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县第七十七章
  十天时间过得很快,让杨陆顺受益匪浅,更是大开眼界,见识了省博物馆珍藏的明清朝的各种精美瓷器,他也暗中肯定,自己家藏的四件瓷器百分之百是货真价实正德年间的青花瓷,类属国家一级文物。
  这就让杨陆顺忧喜参半,喜的是自己无意间获得了无价国宝,忧的是,究竟是无偿捐献给国家还是隐匿不报呢?好在文物局老孙在谈及流散在民间的文物时曾说过,国家允许私人珍藏文物,特别是祖上家传的古玩字画,但严禁走私贩卖,如今改革开放国门大开,促使不少没良心的人把祖宗留下来的财富用各种非法手段走私出境牟取暴利,而中国的古玩字画一直是国际文物市场最受青睐的。
  杨陆顺虽不知他家藏的青花瓷器到底可卖多少人民币,但可以肯定属于一级文物绝对价值连城,于是他自我宽慰地决定那四件青花瓷永远是杨家的传家宝,绝不会籍此牟利,也算是保护稀有文物的另一种手段。
  临要离开省城,杨陆顺一本几乎被他捏烂的小电话本,再次被他把玩在手里,这个小动作早让叶祝同看在眼里,只是不明白究竟这杨老弟是想给谁打电话,更不明白他杨老弟内心最为隐蔽的秘密了,但老于事故的叶祝同并没去打听什么,哪怕他心里实在好奇得很。
  杨陆顺的心情十分烦郁,他并不想见袁奇志,但他又怕袁奇志从张老处得知他来过省城,到了省城而不去见见老同学,怎么说也是没道理的,何况人家还多次热情地邀请过,思来想去总不能一辈子躲着老同学们吧,特别是最为热心组织同学聚会的袁总经理,屡次推脱不参加同学聚会已经引起了公愤,说不定有朝一日还得有求于省城人脉广泛的老同学们,到那时再去临时抱佛脚,显然是不智的。再想想几次电话中袁总经理那热情而不失矜持的语气,人家一个女人都不忌讳,你个大老爷们有啥心理顾虑呢,说不定人家袁老板早忘记了那一夜风流。
  杨陆顺正犹豫不决,叶祝同斜靠在床上说:“六子,我还要在省城呆五天,你就别急着回南平嘛,把我一个人撂这里,好不孤独呢,老孙又去开什么学术研讨会了,叫他那小徒弟教我,我还真不乐意,我也不想学了,趁费用还有点,想跟以前搞电游生意时认识的朋友聚聚,不搞电游了总不能把老朋友也丢了,这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你在十天也没见你去跟大学同学聚聚,不太好吧?”
  杨陆顺支吾着说:“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跟专家学点东西,我怎么能不珍惜呢,再说在省城的老同学们都有自己的工作,都是一家一担的,不想去打扰,省得他们为了招待我这乡下同学麻烦。”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你呀,就是为别人想得多,是啊,不去麻烦别人最好,要不你请同学们吃顿饭叙叙旧,吃饭人人要吃,何况还是你请客,这总不麻烦别人吧?你去联络老同学,我帮你搞后勤,我看这招待所餐厅的档次还可以,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宴请你的同学,你看怎么样?”
  杨陆顺看了叶祝同一眼,默默思忖了会说:“是应该请老同学们吃个饭的,还是你考虑周到呀。好,今天不回南平了,呆会我打电话回县里续几天假,争取我们一起回南平。”
  叶祝同翻身坐起来说:“要得,那你打电话,我去下面餐厅去定饭,我看定晚饭合适,中午时间短,吃了就要上班,没时间叙旧,晚上时间充足,而且招待所的舞厅也不错,老同学们一起娱乐娱乐,更增进感情呢。”又翻了翻钱包,笑着说:“我们俩用得省,还剩了一千八,而且我管的那展览馆也有应酬费,就把这一千八全花在今晚的同学聚会上”
  杨陆顺忙说:“怎么能用你的钱呢,我请同学吃饭是私事,该我掏钱。”叶祝同戏谑地笑道:“你是县委领导,我这是为领导服务呢,荣幸之至呢。你赶紧电话联系,我到下面去看看。”说着出门而去。杨陆顺就赶紧打电话回南平找老谢续假,老谢不在办公室,只好打到行财科,拜托袁科长代替请假。
  电话本里记录着家住省城的老同学有十三个,这个精致的小本子是最新的同学通讯录,是袁总经理回省城后几次同学聚会整理出来的,不仅有单位电话,还有家庭住址电话,很是详细。杨陆顺捏着小电话本,毅然首先拨打袁奇志公司的号码,几次拒绝同学聚会的邀请就是不愿意面对袁同学,如今要冲破心理障碍,当从袁同学处着手,几声嘟嘟鸣叫居然让杨陆顺手心冒出了汗水,接通一瞬间话筒里传来非常美妙的声音,可惜矜持中含着太多是职业成分:“您好,这里是奇顺商贸有限总公司总经理室,请问您有预约吗?”
  杨陆顺是第一次拨打袁奇志办公室的电话,心里虽慌乱却马上辨别出不是袁同学本人,估计是秘书助理吧,长吸口气缓缓地说:“哦,您好,我没有预约,我是袁奇志袁总经理的大学同学,我叫杨陆顺,请问袁总经理有空听电话吗?”
  那边接电话的果然是总经理室的接待员,早就有了总经理的叮嘱,凡是大学同学一律热情接待,赶紧笑着温柔地说:“是杨先生呀,您好您好,很抱歉袁总经理不能接电话,袁总经理三天前去北京洽谈业务,得三五天才能回春江,如果您有重要事务,请您留下电话,我可以紧急联络袁总经理,袁总经理会马上回电的。”
  杨陆顺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轻松是失落还是其他,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只晓得心里猛地空荡起来,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重要事情,不需要紧急联络袁总经理,请你转告袁总经理,就说老同学杨陆顺到了春江,想请她聚聚此次失之交臂,下次到春江出差,必定再去拜访。谢谢您。”
  那个接待员小姐放下话筒,忙在电话记录上写下,心说到底是大学生,说话文绉绉的真有水平,忽然好象发现了什么,嘴里念叨着:“杨陆顺、杨陆顺,奇顺、奇顺,袁奇志?不会是巧合吧?莫非我们老总就是因为这顺而不再嫁人?!”猛然警觉得左右望望,诺大的经理前室只有她一人,不禁俏皮地吐了下舌头,鬼灵精怪地笑了起来。
  杨陆顺仿佛对所有事情失去了兴趣,只是怔怔地坐在床上,脑子里纷乱繁杂,就连叶祝同何时进来也没察觉,直到叶祝同笑呵呵地说已经定好了酒席,这才恍过神来,其实叶祝同进来就发觉杨陆顺脸色不对劲,心下以为怕是没请到几个同学故才脸上无光,但也不点穿,要是退掉还来得及,他只跟餐厅负责人打了个招呼,还得看来多少人才能着手准备的。叶祝同笑着问:“联系上了多少老同学,要是一桌坐不下,咱就来两桌三桌,总不能让省城的把咱县里的看扁了,好歹我们杨主任是县委领导嘛。”
  杨陆顺强打精神道:“哪里有那么多人,最多也就一桌,我们同学聚会基本上不来家属的,拖儿带崽的破坏气氛不是。你已经定好了啊?那我得赶紧打电话,刚才、刚才听到一个同学家庭不幸福,心里有点感慨,嘿嘿,我这就赶紧联络人。”叶祝同说:“那好,定下人数,餐厅好准备菜。”
  接下来杨陆顺按本索骥,或单位或家里,不到半小时就联络上关系要好的八位同学,接到电话的同学自然欣喜得很,一来是很久没见杨陆顺了,二来有得聚会自然高兴。可惜春江日报的莫见评莫大记者也不在家,应邀去了基层做采访。
  叶祝同在一边听着杨陆顺打电话,心里很是羡慕,只听这些人的单位就一个比一个好,职务都是科长处长的,显然这将是庞大的社会关系网,要换是他本人,时刻巴结还来不及,哪里会象六子这么不放在心上,咦,省文化厅还有个当处长的同学,要是小菁不乐意回南平,是不是可以攀上文化厅的关系进省里的文化系统单位呢?可得留心注意着。
  有了这份心思,叶祝同就显得更加积极,来的人基本男女参半,这就相对好安排,如果真要安排跳舞,正好把小菁叫来让叔叔阿姨们看看,以那小机灵的悟性,应该会把握好机会的。见杨陆顺电话联系完了,就拉着六子下楼去准备菜谱,显然来客都是行政单位的领导干部,不能不在菜谱上发费点功夫,人家干部那嘴吃东西多刁呀。
  这十来天在餐厅吃饭,跟餐厅的负责人已然熟络,再者招待所不时要接待各地的文物单位的专家领导,拿出个高标准的菜谱还是不小意思,跟负责的餐厅许经理一说明来客身份,不到五分钟就开出个十菜两汤的菜谱,有沿海的海鲜也有春江特色菜,更有春江西部山区的野味,配上两瓶五粮液一瓶红葡萄酒若干饮品,当然价格不菲,八百元已经出头了,饶是杨陆顺见识过大场面,一顿饭就吃八百块,还是很令他惊讶的,咂着舌头嘀咕:“真要是私人掏腰包,还得袁老板那样有钱的才舍得呢。”晚饭时分,老同学们守时而来,杨陆顺就在招待所门前接待,叶祝同则把客人引进包厢,叶小菁权当服务员,倒茶敬烟很有模样,小嘴儿也特甜,叔叔阿姨叫得甜蜜。人到齐就坐,叶祝同父女俩就要另处吃饭,老同学们自然过意不去请他们俩父女一起吃,叶祝同笑着说:“各位就不要留我们,你们老同学聚会,说的都是校园往事,我夹在中间也听不出个头绪,反倒觉得无趣,还不如我和小女一起享受天伦,你们也不会嫌我碍事,我呢,还真想好好陪着女儿吃吃饭!”他这番说辞恰到好处,巧妙地开了个玩笑。众人自然不会去破坏人家父女天伦,当然也不愿意有个外人影响同学聚会的气氛。
  叶祝同一走,杨陆顺就成了众矢之的,大家纷纷“谴责”他不受“抬举”,数次同学聚会都借口不来,外号“小麻雀”现在俨然是“老麻雀”的林亚萍不愧麻雀外号,唧唧喳喳使得杨陆顺无还口之力,乖乖接受处罚,在还没上菜的情况下连喝三杯五粮液请罪,并做深刻检讨!见杨陆顺连饮三杯面不改色,大家都赞道:“不愧是基层干部,主要特色就是喝白酒如同凉开水!”
  菜肴一会上齐,大家眼毒呀,立即就判断这顿饭档次高,两斤的大龙虾、辣味穿山甲、红烧娃娃鱼,都是新鲜时髦的菜肴。不禁笑道:“杨主任,你倒蛮会赶流行的呀,这吃穿山甲娃娃鱼春江才兴起,你就敏锐地掌握了,是不是经常代表南平县委这样大吃大喝呀?!”
  杨陆顺赧然:“不是我赶时髦,是这餐厅的经理赶时髦,菜谱是餐厅安排的,我只负责陪老同学吃好喝好,说良心话,我、我也的第一次吃野味!”大家轰然而笑,都说杨陆顺还如同大学时期般实诚。
  在省文化厅计财处任副处长的周为说:“这招待所我来吃过几次,也只有这三个菜拿得出手,都成门面招牌了,不过还有个最拿手的没亮出来。”说着扭头冲门口站着的服务员喊:“妹子,叫你们许经理来,说是周哥有请。”林亚萍笑呵呵地说:“哟,我感情忘了,这文物局也是文化厅的下属单位,咱们周处的地盘呢,干脆就不为难基层同志,你周老板为东算了。”杨陆顺慌忙摇手道:“那怎么成,说好我请老同学聚聚,钱不重要,能让省城的领导们吃满意,吾心足矣。”
  周为轻笑道:“林妹妹叫我做东,我还能不答应?不过咱们杨同学几年也不参加同学聚会,这次不能让他省,我们得敞开肚皮狠吃他一顿!象杨陆顺这样不服从袁总经理调配的人,该是好好惩罚惩罚!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为这话很得众人同感,每逢袁奇志热心组织同学聚会,老是请不动杨陆顺的大驾,越是年纪大越会在意少年轻狂时期的朋友,大家一起聊到杨陆顺,会不约而同在脑海里浮现一张腼腆单纯的笑脸,经历多了社会的尔虞我诈,还只有同学友情似乎最真诚,也就无一例外地益发珍重,加之能经常聚会的都是事业稍有成就、日子过得舒心畅意之辈,社会地位都是差不相离,也就少了几分嫉妒,多了几分团结,何况大家各处不同单位,相互之间还能帮持帮持,这也就是常常能聚集起来的最大缘故。
  在众人眼里杨陆顺是下面县城的干部,还属于弱势,甚至都还惋惜杨陆顺要能留在省城也许前程更为广阔,在县里撑死也就个处级干部,哪里比得了省城的大衙门,随随便便就副处正处了。有了周为善意地“挑拨”,大家又开始把矛头对准杨陆顺,无奈之下杨陆顺又被罚酒赔罪。
  等大家闹哄完了,周为才说:“我确实跟餐厅经理关系不错,我说说总要给点面子多打点折。难得杨陆顺跟我们重聚,我建议,咱们轮流宴请他,从我开始,明天中午阳光酒店,怎么样?”大家轰然道好,争着要请杨陆顺吃饭玩耍。
  杨陆顺自然是感激得很,没想到多年不聚的老同学还这样热情,站起身来连连拱手道谢:“感谢老同学对我的厚爱,可惜实在没太多时间停留”林亚萍嘴快,面色哀怨地道:“三五天时间应该没问题吧,你不要再推脱了,反正你有一起来的人陪着,白天四下里到处看看新春江的景色,晚上我们一起把酒畅言,我一个女人家都能把孩子丈夫撇家里陪你这老同学,你还惦记家里做什么?实在令我们伤心呀!”
  大家听了笑成一团,纷纷叫林亚萍这几天把杨陆顺“陪”好!林亚萍也借风得邪说:“唉,当初杨陆顺闷声读书,倒让我没发觉他竟然这么风度翩翩,如今我是年老色衰,他小子益发显得年轻了,白皮净净的象后生哥子!”显然他们这些人常在一起胡乱开玩笑,却让杨陆顺有点吃不消,不过他有多年前在乡下当计生乡长的经验,知道不能随便接茬,傻笑装痴才是上上之策,果然周为胆大妄为地接茬,成了女人们专政的对象,不过周为却是游刃有余,丝毫不处于被动,正闹得欢,却被敲门声打断,大家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周为估计是餐厅许经理来了,脸上忽然就有了威严,清清嗓子扬声道:“进来吧!”
  门开处果然是餐厅许经理,见了周为脸上顿时笑得灿烂无比:“哟,周处什么时候大驾光临的呀?刚才那小妹一说,我丢下手里的事赶紧就来了,承蒙周处召唤,荣幸之至啊,这些都是周处的朋友吧,小餐厅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批评多指正!”说着掏出盒红塔山挨个敬烟,敬到杨陆顺面前,又故做惊讶地道:“哎呀,这不是杨主任么,我们都认识十来天了,怎么没见你提起过周处呢?要早知道你是周处的朋友,住宿吃饭都会有优惠嘛,我说杨主任言谈举止不凡,我们周处的朋友嘛!难怪难怪”这么一圈下来,恰到好处地把周为及在坐的人全恭维了一次,不过马上就凑在周为身边,一副聆听最高指示的模样。
  周为并没表现很满意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你个老许胡说什么,杨主任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嘛。你的拿手菜给我弄个来,我好招待我的朋友啊。”许经理顿时面带难色,搓着手道:“哎呀真不巧,今天只有两份的料,全做了上了桌子,我不知道你会来,要不怎么着也得留一份料的,真是对不起了,明天成不?”
  周为说:“那就算了,你去忙吧,我再陪朋友喝几杯就走了。这顿饭是杨主任请客,你看”许经理急忙说:“周处放心,收个成本价就可以,本来是按八百收费,我看就收个五”瞥见周为脸色不好,赶紧改口道:“那、那就四百,你看两瓶五粮液”
  杨陆顺也不想为难餐厅,说:“许经理,你就按照我们谈好的结帐,周处,我是你老朋友,许经理也是你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许经理赶紧说:“哎呀杨主任,你这么说我就丢人丢到家了,你是周处的好朋友,我想结识你这朋友还是高攀了,我一个掌瓢出身的”周为明显不耐烦了,扬手道:“四百就四百,我听你说杨主任在这住了十来天了?该照顾的还是多照顾点好,你去忙你的吧。”许经理连连点头,把桌上的酒杯全倒满酒,又挨个敬了圈烟,才讪笑着出了门。
  杨陆顺不知道周为究竟给了这许经理什么好处,让他如此俯首帖耳,溜了下其他人,没有什么异样神情,估计是司空见惯的了,他只是觉得一句话就让原本八百的酒席只收四百,这份能耐不容小觑,原本文化厅的处长,手能伸到下面一个单位,那手也太长了点。
  还没等他转过念头,大伙又开始针对他了,林亚萍首先发难:“好你个杨陆顺,你到省城十来天了,你居然现在才想起我们这些老同学,你真是狠心啊你!你要早点现身。袁总也不会见不到你嘛,亏了袁总每次聚会都念叨着你,你不要告诉我,你到了省城没跟袁总联系啊!”
  杨陆顺忙不迭解释,亏得他变机得快,谎话脱口而出:“哎呀,我忙死了,这次来是到省委办件事情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省委的衙门有多深,不抓紧时间跑,耽误事儿了我怕负责不起呀。还请老同学对谅解多谅解!这不我忙完了赶紧第一个就给袁总打电话,可惜不凑巧,袁总去北京公干了。真对不起袁同学了。”这句对不起是真心实意的,他不否认林亚萍的话有夸张成分,但确实袁奇志曾亲自两次电话邀请他参加聚会,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听了杨陆顺的假话,倒是深信不疑了,他们都是省城人,知道一个县里的小干部到省委大衙门办差要承受多大的压力,顾不上再责怪,纷纷关切地询问事情办得如何。
  这真应了一句话,说一个谎就得无数个谎来圆,好在杨陆顺知道县委曾为了一个批文在省城奔波了半个月批复,就把自己代入进去,喋喋不休地倾诉如今要办一件事有多难!冷不丁周为蹦出句话:“你去省委办事,去找袁总出面,还不是事半功倍呀!”
  杨陆顺唉声叹气地道:“我也是笨得很,袁总是商业强人,自然少不了与省委政府的领导打交道,我真是忙昏头了,下次再来省城,有麻烦事就请袁总帮忙了。”
  却发现在坐的人神情有异,林亚萍甚至瞅着周为笑得甚为蹊跷,心里不禁一动:记得魏家强说袁奇志跟个刘姓高干子弟有瓜葛,而现如今省委书记也姓刘,莫非就只觉得心里莫名刺痛着,嘴巴里阵阵发苦,生出一醉方休之感,吆喝一声喝酒,便跟周为等男同学拼起酒来。
  哪里知道周为这些坐办公室长期在外有应酬的人最是爱惜身体,而且不是紧要场合轻易不饮酒过量,推脱起来头头是道,弄得杨陆顺那套在县城的敬酒套路全然失效,反而是杨陆顺心浮气躁冤枉被灌了不少,心里却还老是念念闪起袁奇志,不免要套问些话,无非是公司规模、经营范畴之类,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都又凌乱得很。
  最后还是林亚萍做了总结:“杨大主任,你也太不关心我们袁总了吧,连她的情况还不清楚。我告诉你,袁总公司规模倒不算大,可她做的生意真不小,说白点,凡是赚钱的生意她都做,就是人家做了亏本的,她一做就赚大钱,在我们春江说起袁总,谁不挑大拇哥?家财万贯,人脉广泛,还真没她办不了的事情,远的不说,我们这些老同学中受过她好的可不少,莫见评就是典型,早两年学着人家做生意没捞着好,回报社也不用他,去找了袁总,人家一个电话,莫大记者就重操了旧业,还成了个小头目,诺,我们周处正科了三年,袁总一个指示,就副处了!”周为暗瞪了林萍一眼,扯住杨陆顺说:“问那么多干吗,喝酒喝酒!”
  杨陆顺却看得很清楚,林亚萍说那番话刻意用欢畅的语气,可仍免不了酸溜溜的,甚至还带着点轻蔑,脱口道:“袁总这么能耐,怎么没把她终身问题给办咯?我还等着喝喜酒呢!”显然这是个比较忌讳的问题,一时间都哑了口,林亚萍咯咯笑道:“我们袁总这么优秀的商界女强人,哪个臭男人般配得了嘛,我看她嫁谁都委屈了!”杨陆顺一时默然,林亚萍却不放过他,开玩笑道:“杨大主任,要论说相貌气质,你还是蛮配袁总的,脸儿白白,可惜你有老婆孩子了,实在遗憾哟。”
  这话简直有点嘲弄的味道,顿时活泛了气氛,大家借此又拿杨陆顺开起玩笑来。杨陆顺却是被点中了内心深处的伤疤,气恼以极又发作不得,仰天打了个哈哈:“我杨陆顺一个乡巴佬,袁总的眼光被泽全人类,怕也波及不到我哟,我省了那份贪心爱儿子去吧。”可话里的酸楚又有谁知呢?!
  一顿饭下来,两瓶五粮液倒让杨陆顺喝了近一瓶,人说酒如愁肠愁更长,杨陆顺那没来由的惆怅,怎么竭力说笑也牢牢占据在心里。偏生脚步飘忽似醉非醉,一双眼睛却是更加闪亮,凭添了几分气质。
  等饭后叶小菁见了大为惊讶,不住地拉着她爸道:“爸,杨叔叔喝了酒更有男人味了呀!”让叶祝同苦笑不已,直念叨女儿真是长大了。
  在舞厅里,杨陆顺似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方式,频繁地邀请林亚萍几个女同学翩翩起舞,在半醉状态地放松更让平常不苟言笑的他妙语连珠,逗得林亚萍等人格格直笑如同少女怀春,林亚萍半伏在杨陆顺怀里,半真半假地说:“杨陆顺同学,我那时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幽默开朗呢,难道社会能把一个书呆子改变成绅士?真让我后悔莫及哟。”
  杨陆顺哈哈一笑,瞥见身边周为把叶小菁搂得紧紧的,而小菁似乎想保持正常距离在推搡,不由暗怒,怎么道貌岸然的人在漂亮女孩子面前就大失风度呢,松开林亚萍就把小菁拉了过来,借酒装疯地笑道:“周处,我们换舞伴,我还从来没跟这小侄女跳舞呢,你不介意吧?小麻雀,你、你跟周处接着来!”
  周为如何不介意,半老徐娘的林亚萍又怎么能跟清香可人的叶小菁相比,但旋即谅解了杨陆顺,毕竟喝醉了嘛,跟个醉汉计较不是他的性格,但也没跟林亚萍继续跳下去的欲望,冲林亚萍一耸肩说:“我们的杨同学真喝醉了,走,下去休息休息,等下曲吧。”
  如此正合了守在舞池下面叶祝同的意,他得知周为是文化厅的处长,就想套近乎,为将来叶小菁的工作拉关系,殷情地敬烟道:“周处长,你真是年轻有为呀,在我们县里只有区区那么几个人才能坐上处级宝座呢,你三十不到就是处长了,前途不可限量呀!”
  周为知道这中年人就是叶小菁的爸爸,也是杨陆顺的朋友,自然态度和气,谦逊道:“我这算什么,只是运气好而已,杨主任才算本事,在讲究排字论辈的县城,三十岁就当上了县委办副主任,令人刮目相看呢!小菁是你女儿,我听她说在省艺术学院读书,很有艺术天分呢!”
  叶祝同忙说:“是呀,小女是在省艺术学院就读,马上就要毕业了,可惜不是统招生,到头来还得操心工作问题。周处长是在省文化厅高就,不正是管着艺术学院么?你是杨主任是老同学,我呢跟杨主任是老朋友,能不能请周处长出面,解决下小女的工作呢?”
  周为哈哈一笑说:“老叶,算你找对了人,不是统招生没关系,小菁毕业是想去省歌舞团还是有其他想法?”叶祝同犹豫了下说:“只要是能留在省城,去歌舞团也不错,只是杨主任的意思是在歌舞团没什么发展前途,能进机关是最好不过的了。”
  周为目光闪动,几次瞟了瞟叶小菁妙曼的身姿,斟酌着道:“想进省城的事业机关,怕是有点难度哟,真要想留在省城,我看还不如先进歌舞团站稳脚,然后再想办法,毕竟不是统招生,有点困难。”叶祝同惶急地说:“周处长,只要您肯帮忙,我想应该没多大问题,要不我把小菁交给你,杨主任当她是侄女,你也是她叔,还请你多费心啊。”周为眼睛再骨碌几骨碌,慨然许诺道:“老叶,你是我老同学的朋友,我肯定会用心去帮忙。小菁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叶小菁在杨陆顺的带动下轻盈起舞,浑然不知她爸把她托付给了周为,她很满意杨陆顺把她从周为那讨厌的拥抱中解救出来:“杨叔叔,你那同学真讨厌,跳个舞那人家搂那么紧,还真亏了你把他赶跑!”
  杨陆顺笑着说:“是你小菁太有魅力,把我那老同学吸引住了,我确实是没跟你跳过舞,不知道艺术学院的高才生舞蹈技术高明不高明,这才勉强一试,果然比我那些女同学要好得多呀!”
  叶小菁嗔怪道:“杨叔叔,你也开我的玩笑,你说我有魅力,那你怎么没被我吸引?”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顿时羞红了脸,好在舞池灯光昏暗,应该没被杨叔叔察觉,抬眼一看,却见杨陆顺含笑瞅着她,不禁大窘,赶紧把头埋进了杨陆顺怀里,连平时讨厌的酒气也变得芬芳起来。
  等到送走老同学,身心疲倦的杨陆顺连澡也顾不上洗,瘫在床上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境是五光十色的,天仙般的袁奇志如飞天般在他身边舞来舞去,衣袂翩跹,可近在咫尺也捕捉不到,好容易揽入怀中,却幻化成人面蛇身的妖魔,纠缠着他直堕如无低深渊,他拼命地挣扎,总也抵不过无边的缠绕,直至沉沦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