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我看如果想要自救,唯一的希望就是易汗青了。”马如龙无奈地说道。

“大哥,你那边没人能破蛊毒吗?”马长珏紧张地问道。

“没办法,我们这些师兄弟没谁有那么大的本领。所以眼下唯一能救我们的人就是易汗青,而且我估计这王八蛋正等着我们打电话呢。”

马如龙估计得一点没错,打给易汗青的电话接通后,这哥们儿一副胸有成竹的语调道:“马老板这么快就打过电话来了,看来东西确实不错。”

这个浑蛋,占了便宜还卖乖,我们三个当时都恨不能立刻把他从电话那头扯过来一阵暴扁,可命在人家手上捏着,哪敢翻脸?马长珏只能捏着鼻子道:“易老板,我是完全相信你才出手买的东西,但你的做法可有点不讲情分。”

电话那头传出粗鄙的笑声:“做咱们这行还有讲情分的?您老看的可不是我的面子,而是钱老人家的面子,所以别攀关系了,就说吧,你这次打电话给我干吗?”

“易老板销售手段高明,马某真心佩服,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想易老板也未必真是要我们性命,所以有话直说,你需要我们怎么做才能把东西收回去?”

“东西一旦出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我可以再帮三位找个下家,你们把东西卖给他就是了,当然前提是我收钱。”说完这句话,易汗青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易汗青最赚钱的门道可不是做中介,而是在他做中介积累的人脉中不停为金尸寻找下家,难怪交易完成后那几个人脸上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原来所有的收益都被易汗青这浑蛋得去了。

马长珏气急反而笑出声来,说道:“易老板果然是高人。在下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这一把就赚光了马某辛苦十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出手够狠、够准。”

“马老板太谦虚了,交易之前我是有过调查的,马氏企业在香港有七家上市公司,家族资产超过两百亿。你虽然不是长房长孙,但一样享受红利带来的分红,马老板的个人资产只怕不下亿元,这区区三百多万算得了什么?权当是交一次学费,也是好事儿。”

三百多万对马长珏来说确实算不上是大钱,但这笔钱对他而言有另一层含义—这是他真正靠自己双手得来的辛苦钱,甚至在交易中几次犯险,差点送了性命。辛苦所得当然珍惜,却被人一把就骗得干干净净,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下。

虽然对马长珏的了解不是很深,可平心而论,马长珏做生意绝对是规规矩矩、童叟无欺。虽然曾经对侯广宁兄弟二人的事情上表露过自己人性中的黑暗面,可扪心自问,世俗之人真正面对巨额利益的诱惑时,有谁会把侯广宁这种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尤其这二人已泯灭人性,几乎和山中野兽并无区别。

可易汗青硬生生以活人为诱饵,以最阴毒的蛊咒胁迫对方,硬抢财物,这种行为和杀人劫财的马猴子有什么区别?

时代确实进步了,蛮横杀戮升级成为暗中伤害,变的其实只是手段,本质还是“以害人为本”。

挂了电话,马长珏陷入沉思中。

“没办法了,咱们只能暂时低头,先把东西转出去再说。”马如龙劝他道。

“小马哥,你心里别难过,我手上还有三十万元的存款,我那份损失由我自己承担。”我也出言劝道。

马长珏摆了摆手道:“咱们之间就别说钱了,现在也不是谈钱的时候。咱们得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咱们‘铁三角’已经数次化险为夷,这次一定没问题。”这句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道,“咱们可能还没有到输的时候,如果义真法师肯出手相救,就凭易汗青下的蛊能有什么作用?”

一句话提醒了他俩,马长珏激动地说道:“没错,虽然法师是方外之人,但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位神通广大的老和尚,我们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平复下来。说行动就行动,我们带着四尊“佛首”前往了莲心寺。

这次灯娃并没有出去,庙里佛像镀金,他成了一位小监工。听我们说了来此的原因,这位修身养性的出家人顿时暴跳如雷道:“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卑鄙阴毒之辈,简直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得太好了,你懂这方面的技能吗?”马长珏充满期待地问道。

灯娃一下子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说:“佛法奥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懂得宽恕之道,怎么可能有把人打入地狱的方法?我只是怒急而言,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灯娃一怒在佛门重地口不择言,又赶紧口宣佛号,我暗中觉得好笑道:“要是连你都觉得易汗青此举太过分了,义真法师必然会出手相救的。”

“这还用说?师父虽然是佛门中人,但对这种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们放心,他必定为你们解除蛊毒,以师父的本领甭说一个易汗青,就是专门下蛊的苗寨蛊师亲至,也叫他知难而退。”

对义真法师的本领我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让灯娃进屋通报,我和马长珏又捐了一些香火钱。

然而,灯娃出来后却满脸都是不解神情,没有之前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难道义真法师也对金尸蛊束手无策?

他走到我俩面前递了一张字条道:“师父让我转告二位,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损失的钱就由他补给二位,另外剩下的部分,请二位转交给易汗青。”

接过字条一看,居然是张现金支票,那一长串的“零”看得我心惊肉跳,数清楚后发现居然有千万之巨。马长珏立刻将支票还给灯娃道:“我被骗了钱,哪能让法师补贴?这事儿既然法师不愿理会,损失我自己认了……”

“马哥,你别为这事儿怪我师父,他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所以你别推托。师父说了,钱这东西对出家人而言不过是一堆废纸,还是让它去到能起作用的地方。师父还说了,金尸蛊荼毒无穷,虽然下家接手可以暂时克制蛊毒,但终究会有爆发的一天,所以请你们代为转告易汗青,让他收手吧,否则只能是自己后悔而已。”

我道:“凭我们一句话,这人能听进去?”

“师父只是说了这几句话,我代为转告而已,你们还是照办吧。否则……真要和易汗青拼个你死我活的,谁都落不着好。说不定,他一把得了大钱,真的就此罢手也说不准。”从灯娃的表情来看,他对自己这番猜测似乎都不是太有把握。


这次从莲心寺离开,我们的心情都有些复杂,此番前来的目的除了解蛊毒,也希望义真法师至少能“点化凶顽”,让易汗青这样的人以后不要再继续害人。没想到义真法师居然直接把钱赔给我们,甚至还给了易汗青一大笔钱,这不是典型的“助纣为虐”吗?

路上,马长珏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易汗青厉害,义真法师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一阵沮丧。

“你说剩下来的钱咱们是不是应该交给姓易的?”马长珏忽然问了我一句。

“你疯了,这可是义真法师嘱托咱们办的事情,你不是打算私吞吧?”

“你别误会我想贪钱,只是与其把钱给这种狼心狗肺之辈,还不如捐给希望工程。六百八十万啊,足够建一所希望小学了。”

“是,我也想不通义真法师干吗要把钱给这浑蛋,要不然咱们替法师捐给希望小学得了,你的提议非常正确。”我们最终达成协议,替义真法师把钱送给更需要它的人,而不是让易汗青这浑蛋白捡个大便宜。

我们和易汗青通了电话,告知随时可以进行交易。易汗青道:“那没问题,但丑话说在先,你们那三百二十万……”

“挨打要立正,既然吃了亏我就没想要回来,就像易老板说的,这次教训我会牢牢记住的。”马长珏不动声色道。

“痛快,马老板不愧是香港大富豪的公子爷,做事情就是比一般人爽快,易某佩服。”


交易当天,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花三百万买走了我们的东西,看着金光闪闪的“佛首”从我们手中被他接过,负罪感油然而生。可我们也没办法,总得先保住性命再说。

那人和之前的我们一样,扛着“至宝”欢天喜地地走了。易汗青志得意满地起身正要离开,马长珏道:“易老板,实话说我真不想再和你多说一个字,但莲心寺的高僧义真法师托我给你捎句话‘赶紧收手,否则只能是自己后悔’。”

“这话是义真法师说的?”易汗青的表情顿时一紧。

“是啊,我会傻到劝你这种人不做恶事吗?还不如对牛弹琴。”马长珏不屑地道。

一瞬间,我似乎从易汗青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之色,但最终他还是忍住没有爆发,只是冷冷地说道:“在你们这笔生意之后,我还差六百多万的资金没有着落,目前为止,我还差三百多万,让我别害人?那不如给我填上这六百多万的空缺。”

听了这句话,我们顿时愣住了,义真法师又一次用他的先知先觉震惊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他并不知道我们为何会出现诧异的表情,于是冷哼一声就要走,马长珏道:“能说说你下套害人的理由吗?”

“理由还需要说吗?无非就为了钱而已。你要觉得被我骗冤枉报警抓我啊。”从易汗青的表情来看,好像上当被骗钱的人是他。

虽然他的态度让我们很反感,但义真法师既然知道易汗青需要多少钱,当然也知道我们必定会将钱交到他的手上,否则这件事就不会托付给马长珏办。

“易老板,我们之间再做一个交易,你把四尊‘佛首’要回来,从此后别再找下家了,至于你差的钱我全额补齐。”马长珏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彻底放弃了捐款的念头。

“马老板,不是挨了一刀就想着报仇吧?你太心急了。”易汗青面带讥讽道。

“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怎样一件事,能让人不顾危险地疯狂敛财?易老板,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但这笔钱是义真法师托我转交给你的,就算不相信我,你应该相信他吧?”

“什么,义真法师让你给我钱?”易汗青惊愕地反问道。

“除去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三百二十万,一共六百八十万,我猜应该正好足够你做成这件事。”

听了这句话,易汗青愤怒的表情逐渐消失,他又从门口缓缓退了回来,坐在椅子上怔怔地问道:“这钱真是义真法师给的?”

马长珏掏出支票放在桌子上道:“这钱可不是假的,虽然我很不理解义真法师为何要给你这笔钱,也非常奇怪义真法师为何要帮助一个把人骗得倾家荡产的骗子,但他嘱咐的事情我必须办成。”

虽然这句话口气颇重,但易汗青没有愤怒,他平静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的事是你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不过既然义真法师能为你出头,咱们就不算外人。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人,那就跟我来。”

说罢,他没拿钱就起身出了包厢,我们赶紧跟了出去。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看似一副老板腔调的易汗青居然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踏板摩托,车身漆掉得不成样子,车座椅皮烂得千疮百孔。他拿起挂在早没有了镜片的挂杆上的头盔说道:“你们开车跟着我。”

骗了这么多巨款,居然还骑这种车子,从这点能看出易汗青并非为了贪图享乐才当的骗子。

马长珏开着大“切诺基”,跟着易汗青一路向前开了很长时间来到K市青龙山脚下。易汗青停好车走到我们车头处道:“咱们要爬山,所以山顶见吧。”说罢,他迅猛如猿猴一般朝山上爬去。

我体能算是不错的,却也根本无法跟上易汗青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树丛中。

当我和马长珏累得犹如老皮猴一般互相搀扶着站在青龙山顶时,只见易汗青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入口处一片平坦的青草地上。虽然山顶植物生长茂盛,但无论是野草还是野花,都能看出人为打理的痕迹,青草依依,野花丛丛,苍翠的青松一株株挺拔骄傲地生长在绿地中央。

喘匀了气,我正打算问易汗青带我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却见茂密的松林中人影晃动,两名农妇打扮的妇女,带着三名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们头戴斗笠,手里拿着农具,脸上带着劳作过后疲惫却满足的表情。

三名少年见到我们表情颇为惊讶,两名妇女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接着从一堆草丛里取出一个老式铜壶和几只瓷碗。

看见那些瓷碗,我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我还是可以肯定农妇手上拿着的碗是明青花。

青花瓷得是古董圈子里有实力的人才能玩起的东西,难道替易汗青筹得巨款,他准备送我们两只青花瓷碗“表示感谢”?

一念未毕,农妇果然递给了我们一人一只青花碗,接着,在碗里倒了一杯水道:“请喝水”。

我傻了,马长珏端着碗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也被震惊了。

拥有高价值的古董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碗喝水,简直是天下奇闻。

易汗青道:“大哥呢?还好吗?”

那名满脸沧桑、肤色黝黑的农妇点点头,表情似乎有些悲伤。

易汗青径直朝松林深处走去,我们赶紧小心翼翼地将碗交给农妇,跟了过去,路上马长珏小声道:“我至少一个礼拜不洗手。”

我忍住笑道:“幸亏你没喝,否则一个礼拜不刷牙,我们非被你熏死不可。”

很快,一片青石搭建的坟岗出现在我们眼中,这并不是乱坟岗,而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墓园。入口处搭建着三处木屋和一处山神庙,虽然小庙十分简陋,但里面供奉的两尊土地神像居然是金身所制,其中一尊没有脑袋,估计这就是两尊金尸。我心里一寒,转过头不敢再看。

易汗青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我也跟了进去,只见堂屋中央有一个骨瘦如柴、肤色蜡黄的人躺在木椅上。

这人病入膏肓,看样子也没剩几天日子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就疲劳地闭上了。易汗青缓缓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瘦如鸡爪的手轻声道:“大哥,义真法师帮助咱们凑齐钱了,咱们家的事情有着落了。”如果易汗青不喊他大哥,我真有些怀疑这人是鬼非人。

他大哥说不出话,但过了一会儿,眼角缓缓淌出两滴眼泪。易汗青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吧,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骗钱吗?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地方。”

“为了建这几座木屋?”说完这话,我忽然发现屋子一角摆放着几排明亮如雪的兵刃,其中有一柄腰刀被摆放在兵器正中。

易汗青看着他哥哥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的视线又从他哥哥的脸上转到我们脸上,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我们易家从明末清初就在此地生活,因为从那时起,祖上便守护着一位将军的遗骨,并等待着这位将军平反后,好为他造坟迁地。这位将军是抗金名将,所以在清朝时我们家族不可能做成这件事。在这之后,北洋政府一团乱局,民国军阀混战,日本侵略战争,内战后又经历了一场浩劫,整整三百多年,我们居然都没有把这座坟建成。如果到了今天,还让将军曝尸荒野,那就是我们汉人之耻。所以,无论如何要在我们这一辈把坟墓建成,一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二来这事儿虽然无比崇高,但……”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真不能再把我们的后人搭进去了,他们应该有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困在这寸许之地,当一辈子守墓人。”说到这儿,他满脸都是悲怆神色。

“你说的将军是……”马长珏试探着问。

“镇守辽东的袁精忠袁总督。”

“袁总督?你们是为袁总督守墓?”马长珏彻底震惊了。

“我家先祖是赵率教将军麾下一名参将,当年袁总督命赵将军率四千精兵阻截八旗兵,中伏后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殉国。先祖因为另有任务,所以没有随赵将军一同出征,若是赵将军未死,袁总督也未必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据说当年百姓不知真相,处死袁总督时,居然人人上前口咬手撕将军的血肉之躯,都以为他是叛国奸贼。可怜袁总督明明赤胆忠心,却被当作天字第一号反贼处死。先祖知道赵将军若在,必定不会让袁总督曝尸荒野,于是买通看守运出袁总督遗骨,偷偷埋于青龙山中。我们家世代在此为袁总督守墓已有三百多年了。”易汗青说完,他大哥的手忽然微微摇了摇。

他笑道:“大哥,您放心吧,我们买地建坟所需的钱都凑齐了,等袁总督尸骨落安后,成安兄弟三人就能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病人蜡黄的面孔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了。

虽然知道易汗青“疯狂敛财”的原因了,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太大起伏,因为易汗青将这件非同寻常之事以异常平静的口吻说出,好像这就是他们易家理所应当的付出。虽然龙凤双玦那次交易,也是一家人为英雄烈士守墓,但相比较那家人,易汗青家族持续时间更久,所经历的磨难或许也更多,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决心、胆量为一名“叛国者”守墓的,而且一守就是三百多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至于用金尸蛊敛财,则是他大哥易铁血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后想出的办法,因为他决定由自己做“金佛首”的最后一位“接棒人”,所以金尸蛊最终会回到“初始之地”,伴随易铁血一同坠入地狱。

“金尸蛊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易家多年来一直生活在青龙山,只靠几亩薄田度日,虽然看上了一块地,但买地皮加修坟的费用在千万以上,这叫我们上哪儿去凑这笔钱?只能出此下策,但大哥说过,一旦凑到钱,立刻就会将诅咒收回自身,不会真正害人的,没想到义真法师居然出手相助了。”

“易大哥,不说别的,单是那两个青花瓷碗的价值也不止千万了,何来缺钱之说?”马长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因为祖训就是不得变卖祖产,否则十座坟也修起来了。”易汗青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你们家所做是极大功德的事情,义真法师是有道高僧,不会袖手旁观的。”

易汗青想了想,面带赧色地说道:“如果没有金尸蛊,我们家确实在做一件大好事,但经过我们兄弟俩这番胡闹,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易大哥,你的难处我们可以体谅,任何人走到这一步使些手段无可厚非。可问题在于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事儿通报政府,由他们出面协调为袁将军建坟?”马长珏已经改了称呼。

“那是因为我家先祖不希望袁将军死后还被人打搅,一旦他的埋骨地被像咱们这样的人知晓,他还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吗?到时候再建成一个供人瞻仰的文物景点,那样真就……唉,斯人已去,何必再让他承受这些纷扰。”

易汗青这番话说得我们无不动容,他们一家人为袁精忠身后事已做到无微不至,完全将此作为整个家族的事业,一代代传承下去,最难得的是子子孙孙毫无怨言,完全按照长辈遗嘱,继承长辈遗志,无人推诿,无人退缩。袁精忠若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原谅当年那些伤害他、唾弃他的同胞了。

想到这儿,我由衷道:“你们一家都是英雄好汉,我佩服你们。”

易汗青的表情却有些阴晴不定,犹豫了很长时间,他终于点点头道:“难也罢,容易也罢,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下山时,我问马长珏道:“小马哥,易汗青最后一句话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的口气,是不是我多心了?”

马长珏看了我一眼笑道:“兄弟,我们不能对别人要求太高,就像易汗青说的那样,他们家族三百年来都为了一座坟墓操劳忙碌,这里面没有任何好处,得不到丝毫利益,只有无私的奉献,你还要让他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无比崇高的事业,要无怨无悔……这人要么就是圣人,要么就是病人,反正肯定不是正常人。”

“小马哥,你这话说得太绝对了,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学习雷锋,助人为乐,人活着就应该有理想和信仰,付出比索取更加快乐啊!”

“我不否认雷锋的伟大,可假如雷锋有子孙后代,你让他们所有人都和雷锋一样,助人为乐,只求奉献不求索取,这现实吗?易家人坚持了三百多年,无论易汗青是否心甘情愿,至少他没有违背祖训,你还能要求更高吗?”马长珏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

他说得没错,因为这个世界是现实的,谁也不能要求别人按照你自己的理想做事做人。可这最基本的道理被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遗忘,大家都以最严厉的标准要求对方,却对自己放松一切要求,这是可笑的,更是可悲的,想到这儿,我脸上一阵发烧。


在义真法师的支持下,墓地终于建成了。那天,易汗青和他的家人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甚至连病入膏肓的易铁血脸上都有了些许红晕。那一刻,我既没有替他们感到兴奋,也没有替他们感到欣慰,我只是替他们感到轻松,就是那种终于放下千斤重担,直起腰深深舒一口气的轻松感觉。

做完这一切,易汗青将一张存有七十万现金的银行卡交给我道:“兄弟,麻烦你把这些钱还给义真法师,这是建造墓园剩下的资金。”

“易大哥,你就收着吧,义真法师既然给你这么多钱,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别客气了。”

“这如果是你的钱我就收着,可咱们谁也不能慷他人之慨,这钱你一定要交给法师,否则……”

他话没说完,只见墓园所在地的村支书带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走到我们面前。村支书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孙,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易汗青老板。易老板,这是咱们村子的种粮大户。你这片地就是他家的自留地,不过老孙最近手头资金周转有些困难,他想把自己家在村子里建的大房卖给你。我想墓地都修在这里了,你应该买所宅子,宅基地的过户手续你放心,我一定负责到位。至于价格,他买地盖房总共用了八十五万,发票收据都在我这儿,作价七十万便宜卖给你,装修和家具都是现成的。大屋子住七八口人没任何问题,你买了绝对划算,就算是二位互相帮助吧。”

我和马长珏互相看了一眼,也没说话转身离开了,这七十万显然是义真法师特意“拨给”易汗青买房子的钱。如果说易家为袁精忠奉献到了极致,那么义真法师对每一件将要发生的事情的预判也到了极致。

而我最大的收获在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很多事情未必一定要发自于内心,但只要能将正确的事情坚持做成,就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