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绕了一个大圈,来到西单附近,军子左右看了看道:“我就在这儿下车,你们也赶紧散了,晚上别在外面瞎混,钱明天到公司拿。”

下了车军子打个的士直接去了公司。张浩天听他说完情况,点点头道:“邹胖子不会白吃这个亏的,这几天做好准备。”

不知怎么,张浩天虽然让对手吃了亏,但是他心里却并没有感到多少高兴,相反情绪还有些低落,此时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年轻的时候自己和人打群架,越见血越兴奋,对方人越多越敢拼。

但是回头想想上一次由自己亲自组织的殴斗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公司的生意上,难道胆气真的变小了吗?坐在车上的张浩天默默无语,想着今天这步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毕竟争端一起,就很难平息,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必须要面对。

想到这里张浩天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打服邹胖子,如果说天子脚下也有大哥,那只能是自己。

毕竟曾经是叱咤一方的大哥,张浩天并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在他的生命里只要家人安全那就可以了,至于自己的死活他真的不放在心上,当烂仔的时候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回到家里,女儿和儿子都在等他吃饭,这是他最欣慰的时候,坐下来还没说话,他儿子先道:“爸,邹胖子打的怎么样?”

张浩天并不是一个很会教育子女的父亲,儿子女儿从小就见过他拎着明晃晃的砍刀杀气腾腾地出去做事的模样,所以儿子的性格也和他有点相似,不过今天他却劈头盖脸把儿子骂了一顿,很明确地告诉他:这件事情与他无关。而张雪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手机里的音乐,摇头晃脑地吃着饭。张浩天一把将手机夺来,扔到沙发上道:“吃饭就要像吃饭的样子。”

饭吃到一半张浩天忽然道:“大姑娘,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别人像我这个年纪早就抱孙子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把自己嫁了?”

张雪毫无心理准备,顿时面红过耳,道:“爸,你怎么好好想起来说这个?”

张浩天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二十四了,我和你妈本来要孩子就迟,我不想抱孙子也那么迟。今天潮州酒店的汪总带着他儿子过来,我看那小子挺好,要不然你们见个面?”

张雪此时已是心不在焉地吃着饭道:“我才不想和这种人交往呢,一个个花心萝卜。”

张浩天道:“娶我的女儿他敢花?借他两个胆子。”看看女儿的表情有些奇怪,张浩天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人了?”

张雨道:“当然有人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张浩天喜上眉梢道:“这还是真的,跟老爸说说是哪家小子,我见过面没?”

张雨道:“爸,你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这两人在一起都谈了好几年了,就在你鼻子底下。”

张浩天道:“什么,还有这种事情,我是真不知道,谁啊?”

张雨道:“军子哥啊,还能有谁?”

张雪脸变得通红,笑着没有做声,她就准备接受父亲的祝福了,猛不防地哗啦一声大响,吓得她跳了起来,只见张浩天满脸怒色地站在一堆碎碗旁边。

他眼睛似乎都要出血了,恶狠狠地道:“谁让你和这小子处对象的,你妈当初找我的倒霉劲头没告诉过你?你听没听过宁可要浪子,也不能随混子这句话。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和军子想都别想。”

张雪委屈地道:“你这是干嘛,凭什么干涉我的私生活?”

张浩天几乎是咆哮道:“别和我扯他妈的私生活,你就是嫁给一个花子我都不同意你跟个混子。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如果你敢有一句违背我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张雨从来没见父亲对姐姐发过火,刚开口相劝,张浩天对着他吼道:“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这里没你废话的地方。”

张雨哪里还敢多话,掉头就走。张雪从小到大没被父亲说过一句,这次连惊带吓,既委屈又伤心,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

张浩天看见女儿掉眼泪心里一软,但是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绝对不可以有半点商量的余地,硬着心肠道:“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军子在一起……”

张雪望向父亲道:“怎么样,难道你还要杀了我不成,我相信你能做出来,因为你就是个黑社会。”

张浩天道:“不错,我就是黑社会,你爸爸从小就没干过正事,这点也没瞒过你,所以不希望你同样跟个黑社会的。你记住,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军子在一起,我会亲手干掉他,你应该知道老爸说话从来不瞎说,所以你别逼我。”

张雪道:“是你在逼我。”

张浩天道:“就算是吧,所以你最好听我的话。”

张雪知道和父亲没有办法再说下去,扭头上了二楼,只听张浩天大声道:“童大姐,从明天开始这丫头就交给你看着,绝对不允许她走出家门一步,如果被我发现了,我拿你是问。”

女佣忙不迭地答应。张雪无计可施,回到房间后大哭一场,哭好后她上了网,老男人似乎永远都在网络那头等着她,无论自己什么时候上网,老男人总在线,但是有一点老男人从来不会主动找她聊天。

张雪快速打字道:“刚才我和我老爸大吵了一架。”

老男人道:“为什么呢?”

张雪道:“因为他干涉我的私生活,他不赞成我谈的男朋友。”

老男人道:“是吗,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你要体谅他。”

张雪道:“你怎么也这么说,爱情应该是纯粹的,不应该承担不属于它的东西。”

老男人道:“你说的没错,爱情确实可以不承担,但是生活要承担啊。你找了个黑社会的男朋友,那么你以后的生活就会充满担惊受怕,甚至可能有更坏的局面出现,所以我想你的父亲考虑的应该是这点。”

张雪道:“难道我爱一个人有错吗?”

老男人道:“没错,可是你的父亲也没有错啊。”

张雪道:“你今天怎么也来气我?”

老男人道:“我没有气你,我说的是真话,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有个女儿我也不会同意她找个黑社会的做男朋友的。”

张雪道:“我再也不理你了。永别吧。”接着关了QQ。

张雪没有想到一向顺着自己讲话的老男人今天居然也让自己闹心,她现在真的感觉到一阵阵的孤单袭来,即使一个人在美国的那些岁月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在市中心一家豪华浴池里,两个年轻人泡在池子当中,其中一个背上纹了一个彩色的雷神,面相狰狞恐怖,而他长的样子却是文质彬彬、白白净净。

九子道:“你是东北人,应该听说过张浩天吧?”

背上纹身的人淡淡道:“知道,他是盘锦最能打的、手最狠的。”

九子点点头道:“你有多少把握?”

那人道:“无论如何都得办成,这是我的规矩。”

九子道:“痛快,事成之后我出两倍的价钱,定金马上就给你。”

那人没有说话,把毛巾盖在脸上,头枕在池子上休息起来。九子笑笑道:“那么我就不陪你了,公司里还有点事。”

说罢出了池子,到淋浴区淋了一把,穿好衣服出了洗浴中心,他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道:“人来了。”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道:“可靠吗?”

九子道:“沈阳第一流的杀手,熟人介绍的。”

对方“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当九子再见到邹胖子,他的胖脸都气得变形了,道:“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晚上。”

九子道:“我手机没电了,在外面办了点事情,怎么了?”

邹胖子道:“场子给人砸了,公安让我们歇业配合调查,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九子假装大吃一惊道:“什么,我们场子被人给砸了?”

邹胖子道:“当然是我们的场子了,难不成还是别人的?”

九子道:“是谁,不会是张浩天吧?”

邹胖子道:“除了这个老王八蛋还能有谁,他妈的老子做了这么多的让步他居然还不能满足,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好,既然这样我就看看你到底有多狠。”

九子道:“要不要和老大说一声?”

邹胖子想了想道:“算了,他官面上的人,肯定不希望我这么做,告诉他反而麻烦。你准备几个人,我们也去砸张浩天的场子。”

九子道:“大哥,我劝您一句,现在刚出这个事情,张浩天那边绝对严阵以待,我想硬拼不是个好办法。”

邹胖子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件事情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九子道:“那当然不会了,但是我们要打就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两天您给我时间准备一下,搞清楚后迟早要他个好看的。”

但是九子似乎不需要两天去准备了,第二天他就得到了消息:张浩天给人干掉了。

这件事情轰动了全市,因为论白道张浩天是优秀企业家,富豪级人物;论黑道,他曾经是民风最彪悍的辽宁盘锦里最狠的帮派头领。虽然这样的人横死才是最合理的下场,但人都是这样,一个应该得到惩罚的罪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么惩罚者是谁?老百姓好奇,公安局头疼,无论如何政府还不允许有民间审判组织的存在,张浩天就是再罪大恶极,除了政府,没有人可以处理。

整个事件也不算复杂,张浩天自从砸了邹胖子的场子,做事各方面都小心起来,但是人该死老天爷也留不住,才过几天,他就在自己公司的停车场里被人持枪打死,杀手一共开了六枪,看得出来是个老手,因为整个作案过程他十分镇定,没有丝毫慌乱。

张浩天死了,邹胖子被带走了调查,因为只有他的嫌疑最大。而张雪、张雨姐弟俩彻底没有了方向,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自信其实是源于父亲,当父亲走了,他们也就没有了那种自信。

自从出事那天起,张雪整日就以泪洗面,而最让她伤心的是除了生活中的依靠失去了,精神上的依靠也失踪了,不管她什么时候上网却再也看不到老男人那彩色的头像,只有黑白。

张雪一瞬间又有了一种崩溃的感觉,然而事态朝着越来越恶劣的方向发展着。张雨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准备刺杀邹胖子的家人,被对方的保镖抓获,打了个半死交给公安局,最要命的是这种行为让张家在江湖上名声扫地。

张雪彻底没有了主心骨,不过还好有军子撑着她,在张雪最难过的晚上,他一夜夜地搂着她在怀里,安慰她、抚慰她受伤的心灵;白天还要去公司处理业务,包括动用一切关系挽救那个不懂事的张雨,而如何对付邹胖子的计划也在军子的主持下秘密展开。

就在张浩天死后不久,市局又接到了一起恶性死亡案件,局里从上到下无不时刻如临大敌,各个忙得犹如上足了发条的钟。

但是这个案子却并没有造成社会性的恐慌,因为这是个非常特别的案子,所以有关部门打了招呼,案情明朗之前不允许做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