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之间的情谊总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之上,即便是有共同利益基础,那也一样有所侧重,官场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利益一致一说,只能说某个时段某个关节需要求同存异共谋携手。

顾子铭也算是在机关里浸淫了好几年的“老人”了,在宋城区政府里边,跟着各个副区长的副主任们之间打肚皮官司的时候也不少,背后下烂药吹阴风捅刀子也没少见过,那些个区领导以及他们秘书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也见识了一些,对这些阵仗也不陌生。

就像区委副书记、常务副区长卢楠和区委副书记、区长沙阳春之间的矛盾在宋城区里就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沙阳春是宋城地头蛇,从街道办副主任、主任再到乡镇党委书记、工商局长、财政局长、副区长、副书记这么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在宋城的影响力也根深蒂固,但是陈庆福强龙过江,从沙洲到宋城担任书记,和沙阳春之间格格不入,但陈庆福趁势把区委常委、组织部长卢楠推上区委副书记、常务副区长的位置上,立即就让矛盾焦点转移到了沙阳春和卢楠两人之间。

而他可以游刃有余的施加影响,让卢楠不断挤压沙阳春,使得沙阳春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压制卢楠的影响力上,再无力和他叫劲儿。

在区政府里边也迅速形成两派,一派是以沙阳春为首的老宋城派,另一方则是以卢楠为首的新宋城派,而虽然卢楠实力远不及沙阳春,但是却又有陈庆福作为后盾,所以也是和沙阳春对抗丝毫不落下风。

在这些领导的明争暗战中,秘书们自然也是各为其主,免不了也是要在各个领域有所动作,顾子铭在区府办里虽然不是领导秘书,但是他和卢楠走得比较近也是明摆着的,难免也要受到沙阳春那边的排挤,所以也见识了不少这些伎俩勾当。

在宋城,陈庆福和卢楠是站在一线的,那么殷剑是陈庆福秘书,自己和卢楠走得比较近,当然是一路人,但是到了市里边,顾子铭现在成为了陆为民的秘书,殷剑依然是陈庆福的秘书,而陆为民和陈庆福之间就不可能再是以往宋城那种格局,陆陈二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顾子铭也不得而知,还要认真观察,但至少现在,他还不能相信任何人。

顾子铭在办公室里一边默记通讯录上的一些重要电话,一边也在查看陆为民联系的部门单位,同时也把从段厚柏那里拿到的近期市政府常务会议以及市长办公会的会议纪要认真看了一番。

这里边凡是涉及到陆为民分管工作,顾子铭也用笔记录在笔记本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顾子铭也很清楚,要想迅速在市府办和陆为民面前站稳脚跟,最快速度的摸清楚当前市政府要推进的工作,搞清楚陆为民当前的工作重心和他内心的想法,这是最重要的。

市政府当前要推进的主要工作都在这几次的市政府常务会议和市长办公会议上有记载,哪位领导分管什么,当前主抓什么,也都有清楚的记录,现在顾子铭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情况吃透摸准,在陆为民问及的时候提出合理的安排意见。

当然现在陆为民的工作重要也大略能根据市政府常务会议和市长办公会的工作分工了解一二,但是陆为民对这些工作具体有哪些想法和意见,却还不是顾子铭所能知晓的,这需要今后一段时间跟着陆为民,在日常工作和接触中逐渐来揣摩了解。

父亲和岳父给顾子铭当这个秘书都提了要求,其中除了腿勤手快、耳聪目明外,更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悟性和灵性。

悟性就是要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灵性就是要一点即透,闻弦歌而知雅意,眼眨眉毛动,这种默契都需要工作中不断的打磨和积累才能做到,而这也恰恰是最难以做到的,但是一旦做到了这两点,也就说明你这个秘书算是当出水平了,也就会有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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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为民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

省政府召开合金会运行专题研讨会,这也是防范地方金融风险召开的一个未雨绸缪性质的会议。

鉴于各地合金会基本上都是以各个乡镇为主体,也有部分县市区以县市区财政为基础成立了一些财务公司和所谓的工业发展基金会,实质上也就是变相的金融机构,半遮半掩的以股金性质吸纳公众存款,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这种情况在全省各地都不鲜见,只不过在经济发达地区这种情况更突出,经济不发达地区要相对较好。

记忆中中央清理合金会正式明确姿态应该是明年下半年,但是近期中央决策层已经意识到了各地合金会、股金会这一类准金融组织给地方金融带来的巨大经济风险,所以开始着手研究并解决这些合金会、股金会的问题,昌江省委省府高层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提前着手做这项工作。

金融工作在很多地方并不是常务副市长分管,而多半是分管商业这一块的副市长来分管,但是在宋州却明确为常务副市长分管,这可能和当初徐忠志在担任常务副市长时手伸得太长,权揽得过多有很大关系,陆为民在常委会上曾经提出是不是可以适当削减一下自己工作分工,但是尚权智却要求陆为民先暂时把目前手上工作摸起来,要调整也是下一步的事情。

形势很严峻,陆为民自认为自己恐怕是这一次参会人员中最有危机意识的一个人。

他甚至觉得分管金融工作的杜副省长都未必意识到这场风暴的剧烈程度以及可能会带来的深远影响。

会议只有半天时间,大多数安排还是老生常谈,只是因为中央政策发生了变化,所以省里相对也要进行一些布置安排。

无外乎还是清产核资,加强监督,规避风险,这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究竟有多少价值意义,真的要打一个问号。

会后陆为民去了花幼兰那里,专程向花幼兰汇报了一下近期工作,同时提出了自己对合金会股金会这项工作清理的担心,希望引起花幼兰的足够重视。

花幼兰对陆为民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而且也详实的听了陆为民这个情况的个人分析,也基本认同了陆为民的一些观点,只是她还是对中央采取大动作要来彻底关闭合金会还是心存疑虑,认为合金会发展总体来说还是健康的,对农村经济发展尤其是乡镇企业的蓬勃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助推作用,现在说说要关停斌转,这不是一句话就解决的问题。

陆为民也清楚在现在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的情况下,也不能肯定中央就真的打算提前开展这项工作了,但是未雨绸缪提前部署,绝对只有好处。

考虑了一下工作之后,陆为民才想起段厚柏给他打了电话,说顾子铭的手续已经办理,而顾子铭下午也就正式到市府办工作,为自己当秘书。

对如何来处理自己和顾子铭之间的关系,陆为民也还是没有完全准备好,毕竟这种有一定渊源的关系要突然转化为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心理上还有一个调适过程,无论是对陆为民自己还是对顾子铭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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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市长,我来了。”顾子铭敲开陆为民办公室门时,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来坐,子铭。”陆为民招招手,示意顾子铭坐到自己面前来。

等到顾子铭坐定,陆为民才想起自己也该说两句,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子铭,虽然之前咱们交道不多,不过我们既然相识也就算有缘,而现在我们成为这种关系,我觉得这更说明我们有缘。”

顾子铭默默点头。

“你也知道我也是当秘书出生,给沈子烈秘书长当过秘书,但是时间不长,但是我也学到不少东西,后来我又给夏力行书记当过一年秘书,那一年对我一生的影响很大。”陆为民斟酌了一番,这才慢慢道:“当秘书很不简单,我想你肯定或多或少也有些长辈和朋友给了你一些建议,我觉得他们的想法肯定都是善意的,其他我不多说,我只说一句,当秘书要看你怎么当,既可以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同样也可以过得充实活得精彩,就看你怎么来做。”

“如果你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拎包倒水类的秘书,那么我也无话可说,说实话我不需要这样的秘书,而如果你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学习者,并且逐渐向我的助手这一角色转化,我觉得我会非常高兴的看到这一结果,我希望我们可以做到互助共勉。”

陆为民看着微微低着头,目光却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顾子铭,字正腔圆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