不简单啊,就不知道高扬在他手底下能走几个回合,梁振宝心里暗想道。

    看到梁振宝登门来找沈淮,又说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刻不容缓,从下午开始就绷紧一根弦的冯玉梅,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梁振宝屈服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利得多。

    *

    沈淮计划淮能集团在未来两到三年时间,向嵛山投入三亿的资金用于开发嵛山的水电资源,这大概也是嵛山未来两三年间能拉到最大的,也将是最主要的投资项目。

    其中五千万资金将直接划给县财政,一方面名义上是收购嵛山湖水电站及嵛山水电资源专营权的费用,一方面也是最大限度的减弱嵛山地方对收购方案的阻力。

    对于财政收入不足两千万、一年开支刚过三千万的嵛山县来,五千万是绝对有诱惑力的;不过,沈淮不想这笔资金给嵛山县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所浪费、消耗、吞噬,希望集中力量替嵛山办成几件事。

    按照道理,淮能集团向地方支付五千万的收购款,并不能干预地方上怎么使用这笔钱,更没有道理直接要求县里将这笔资金投在嵛浦公路上。

    反过来,县里却是可以将重修嵛浦公路作为转让嵛山湖水电站的附加条件,直接向淮能集团提出来。

    只是谁来提这个要求很关键,沈淮没有更多的选择,要么是县委书记梁振宝、要么是县长高扬,他只能选择一个人。

    梁振宝更没有选择,就算给沈淮逼到那种程度,在利害关系之前,他也不得不先放下县委书记的尊严来。

    要是让沈淮去找高扬合作,让高扬来主导整个方案的实施,梁振宝都不能确认他这个县委书记的位子还保住几个月。

    高扬虽然也忌惮沈淮,但梁振宝相信,高扬是受不住县委书记这个位子诱惑的。更何况,在整个东华市,沈淮跟高扬背后的虞成震,还有谭启平这个共同的对手,选择暂时合作,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从罗庆喝得醉醺醺的离开,到巷子口给冷风一吹,梁振宝清醒过来,看着黑沉沉到年底都没有什么灯火的县城,陡然感觉自己老去许多。

    虽然在淮能集团收购嵛山湖水电站,投资开发嵛山水电资源,出资重修嵛浦公路等上,梁振宝也将名利双收——就算市里没有更好的位子等着他,他也不用担心高扬能再威胁到他;而且能替嵛山办成这几件事,也将能留名于地方——但想到整件事都受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暗中摆布,梁振宝心里始终不能顺畅过来。

    虽然沈淮提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让罗庆借调到县委,负责整个收购方案及附属协议的草拟,推荐胡志军担任水利局长,但是这个贼船不好上啊。

    首先是罗庆捅开嵛山湖水库的盖子,梁振宝明义上把罗庆借用到县委,负责收购方案的草拟,就是把整个水利系统的火力都吸到自己的身上来,必然就要强力支持胡志军清洗水利局。当然了,淮能集团真能拿出这么多的资金来替嵛山修路固堤,梁振宝相信嵛山县内部的阻力还容易化解一些,但是市里会怎么看他?

    梁振宝想了良久,或许真的只能在嵛山熬到退二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