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同心同德,艰苦奋斗——1989年元旦献词》的社论。社论指出:在改革的第十年,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党政机关和社会上的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社论认为:改革是一场非常复杂、非常艰巨的革命,理想化的方案是没有的,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一改就灵。当前最需要的是,认真总结经验,提高对改革的规律性的认识,从而坚定改革的信心,紧紧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同心同德,振奋精神,艰苦奋斗。
  1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举行第十五次全体会议,讨论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加强政法工作,稳定社会治安的问题。会议认为:加强政法工作,保持社会安定;是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保障,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愿望。从党中央到各级党委,都要坚持“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制”的方针,加强对政法工作的领导,对政法工作给予充分的重视和更大的支持。会议指出:社会治安问题,是多种社会矛盾的综合反映。解决社会治安问题,必须动员全社会的力量,通过教育、管理、法治等各种手段,消除危害社会治安的因素,实行综合治理。
  2月5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出《关于清理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在公司(企业)兼职有关问题的通知》,要求在公司(企业)兼职的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必须在当年3月底以前辞去公司(企业)职务’,或辞去机关职务。并且规定:今后各级党委、政府不再审批党和国家机关于部到公司(企业)兼职。新成立的公司(企业),凡有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兼职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不予办理审批注册手续。
  然而这些中央精神真正让县级小城镇受重视的是加强政法工作,稳定社会治安的问题。政府机关某些消极腐败现象还不受小地方人民群众的注意,人民群众所看到的无非就是当官的吃吃喝喝、开后门等,甚至根本不清楚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在公司企业兼职的危害,当然也关心通货膨胀、物价上涨等直接影响个人利益的问题,可除了发几句牢骚又还能怎么样呢?
  杨陆顺虽然时时关注各大报刊杂志,最多也就把握了大致的方针路线而已。这不春节值班后年初二就回新平过年了。
  小标开着辆白色的桑塔纳车,后面的行李箱已经塞满了各式礼物,当然少不了给汪家敬上一份,汪父自然是笑纳了。
  杨陆顺反正不操心,把工资奖金全部上交了沙沙,落得个清闲。小轿车里开着暖气,不知名的香味沁人心脾,眼望着白雪皑皑的树木田土纷纷向后迅速地倒去,他舒适得伸展了下手脚,下意识地点起了根烟,沙沙皱眉道:“六子,这么小的空间就别抽烟了,你一抽小标肯定也忍不住,两支烟枪还不把我熏成腊肉啊。”
  开车的小标呵呵笑道:“干妈,你放心,我爹才舍不得把你熏成腊肉呢。要不你裹上这大衣,打开车窗,一支烟也就那么几分钟。”
  杨陆顺笑着把点燃的烟塞到小标嘴里,欠起身把大衣给沙沙包上,两个男人不畏寒风地开了车窗抽烟,让沙沙又气又好笑,说:“六子,你得少抽点烟了,晚上老听你咳嗽。”杨陆顺说:“没办法,写材料不抽烟不行,尽量节制点吧。”
  迎面一辆中型客车缓缓驶来,沙沙兴奋地说:“六子,你四姐夫的车,好家伙,挤满了车厢啊!”小轿车速度快,嗖地声就飚出去老远,沙沙犹自扭着头在看:“幸亏有小标的车,要不然咱们也得去挤客车了。”杨陆顺也扭头看了看说:“四姐夫开车辛苦是辛苦,可赚的钱不少哟。只怕这春节期间又得捞上一笔。听说从年三十到初四期间票价翻倍,到新平就是四元一个!”沙沙啧啧得道:“嘿,个体户就是赚钱,比我们拿死工资强多了。小标,干脆我给你做事去,总要多开点工资吧。”
  小标呵呵笑道:“干妈,看你说的,我赚的钱不也就是你们的钱么,您啊,还是在银行上班的舒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沙沙听了就高兴:“小标,你赚了钱得娶老婆的,也二十二岁了吧?”杨陆顺也说:“小标,你的赚的钱就是你的,你是得存钱准备找女朋友了,只怕你原来的同学都结婚有孩子了。”
  小标摸了下后脑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急不急,现在不是提倡晚婚么,我就晚婚算了。再说现在哪有时间谈对象呢,生意都忙不过来。”杨陆顺就借机教育道:“小标,虽然你叫了我这么多年干爹,可我总把你当平辈看待,当个体户私人老板也是凭本事赚钱吃饭,我巴不得你发大财,只是还得注意合法经营,千万别犯错误啊。”沙沙用手暗暗捏了杨陆顺一把,瞪了他一眼说:“小标现在是大人了,又在部队里锻炼了几年,还用得着你教?”忽然又有点夸奖炫耀地口吻说:“六子,小标是有本事,老南街的烟酒副食批发市场,小标就有个香烟批发部,那天我进去一看,好家伙,后面堆满了香烟,怕是有几十万块钱的烟吧?”杨陆顺不禁一惊。
  小标笑着说:“是我跟三个朋友搭伙开的,我现在还没那么大本钱,不过只要坚持做下去,赚个几十万也就一、两年的功夫了,我还琢磨着今年春节过后,等资金回笼得差不多了,就去买地皮修楼房,省得旺旺住四姑家。”沙沙喜得不住点头,可杨陆顺却说:“小标啊,你现在本钱不足,赶紧先投资再发展,这修楼房还是等你本钱赚足了,准备娶老婆的时候再说吧。我估计县委办也不久就该分房子给我了。”
  小轿车一拐弯下了柏油公路转进了去新平乡的岔道,可惜大概还有二十多里地是简易公路,坑坑洼洼地很不好走,小标只得集中精神应付,也就没言语。
  杨陆顺和沙沙在后面也是东倒西歪,沙沙显然因为六子拒绝了小标而生气,却也不好直说,就拿着破公路发泄:“这该死的路,这么些年了还是不改,看要烂到什么年月去!”眼睛却狠狠地盯着六子。杨陆顺却笑着说:“小标,等你发财成大老板了,就捐款把这条路铺成柏油的,算是给新平的乡亲们做点善事。”小标嘴巴里对于得很好,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架桥铺路原本是政府的事情,要我去做这个冤大头,嘿嘿,不奉陪,我就是亿万家财也不搞这虚玩意儿。
  小轿车晃晃悠悠地终于进了新平街道,半截车已经是泥泞不堪,估计去建华村是不可能的了,那里的机耕小路怕是进不了小汽车的。小标似乎早有安排,把车往供销社院子里一开,停在里面的水泥坪上,说:“爹,你们在车上等会,我去找辆板车,要不你们这皮鞋寸步难行。”见小标一路小跑上了供销社的办公楼,杨陆顺说:“沙沙,要不我们去老五家先拜年?”沙沙撇了下嘴巴说:“我有点晕车,心里直恶心呢,就不去了。东西反正准备在后面,要去你自己去。”杨陆顺知道她们俩的矛盾还没消除,也就不再劝她,开了行李箱,杨陆顺就被里面堆满的东西给唬住了,连忙喊:“沙沙,这么多东西,我哪知道提哪份去老五家呢?”沙沙就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裹好的网袋说:“这就是了,烟酒荔枝桂圆都有,不得丢了你的脸!哦,俩个孩子的压岁钱,你拿好。”杨陆顺嘿嘿笑着说:“我就晓得我家沙沙贤淑,那会让为夫丢人呢。”
  一路寻去,新平还是老样子,比离开前只是多了几栋私人在街边起的楼房,熟人比比皆是,大家看到杨陆顺穿着一新,倒也不象落魄之人,也都客气地道几句恭贺新喜的吉利话,抽着杨陆顺敬的外国烟,寒暄几句。敲开五姐家的门,正巧五姐也张罗着准备回娘家拜年,杨陆顺把拜年礼物交给五姐夫,把压岁钱红包也给了孩子,五姐很高兴,说:“六子,你媳妇没来啊?”杨陆顺说:“她有点晕车,还在车里歇气呢。走,我们一路回建华,小标叫了辆板车。”五姐夫笑眯眯地说:“那好,有板车好,要不就得穿深筒套靴才走得。我还是穿着套靴去,晚上还得转回来。”
  等杨陆顺和五姐一家人去了供销社院子,小标也准备好了,只是惟独没想到会多出四个人来,又赶紧把过年的礼品堆起来,好歹腾出了人坐的地方。杨陆顺问:“小标,你是车放这里安全不?”小标笑呵呵地说:“没事,供销社负责保安股的是我初中同学,有他看着出不了问题,这板车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沙沙倒是蛮大方地跟五姐有说有笑,至少表面上看不出问题,赶车的人吆喝着驴子就起程了,一路上全是泥泞,五姐夫还下车推了几回,沙沙唉了声说:“还是住在县里强啊。”眼见家门在望,杨陆顺早就看见四姐抱着旺旺在门口张望,沙沙更是开心地扬起手大声呼喊起来。
  旺旺长得有点虎头虎脑,红仆仆的脸蛋比红苹果还好看,也许是因为胖又穿得厚实就显得有点笨拙,走里路来直扑腾,见来了这么多人,大呼小叫地甚是兴奋,不过对他自己的爸爸妈妈没什么深刻印象,老是往四姐怀里钻,让沙沙既高兴又辛酸,老是想抱着旺旺好生亲热亲热,可小孩子哪懂那么多,谁天天带他他就跟谁亲,倒是很不习惯他妈妈的那股子热情,沙沙去亲他就使劲用小手去推沙沙的脸,还很气愤地大叫:“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杨陆顺对这儿子是爱在心里,反倒对自己的的老父老母挺上心,两老确实是老了,穿着厚厚的老棉袄坐在火桶上还直流清鼻涕,不过手脚还很麻利,耳目也很清明,见了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就高兴地呵呵笑,忙不迭地从房里拿出早就装好盘的瓜子花生炸红薯片等,小标则把带来的礼物一件件呈给爷爷奶奶。俩老对这干孙子比客人还客气,无非也就是没从心里承认是自家的孙子吧。
  沙沙对四姐格外亲热,把四姐拉房间里,把专门送四姐家的过年礼品拿了出来,烟酒鲜干果品一大堆,而且沙沙还给四姐添了件时髦的呢子大衣,好在四姐家境宽裕,穿戴上比其他农村女人要好,也配得上这呢子大衣,四姐还要推辞,沙沙感激地说:“姐,旺旺实在麻烦你了。说实话,你这么帮我,我买件衣服送给你,再推我心里就真过意不去了。这点东西实在表达不了我和六子的谢意。”四姐笑着说:“谢什么,自家人客气什么,你这样说我就真不客气了。”说着就笑呵呵地试衣服,那呢子确实是好货,四姐啧着舌头说:“沙沙,这衣服也太高级了点吧,适合我这农村人穿不?”沙沙前看后看,说:“姐,你家现在这么有钱了,还是什么农村人哟,好多城里人还比不上呢,现在有钱什么都可以穿,你又不用下地干活了,是吧。”见沙沙把两千元钱还给自己,就善意地问:“沙沙,别着急还呀,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姐姐说。”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却让一直好强的沙沙心里梗了一下,说:“现在六子进了县委大院,不再是从前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争取今年把房子问题解决,总不能让旺旺老麻烦你吧。”不过沙沙心里确实也别扭,居然要靠干儿子的钱来摆阔气,要没这干儿子,怕是难得还上这两千块了。四姐浑然不觉,忙说:“沙沙,分了新房子最好,可我真还舍不得我们的小旺旺,带了几年,我”说着眼睛就红了。沙沙也动了感情,上前替四姐擦去眼泪说:“姐,你对旺旺好,我一辈子都记得。”
  四姐穿着呢子大衣出来,对老五说:“妹子,沙沙送我的,你看我穿着还合适不?”老五怎么不知道是沙沙送的呢,心里也暗笑老四,费力巴沙地带旺旺得件衣服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上前摸了摸衣服,说:“哎呀,这衣服的质量还真不错,穿着当然合适了,都比城里人还显得有风度呢。赶明天把头发也烫成自由卷,那就真是城里人了。”沙沙只是笑了笑。
  也不用安排,四姐五姐就扎起袖子去了厨房,沙沙和小标带着旺旺和老五家俩孩子到门外玩雪,杨陆顺和五姐夫则陪着老人们闲聊,老人们基本很少说话,只是乐。杨陆顺很随意地问:“姐夫,你们的饭馆生意还好吧?”四姐夫摇着头说:“生意冷清啊,新平地不大,饭馆倒有四家,我呢就接点人家不做的生意,嘿嘿,勉强混日子,你姐说饭店不好做,要转行做别的,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别的好门路,反正今年是不搞饭店了。”就拿期冀地眼光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现在麻烦事少惹,看五姐夫的样子似乎想自己帮忙或是出主意,哪里有什么高招呢,六子爹说话了:“六子啊,年前有个解放军当领导的叫什么胡拥军的,说是你的好朋友,来给我和你娘拜了早年,你和沙沙得闲了,也去人家屋里走走。”
  杨陆顺笑了起来,感情胡大哥回来探亲了,转念却问:“爹,我知道了,文化站叶大哥来给您老拜年了吗?”
  六子他娘点着头说:“六子,来了来了,年前二十五来的,两公婆一起,也不要麻烦人家了,乡里路不好走,烂泥路街上人走不惯。”
  五姐夫鄙夷地说:“文化站老叶实在是读书人出身,搞了溜冰场又搞电游室,文化站临街的地方都改成了游戏室,好多小孩子去玩,影响学习,嘿,赚起钱来也不管别人家孩子的出息了。”说起溜冰场五姐夫就一肚子的气,他儿子因为去溜冰差点把手都摔断,现在又迷恋起了玩游戏,一天花不少钱事小,完全没心思读书学习,站在旁边看人家玩都可以看几小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什么用也没有。不少孩子都是捏白扯谎骗家长的钱甚至偷家里的钱,也有些没钱的初中生就几个一伙,专门敲诈同学的钱去玩游戏。后来激起了新平街道居民的民愤,找乡政府的反映了多次一度游戏室关了门,可没过久又开始营业,就是年前还加了好几台新游戏机。
  杨陆顺苦笑了起来,难怪叶大哥近半年很少回县里了的,原来也是忙赚钱啊,嘿嘿,文化站成游戏室,这也是搞市场经济的趋势,等过几天再去叶大哥家看看。
  眼见着临近中午,三姐、二姐家的全来了,屋里顿时有点拥挤,沙沙很客气把准备的东西分给三姐二姐家,小孩子的红包都是五十元一个。也许只有这时候,沙沙才觉得自己还象个城里人。
  杨陆顺见大姐家没来人,知道住得远了点,也有点挂念,问道:“大姐怎么还没来呢?”六子娘笑着说:“你大姐也是奶奶辈的人了,年前就提前来拜年了的,说是今年就不来了,腿脚不怎么利索。”杨陆顺就笑了起来,大姐居然腿脚不利索了,唉,岁月不饶人哟,眼瞅着小孩子们都大了起来,做爹娘父母的自然就是老了。
  饭后孩子们自然到处玩儿去了,三姐夫就叫嚷着打字牌,这不二姐夫三姐夫五姐夫和六子他爹就凑成了一桌,杨陆顺不是不参加,而是根本不会玩字牌,几个姐妹就要打麻将,沙沙跟她们搓麻将,四姐一直带旺旺也没学会麻将,就陪着六子他娘在堂屋里烤火聊天,最无聊的应该是小标,很是拘束,毕竟跟其他人不熟,一心就逗着旺旺玩耍。
  杨陆顺没见到小军,就问:“四姐,小军还在深圳没回?”四姐苦笑着说:“那孩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跟鹏子一起去的深圳,不知什么原因,去年开始就没在一起了,说是跟春江老乡在深圳开什么贸易公司,找你姐夫要了五万块本钱,就没了下文,倒是隔那么两个月写封信回家报个平安,至于在做什么,我这做娘的全不知道。”
  小标跟小军本是同届的同学,也认识小军,就笑着安慰道:“四姑,你担心什么,小军我认识,聪明能干的人,在外面肯定有前途,你放一百个心。到时候就等着收媳妇抱孙子吧!”有可这话,四姐心里似乎开朗了不少,杨陆顺说:“姐,你还真幸福呢,姐夫在外面赚大钱,你就在家当财政部长。”提起四姐夫,四姐脸上的笑顿了下,可还是说:“咳,赚什么大钱,现在费用也高,还请了个售票的妹子,没刚开始赚钱了。”杨陆顺笑着说:“刚开始跑客运的私人车少,肯定效益要好了,现在竞争大了,生意自然就要滑坡,正常现象。其实小军回家开车跑长途不错,现在长途货运生意非常好,县里跑长途的都发财了。”
  初四上午,小标准备好纸钱香烛等物品和杨陆顺一起去了杨家祖坟祭奠先人,土包的坟山整理得很利落,虽然六子他爹没把小标当孙子看,可也没把小标爷爷这同宗不当杨家人,几个坟山都拨去了周围的草枝灌木,培上了厚厚的新土,墓碑也清洁得一新,红通通的字迹显然是新上了油漆。杨陆顺和小标在坟前默默地烧纸磕头,放了几盘响声脆脆的鞭炮。可杨陆顺的心却总是翻腾不已,对着小标爷爷的墓碑,他愧疚万分,不管怎么说他都对不起小标爷爷的在天之灵,没有按照老人的遗愿把小标培养成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哪怕现在小标在农村辛苦地种田也比在社会上不清不白地混要好得多,至少是条正路,一条没多少希望却可以平安一辈子的老路!
  初五杨陆顺去新平中学叶大哥家拜年,家里只有周可和叶小菁,对于杨陆顺的疑问,周可也是满恋无奈:“现在文化站前后塞进去四个没有编制的人,乡财政统归县财政局后,政府没了财权,可那么多人总要发工资呀,于是就搞什么乡政府给政策,下面的人可以停薪留职可以搞承包。你叶大哥本是编制属县文化局文化馆的,工资从财政拨,可他手里还有四个人,于是干脆就承包了文化站,也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搞电子游戏室,到信用社贷了两万块钱,添了设备,没想到这游戏室还真赚钱,只是在新平名气不好,到底是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学习。”杨陆顺被说得起了好奇心,便让小菁领着去游戏室。
  隔了老远就看见游戏室进出的都是些学生孩子,走到近处就听到里面孩子们兴奋地喊叫声,小菁说:“杨叔,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女学生进游戏室不好!”杨陆顺笑了起来,说:“我知道菁菁是乖学生,你回去吧。”
  一进游戏室,迎面就扑来呛人的烟气,十几台游戏机旁都围着十几个孩子,有玩得满头是汗的,更多的是看得一脸兴奋莫名的。杨陆顺皱眉地四处打量,却没见叶祝同,杨陆顺随手抓了个孩子问:“游戏室老板呢?”那孩子指着一台围了不少孩子却没开机的游戏机说:“老板在修机子。”杨陆顺走去一看,果然叶大哥掘着屁股在修投币的地方,还在骂道:“你们这些人也是,看到有人用绳子吊币,就来告诉我嘛,我说了会给你们奖励的。妈的真不是东西,楞是把机器都扯烂了。”
  杨陆顺没来由地默默转身就出了游戏室,这哪里还是从前的叶大哥,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萦绕着他,更失去了与之喝酒畅谈读情趣,怅然地回了建华村。
  初六,杨陆顺带着沙沙旺旺去胡拥军家拜年,小标估计是窝在家里没意思,也跟着一起前去,口口声声要见识见识枪林弹雨下杀敌无数的英雄。胡拥军果然在家等得不耐烦了,见了杨陆顺就是一个熊抱,只喊不醉不归!胡拥军穿着新式的军呢冬装,两杠一星的军衔豁然是少校,也许因为在后勤部队生活惬意,他整整胖了个圈,就更显得脸上的伤疤狰狞恐怖了。
  沙沙带着旺旺就很自然地和赵翠娥闲聊,杨陆顺小标则被胡拥军拉到堂屋的桌上坐着,看样子是准备喝酒了。杨陆顺和小标还是头一次见到进屋就喝酒的,见胡少校麻利地拿出几盒罐头,一碗油炸花生米,赵翠娥则赶紧从厨房拿来了酒杯筷子。沙沙也有点奇怪,悄悄问赵翠娥说:“嫂子,胡大哥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啊,哪有见面就喝酒的呢?”赵翠娥是司空见惯了,说:“他呀,在部队搞后勤,天天要喝酒,也没人管他,这不早就唠叨六子来了要痛快地喝几杯,就由他去了。我反正是管不了他的。”
  杨陆顺和小标也不好拂了主人家的热情,硬着头皮连干了三杯子才说话。杨陆顺连吃了几块罐头鱼,笑着问:“胡大哥,你现在是少校,当营长了吧?”胡拥军哈哈一笑说:“他娘的,授衔的时候按照我的军功完全可以授中校,炮兵师不是有个叫程明义的师长直接就授了少将军衔么。***说老子年纪太轻了,硬把我压了一级。我在师后勤部当协理员,按说级别是营长,可没管那么多兵,嘿嘿,才三十来号人,没点意思。”又噼里啪啦说了不少牢骚话,无非就是在一线部队摔打惯了,猛地在后勤部门工作太不习惯。
  小标在部队也是后勤兵,稀拉惯了,说话随便,胡拥军知道小标就是杨陆顺的干儿子,又听说他当过兵,见他那稀松样儿,不禁笑着用巴掌扇了小标的后脑勺一下说:“你个小新兵蛋子,见了老班长还不规矩点说话?”小标嘿嘿一笑说:“首长,我是稀拉兵,打我只怕也就这熊样了。”胡拥军说:“唉,后勤兵都差不多德行,我刚到后勤管军人服务社,还想叫手下的兵去跑操训练,差点被人笑掉大牙!”一老一小两个兵就聊得热乎起来,把杨陆顺晾在一边,可喝酒却没少一点。只是说到老营长,胡拥军也嬉笑不起来,非常气愤地说:“他娘的,地方上咋就这么恨当兵的,老营长好歹也是为国家去抗击了美帝国主义军队的,怎么就落了个如此下场?我这次回来,没想到老营长差不多都不认识我了,扯着我就直晓得讲述他被人整被人迫害的事情,怎么就没个人出来给老营长个交代呢?妈的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杨老弟,你能帮老营长就帮一点,不给他平反,我怕老营长会死不瞑目的。”杨陆顺还能说什么,这些都是领导们才有资格解决的问题,他一个小办事员就连自身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有能力去帮别人?胡拥军显得很苦恼,话题也渐渐岔开了:“妈的,这自卫反击战才结束几天,我们这些曾经为保护国家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的战士就开始被热遗忘了,活下来的还算好,苦就苦了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几年前的抚恤金到现在还是那么点,人家的父母为了国家把自己的儿子都奉献了,怎么就不能得到国家的回报呢?他们的儿子不牺牲,至少还有养活他们的人,现在倒好我是实在能力有限,就是把我全部的工资捐给了他们的父母,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胡拥军越说越气,泪珠子就滚滚而下,一杯一杯地狂喝酒,没到中午饭时间,已经是酩酊大醉了。
  赵翠娥似乎很娴熟地把胡拥军扶进了房间,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让杨陆顺也心有戚戚,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社会这样,是不行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