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被救护车带走了,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便趁这个时候问道:“团长,你说的空间概念是说当空间出现交集那么就可以看见鬼,可是为什么胖子看不见唐老师的老婆我们却都能看见?”

陈团长道:“你这是认识错误。空间交集确实可以看到另一个空间的物质,不过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道这些,好比说阴阳眼能看见鬼,并不是说只有有阴阳眼的才能看见,而是只有阴阳眼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鬼。我们其实也都可以看见,只是不知道而已。”

我道:“那就更说不通为什么只有那个胖子看不见唐老师老婆的道理了,他应该也能够看见啊?”

陈团长道:“他确实能够看见,只是他老婆不让他看见罢了,因为她从来就是刻意回避见人的,也因为她是人所以才会回避。”

我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团长道:“道理很简单,她就是鬼符的绘制者,世间角落里任何一张鬼符都是通过她传递出去的,而那些一心想成仙的也都会彻底被她利用,最后成为她的祭品。”

我道:“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为了修仙,何至于到现在还是人呢?”

陈团长叹了口气道:“小罗,你别指望一下子搞清楚所有问题,但是真相很快就会搞清楚。”

唐老师几乎失去了一切信念,多少年了,他费尽心思希望将自己爱妻变成人,而眼看一切就要实现,忽然出现了一个“何家的人”,这让唐老师几乎崩溃,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算盘都要落空了,自己的妻子再也不能获得变成人的可能,从而和自己厮守一起。

两人踉踉跄跄地相互搀扶着跑到了那个他们修炼的小树林里,树干上的鬼符依旧如此显眼,唐老师摇摇头道:“小姚,我对不起你,本来以为一切就要实现,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小姚似乎并没有多少失望,她搂着唐老师,轻声道:“我已经陪了你四十年,这一切对于我而言足够了。无论是人间还是地狱都没有永恒,唐哥能这样真的就很好了。”

听了妻子的话,唐老师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他实在不能接受这种宿命,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死亡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与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分别,自己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为了妻子唐老师准备开始做最后的决定。

他轻轻挣开妻子的双臂道:“小姚,你爱我吗?”

小姚双目含泪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唐老师道:“那么你相信我么?”

小姚又点了点头,唐老师闭上眼睛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好,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小姚对着丈夫幸福地点点头,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互相搀扶着坐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树林间隐隐有阳光透过,天亮了,唐老师道:“小姚,你去替我将鬼符的刻痕刮掉,我不希望有人在这里看到这些。”

小姚没有多心,站了起来,走到不远处的树旁开始一片片地刮掉那片邪恶的记忆。唐老师却缓缓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道:“小姚,既然我不能让你做人,那么我就做鬼陪你。”说罢唐老师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插入自己心脏,当冰冷的铁片进入自己的胸口后,唐老师脑子里忽然如镜子般闪现出无数的记忆来。

匕首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突然回忆起了很多隐藏在他脑海里的记忆,他终于想起了妻子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做“鬼”的妻子居然需要金钱,最悲哀的是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才是那个鬼,因为他的身体比匕首还要冰冷。他看着插在自己心口上寒光闪闪的匕首,纹丝未动,再看看小姚。那个正在刮擦树皮的女人,唐老师缓缓站立起来,一声不响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小姚终于刮干净了树皮,可是当她转身打算回来的时候忽然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心脏上插着匕首的“丈夫”。

唐老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要瞒着我?”

小姚的表情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不自然,她道:“我、我这都是为你好啊,我不想让你知道自己是鬼的事实,唐哥,难道你怀疑我什么?”

唐老师轻轻叹了口气道:“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小姚道:“我为什么不是这么想。唐哥,你和我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了解我?”

唐老师摇摇头道:“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你,但是今天我才发现我连自己都不了解,还怎么了解别人呢?”

小姚额头的汗珠渐渐渗了出来,她道:“唐哥,你别这么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唐老师道:“是吗,真的是挺好?你指我们两个?”此时唐老师的眼珠越来越黑,渐渐地眼白完全不见了,身材也开始变高,双手和脸都开始发生了变化。小姚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只听“啪”的一声,唐老师背后长出了一排白森森的骨刺,此时“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立刻四肢攀地,追了过去。

两人速度相差太远,没过一会儿“唐老师”已是渐渐追近小姚,就在他们还有一步之遥时忽然树林里一枝箭急速射至,“唐老师”冷不防地中招,立刻向一边斜跌出去。小姚一看四个人站在树林边上,立刻尖叫着向我们跑了过来,而“唐老师”滚了几圈后定住,渐渐恢复成人的样子,他站了起来,看着我们。

何壮又抽出一支箭对准了它,小姚此刻没有了丝毫温存道:“快射死他,他根本就不是人,那些在家上吊的小女孩都是被他杀死的。”

陈团长看看她道:“那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早干嘛去了呢?”

小姚一时语塞,不过她立刻就道:“我是受他胁迫,没有办法。”

陈团长冷笑道:“姚奶奶,你骗别人行,骗我可能难点吧,难道整件事里你就没有一点责任……或是,你才应该承担所有责任?”

“小姚”听了这话,表情渐渐严峻起来,她手刚要动,马天行已经举起枪对着她的脑袋道:“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你现在还不是神仙,中枪还是要死的。”

远处的唐老师大步走了过来,何壮道:“你最好别靠得太近。”

唐老师恍若不闻,依旧大步走进,何壮拉弦就要放箭,陈团长按住他的手道:“没有必要,大家先聊聊再说。”

听陈团长这么说何壮才收起了弓,唐老师走近后盯着陈团长看了很长时间才道:“你真的是陈启发的孙子?”

陈团长点点头道:“这是肯定的,姚奶奶应该早就确定了是吧?”

那个看来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叹了口气道:“既然碰到了你,那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小陈,这一切都是你爷爷告诉你的?”

陈团长道:“是啊,自从我父亲工作后我爷爷就很少在家,总是说去我天津的姥姥家,最后才知道是和你们一起修仙呢。不过好在他觉悟得早,要不然现在也和你一样成了个不人不鬼的老妖精。”

“小姚”道:“是啊,你爷爷确实是个聪明人,他抽身出来得快,不过他也害苦了我们,你知道吗?”

陈团长道:“没有谁害谁,这都是你们的贪念,明知不可为,却非要想当神仙,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姚奶奶,这个方子名字就叫鬼符,难道成仙的方术会用个鬼名字?你们真是想当神仙昏了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女人不说话了,表情似乎有些沮丧。

唐老师道:“小姚,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你就利用我了这么多年?”

女人道:“这与我无关,是你自己愿意进来的。”

唐老师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你是怎么做到控制我这么长时间的?”

陈团长道:“这个道理也不复杂,鬼符既然是人做出来的,自然会有控制鬼魂的方法,只要不让你知道也就可以了,反正你每次都是那个牺牲者,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修炼什么。我说的对吧,姚奶奶?”

女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如果你想知道鬼符到底是人创造的还是鬼创造的,看到控制鬼魂的方式也就清楚了,所以人真是太聪明了。”

陈团长道:“聪明的太可怕了。”而唐老师的表情却变得扭曲起来,显然即使是鬼也让他对自己的遭遇愤怒到了极点,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见过“鬼”发怒的样子,对此我真的很敬佩人类的手段。

陈团长道:“你也别得意,知道自己为什么修炼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成仙的道理吗?”

姚奶奶道:“你爷爷也不知道,所以小子,你别唬我。”

陈团长道:“我没有骗你,还记得那盒火柴吗?”

姚奶奶面色一变道:“你是说鬼符里记载的那盒火柴?”

陈团长道:“不错,就是那盒,你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吗?”

姚奶奶道:“我知道了,鬼符里说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原来是真有的。”

陈团长从怀里掏出了那盒神秘的火柴道:“就是这盒,没想到会在我手上吧?”

姚奶奶道:“我早就该猜到是你爷爷捣的鬼了。”

陈团长道:“是啊,这么多年了,应该物归原主了。”说罢将它丢给了唐老师,姚奶奶的表情简直比割她肉还要痛苦。

陈团长道:“姚奶奶,虽然你是个人,但是你害死了许多人,对此无论如何需要有个交代。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和我们走,否则我们不会客气。”

姚奶奶道:“当然了,死在你们手上总比死在他的手上好。”

陈团长没有理她,对唐老师道:“我想你也是鬼符的受害者,而且你并不是人,我们的法律对你无效,但是我希望你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吗?”

唐老师表情极度复杂地盯着姚奶奶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点点头。陈团长道:“你知道火柴怎么点着吗,两边的砂纸早已经潮了。”

唐老师道:“这不是砂纸,这是人皮,这盒火柴只有在人的皮肤上才能擦着。”

陈团长道:“这么说我还需要割快肉给你了?”

唐老师道:“这没必要,只需要点燃就可以,未必非要单独切一块下来。”

陈团长没有说话,伸出左手,唐老师取出一支火柴,在陈团长的手上滑动,只听刺啦一声,绿光飘动,踏瞬间没了踪影。

陈团长道:“姚奶奶,如果你没有打算利用自己的能力反抗的打算,那么大家就都太太平平地去该去的地方,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姚奶奶道:“我还有选择吗,不过小陈没想到我修炼方术几十年,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地栽在你们这群普通人手里。”

陈团长道:“至少你学会了养颜术,这点毋庸置疑。”

解密——

押解她回到警察局后这个任务告一段落,我们又坐在了团长的家里,他道:“这件事情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你们可能到现在还有很多细节不了解,那么我从头给你们细讲一遍,不懂你们再问。”

大家都点点头,陈团长道:“其实一切是我父亲从镜子里看到那五个人开始的,他们是第一批被鬼符迷惑的人,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姓姚的女人。唐老师也就是那个被活埋的人,其实他并不是人,而是被姓姚的用鬼符召唤到世间的鬼魂,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稀里糊涂地做了姓姚的傀儡,她利用这个鬼魂的反噬,不断取得修炼鬼符者的功力,企图得道成仙。我爷爷就是那四个人里的一个,而他也是唯一一个还算是记得良心的人,所以等那三个人走后他打算去救鬼魂,结果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一切,而姓姚的也没有办法将我爷爷纳入了鬼符真正的修炼者的范围内。”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我爷爷因为一次无意间的划着火柴,发现这个所谓的钥匙其实是通向鬼蜮的大门,所以知晓了鬼符的真相,便偷了那盒火柴,并且偷偷交给了我的父亲。

我爷爷偷了那盒火柴,也就是鬼符的钥匙,就知道这个女的一辈子都搞不明白了。但是担心家人的安全,也一直监视在她旁边,这就是为什么一年当中他总是去天津看我姑奶奶的道理。当然这点是听我父亲说的,至于说把我父亲和我搞到这个部门,如果说有私心那就是因为他怕我们会受到连累,毕竟这个部门里有特殊能力的人,关键时刻或许能帮上我们。”

“不过这个念头是后来才有的,我爷爷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让我父亲按部就班地接了他搞刑侦工作的班,后来那个女孩离奇的自杀案让我爷爷有了不好的念头,后来种种情况表明姓姚的不断在诱惑普通人修炼这种邪法,那个女孩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我父亲不知道,但是我爷爷知道,并最后救了我的父亲。”

“姓姚的也不敢得罪我爷爷,因为他们俩掌握着控制着鬼魂的方法,后来我爷爷在去世前将一切告诉了我的父亲,我父亲告诉了我。不过那姓姚的自从我爷爷去世后也忽然没有了踪迹,直到王文娜这个案子出现,我第一次听说心里就有感觉可能是冲我来的。”

我道:“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陈团长道:“因为我知道鬼符的修炼之法是必须由一开始的修炼者共同修炼才事半功倍,而姓姚的却过于心急不断靠反噬自己的同伴妄图一步登天,却不知她做的一切正好与她希望的相反,等明白过来和她共同修炼的不是老死就是被她害死,于是她就找他们的家人下手,以为这样会有用,第一个死的小女孩是练舞蹈的,第二个死的是画画的。”

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一开始说修炼的四个人中有舞蹈老师和搞美术的,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做这行难道后代也会做这一行吗?”

陈团长道:“他们当然不会和我家的情况一样,而且最悲哀的是这两个搞艺术的还非常具有艺术气质,一辈子并没有结过婚,所以就甭提后代了。姓姚的也是病急乱投医,就开始找相同身份的人下手,所以说人真的是非常可怕,鬼只不过是被利用害人,而姓姚的是主动害人。”

“其实本来我还不敢太确定,不过后来见了唐老师两口子一切就都明白了。你还记得我当时告诉你们唐老师是个阴阳眼,因为他的眼珠里并没有他老婆的成像,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鬼是他,因为鬼的眼珠是不会有任何成像的。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来到画室本来想搞清楚一切,后来发现姓姚的居然利用了鬼符里招鬼的方式,招来了一群鬼魂,准备迷惑更多的人进来当她成仙的阶梯,而那个唐老师后来我知道本来打算去加害你们,没想到被何壮给吓跑了。”

马天行拍拍何壮的肩膀道:“你不错啊,鬼都怕你。”

陈团长道:“说可怕你们还有谁能比姓姚的可怕吗?”

我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道:“我觉得姓姚的也是一个悲剧,真正可怕的是鬼符的主人,他将人性中贪婪的特质发挥到极致,让一个个甚至是大富大贵都不满足,还想要得道成仙的人都变成了他的祭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种手段的。”

陈团长道:“是啊,我早说过鬼符这个名字其实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世人是个什么东西了,但是人们被那诱人的结果一个个冲昏了头脑,明知道其中可能有巨大的风险还奋不顾身地往里钻,这就是人性最大的可悲,无法避免也不能避免。”顿了顿团长又道:“我甚至在那里看到了王文娜这样被害身亡的居然也参与了进来,可见贪婪其实就是魔鬼,一旦这个念头在身体里膨胀,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人变成鬼。我想或许鬼符真正的修炼结果就是这样吧。”

这是我们所经历过最恐怖也是最诡异最复杂的案件,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了其中的一切,唏嘘不已,当然我们不是思想家,也不是教育家,我们没有资格批判谁,但是我们应该批判人性,应为正是人性中邪恶的念头把人变成了鬼,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势必还会如此,我们不能否认伟大的情操,但是我们更加不能回避萎缩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