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尸步步紧逼,我与田古道拔腿欲逃,怎奈阵法已乱,反倒作茧自缚,一时动弹不得。冤有头,债有主,那怪物居然也知道分出主次,一把抓住田古道,在他的脖子间嗅了嗅,然后张开毫无血色的大嘴,就要咬将下去。田古道惨叫一声:“我还没有结婚啊”,准备受死。

“扑哧”,只听得一阵树叶的婆娑声,一个黑影已近眼前,一把桃木剑挡在田古道的脖子上,然后一条“锁鬼绳”套住了田师爷的脖子,往后一拉,人尸分了开来。

我定神一看,原来是师父向天朴!

田古道如梦初醒,见来了救星,陡然间又恢复了元气。只见师父从身上掏出一把粉末,撒在那尸体的人中处。那尸体似乎不愿善罢甘休,向天师转手拿出一道灵符,粘在尸体的眉心,那怪物动弹不了,但依然余怒未消。

只见师父走近那怪物,在其跟前耳语了几句,少顷,那怪物就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不再发作。

师父呵斥一声:“畜生,进去吧!”

那怪物竟然很听话地朝屋内移去。

我连忙谢过师父,田古道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向师父作揖问好。

“我不是你师父”,师父将屁股对着田古道,厉声呵斥道,“我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样的畜生!”

看来师父已经知道田古道的异才之举。

按照规矩,徒弟犯了戒律,师父就要将其逐出师门。尤祝科的弟子,在入师门之前都要熟背赶尸戒条。田古道自然知道师父的意思。

“师父,你不能不管我啊。”田古道扑通一声,跪在师父跟前,苦苦哀求。其实田古道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凡是活人与尸体苟合之后,如果不找道术高深的法师施法驱邪,一定活不过七百二十天。

“你滚吧!”师父清理门户的心意已决,语气斩钉截铁。

田古道一把抱住师父的大腿:“师父,徒儿知道错了。我左有高堂老母,右有多病老父,我要服侍他们二老到百年之后,还要给师父你老人家尽孝啊,你就开恩救我一命吧。”

见师父他不为所动,又转而求我:“师兄,你帮我求求师父吧。”

实话说,对田古道的所作所为,我很是憎恨,觉得他没有人性,但是却同情他的双亲,他们还眼巴巴指望着儿子早日出师,赚大钱给他们颐养天年。于是,我替他向师父求情。

师父沉默良久,脸色有所缓和,转身往山里去了。

不一会儿,师父手里捏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回来,一看就知道是毒蛇。

师父让田古道将裤子脱了。

田古道见了这架势,死活不肯,以为师父要取他性命。师父发了怒,一掌将其击倒在地,田古道动弹不得,任师父卸了遮丑布,露出胯下那硕大的是非之根。师父将蛇丢在田古道胯部,那蛇一口咬住他那儿,只听田古道一声惨叫,山谷一片静寂。

我不忍再看,心里猜想田古道只怕已经气绝身亡。

少顷,我睁眼一看,却发现那毒蛇竟然已经横尸于田古道脚下,之前身上黑白相间的花纹也消失了,全身变成了黑色!

田古道此时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却也无大碍。我当下暗想:难道田古道那玩意儿有毒?或者那蛇是因为吸出了怪物的阴毒而亡?

接着,师父起身拿出银针,将田古道衣服撕开,也不言语,将银针扎入他的箕门、魂门、命门、风门、梁门诸穴位。然后运气由下往上推拿,再将田古道左手铺开,取小指置于桃木之上。师父从背上拔剑,突然猛地一剑,将田古道的小指砍落。田古道一声杀猪似的嚎叫,银针从各穴位喷射而出,那小指断处,流出一股浓稠的黑色血液。师傅从包里取药粉撒了,然后画符一张,在火上烧成灰,让田古道泡水服用了,渐渐的,田古道又恢复了阳气。

师父仰天长叹:人算不如天算,我向天朴一世英名,居然要毁在你这无耻的东西手里!

我早就听说过,在赶尸一行,凡是门下弟子犯色戒的,其师父就要减阳寿三年。乱伦奸尸者,将永远关在地狱里。

事已至此,师父也别无他法,既想救下田古道一条小命,又不肯认田古道为门下弟子,于是说:“罢罢罢,你以后就做我的挂名侧室弟子吧。”

所谓侧室弟子,指没有正式过堂拜师,却又得到指点的弟子,或可相当于佛家的俗家弟子。师父之所以这样处理,也算是两全其美吧。

其实师父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这也是赶尸堪考的规矩。

师父之所以没有将田古道完全清理出师门,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师父有些自责地说,这次本不该出事,由于自恃道行高深,过于疏忽才酿下这等狼狈之事。惊骡峡他经常赶尸过往,但从未遭遇不测。他疏忽了这片桃花林,大凡赶尸童身男子过往桃花林是需万分谨慎的,因为桃花发出的香味可以刺激男性春情萌动,对男女交媾之事特别向往。如果赶的是女尸,最好避开这条道路。让他尤为自责的是,他忽视了田古道胯下那巨大的祸根,那东西遇桃花,一定会膨胀而不安分。师父说,这次断了田古道一根指头,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田古道与死尸苟合,触犯了天理常条,命当该绝,在师父施法后,总算保住了小命,但是并不意味着后事无忧。由于他体内吸入了阴寒晦气,一时难以排除,需要慢慢调养整固才能恢复,大凡此等情形,都使用采阴补阳的办法予以涵养。

见这厮已经破了童子之身,又已退为侧室弟子,师父给了他一个偏方:每逢农历双日的晴天,当晨曦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之时,面朝东方,掏出胯下那玩意汲取晨露阳光,每次半个时辰,此为天地之精华,可以助阳,如此坚持两年,即可痊愈。

田古道鸡啄米似地点头。

师父将残局收拾好,并教了我们“封顶咒”的口诀,嘱咐我们一路小心,不可再出差错,之后飘然而去……

望着师父隐去的背影,我习惯性地摸了一下口袋,发现行囊中的《论语》不见了,我当下大急,准备返回桃花林寻找,那可是我参加科举不可或缺的命根子。虽然我已将《四书》《五经》和程朱理学释义典籍翻过无数次,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囫囵吞枣,很是生涩,必须做到默念于心,全部消化,才敢赴考。

田古道见状,死死将我拉住,大喊:“秀才,去不得!你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啦?那里面邪乎得很,你的道行还不够深,千万去不得!”

田古道说得也有理。罢罢罢,只有到前面繁华镇市再去买新书了,又得花掉一些纹银。这对捉襟见肘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我一边望着桃花林的方向,一边自责不已。

桃花林一处,遇事很多,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同时,也留下了很多疑团:为何师父对田师爷耳语几句,那尸体居然乖乖听从摆布?师父究竟说了些什么?为何在这野谷之中竹屋内,竟然摆放着“冷氏祖先之神位”?难道这与我们冷氏家族有何瓜葛?为何……

一阵苦思冥想,不得要领。田古道若有所思,对我说:“秀才,不对啊,现在时已八月,离春日时分久远,为何桃花还在盛开?”

经田古道一提醒,我才发觉这山谷确实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