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也没有料到孙兴同竟然会在这时候,承受不住压力而精神崩溃,看他在耿波、杜建合力阻止下,还要想冲虞成震这边扑过来,对此也是措手不及,只是站出来站到主席台前,防备孙兴同挣脱冲过来。

    虞成震之前为了避免给抓住把柄,都不跟徐福林接触,更不认得孙兴同的脸——他代表市委讲过话,传达过市委选举工作精神,敲敲警钟,以为这次的风波从此就会过去,万没有想到孙兴同这次跳出来,直接将串联的帽子扣他头上来。

    看着孙兴同气势汹汹的样子,虞成震也有些慌,转头看身后有没有无通道可以逃走。

    “孙兴同,你胡闹什么?胡说八道?”陶继兴拍着桌子厉声喝斥,想要将孙兴同镇住。

    孙兴同一脸狰狞、血红的眼珠子上布满血丝,看样子显然是已经糊了心智,陶继兴的喝斥也叫他没有半点反应。

    会议室里的主席团成员哗啦啦的站起来,帮着耿波、杜建一起将孙兴同揪住,往会议室外拖。

    “大家选我当副县长,是信任我孙兴同,我在这里谢谢大家的信任。怎么当好这个副县长,我就简单的说两句……”孙兴同给拖到门口,又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段话,叫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皆想:难道孙兴同是臆想自己选上副县长了?

    “先送到医务室去!”大会筹备组下设有医务组,临时设立的医务室就在底楼。陶继兴一时间也有乱阵脚,气急败坏的吩咐耿波先带人把孙兴同拖到医务室去再说。

    陶继兴又紧忙跟虞成震商议:“会议是不是暂停一下,虞书记由沈县长、顾副书记陪着先去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孙兴同给人揪出会议室,虞成震恢复镇定,这些年官场倒不是白混的,眼珠子打溜着,也不说离开会场去房间回避的事情,铁青着脸,看着陶继兴、沈淮问道:“他是谁?”

    你能不知道他是谁?沈淮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冷笑两下,没想到虞成震这时候竟然是他们在捣鬼。

    不过,沈淮知道这时候也不是掀桌子对骂的时候,低着头不吭声,由陶继兴去应付虞成震。

    陶继兴沉吟了两三秒钟,能理解虞成震急着想撇清自己的心态,说道:“他就是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这次要跟新浦镇党委书记戴泉一起参加副县长选举。我还刚打算介绍他给虞书记你认识,没想到他就满口胡说八道;可能是这段时间来工作跟生活上的压力,叫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有些大吧——主要还是县里对干部心理状态关心不够……”

    看孙兴同的样子,应该是听到虞成震最后落井下石的话,精神上绷不住、彻底的垮了,但陶继兴还不能轻易断口就说孙兴同疯了。

    倒不是说是想维护虞成震,而是整件事复杂且姓质严重,陶继兴一时间也看不透这件事对县里的影响会有多恶劣,说话只能先留下足够的余地再说。

    虞成震这时候也想明白过来,在这种事情上猜疑沈淮与陶继兴事先有无恶意,多少有些想当然了:

    要是孙兴同没有疯,而是在沈淮的安排下装疯,借机把脏水泼到他头上来,那必然会演变成一起的严重政治事故,也必然会叫省里派人下来调查此事:这一来沈淮想继续造假也难,二来仅凭孙兴同装疯卖傻的口头证词,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即使退一万步来说,沈淮真想再度把东华官场搅得天翻地覆,对他、对梅钢系又有什么好处?

    要是孙兴同真就是突然间疯掉了,虞成震相信沈淮也不可能事先就能准确的猜测到孙兴同精神崩溃后的言行。

    要不是刚才孙兴同突然间把矛头刺向他的头上来,还叫在场的这么多县主席团成员听到,整件事压根就是霞浦县的选举事故。

    再听陶继兴的话,虞成震也知道陶继兴无意借机扩大、将脏水泼他头上的心思,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说道:“那这件事你先盯着,对于工作压力过大的干部,组织上要关系,我与沈淮、金章到休息室等候你……”但他终究对沈淮、陶继兴放心不下,给秘书朱桂东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跟陶继兴一起下楼去。

    看着秘书朱桂东跟陶继兴先下了主席台,虞成震撑着桌子面想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他也不想叫别人看到他惊慌的一面,手掌强撑住桌子,眼睛作势盯着台下主席团成员看,看似严厉又带有告诫的意味,实际是借机缓上几秒钟……

    沈淮眼角余光盯在虞成震打颤的腿皮子上,心里冷笑,心想任是你歼滑如狐,也有心慌的时候啊!又暗道可惜,在选举一事,才跟陈宝齐、虞成震谈妥了条件,也不宜再进逼得过紧,不然东华官场再起波澜,对地方建设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淮、顾金章陪着虞成震及他的秘书随行人员到休息厅坐下,也无话可说。

    等了片刻,陶继兴与虞成震的秘书朱桂东赶了过来,跟虞成震汇报情况道:

    “孙兴同给拉下去后,情绪倒没有那么激动了,整个人就跟入了魔似的,在医务室里不停嘴的演讲,臆想自己当选上副县长了,他这会儿时间一遍话还没有说完呢;大概真是为这事入了魔,”这边没有什么人,陶继兴自然就把话往堂亮处说,“影响有些坏,我让医生给他先打了镇定,派人去接他的爱人过来。对了,孙兴同的爱人是我们县妇联的干部……”

    想象孙兴同在医务室凭着脑子里臆想当选副县长而演讲的样子,沈淮只是觉得既是滑稽又是可悲。

    陶继兴汇报孙兴同情况时,虞成震一边听一边从秘书朱桂东的眼睛里去核实,确认孙兴同的脑子是出了问题,心里就直打鼓,不过听到孙兴同的爱人在县妇联工作,神情稍稍一震,说道:“他爱人在县妇联工作就好……”

    沈淮看了虞成震一眼,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要是孙兴同真因为选举这事疯了,就怕家属站出来闹事,那样的话,问题就会棘手得多,影响面也难以控制;虞成震现在知道孙兴同的爱人是县妇联的干部,就知道容易做工作,问题解决起来要简单一些。

    “孙兴同出了状况,县里要尽可能安排医疗力量治疗,不过他是副县长候选人,突然出了状况,应该不再适宜参加后天的选举,但选举工作还是要进行下去,”顾金章说道,“这事是不是要跟陈书记汇报一下?”

    虞成震眼睛瞅着沈淮,琢磨他的心思,没有立即回应顾金章的建议。

    “这件事情责任重大,临时变更选举程序也不是县里能做决定的,”沈淮说道,“我们去外面等,虞书记你跟陈书记请示,看市里怎么做决定,我们听从组织上的安排……”

    见沈淮竟然这么好说话,虞成震甚是意外,有些发愣的看了沈淮两眼,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看着沈淮、陶继兴、顾金章走去休息厅的外间,沈淮还顺手将门带上,虞成震问秘书:“那个孙兴同真疯了?”

    “能不能治回来不知道,但现在是真受刺激了,不像是假的。”朱桂东说道。

    虞成震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拿在手机,也不忙着给陈宝齐打电话汇报这事,他还琢磨不透姓沈的刚才在想什么。

    虽然说整件事不是姓沈的跟陶继兴事前所安排,但突然变成这局面,特别是孙兴同精神崩溃后,直接将矛头指向他虞成震,姓沈的难道不知道有机可趁?

    沈淮临窗而站,掏烟出来分给陶继兴、顾金章,问道:“等孙兴同的爱人过来,是陶书记你做工作,还是我来?”

    “还是我来吧,”陶继兴说道,“孙兴同也只是一时受刺激,我问过医生,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应该能缓过来……”

    沈淮点点头,知道陶继兴的话外音:孙兴同能缓过来,但这种病难说彻底治疗;就算医学上没有问题,县里也不可能再让孙兴同担任什么党政职务了,不然就是双重笑话了。

    孙兴同煎熬了这么多年不能往上挪一步,听信徐福林的挑唆,不顾当前的政治规则铤而走险,可以说心理上一直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叫虞成震压上最后一根稻草,闹出这样的事情,不能算是什么意外。

    沈淮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在孙兴同的问题上,有些谋事不周。

    孙兴同爱人的工作也许好做,但孙兴同对官位如此执念,在他经过治疗后,神智恢复过来,要是得知道他不能再担任任何党政职务,会不会又是一种刺激?

    想到这里,沈淮也禁不住心里暗叹:有时候能影响、控制别人的命运,倒不是什么好事……

    他也不便下去看孙兴同,怕叫他加倍受刺激。

    沈淮在外间连着抽过三根烟,虞成震才在里间打开门,请他们进来谈话:

    “陈书记跟高市长还有人大吴海峰主任他们紧急联系过了,鉴于候选人孙兴同在承受工作及生活压力之后,精神上出现问题,县里应该使他积极配合治疗,同时县人大主席团可以依法取消他的副县长候选人资格。而霞浦县的副县长选举工作,是暂缓,还是变更程序改等额选举,有待吴海峰主任召集市人大常务会议讨论……”

    沈淮与陶继兴、顾金章对看了一眼,说道:“我们服从市委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