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兆丰让张子恒在家里休息,急着要带白晓杨去潘家祠堂看被逮着的偷鸡贼是不是庹铮。张子恒感觉自己来这一趟纯粹是多余的,而且也无聊,于是就和白晓杨打了声招呼就先回卧牛村去了。

兆丰带着白晓杨来到潘家祠堂的时候,潘家祠堂里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号人。看来这回逮着偷鸡贼弄出的动静并不小。

斗争大会还没有开始,开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三五成堆地聚在一块儿摆着龙门阵。不明事理的小孩子在人堆里追逐嬉戏打闹,显得就像逢年过节般的兴奋,于是祠堂的大坝子里就显得有点闹哄哄乱糟糟的。

祠堂正厅的阶沿上,摆着两张长桌子,上面铺着大花被面,算是主席台。主席台的旁边放着一张大方桌,可能是一会儿斗争偷鸡贼时让偷鸡贼站上去接受批斗时用的桌子。主席台上放了一个麦克风,麦克风的头上裹着红布。祠堂的屋脊上的高音大喇叭里放着激动人心的革命歌曲。主席台后放了四五把大竹椅子。

主持批斗大会的人还没有列席,大椅子都是空着的。有小孩子到主席台上去调皮,被大人拍着屁股抱下来了。

兆丰和白晓杨进入会场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白晓杨裹着头巾,把那张漂亮的脸蛋捂得算是严实。兆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带着白晓杨在一处不大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斗争大会的开始。

白晓杨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看到大坝子里的气氛,心里越加紧张了。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几个胸口上别着闪闪发光的毛主席像章的人陆续地从祠堂的正厅走出,坐上主席台。高音喇叭里的革命歌曲也暂时停止播放。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中间的那张大竹椅上,用手拍了拍麦克风,又对着麦克风吹了两口气,屋脊上的高音喇叭里发出很沉重的呼呼的回应声。

坝子上的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那人用很平易近人的目光俯看了一下坝子上的人,脸上始终挂着和蔼亲切的微笑。然后,他清了两声嗓子,开始了连篇累牍的讲话。

那人的讲话白晓杨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心一直悬在半空,晃荡得厉害,只盼着快点把那个偷鸡贼带上场,看是不是庹铮。

终于,讲话的人大声喊道:“把偷鸡贼给我带上来。”

随着那人话音的落下,只见两个背着步枪的民兵押解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正厅的另一间房子里小跑着出来。那人的头被按得很低,头上戴着一顶用白纸糊的尖尖帽。来到那张大方桌前,两个民兵就像拎鸡仔儿似的把那人拎上大方桌。

站上大方桌,那人本能地微微抬了一下头,他的目光越过大坝子上众人的头顶,正好和站在角落里的白晓杨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白晓杨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兆丰一直在注视着白晓杨,看见白晓杨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便猜中被推上大方桌的那人一定是庹铮无疑了。

白晓杨的脸尽管捂得很严实,可庹铮还是认出了他。他的目光在白晓杨的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将头死死地垂了下去。

白晓杨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兆丰拉了一把白晓杨就走。

刚走出坝子就遇上中途解手回来的潘子琪。

潘子琪说:“兆丰,咋会刚开始就想溜号了?我还没有画圈圈呢。”

兆丰说:“潘队长,实在对不起,小杨子突然喊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歇歇,马上就回来。”

潘子琪就关切地问白晓杨,说:“是吗?小杨子。”

白晓杨点下头,跟着兆丰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家,兆丰就说:“小杨子,你千万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庹铮只是脸上有点淤肿,这很正常。我看他站在桌子上的样子,应该没有受多大的皮肉之苦。”

白晓杨没有说话,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发呆。

白晓杨的样子令兆丰非常着急,他说:“小杨子,你心里咋想的就说出来啊!别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白晓杨喃喃地说:“他真的不该这样,他太伤我的心了。”

兆丰说:“这样,小杨子,你就一个人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待着歇息。我赶回祠堂里去打听动静。”

白晓杨无神地看了一眼兆丰,轻声说:“你去吧,兆丰叔叔。我真的想歇一下了,我累了。”说着起身朝放有架子床的那间房间走去。

兆丰放心不下白晓杨,又叮嘱白晓杨说:“你真的要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去去就回来。”

白晓杨点头。

兆丰这才掩上那两扇大门,并上了锁,然后重新朝祠堂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