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县第五十六章
  杨陆顺朦胧中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一翻身差点掉地上,悚然惊醒,原来是斜躺在小车后排睡着了,身上有点发躁,感情还盖了床毛巾被,抬眼却看见王书记、范海波陪着小周在车前说说笑笑,不禁就有点难为情,范海波倒是老朋友,可王书记好赖是个四十多岁的乡书记,让王书记这么干等自己,挺受感动,何况还有小周这县委书记的司机,那也是特殊身份,急忙就用手使劲搓了几把脸,开门下了车。
  王书记见了笑呵呵地说:“杨主任,这次我们新平算把你的酒陪好了。”杨陆顺歉意地说:“王书记、周师傅,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又稍微带点责怪地语气轻声对范海波说:“海波你也是,王书记和周师傅来了,就叫醒我嘛,这多失礼啊。”
  范海波一脸无辜:“杨主任,是周师傅和王书记坚决不让我叫醒你的,我可是执行领导的指示啊。”杨陆顺忙又冲王周二人颔首致谢。
  王书记说:“杨主任,你别客气,喝多了几口小睡一下蛮好,周师傅也这意思,这不我们三聊得蛮好、蛮好。”
  小周也笑着说:“杨主任,怕在车上睡得不安稳吧,走几步活动活动手脚,顾书记常在车上睡得腰酸背痛的。”杨陆顺就赶忙伸展几下手脚,说:“没事,蛮好的,我们这就回乡政府吧,谢谢啊。”这声谢谢是谢小周替他盖毛巾被了。小周默契地笑笑,四人就上车回了政府楼。
  那厢打麻将的老谌几个正战斗得热火朝天,原是一桌,这会老谌几个分开了,成了三桌,看他们几个笑得乐和,怕是手气不错,杨陆顺笑着看了看王书记,心说这老王嘴喊是卫书记一手带出来的,可行事方法却与卫书记迥然不同了。
  梅乡长没参与“修长城”,在一边看,见王书记几个回了,忙站起来说:“可不巧,谢主任还在睡觉,他心情好多喝了几口,要不再等等?”
  王书记就有点为难的看着杨陆顺说:“杨主任,要不去叫谢书记起来?”没等杨陆顺说话,那边老袁插口道:“就让我们谢主任睡,这才两点不到,真要是急着走,我们那易家嫂子会去揪她老倌子的耳朵。”这话其实并不幽默,却把一屋子人都逗得哈哈直乐,杨陆顺自然就不好反对,也含笑对老王说:“那就别叫了,我看袁科兴致正高,怕赢了不少吧,要请客哟。”
  老袁不依了:“哎,杨主任,不是我爱打麻将,也不是我赢了钱说不定走,我是真心为我们谢主任身体健康考虑哟。只要谢主任喊走,我立马拍屁股走人。”
  杨陆顺不理会他话里有话,依旧说:“那我不管,你赢了就要请客,还有谌科,谁也别赖。”老谌笑嘻嘻操着广东普通话说:“冒问题啦,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啦”看那样子怕还真赢了不少,要不那里会这么坎切。再仔细打量陪着打麻将的人,不外乎就是党政领导、财政所的人,看来这王书记挺重视的,乡政府的人几乎放下了所有的日常工作,专门来陪县委办这些所谓的县里领导。
  王书记建议:“杨主任,要不咱几个也甩几把升级?”杨陆顺自然奉陪:“行啊!周师傅,我们两兄弟打对怎么样?”杨陆顺见他们俩年纪相仿,又感觉他人不错,自然而然就改了口。小周说:“好啊,杨哥莫嫌我技术臭就成。”岂料旁边范海波却说:“杨哥,我刚学了开车,想找周师傅讨教讨教,陪你玩升级的人多的是,就让我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学习学习周师傅的技术吧。”说着就动手去拖小周,看样子接触时间不长就混得蛮熟络了。
  果然被老袁说中了,老谢是在睡梦里让他堂客揪起来的,也难怪易老师心急,这一路去县里要个多小时,还要搬运家具,整理屋子,能在晚上收拾熨帖上床睡觉,就阿弥陀法佛了。
  上车时老袁又重计故演,招呼谢主任坐一号车前位,老谌也是嘻嘻哈哈,这就让杨陆顺明白了,其实并不是老谌老袁只看不来他这年轻副主任,就连老谢这正主任,这几个老资格的科长也没怎么真正放在心上,想来也是,他们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在政府机关摔打了近二十年,都是老油条,欺生欺嫩呢。
  不过老谢何许人也,笑咪咪地说:“这是顾书记的座骑,我怎么能贸然去坐呢?你们几个大科长,特别是谌科,经常陪顾书记下乡什么的,应该是坐惯了的,就莫勉强我了,我跟老易坐后面的车。”说着一头就钻了进去,临了还招呼杨陆顺道:“杨主任,你来这里坐,我想跟你聊点事。”
  杨陆顺嘿嘿一笑,就上了三号车,老谢两口子坐在了后排,自然就只能坐前面了。别说是这些人胆小谨慎过头,还就是要注意这些细小环节,普通干部犯点小忌没人说也不屑说,就是那么些一大不小的领导格外容易引起闲话,如杨陆顺这样的年轻小领导,老谢这样的过气骨干。
  老袁老谌一脸坏笑地上了一号车,可在小周面前也不敢胡言乱语,倒是开几个时下流行起来的裤子下面的玩笑,逗大家哈哈一乐而已。而老谢跟杨陆顺在一个车上,又有什么好聊的呢?拉了几句家常、汇报了县委办日常的工作安排,回答了易老师那些堂客们问题,气氛总也提不上来,好在老谢酒劲没全消,几晃几悠靠在他老伴肩头睡了,杨陆顺也眯缝着眼睛打盹。
  接下来就不用细表,无非是顺利到了县城,组织人手搬家私而已。搬东西的力气活是男人干,拾掇则是女人的事,这不县委办的几个女同志就主动挑起了这活,擦的擦抹的抹,借机也跟主任夫人混个脸熟,不过到底是陌生人,易老师总不好呼来喝去,就跟杨陆顺嘀咕:“我说六、杨主任,你家沙沙有空没,这几个人表面上热闹,还没几个回做事的呢。”
  杨陆顺心里就鄙夷了这婆娘一下,来的几个女同志如廖红霞、财务上的会计李姐出纳员小林几个,都是成家有孩子的,一点家务活还有什么会不会的?无非就是觉得沙沙好使唤嘛,你当还是从前,你爱怎么调摆就怎么调摆,门儿都没有,但还是惋惜地解释:“易老师,沙沙是要来的,可没料想农行系统搞大评比,地区支行来了考核组,实在脱不开身呢。”嘴巴里这么说,手里却没松劲,都做了这么多表面工夫,不靠在这一会偷个什么懒。
  晚上少不了老谢要宴请帮忙的同志们,索性把县委办在家的同志们全叫拢聚个会,也就三桌饭菜,而且老谢声明是他私人请客,表示感谢,虽然酒菜一般,但最后每人还发了盒红塔山,也算出手大方了。不过杨陆顺心里嘀咕:照海波说言,老谢在基建工程上有点来头,自然是不在乎这几百块钱了。
  出了饭店门,大家伙就散了,杨陆顺临时去了个厕所,再一出门全走完了,正好落个清净,下午替老谢搬家他还真累着了,赶紧就要回家洗洗睡觉,才走下台阶,听到侧面滴滴传来汽笛声,转头看去,一号车还停在街道旁,杨陆顺疑惑地走过去,小周把头探出来说:“杨哥,上车,我送你回家。”杨陆顺客气着说:“谢谢你啊,周师傅,我看不用了吧?没几步路的。”小周呵呵笑道:“那我想去杨哥家坐坐,喝杯嫂子泡的茶,不知道成不?”
  哟,感情这小周是想上家里看看,本来想交一号车司机还不件容易的事,没想人家倒找上了,那还有什么不成的?杨陆顺哈哈一笑,理所当然地就拉开前门做在了顾书记的宝座上,小车几弯几拐就到了杨陆顺家院子外,好在天早院子门没关,又开了进去。小周边下车边啧啧地赞道:“杨哥,你这房子可真气派,早就听说了,还没机会来参观呢。”杨陆顺说:“周师傅,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莫拿我开玩笑了,想喝嫂子泡的茶,你什么时候来都有,要再拿我说笑,我可不干!走走,上去说话。”见小周去开后备箱,就楞住了。
  小周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又搬出一箱子苹果,笑着说:“杨哥,我知道你老父老母健在,所以给老人家准备了点点东西别说客气话,晚辈的心意。”杨陆顺感激地说:“周师傅,这、这真是,那我替我爹娘先谢谢你。得闲了我也去看望叔叔婶子。”小周说:“我爸妈不在南平住,上我老弟家带孙子去了。”边说手也没停,又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子剑南春酒,四条红塔山烟,说:“杨哥,你在新平蛮受欢迎啊,这是王书记叫我给你带的,他们几个科长一人只有一条阿诗玛烟呢。”
  杨陆顺这才明白并不是人家小周专程来,是受人之托不得不来,不用看也知道后备箱里还有同样的烟酒,心情就有点沮丧,强笑着说:“王书记真是客气,只是麻烦你了,这么晚还得上我家来。”说着就赶紧抱起烟酒在前面领路,小周抱着水果礼品走后。
  沙沙在楼上就看到了,见六子两个抱了不少东西,心里就犯迷惑:老谢这鬼人会这么大方,去接他一次就打发这么些东西?等了半天不见人上楼,就按捺不住往下面跑,迎面碰着六子领着那司机上了楼,忙笑着招呼:“哎呀,来了客人啊,快请客厅里坐!”
  小周也不见外,没等杨陆顺介绍就说:“杨哥,这是嫂子吧,叫我小周就行。”沙沙也不知道这小周究竟是何方神圣,看气质穿着不想普通司机,,莫非是发了财自己买了小车的私人老板?好在杨陆顺及时介绍:“沙沙,这是顾书记一号车的司机,周师傅。”
  沙沙如何不清楚一号车司机的分量?脸上的笑就带了些许恭敬:“哎呀,原来是周师傅,我看你这打扮气质就感觉不平凡,果然是跟顾书记见了世面的,帅哥叻!你请坐,我去泡茶,是喝菊花茶还是毛尖呢?我看喝菊花茶好些,化痰润肺,你跑车在路上多少要吃点灰,喝了这茶保证好。”
  看着沙沙忙活,小周有点羡慕,不光是沙沙漂亮,主要是接人待物有风度,看来这杨哥真是好福气呢,就毫不掩饰地说:“杨哥,我真是羡慕你,难怪你事业有成,原来是后面有个贤惠的好女人啊!我家堂客说相貌,不比嫂子差,但说气质,那就差老远了,实在都是南平的水土养育的人,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哪天我把我那口子带来,好生找嫂子学学怎么做女人!”
  见沙沙还没来,杨陆顺悄声说:“周师傅,不知道这句话你听过没,花是外面的香,堂客是人家的好!”小周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杨陆顺也会这么开玩笑,楞了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都说不要已貌取人,真是至理名言。小周这么琢磨杨陆顺,不想杨陆顺也在嘀咕:我还以为这周师傅缺少兴奋细胞,没想也会笑得如此放肆哟。
  一直坐到十点多,小周才意犹未了地起身告辞,当然手里还拿着包沙沙送的菊花茶,沙沙还直招呼:“小周,你要记在心里啊,明天晚上带你爱人来吃饭,莫让我白准备啊!”等车走远了,沙沙兴奋地说:“六子,你行啊,把一号车司机解决了!”杨陆顺关着院子门,苦笑着说:“没你说得那么简单,今天他不是送东西,怕也不得上门来。”沙沙非常有把握地说:“关系就是靠拉嘛,我看小周对你有点盲目崇拜!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要交了这个朋友,有这么个人在顾书记面前替你说话,我看不比组织部的考察差。”忽然想起那些东西,飞快地问:“送东西,送什么东西?你去接了老谢,就打发这么些东西?!”
  杨陆顺说:“你想得美,笑面虎有这么大方?是新平的王书记送我的。哎哟,我累了一天,洗洗睡觉。明天还有事。”说着就上了楼,沙沙跑到储藏室,见是一箱酒四条烟,感觉这分量不轻,估计是有什么事求六子帮忙,要不这么些好东西,不会留着自己享受啊。等上了楼,杨陆顺已经在浴室里洗澡,脏衣服丢一堆,沙沙边清理着衣服裤子的口袋,边问:“六子,那王书记一送几百块钱的东西,什么事要他动这么大手笔哟?”杨陆顺几下几下洗完出来,说:“你老倌还有什么本事,帮他写文章造舆论呗。我看那王书记不简单,哎呀,我”杨陆顺忽然懊恼起来,把沙沙吓了一跳,问:“你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杨陆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好你个范海波,乘我喝多了几杯,就做笼套让我钻。沙沙,你不晓得,我从新平出来两年多,不仅没回乡政府一次,而且进了县委办,更是从来没替新平写个半个字,为什么,不就是笑面虎的原因么。如今老谢前脚走,我后脚就提新平造舆论,你说、你说老谢会怎么想?我这不是存心挑衅么?难得我费力吧沙去新平接老谢,帮他搬家,不也是想为了今后和睦相处么?”
  沙沙哼了声说:“怕什么怕,莫非你还要躲笑面虎一世啊,我支持你好好替新平写点文章,气死笑面虎!”杨陆顺唉了声说:“我的好夫人,老谢毕竟是主任,我是下手,阚书记一再强调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以为私人问题影响县委办的正常工作”
  沙沙诧异地说:“你写文章就是正常工作啊,不写才不正常呢,再说了,新平的王书记才上任,你又说他是卫书记提上来的人,正好成人之美又报复了笑面虎,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不乘笑面虎落魄的时候整他,还等他恢复了元气再搞啊?”
  沙沙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六子,建设的事老拖着做什么呢?他都跟阚书记跑了一年多,你不再动,我就直接找阚书记去了啊,说出去多寒碜,他是你亲舅哥呢!那小周不也是跟顾书记开车进了司机班啊?!人家进得,你舅哥也进得,一年多安全无事故,够可以的了。”
  杨陆顺的心思却没在他舅哥上,老想着范海波说的基建问题,这事要掌握真材实料没那么容易,但要寻点蛛丝马迹也应该不太难,毕竟大数字在那里嘛,五百万,真不知道花在了什么地方?不由就问道:“沙沙,这几天小标怎么没来?”
  沙沙一脸拿他没辙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不是没来,是来了你老人家不在,你没白疼他,知道孝顺爷爷奶奶,来了从没空手见过你爹娘。我喊应你,我说的事你放心上,知道不?”
  杨陆顺不由就有了牢骚:“你只晓得让建设进司机班,却不想想为什么阚书记不主动调他,一句话就解决了的,为什么不说这句话?你得从建设身上找问题,没见过一个三十大几的人那么不懂事的。昨天、不,是前天,他打电话给我,也是催这事,他自己的问题没解决,还操心别人的事,说什么介绍我认识个乡镇的干部,请我帮忙调进县行局来,实在不行就进城关镇也行,你听听,也行,也行你汪建设就自己去办嘛。好象天大的事情到了他嘴里就是一个行字就成,那么牛X!”
  沙沙扑哧一笑,说:“他牛X,不是有你这妹夫子撑腰么。你说没你这当官的,他还懒去帮人操心呢。哦,你说起小标,他那里也有事要你出面帮忙。”
  杨陆顺对小标的事要上心得多,忙问什么事情。沙沙说:“什么事,不就是卫书记家关关的事啊。”
  杨陆顺就有点毛毛火:“小标有点浑,关关还是个学生妹子,学业为主,真要喜欢她爱她,也得让她毕业后再确定关系嘛。”沙沙笑着说:“六子,你思想落后了吧,现在的初中生就开始谈爱了,莫说关关是高三的大妹子,小标是农村的思维,妹子十七、八岁,不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么。不跟扯远了,小标说,关关妈自从老书记走了,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这不老大边边也不在身边,万一关关考了大学,谁来照顾她?何况她的身体那么差,指不定就要跟着老书记去了,所以就想请你这杨叔叔出面,替关关解决个工作算了,本来关关妈要亲自来跟你说,可老是低烧不退出不得门,小标就先跟我说了说,哪天等关关妈起得床了,再上家里来求你。我看啊,是做后事安排的了。”
  杨陆顺默然,只要何医生开了这口,再难也是要去争取的,不过他有点点畏难,他也听到些闲话,说什么他热心老书记的后事就是做了人家的便宜女婿,虽然只言片语的,但着实令他烦躁,现如今又要出面替关关招工安排单位,还不晓得会有多少流言蜚语,想想就可怕,但不办能行吗?他不知道,但肯定地说,只要是小标来求他,他是硬不下心肠去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