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宫里出来,白晓杨的心情又开始变得落寂了。没有月色,夜里的天空露出青灰色的晦暗,似乎又要飘雪了。

兆丰默默地走在前面,白晓杨跟在后面。朝霞寺没有了僧人的打理,地上的枯枝落叶层层叠叠地落了几层,被雪水渗透,已经开始有腐烂的迹象,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有滑溜的感觉。

兆丰刚打开寺院的大门,却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寺院大门的门槛下,定睛一看,居然是庹观。

兆丰吃了一惊,问道:“你个狗东西!咋一个人没声没气地蹲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白晓杨也感到诧异,说:“庹观怎么赶来了?你不是让他去守着老林子里露出的那个洞的吗?”

庹观这时却站起来,朝着兆丰和白晓杨一阵比画,显得非常激动。

兆丰朝庹观打着手势说:“别慌,有啥事慢慢比画。”

庹观放慢了打手势的动作,嘴里咿咿唔唔,脸上的表情依旧很亢奋。

兆丰纳闷地说:“是谁告诉他庹铮被抓起来了?”

白晓杨也迷惑了,说:“庹铮在这么远的地方出的事,庹观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庹观依旧在比画着,眼神里露出可怜巴巴的急迫神情。

白晓杨说:“庹观想要去救庹铮。”

兆丰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要劝住他怕是劝不住了。”

于是兆丰又朝庹观打手势,说:“是谁告诉你庹铮在这儿被抓了?”

庹观打了几个手势,兆丰没有看明白。他和白晓杨都纳闷了。

白晓杨突然说道:“会不会是用的调虎离山,故意用庹铮这件事把庹观调开?”

兆丰也突然反应过来,说:“坏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定是有非常了解底细的人来了。”

白晓杨说:“谁?”

兆丰摇头说:“我不清楚,也许你万祖祖知道。”

白晓杨有点着急地说:“那要不要现在就去告诉万祖祖?”

兆丰却放低了声音,用警惕的眼神朝黑魅魅的四周看了看,说:“别慌,我担心刚才庹观来的时候会不会被人盯梢了。”

兆丰的话令白晓杨也顿时警觉起来,她也随着兆丰的眼神朝四下里张望。

疑神疑鬼的瞬间,黑魅魅的周围顿时就变得风声鹤唳了。

朝霞寺的周围竹木繁盛葱茏,就连隆冬里的白霜似乎也被阻隔在了外边,除了寂静便是幽深。只有寺院两边用大青石雕琢的两头神兽的头顶上覆盖着浅浅的一层冷霜,在夜间泛射着阴冷的清光。

林子里偶尔有山猫孤独凄凉的叫声传来,令人心里发虚。

庹观睁着一双阴阳眼,盯着兆丰和白晓杨看,脸上却露出诡异的微笑。

见庹观脸上的笑如此诡异,白晓杨和兆丰都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觉得奇怪。

兆丰打着手势朝庹观问道:“你个狗东西,咋笑得这么诡异?”

庹观诡异的笑在脸上越加明显。

兆丰就扬起手,做出要打庹观的样子说:“你再装神弄鬼的看我修理你。”

庹观这才神秘兮兮地朝兆丰和白晓杨招手,然后朝寺院左边的树林里走。

兆丰和白晓杨不知道庹观是在搞什么鬼,只好跟着庹观过去。

庹观径自把兆丰和白晓杨带进了树林里。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庹观就像长了一双夜眼,在树林里行走显得熟门熟路。

兆丰对这一片树林的布局早就了如指掌,所以跟着庹观一点也不费力。

倒是白晓杨,一进入树林就如同成了睁眼瞎,伸出手瞎子似的摸索着朝前面挪动着步子。

黑暗中兆丰的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白晓杨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走了一段,庹观在前面停了下来。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兆丰从怀里摸出火柴,擦亮,火光亮起的瞬间,他和白晓杨同时看见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扔在了一块石碑下。

被绑住的人穿得肮脏褴褛,睁着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嘴里被严严实实地塞着一大把树叶,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呜呜声。

白晓杨惊讶地说道:“庹观怎么把卧牛村的疯子绑到这儿来了?”

兆丰也是一头雾水,刚要朝庹观打手势问个缘由,一阵阴冷的风从树林刮过,手里燃着的火柴棍儿熄灭了。

兆丰连忙划亮了第二根火柴,庹观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一坨缠着的破布,破布上散发着浓烈的煤油的气味。

兆丰嘟囔道:“你小子原来早有准备的,心比我还细了。”

兆丰找了一根树棍把浸了煤油的破布裹上,然后点燃。树林里瞬间光亮了起来,似乎一直静静隐藏在周围的魑魅魍魉呼啦一下子就四下里逃散开了。

兆丰这才朝庹观打手势问是怎么回事。庹观的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骄傲地打了几个手势,然后就把双手叉在腰杆上,样子有点得意忘形了。

兆丰疑惑不解地说:“怎么会是一个疯子跟在庹观的后面?”

被庹观五花大绑住的疯子正是张子坤!

白晓杨这时欠下身,说:“我感觉他不是疯子,很有可能是装疯的。”边说边把疯子张子坤嘴里塞住的树叶扯了出来。

张子坤长喘了一口气,脸上戏剧般地浮出怪异的笑来,朝白晓杨说:“你不是妖精!你是仙姑!你是仙姑!嘿嘿嘿……”

白晓杨皱了一下漂亮的眉头,说:“你不要装疯子了好吗?我知道你是装疯的。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跟踪庹观?”

张子坤脸上依旧一副痴迷的傻笑,说:“你就是仙姑!你就是仙姑!你是玉帝派来救我的仙姑!他是妖怪!是土行孙!嘿嘿嘿……”说着眼神朝向庹观。

白晓杨有点无奈地抬头望了一眼兆丰。

现在兆丰也是一头雾水……

白晓杨朝兆丰说:“兆丰叔叔,怎么办?放了他吗?”

兆丰神情严峻,他死死地盯住张子坤的眼睛。

张子坤一直在躲避兆丰的眼睛,痴迷的眼神游移闪烁。在这种游移闪烁间,兆丰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信息,他从疯子张子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躲躲闪闪的鬼祟!

兆丰突然朝张子坤厉声喝道:“看着的我眼睛!”

此刻兆丰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种犀利的穿透感。张子坤被兆丰的这一声呵斥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脸上的傻笑瞬间收敛消失了,眼神里满是惊惧的神情。

张子坤惊惶不定地看着兆丰。

兆丰依旧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

兆丰企图透过张子坤那双散乱的瞳孔进入到他的内心深处一探究竟,然而,他从张子坤的眼神里看到的却是一片苍白迷茫,连刚才从张子坤眼神里捕捉到的那一丝鬼祟的气息也消失了。此时张子坤的瞳孔里如同升腾起了一层稀薄的雾气,兆丰渗透不进去了。

兆丰有点失望地蹲下身,开始给张子坤松绑住他的山藤。

白晓杨说:“兆丰叔叔,你真的要放了他?”

兆丰说:“一个疯子,绑着他干啥?这么冷的天,绑到半夜不被野狗吃了也会被冻死的。”

庹观这时却不愿意了,咿咿唔唔地上来拉兆丰。

兆丰朝庹观说:“想不到你还挺心细的,不过这回你是瞎心细了,他是个疯子。”

庹观似乎从兆丰的唇舌间读懂了兆丰的话,满脸失望地退到一边去了。

兆丰解掉了张子坤身上的山藤,没有了束缚的张子坤突然从石碑下翻身站起来,就像受了极大惊吓的兔子般转身就朝树林的深处跑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白晓杨一脸迷惑地看着兆丰,说:“兆丰叔叔,我怎么感觉他真的不像个疯子?”

兆丰看着张子坤消失的方向,说:“如果他真是在装疯,而且把我的眼睛也迷惑了的话,那他的智慧就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达到的境界了。那他就一定是个高人!”

白晓杨说:“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吗?”

兆丰说:“前提是他如果真是在装疯!”

这时庹观又朝着兆丰打着急迫的手势。

兆丰叹了一口气,朝庹观说:“你这人啊,说不定人家是故意给你设了个陷阱就等着你去跳了。”

白晓杨说:“庹观真的要去救庹铮?”

兆丰忧心忡忡地说:“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能拦得住他吗?只有我跟着他去一趟了。我还真怕是别人给他弄的一个陷阱,就等着他去跳了。”

白晓杨听兆丰这么说,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说:“兆丰叔叔,事情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吗?会不会你和万祖祖都想得有点多了?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人心是有点浮躁、有点乱,可是也不像你和万祖祖说的那样,又是陷阱又是阴谋的。”

兆丰看了一眼白晓杨,叹了口气说:“小杨子,我和你万祖祖何尝不希望如此啊!”

白晓杨又说:“你真的要和庹观一起去把庹铮救出来?”

兆丰说:“我就是不去,庹观也会去的。我和他一起去,兴许还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白晓杨沉闷了。

兆丰说:“这样吧,小杨子,我先把你送回家里等着我们,我和庹观先去潘家祠堂看看再说。只要他们不虐待庹铮,就让庹铮在里边接受一下教育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晓杨点点头。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