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温心情很好,放下车窗悠闲地开着车,心情好是袁总没在车上,他可以肆意地吸烟,可以不再听那耳朵早就听出茧子的软绵情歌,他开了近二十年车从没出过事故,全靠集中精神,那邓丽君的歌声时常让他焦躁走神。车速定格在六十左右,要说这日本丰田车不仅外观优美,而且性能很好,随便点下油门速度就上了一百,比什么苏联车、上海牌强多了,不过事也不急,“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虽然跟深圳数不清的豪华小轿车比,这车只算是进口车里的中等,袁总早该换一辆皇冠车了,用别人的二手货有什么好,海南的车又便宜又多,得感谢雷宇这开明书记啊,车虽是旧了点,不过黑色车牌却让他脸上充满了优越感,这车牌的主人可是货真价实的英籍华人哟,再加上外事部门发的特别通行证,嘿嘿,通关过哟!老温神采飞扬,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他从不主动开口,他喜欢别人用羡慕讨好的眼神恭谦的口吻来请教他。不过今天这位乘客有点反常,没有喜孜孜地坐到前排来,而是闷声不出气地蜷缩在了后排,莫非这土包子被深圳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成?莫看这姓杨的小伙子眉宇间有股子书卷味,跟袁总是大学同学,可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畏手畏脚的一点不大气。他随意地瞟了瞟后视镜,却发现昨天还丰神俊朗的小伙子变得憔悴异常,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睛直钩钩地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联想起昨天他们在友谊商店的亲密举动,再想到临上车前袁总居然没送他出门,老温心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再次瞟了瞟后视镜,这次他看清楚了:这小伙子眉毛紧拧成一团,一缕阳光从脸上飞掠而过,眼眶边莹光闪烁,居然在独自垂泪!
  老温没来由叹息着:只怕这姓杨的是袁总的恋人吧?难怪昨天还好好的,刘公子一来就变了脸。这孩子虽然土气了点,可也还帅气,算是个老实人了,可跟刘公子一比,就差老鼻子了,听美华说那刘公子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高干子弟,至于多高,美华也没摸透底,只晓得他父亲是广东省的大人物,按说刘姓的大官在省里有好几个,最大的也只是省委组织部长,可那刘公子的架势来头,似乎更有依仗,袁总要没刘公子关照,哪会发展如此快呢,这车就是刘公子一个电话要来的,本来连司机也配备好了,还是袁总见我用着合适才得已继续开车。那刘公子追求袁总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看来这姓杨的孩子的没希望喽,难怪他如丧考妣,眼见着心上人被人横刀夺去,也是可怜,怨只怨你身不如人,想来袁总也不敢得罪刘公子了。
  一想到刘公子,老温心里就有点毛毛火,差点让那***把饭碗打破,也不知道那混球怎么考得上清华大学的,只怕是靠家庭关系搞进去的了,还研究生,读书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小小年纪不知道收敛,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没点家教,迟早没个好下场!
  老温又瞟了瞟后视镜,便对杨陆顺有点同情,破例地先开口与他说些深圳市的发展情况,指点着沿路的风景建筑,竭力卖弄口舌,在曾想后面静悄悄的没点反映,侧头一看,杨陆顺斜斜地已经睡着了,但从他皱眉咬牙的表情,估计在梦里也在伤心,老温叹了口气,便专心开车,想尽快赶到茂名过夜。
  夜幕降临后,老温驱车进了茂名,依照袁总吃住从优的吩咐,径直找了当地一家较好的宾馆,而杨陆顺还在车后面呼呼大睡,老温唤醒杨陆顺,进宾馆开了房间,又简单吃了晚饭,老温见他萎靡不振,善意地提议到外面走走,杨陆顺摇了摇头说:“老温师傅,我感觉很累,就不出去了。”老温也不强劝,洗了个澡就出门逍遥去了。
  杨陆顺的心仍在发痛,打开行李包,里面全是袁奇志亲手挑选的衣物,睹物思人,不禁又痴了,昨晚突然发生的一切似真似幻,压抑多年的情愫一但启封,犹如江海决堤般汹涌澎湃,他悔恨当年为什么自惭形秽,为了那所谓的自尊心而不敢追求真正的爱情,他诅咒着令人唾弃的自卑,他渴望从头再来过一次,他甚至萌发抛弃所有的一切,抛弃所以的世俗偏见,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可那些精美是娃娃衣又无情地打击着他刚涌起的决心,是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剥夺一个未出世孩子的幸福么?难道为了自己的爱情而粉碎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吗?他颓丧地捧着头,拼命地拉扯着头发,似乎只有阵阵肉体上的疼痛,才能缓解他心灵深处的剧痛。昨天换下的衬衣外套到上似乎还残存在恋人芬芳的气息,他一把抓住,疯狂地捂在口鼻上闻着嗅着,眼泪滂沱,直哭得声嘶力竭,眼窝干涸。
  房间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杨陆顺丝毫没有理会,可那电话好似跟他叫劲一般响个不停,分外刺耳,这也使得痴狂中的杨陆顺渐渐清醒过来,眼见得老温出去还没回,便有点担心,犹豫着抓起话筒,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故做娇媚的声音:“先生,需要特别服务吗?”原来不是老温的电话,他心里放松了点,随口说:“什么特别服务?”那声音益发娇柔造作了,听得杨陆顺直起鸡皮疙瘩:“就是找个漂亮的女孩子替你解闷呀,如果您想要特别服务,马上就有让你中意的小姐到您房间,保证漂亮,如果不行,我们还有很多任您挑选!”
  杨陆顺哪经历过这阵仗,虽然不明白这漂亮女孩子解闷的具体意思,可直觉告诉他电话那头捏着嗓子说话的女人不是好人,啪地把电话扣上了,鄙夷地说:“就凭你说话的声音,就象极了电影里的女特务,不是好东西!”可电话又马上响了起来,依旧是不依不饶,杨陆顺懒得跟她磨牙,拧起电话就撂在了一边,清晰地听到里面喂喂的声音,杨陆顺啐了一口,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音调得大大的,免得又起鸡皮疙瘩。这一打扰,让他的情绪松缓不少,从包里找出衣物去洗了个澡,感觉清爽了很多,在整理行李包时,发现一个鼓鼓的牛皮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倒出来居然是一叠还没启银行封条崭新的十元钞票,估计是一千元了,还有一张便笺,展开一看,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六子,这点钱是我给你未出生宝宝的贺礼,奇志”
  杨陆顺拿着便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好阔气好大方,上个人情就是一千元!联想起同学聚会、乘飞机到深圳、黑牌照的小轿车、豪华别墅、大把港币外汇券他喃喃地说:“你就是一乡下穷小子,凭你那一年千多块钱的工资,你养得她活么?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与她双宿双栖,就算人家不嫌弃你穷、寒酸,可你就甘心靠女人过日子?男人养不活妻儿,还算什么男人,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眼前?清醒吧,杨陆顺同志!”这一刻,钱给他带来的伤害竟比什么都大!他的眼睛睃寻着面前的衣物,还有个小金丝绒带子,里面是给沙沙买的耳环项链戒子,全部东西加一块儿足足超过了一千五百元,杨陆顺嘿嘿笑出了声,说:“我出门带了三百多元,除去到春江我花了八元车费,周游一圈,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玩好的,我倒赚了三两千元,到哪去找这么好的事哟,我回去怎么给我亲爱的沙沙交待哟!”他扭曲着脸胡乱地把东西全塞进带子里,提起就要往窗外扔,可又猛地顿住,一双眼睛直望着漆黑空洞的夜空,跟夜空一样,他是眼睛也是漆黑的、空洞的。
  老温习惯了一早起床,没曾想杨陆顺比他更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温心里笑了笑:看来时间真是治疗心理创伤的好医生啊,不到一天时间他就从失落中振作了起来,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说:“杨先生,你起得好早啊!”
  杨陆顺微笑着说:“温师傅,叫我小杨或是杨陆顺好了,我本就在农村长大,又在农村工作,习惯了鸡鸣起床,我还去外面散了散步,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倒是温师傅要多休息,开车是很辛苦的工作。”
  老温翻身下了床,边做阔胸运动边说:“农村好哇,日出而起日落而休,你跟袁总是大学同学,怎么去了农村工作呀?”
  杨陆顺说:“个人志愿,见了深圳这高速发展的城市,既高兴又惭愧,说老实话,深圳让我大开眼界,改革开放真是及时雨呀,短短五年多时间就让有座现代化大都市拨地而起,这里的人民群众生活富庶,干劲冲天,我高兴!可我所在的乡里不少农民连温饱问题还没彻底解决,住的是泥墙茅屋,穿的是粗布大褂,同样是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农民,还在吃苦受穷,我惭愧啊!”
  老温诧异地看着杨陆顺,昨天还在为离别懊恼哭泣的人今天竟然说出了这么高尚的话,莫非刺激过度发神经了,他在仔细看看,面前的小伙子目光炯炯充满朝气活力,不象是有问题,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急不得,免得又出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错误搞法,我去洗洗,吃点早茶就出发!”
  再次上路,杨陆顺坐在前排,兴致勃勃地与老温交谈,说:“大海,马上就要看到大海了,波澜壮阔的大海!”在海安前往海口的渡轮上,杨陆顺痴迷地凝视着海天一线的美景,感受着咸咸海风的清爽,顿觉心胸豁然开朗!
  小标所在的部队就驻扎在海口市郊外,杨陆顺见一船船崭新的小汽车运往对岸,啧啧称奇,老温笑着说:“现在好很多了,最火的就是去年下半年,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往内陆广东福建运汽车,那场面壮观得很,有人还传说:美国间谍卫星从琼州海峡照的相把美国佬吓了一大跳,以为在搞什么大规模军事行动。就可想而知了。我估计海南岛进口了不下十万辆小汽车,海南行政区发大财喽!”
  两人边走边问路,按照小标信上的地址找到了部队,杨陆顺不想招摇,隔起部队军营大门老远就下了车,步行到营门口,见门口挺立着两名战士,威风凛凛,走近问道:“解放军同志,我的侄儿在你部队服役,我想探视他,不知道要办理什么手续呀?”
  那哨兵也很礼貌,先是敬礼,才说:“你好,请告诉我你侄子所在分队的番号,我替你找人。”
  杨陆顺赶紧出示小标写的信封,那哨兵看了看,很简洁地冲马路前方指去,说:“同志,你侄子是在一座加油站工作,前方不到两百米路口,左转弯直走大约三百米,就到了,是部队的加油站。”
  杨陆顺连忙道了谢,就折回去上老温的车,可心里却在嘀咕:小标不是说在正规连队当班长的吗,怎么又去了加油站?按着寻去,果然路边有座加油站,老温忽然把车一停,狡黠地笑着说:“小杨,呆会进了加油站你先别下车,我去找里面的干部,逗逗他们。”
  杨陆顺奇怪地问:“逗他们?什么意思?”
  老温拽不拉叽地说:“现在不是搞改革开放么,到中国来投资的外商很受政府重视,给予的待遇都蛮高,部队也一样,他们有很严格的纪律。如果你假冒是外籍华人来看望亲人,部队一定会热情欢迎你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不费分文,赚个好吃好玩了。”
  杨陆顺听他出这么个馊主意,又气又好笑,说:“温师傅,冒充外籍华人行骗,万一露了马脚,怕是会被解放军抓的哟,我只是想看看侄子,了解下他的情况就行了,没必要开解放军同志的玩笑。”他对解放军是非常尊敬,如论如何都不同意老温胡来,老温也是心血来潮,见他竭力反对,也就不再说什么,缓缓把车开进了加油站。
  果然加油站的解放军战士很有礼节,他们见进来一辆有外事部门特别通行证的黑牌车,虽然不是领事馆的外交车,可也是外国人的车,基于礼节,先是敬礼,以为小车要加油,这加油站本也有对地方车辆加油的业务,便打手势指挥车。
  老温放下车窗喊:“小同志,请问你们站长办公室在哪里?我们有事找领导。”
  那战士忙又在前面引路,一路小跑把车引到了站长办公室,就进去找领导汇报,杨陆顺和老温才下车,里面就跑出一名军容整齐穿四个兜军装的解放军同志,看了看黑牌车,还不等杨陆顺说话,就先来了个立正敬礼,老温倒是坦然受之,杨陆顺却慌忙也冲那干部鞠了一躬,才握手,那干部笑着说:“欢迎欢迎,请到办公室里坐。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慢慢说。”
  杨陆顺忙说:“领导同志,我这次来是探望侄子杨小标的。我叫杨陆顺”
  那干部哦了声,呵呵笑着说:“杨先生是杨小标的叔叔啊,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祖国大陆搞改革开放,迫切需要您这样的爱国华侨投资建设啊!,您的普通话很流利啊!”
  老温在一边偷笑,杨陆顺知道误会了,进了办公室坐下,那干部冲报信的战士说:“你快去把杨小标叫来,说是他叔叔看望。”那战士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色,赶紧立正道:“是!”又冲众人敬了个礼,才转身跑步出去。
  杨陆顺说:“干部同志”那军官说:“我姓石,石容光!这里的站长。”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不是华侨了,这车是我一朋友借我用的,我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对不起啊!”
  石站长先是一楞,尔后哈哈大笑说:“假冒华侨啊,我说你的普通话比我还标准呢。自己同志我更欢迎!”
  杨陆顺转头冲老温笑了笑,意思是解放军同志才不计较什么身份哩,介绍道:“石站长,这是司机老温师傅。”
  石站长也笑着冲他点点头说:“温师傅,你好。”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素来最是敬佩解放军同志了,这不把侄子送来参军接受锻炼啊!小标在部队表现还好吧?”
  石站长说:“我是近几天才调过来的,杨小标同志是表现就我这几天所见还是很不错的,他在油库工作,是个又脏又累的岗位,需要一定的奉献精神啊。”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略带哭腔的声音:“报告!”
  杨陆顺转头一看,是隐然长成大人的杨小标,正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神情很是激动,不由也眼睛发红,站起来说:“小标”
  石站长笑着命令道:“进来!”
  杨小标几步上前,先是对石站长立正敬礼,而后利落地转身面向杨陆顺,举手敬礼,杨陆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小标,呜咽着说:“小标,你长大了啊!”
  杨小标更是把满腔的思念化为了痛哭:“爹,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听了他们的称呼,石站长和老温都满是疑惑,杨陆顺说小标是侄子,而小标却叫杨陆顺做爹,看外表杨小标五大三粗,脸膛黝黑,似乎比他那白净的叔(爹)还要老相,哪里有这么年轻的爹嘛。
  好容易两人才平静下来,石站长按耐不住问道:“杨陆顺同志,杨小标怎么叫你爹啊?”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着把原委说了出来,他们才知道杨小标已是个孤儿,全靠杨陆顺收留才有个家。
  老温见快中午时分了,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到外面找个饭店,边吃边聊啊?”
  石站长有点犹豫,他见杨陆顺西装革履,老温又是开黑牌车的,估计他们吃不惯部队伙食,按说来了战士家属都是在食堂用餐,只是加个菜,于是就说:“也好,杨小标,你就陪你干爹到外面吃,你干爹在这里多久,我就放你多久的假。”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石站长摇着手说:“本来是我尽地主之谊的,又怕你们不习惯,我就不去了,站里还有工作,你们去吧。”
  杨陆顺还要说什么,老温站起来就走,说:“我先去开车!”石站长顺势也就送客,无奈之下,杨陆顺也只好往外走,杨小标说:“爹,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
  到底是部队训练有素,杨小标不大功夫背着个黄挎包就从寝室飞奔出来,一头钻进了车里。老温笑着说:“你们父子叔侄团聚了,得找个好饭店庆祝庆祝。”
  小标冲口而出:“去海口宾馆,那里吃住都还不错。”
  老温笑着说:“你小子,是不是经常去啊?”
  小标脸本就黝黑,这下臊得紫里透红,颞颥道:“听得多嘛。”
  到了海口宾馆,老温开了两间房,小标说:“我得先洗个澡,一身汽油味道。”
  杨陆顺自然答应,看着小标两年来长得比自己还高出几分,身体健壮结实,甭提多高兴了,似乎胡子也长了出来,嘴唇下刮得溜青,便取笑着说:“小标,你的胡子比我的都粗啊!”
  小标在浴室里瓮声瓮气地回答:“爹,部队有纪律,不许蓄胡须,我原来的汗毛也不让留,刮得几次真成胡子了,我现在看上去都比你老相得多了!”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我说了不要叫我爹,叫叔已经把我叫老了,以后就叫叔算了。”
  小标也笑了起来说:“爹,你是怕被我喊老了啊,我还偏生要叫你爹!咱干娘身子养得好吧?干弟弟什么时候出世呀?”
  杨陆顺说:“你婶好着呢,可不是从前的婶了,胖多了,鸭蛋脸都成烧饼喽。你那弟弟快了,最多还有四个月,老历八月间的预产期,小标,替叔高兴不?”
  杨小标说:“高兴,咋不高兴呢?我现在不仅有爹有娘,还多了个弟弟。我高兴得想大叫大喊呢!给咱弟弟取名字了吗?生了我就请探亲假去看咱弟弟!”
  杨陆顺靠在浴室门口,笑着说:“没呢,有我爹在,还轮不到我给你弟弟取名字!嘿,瞧我们瞎说什么,都还在肚子,就你弟弟的叫,万一是个妹妹呢?”
  小标说:“爹,你这么好的人,老天肯定回如你的愿如娘的愿,让爹你断了后,岂不是没天理了吗?”他也知道现在计划生育很严格,象他们都是吃国家粮上公家班的人只准生一个,按农村话说没儿子就是断了后,不积阴德的人才被老天断后!
  杨陆顺沉默了一下,说:“傻小子,我不是有你呀,断什么后啊,给你添个妹妹不就齐全了么,女、子加一起就是好字嘛!”不过他心里也忐忑不安,倒不他观念陈旧重男轻女,而是怕他年迈的老父母受不了打击,真生了闺女,老人们怕是要伤心了。
  老半天小标没言语,慢慢地身上开始颤抖起来,肩膀一抽一抽地,杨陆顺在想心事也没注意,猛听到小标嗷地就号啕大哭起来,就那么赤裸裸地跪在了他面前:“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爹,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德啊!”
  杨陆顺也湿润了眼,把他一把拉了起来说:“傻小标,你都叫我爹了,是一家人了,还用得着说报答吗?你要听我的话,你好好做人,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不然我对不起你故去的爷爷啊,你也对不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那厢老温拾掇熨帖在外面叫他们俩下楼吃饭,才算结束这真情流露的时刻,杨陆顺见小标是个大块头,也知道部队伙食不算很好,咬咬牙从那一千票子里抽出一叠装在口袋里,他知道这么高档的宾馆吃饭肯定不便宜。
  三人说说笑笑下了楼,老温说:“杨陆顺,你这干儿子穿上便服就是个大人了,穿军装还显得年轻些。”小标说:“没办法,条例规定不准穿军装进地方娱乐餐饮场所,只好穿便服了,而且还怕洗不干净,都买的深色衣裤。”
  大宾馆的餐厅都是那么豪华,杨陆顺边走边看,啧啧暗叹,而老温和小标似乎司空见惯一样,径直找了个桌子坐下,女服务员马上递上菜单,杨陆顺有自知之明,在这样的饭店没吃过几回,根本不知道点什么菜,干脆就把这麻烦事交给了老温,他开车辛苦了,得好好谢谢人家,还大方地交待说:“有什么好菜你都点上,只怕小标在部队里缺荤腥呢,还来瓶好点的酒,反正温师傅也不出车了。”
  对于点菜老温自然是当仁不让,他在深圳什么高档饭店没去过呢?也不征询他们叔侄的意见,不急不慢点着,杨小标眼睛老望菜单上凑,老温故做大方地偏给他看,也算是让这乡下小子长点见识吧。
  杨陆顺突然有点内急,问清楚厕所在那里就赶紧去了,等杨陆顺一走,小标立即活跃起来,招呼下服务员指着菜谱说:“麻烦你把这、这、这、这几个菜写上,来瓶茅台酒!”把老温看得瞠目结舌,看这架势比他还里手得多啊!
  小标赶紧说:“温师傅,等下结帐时你抢着买单,估计这餐得两百,我先给你两百,多不退,少了我再补上。”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叠票子,飞快地数了二十张,塞到老温手里,略带乞求地说:“温师傅,我爹是个乡干部,一月只挣那么几十块,我怎么忍心吃他的呢,求你帮帮我了。”
  老温再仔细打量着这不起眼的黑皮小子,把钱放进口袋里说:“帮你没问题,不过你这钱从那里来的?据我所知,你这样的大头兵一月津贴也就三、五块钱吧?”
  小标狡黠地一笑,说:“温师傅,你也应该知道现在岛子上的情况,我这是替人开车赚的辛苦钱。”
  老温吃惊地睁大眼睛,凑在他面前说:“小兄弟,感情倒腾汽车,真有部队参与啊?”
  小标却脸一整,说:“温师傅,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这些事咱小老百姓可不敢多嘴。”
  老温也是有惊,忙坐直了身子,呵呵笑道:“小兄弟,看不出来啊,你比你那干爹强!”
  小标不再说话,脸上又带着点敦实的微笑一口一口喝茶,心里暗暗笑道:我不拿这东西唬你,你会相信我?我们几个兵倒腾点汽油就够花消了,开车的好差还真轮不到我,不过这地方我早就吃腻歪了。瞥眼见杨陆顺回来了,更是收敛着,他知道干爹对他非常关心,想让他考军校走正道,可走正道实在太要门路了,都想考军校,都想提干入党,那名额实在有限得很,好容易积攒的钱又不想就这么白白送领导,一想起干爹对他的谆谆教导就益发觉得对不起他,唉,以后是路怎么走,确实难以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