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晌午十分,又有人敲门。

“进来吧,没有关门!”我在里屋应了一声。

“估计是姬三娘那老娘们三顾茅庐来了,秀才,她快把你当成孔明诸葛亮啦,你就由了她吧!”田古道劝我,然后出去迎客,我也一起出去。

来人却不是姬三娘,而是一高一矮两名男子,在门前朝着去影楼的幡旗左顾右盼。鬼崽妖已经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是不是要挑鸡眼?快请进!我挑鸡眼已经很多年了,是祖传手艺,绝不会得伤风,你们放心!一个鸡眼二十文,价钱公平,童叟无欺……”田古道以为他们是隔壁邻居舒大娘所说前几天来挑鸡眼的客人,一边招揽生意,一边放肆吹嘘着自己的手艺。

听了田古道热情的介绍,来人有些不太自在,讪讪地说:“师傅,我们不是来挑鸡眼的,我们想请你们去走一趟脚。”

走一趟脚,就是赶一趟尸的意思,是赶尸的行话。因为一般的赶尸匠比较忌讳别人知道自己是赶尸的,懂规矩的丧家,请赶尸匠赶尸的时候,就会说请师傅去赶一趟脚,而不会说请你去赶一趟尸。

我感到奇怪,来人居然知道规矩,看来是跑过江湖的。

“没问题,可以,可以!”田古道听说是请我们去赶尸的,又有生意上门,掩饰不住喜悦,连忙将来人迎进屋子。鬼崽妖也搬出凳子,给客人上茶。

来人中的高个子介绍了情况。他说他们是永绥人,是兄弟俩,有个表舅生前是牛贩子,外出做生意,遭人谋财害命,客死在晃州(今新晃县)境内,已有些时日,想请我们帮忙赶尸回家。

“既然亡者死去已有些日子,只怕已经腐臭,这种情况下赶尸大为不妙啊!”我甚是担忧。

“师傅请放心,我们已经在当地请法师施了雪山咒,应该没有大碍!”那矮子急忙出来解释,生怕我们不接这趟活。

讲好价钱,报了生辰八字,两名男子就催着我们赶快上路,说是免得尸体发生异变。

我满口答应。这样就可以趁机摆脱田小妹她们的纠缠。加之我们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估计她们长时间见不到我们的人影,就会自动离去。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临行前,没想到来人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自己与我们一同前往。

“按照规矩,丧家与赶尸人不可同行!”田古道回答。

“我们也早有所闻,只是我家表舅因为是客死他乡,无处可以停放灵柩,所以当地法师将他的遗体用棺椁装了,停放在一处山洞之中。如果我们不同往,就难以联络到当地的法师,这样会耽搁时间。待两位师傅起尸后,我们不再跟着,先行回家就是。”矮个子说出苦衷。

他如此一说,也合乎情理,我们便收拾行李,随他们往晃州而去。

从里耶往晃州,路途遥远,如果走陆路,颇费时间,走水路,则要快很多。我们从里耶码头上船,由酉水经保靖,至沅陵,再由沅水南下,两日即至晃州。

进入晃州境,弃船登岸。

两男子告之目的地在步头降。步头降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天色已经很晚。我们决定在码头边找一间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再赶路。

在客栈柜台登记的时候,鬼崽妖不小心打落了矮个子放在柜台的包袱,“哐……”那包袱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很是熟悉,分明就是小阴锣的声音。

鬼崽妖捡起包裹,用棒子一敲,那包裹里再次发出响声。

矮个子男子见了,连忙过来抢包裹。鬼崽妖很是顽皮,故意躲避,一边躲让,一边敲锣。一不小心,将包裹的结头松开了,里面的衣物散了一地。阴锣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异响,引来旁人好惊奇的目光。就在阴锣的旁边,一件道袍散落出来,矮个子慌乱地将衣物塞进包裹,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你们包袱里怎么放着铜锣和道袍?”田古道很是好奇。

“听说山路上野兽与邪怪多,出门时家里人特意置办了锣和道袍,让我们带上。说是遇到不测,可以穿上道袍,然后鸣锣,这样就可以自救……”那高个子站出来说。

我与田古道有些纳闷,见人家解释得有几分道理,不便继续追问。

一路舟船劳顿,洗漱一番,便倒头睡去。

不知何时,突然感觉有人放肆在推我的身子,我惊醒。原来是鬼崽妖。他示意我不要出声。

就在我醒过来的时候,田古道也惊然坐起,手脚慌乱地将锁鬼绳拿在手里,茫然四顾。他正要发火,恼怒惊扰了他的美梦。我赶紧制止住。

鬼崽妖用手指了指隔壁房间。

我们竖起耳朵,发现有人在低声说话。

隔壁住的是请我们赶尸的两名男子。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但是两间房子只是用木板隔开,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仔细听,两人的谈话却还算清晰。

“我早就说了,没有那个法术,就不要接这趟活……”

“你不听我的劝告,硬要忙着肢解那死尸,使魂魄走散,从而赶不动死尸。幸好还只将脑袋切了,否则柳派的赶尸匠怕也不会接这趟活……”

“我想肢解没问题啊,又不是第一次,以前我们都是这么干的啊,不是用一背篓就可以背着回去吗?”

“也是。娘的,这次真是邪门了,为何一具死尸背起来这么沉,居然背不动,是不是这地方有高人作祟啊!”

“狗日的,这趟活算是白忙活了,还要倒贴进去一吊钱……”

“都说柳派的赶尸匠厉害,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赶动这具尸体的!”

“万一他们也赶不动,真的把尸体腐烂了,那我们可就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后还如何混!”

……

隔壁,两男子嘀嘀咕咕,好像又在争吵,又在商量,没完没了的。

听了一阵,我们终于听出了个子丑寅卯。原来那一高一矮两名男子也是赶尸匠,前几天接了趟活,就是我们要去赶的所谓表舅。由于这两人学艺不精,法术不高,估计是半吊子水,所以这次赶不动尸体。怕交不了差,坏了声誉,以后没得生意可接,便冒充死者表外甥来请我们赶尸。

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他们平时赶尸,也不用什么咒语,干脆将死尸肢解,大卸八块,然后装在背篓里,用东西覆盖了,直接将死尸背回死者故土。这样便于行动,比背起整具死尸行走要省力多了,同时也省时。

这样的赶尸匠一般是三人为一队。至于为何只看到他们两人,我估计可能还有一人留在步头降看守死尸。

待快到死者故乡时,三人便分工扮演不同的角色。由一人穿上道袍充当赶尸匠,在前面领路。另外一人则化装成死尸的样子,头上戴着掩脸斗篷,使人看不出“死者”容貌与端倪;前面的赶尸匠一边不断抛洒冥币当作“买路钱”,并不时用口语指引“死尸”行走,“死尸”则低头沿着“买路钱”的方向行走。第三人则走在后面,身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篓,背篓上面装着一些冥币和法器。其实真正的死尸已经被肢解,只留下头部与四肢,放置在背篓里,至于身子不知道早已被他们丢到什么地方了。

就是这样使“障眼法”,待快到丧家时,“死尸”便会在赶尸匠的指挥下,僵直蹦跳行走。待进得死者家里,赶尸匠便会要求主人回避,假称要施法,且旁人绝对不能旁视,轻则会导致死者魂魄游失,重则会使主家遭殃。如此一来,主家自然十分避讳,任由赶尸匠处置。

这时,背尸的人便会将死者尸首以及四肢从背篓取出,然后将死尸放入棺材拼凑好,中间填充一些物品,穿好丧服。扮演“死尸”的人则趁机溜走,一切妥当后,呼亲人验尸,同时嘱咐“亲人不得扶摇死者,生人不得接近”,否则会“惊尸”。如此一讹诈,谁还敢靠近棺材,待赶尸人打开棺木,亲人瞻仰一番遗容,死者须眉毕现,栩栩如生,自然盖棺定论,赶紧付了酬金,并万分感激。

赶尸人拿了酬金,吩咐一番,告辞而去。

这样的赶尸匠,除了懂得一些防腐的药术外,其实毫无法术可言。有的根本就没有真正学过赶尸方术,十有八九是打着赶尸幌子,靠自己的体力赚取一些钱财用以糊口。与其叫赶尸匠,不如叫做背尸匠更为贴切。

虽然,死尸也被背回了家,但是与真正的赶尸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因为死者的魂魄根本就没有跟着肉身回家,所谓魂归故里成了一句空话。而真正的赶尸,则需要懂得赶尸术,还需要知道辰州符与一些方术,关键是可以将死者魂魄锁住,随肉身一起回到千里之外的故土。

一个人死后,魂归故里,是非常重要的。从风水的角度说,如果魂魄与肉身分离,纵使有千年难遇的龙穴,也不能庇护后代。而且,魂魄游失,不但难以找机会投胎重生,更容易沦为孤魂野鬼,同时还会经常游回故居惊扰自己的亲人,就是人们所谓的闹鬼。

田古道从隔壁两人的交谈中听出端倪后,便要跑过去教训他们。我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告诉他先静观其变。

“这两个半吊子水平的家伙,简直是丢我赶尸匠的脸!真是败类!”田古道压低嗓子在我耳边窃窃说。

“我倒是很好奇,他们为何背不动尸体。按常理说,应该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我们明天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说……”我贴着田古道耳根说。

“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哪个赶尸门派的弟子?”

“估计打死他们也不会说,说出来,这个门派只怕再也无法在江湖立足了!”

“咚——咚,咚,咚,咚”,这时窗外传来夜巡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随之又是吆喝声:“关好门窗,谨防火烛!”此时,已是五更时分。

隔壁也停止了交谈。我嘱咐鬼崽妖与田古道休息,明天还要赶早。

不久,一切恢复寂静。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我嘱咐田古道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再闻其言,观其行。

吃过早点,为了赶时间,我们租了几匹骡子,往步头降方向奔去,不一会儿,即至步头降。

两男子领着我们来到一个偏僻山窝内,进去不远,见一洞穴。

“嘘——”矮个子将手指衔在嘴里,朝洞内打了一个响哨。

见田古道对他的举止颇为诧异,矮个子道:“我们与当地的法师约好的,闻得打响哨的就是丧家来人。”

果然,没多久,从山洞内钻出一个穿法袍的干瘦老头,与我们打过招呼,也不多话,将我们引入山洞。

入洞,拐了两个弯,进去估摸二十丈,见洞内摆着一具黑色的新棺材。

我环视了一周,这是一个高大的溶洞,洞内还算干燥,也有些光亮,洞内除了一些乱石,别无他物。

那法师掀开棺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眉心上有一颗巨大的肉痣,煞是显眼,样子倒是安详。

“这就是我表舅吴六从。”矮个子指着死尸向我们介绍。

田古道让法师将死者扶起坐正,法师却脸露难色,望着其他两男子。

于是,三人一起伸手去扶那死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死活扶不起来。一阵忙活,三人只好松手作罢,摇头叹息。

法师道:“不知道怎么的,这死尸沉如铁块,就是弄不动,还要请两位大师施法……”

我感到很惊讶,居然还有此等怪事,我和田古道试了试,那死尸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田古道也很是困惑地望着我。我掀开死者的灵衣查看了一番,却见死者的脖子处果然已经被割开。

“这些混蛋,果然将尸体肢解了!”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造孽,造孽!缺德,缺德!”这时,一直站在棺材边的鬼崽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那三人面面相觑。我心下很是奇怪,这小东西为何说话总是惜字如金,每句话只说两个字,却总是暗藏玄机。

见此情景,田古道将我拉到一边,悄悄道:“秀才,这死尸沉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答道:“一定是被人施了千斤锁魂咒!此怪状我在《柳氏走尸偏门秘技》里看到过。此咒甚是难解,第一步要解除千斤咒,千斤咒使死尸变得沉重无比,沉若巨铁泰山,难以移动。第二步要解除锁魂咒,锁魂咒会使死者魂魄锁定,即使移动肉身,魂魄也不会跟着走……”

“那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我记得这种怪异现象大多出现在古夜郎国境内,必须请掌管夜郎王印的长老盖上夜郎王印,方可化解此术,得以通关而行。晃州就是古时的夜郎国国境之内,难怪发生这等怪事!”

“那到哪里去寻找掌管王印的长老呢?”

“这个就没有记载了,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两人一阵耳语,然后回到棺材边。

“两位师傅,有什么灵术吗?”那干瘦法师急忙问道。

“有倒是有,但是……”田古道故意卖起关子。

“但是什么?”高个子有些急了。

“但是你们将死者四肢都卸开了,只怕难以赶得动了!这趟活我们不接了!”田古道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怎么可以!赶尸人也得讲究诚信,不能反悔啊!”矮个子生怕我们撒手走人。

两队人僵持了一阵,不语。

“那我们再加两成的价钱,你们觉得如何?”矮个子与身边两男子目光交流后,对我们说。

我们还是不语。田古道伸出八个指头。

“加八成?!太多了吧!”高个子哭丧着脸,估计这样他们就亏大了。

“那你们另请高明吧,反正事先你们又没有将实情告诉我们,是你们隐瞒在先,怨不得我们!”田古道胸有成竹,然后拉起我作势就要走。

“别,别……,有事好商量,我们都退一步,五成如何?”矮个子压价。

田古道不理睬他,拉起我就往洞外走。

“二位留步,好,就再加八成价钱……”矮个子哭丧着脸。

田古道才停住脚步。我看着田古道收放自如的样子,觉得这家伙真是个谈判的高手。

“活该,活该!”看到三人耷拉着脑袋的样子,鬼崽妖再次开口说话,眼睛却看着山洞的顶部,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嘲讽那三个男子。

我们安排三人在洞内守着死尸,自己则出去寻找掌管夜郎王印的长老,以求盖取王印的灵符。

临行前,我们嘱咐三人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事已至此,那三人也没辙,只好任由我们摆布。

夜郎古国,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

夜郎本就不是寻常人物。《后汉书·西南夷传》中记载:“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可见,夜郎是竹子里变出来的,非肉身凡人!后由妇人抚养长大,成为夜郎国的国王。夜郎古国存于秦汉之间,达二百余年历史。

当然,夜郎国的神秘,主要与一个传说有关。公元前122年,西汉使者到夜郎国时,夜郎国王问使者“汉孰与我大?”夜郎国因此得“夜郎自大”之名。

夜郎国王后来知道讥讽于他,觉得有失国体,勃然大怒,便传话下去:“今后凡进入夜郎国境内之外人,一律不得通行!生者止其步,死者锁其魂,皆施千斤锁体咒!”

夜郎国本来就盛行巫术邪咒,居于此地的苗人更是通晓蛊术,让人不寒而栗。

“秀才,这夜郎国怕是邪气逼人,我们还得小心为妙!”田古道提醒我,又像提醒自己。

走出没多远,见前方围着一堆人,我们赶紧上去打听夜郎王印的消息。

走近一看,却是一个术士给人治病。术士身后挂着一面竖旗,上书“专治蛇伤”。

只见人群中坐着一个老农,足肿如象腿。

只见那术士也不用药,在路边的树上画了一条腿的形状,念了几声咒语,然后持刀割划,一股鲜血从树干汩汩而出。旁人望着树干,啧啧称奇。术士不动声色,让老农挽起裤腿,却见老农刚刚还肿胀如鼓的小腿污血流尽,腿肿亦消,毒疾顿时痊愈,令人称奇的是,老农脚边的地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腿上的血为何从树干上流出?着实奇异……秀才,看来这夜郎古国确实不是寻常之地!”田古道啧啧不已。

我猜想这术士绝非平常人。大凡通晓方术之人,一般都消息灵通,看他施展的方术,应是夜郎后裔。于是,我决定向他打听夜郎王印的消息:“这位师傅,向你打听一下,请问掌管夜郎王印的长老现居何处?”

那术士见我问话,并不搭理。

我赶紧道:“这位大师,我是祝尤科的,路过贵宝地,想找长老赐夜郎王印灵符一枚,为喜神讨个通关冥书,还望大师指点执印长老住处,我先代喜神谢过!”

见我态度诚恳,言辞恳切,那术士缄默一阵,开口说话:“你去夜郎谷询问,自然可以如愿!”

我赶紧谢过,往夜郎谷而去。

夜郎谷位于湖南与贵州接壤处,在晃州往贵州省溪县交接的地方。可那里离步头降还有十来里地,我们不敢怠慢,租了一驾马车,快鞭而去。

知道我们此行是去夜郎谷找执印长老求盖印灵符,赶车的马夫说:“执印长老脾气古怪,凡是找他求通关灵符的外地人,必须过三关,如果过不了三关,讲再多的好话也无用。”

“有哪三关?”我们问道。

“第一关,是冥河关;第二关是神树关;第三关是悬棺关。”车夫回答。

我们想问仔细一些,但车夫却说到时自然知道。

没多久,便至夜郎谷谷口。

站在谷口,感觉幽谷过分僻静,除了天籁之声,几乎闻不到任何动物的生命迹象。但往谷内眺望,可见谷内草木茂盛,景色秀美。峡谷两岸峰岩峭立,山石奇形怪状,谷底展宽不足十丈,谷深却有百丈之余,谷底清泉流淌,水面薄雾缭绕,顿生神秘之感。

“谷底河床之水,并非山泉,全部为地下阴河涌出之水。此水冰寒刺骨,倘若阳气不足,蹚水过河,便会遭受不测!”来到谷底,却无路,车夫嘱我们赤脚过河,过河才有路入谷。

这时,鬼崽妖拿檀弓射中河畔树上的一只小鸟,车夫捡起小鸟,往河道一扔,只见那鸟入水后皮肉皆失,只剩下一副骨架。

我和田古道大骇。同时心下纳闷,刚才怎么没有听到鸟叫声,难道谷内的鸟都是哑鸟?

车夫先乘马车过河,然后在对岸催促我们过河。

我与田古道心有余悸。田古道伸脚试水,却大叫一声不好,脚下也冒出一股浓烟。这时鬼崽妖过来,两只小手分别牵着我和田古道。我试了试水,居然没有异常,于是三人牵手过河而去。

“为何鬼崽妖牵着我们就可以化解不测?难道是因为鬼崽妖阴阳两通?或是他脖子上的天码骨片庇护?”我心底寻思。

接着往里走,拐弯,不久即至一山坡。见坡上长一古树,看样子是一棵千年古树,根部有十围之粗,却无皮,露出枯槁的树干。树干中间亦无树枝,只有顶部有一轮伞状树叶,郁郁葱葱,散发着勃勃生机。仔细观察,却发现树干光滑得很,似乎经常有人攀爬,可攀爬痕迹离开地面一丈即消失,上面又恢复了枯槁模样。

“这是棵神树,可以预测耕种收成。如果树顶的东边枝上发芽叶茂,那么当年东边的人们就风调雨顺,西边就会天旱;相反,如果西边枝节发芽叶茂,东旱西顺。只有全树同时发芽叶茂时,四周才会风调雨顺。今年的收成应该都不错。谷内瘴气太重,你们每人必须从树上采摘一片树叶,用以护身,方可继续前行。”车夫道。

田古道上去一试,发现双手根本就抱不过来,同时下面光滑,更是无从下手。

鬼崽妖取出弹弓,对准树顶连发三弹,从树上飘下三片树叶,我们连忙捡了。

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少顷,至一风口。

陡峭的悬崖缝隙中,前面一排,后面一排,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多具棺木,而山间似乎不见可以通往棺木处的道路,真是神奇得很。显然这是一个崖葬群棺。

在接近崖顶的绝壁处,有一个大凹穴,长而扁,活像狮子口,里面隐约可见浅黄色的沙堆。而周围山上有五个这样的“狮子口”,且全部口朝向谷中的一个圆山包。

“这叫五狮抢宝。是天然的风水宝地,但是这里煞气太重,非平常人可得此福地。附近很多人不信邪,有人将亲友棺木葬入狮子口中,不出三天棺木就被天雷轰碎,家人也遭天雷击伤。因为这棺木葬断了龙脉,遭了报应,一般凡人是消受不了这等天穴的。由于此处是天穴,与天庭有幽通之处,而夜郎通关灵符,则正是融通阴曹和天庭的玄关。所以,只要取得悬棺洞穴内的天石,即可使夜郎通关灵符法效。”

如此高的悬崖,人肯定爬不上去。于是,我画符,用符纸折成鸟状,念起异物咒,用力一扔,符纸便化成鸟儿飞向天洞,叼下天石。

“既然如此,你们已经过关,我带你们去找执印长老领取夜郎通关灵符。”

策马前行,不久即至一村寨。远远却听见丧乐齐鸣。近了一看,却是村寨有人在办丧事,十多个法师正在围绕着灵柩闹丧,举行“打绕棺”的仪式。

世间百事都有解,

黄泉路上不饶人。

堆金难买终身路,

阎王勾魄不容情。

天赐银钱万万贯,

难买人生路一根。

未成注生先注死,

取一人来了一人。

……

一个领头的掌坛师在围绕着死者的棺材打“莲花绕”,后面跟着十来个法师。

我们在旁边观察一阵,见“打绕棺”法事与辰州、永顺等地无异,分为若干堂目,以念唱为主,有“灵前开道”“招亡安灵”“请水”“请佛”“皈依”“招亡”“送圣”等。众法师唱腔不停,唱词内容繁缛,且加入苗巫之辞。每至“穿花”时,鼓锣齐鸣,众法师绕着灵柩呈“之”形穿梭奔走,动作协调,紧张有序,为亡灵充当“仪仗队”。

最后,即为“送圣”。只见为头的法师在灵柩前展纸,取朱砂笔,沾辰砂,画符,然后从身上取出一枚印章。那印章为方形,鎏金嵌银,朱文,字形为缪篆,除了汉文,好像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文字符号,只见法师往灵符上重重一压,突然,烛光全息,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适才热闹的场面也变得声息全无。

这种近乎死寂的漆黑场面,持续了一会儿,突然,眼前又是一片光亮,甚是刺眼。

我们睁眼,定神一看,刚才的村寨和热闹的“打绕棺”仪式瞬间不见,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田古道与我一样惊愕着,只有鬼崽妖发出嘻嘻的诡异笑声。

“秀才,快走!”田古道手里拿着锁鬼绳,一顿乱舞,却不见有鬼被锁。

这锁鬼绳专门锁鬼魂,而刚才却没有法效,那就表示刚才所见的人影并非鬼魂。那到底是什么呢?是神仙?是妖魔?

纳闷之余,我施展放阴术,抹下阳火,也没有发现脏东西。

我心下诧异。回头一看,那送我们来的马车也不见了。我们只好沿原路返回。

从夜郎谷出来,我们备感惊诧,脑子里半昏半醒,似乎在阴间走了一趟,可身上的法器却感应不到鬼怪的存在!让我不解的是,现在明明是白天,为何刚才却被黑暗湮噬了一段时间!

这时,鬼崽妖在我身后发出哇哇叫声,田古道一看,原来我背上贴着一张盖了朱砂大印的灵符。

“秀才,莫非这就是盖有夜郎王印的通关灵符?”田古道猜测。

“应该是!”回想起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我也十分肯定。

“是与不是,拿去检验一番就知道了!”田古道有些兴奋。

出谷,我们再次租了马车,往步头降的山洞而去。

来到山洞,那三人在闲聊。

我们将通关灵符往棺材里死者头上一贴,然后伸手扶尸,此次很轻松便将死尸扶了起来。

那三人见了,对我们投以钦佩的眼神。帮着将死尸抬出棺材,我们重新将死尸灌入朱砂缝合了。

按照规矩,我们让那三人先行一步,那三人留下尸体交割地点,识趣地告辞而去。

一切打点妥当,吆喝一声,我们起尸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