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菲兹杰拉德

这篇离奇诡异的故事,来自我父亲的笔记。他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直到两个月前我收拾老房子,才发现了他的这本笔记。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一位医生。在伦敦的西区开了一间诊所,由于医术高超,所以在病人中口碑很好。

可是他并不安心于做一个医生,而醉心于成为一个作家。因此,在行医之余,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贫民区、在外国人居住区、在码头、在车站,和形形色色的人谈话聊天,以便积累写作的素材。

父亲在这方面罕见地勤奋,一发现有趣的或者不寻常的事情,都马上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就这样,他一生共积攒了20多本记录着各种奇闻怪事的笔记本。

他大部分的笔记,在他死后我都看过,唯独这本直到现在我才从箱底发现。

父亲一生虽然勤于积累素材,可是他并没有写作的天赋。他只在报纸上发表过几个短篇故事,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作品问世。所以,他一辈子依然只是名医生。

在他的后半生,事业蒸蒸日上,并且遇到了两位能干的合作者,分担了他的大部分工作,这样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他为了收集故事,还专门在贫民区开了一家诊所。

到他的诊所看病的人,如果能提供他一个好故事,他就免掉一切的医疗费用。在那个诊所里,他不用真名,自称詹姆斯医生。

他笔记里的好多故事,都是收集于那个诊所,我将要记录的这个也是。

父亲的笔记里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都不进行整理,唯独整理这一个,是因为它太过于匪夷所思、怪异离奇。

下面就是我根据父亲的笔记整理出来的东西。

马科斯是我的一个老熟人,可是我不怎么尊敬他,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棍。我之所以容忍他、继续保持跟他的来往,是因为他的脑子里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马科斯年轻的时候曾经周游全国,去过无数个地方,看过无数的景色,也听闻过无数的奇闻怪事。自然,也做过无数的坏事,他走到哪里,坏事就做到哪里。

但是在伦敦这个地方,他循规蹈矩,起码表面上规规矩矩,毕竟这里是他的老家。

他自己经营一家杂货铺,另外在贫民区还有几处房产。

租他房子的人中有一个六十多岁的亚欧混血儿,名叫史密斯。史密斯在东印度码头区的边沿开了一家古董店。虽然,他的店里很多都是假货,但也收藏着不少真家伙。

我和史密斯也很熟。他和马科斯有着同样的习惯,就是有病的时候就到我的诊所来,给我讲一个精彩的故事,然后让我给他免费看病。

他们两个有时候也一起来。但我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似乎不仅仅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他们之间具体有什么纠缠,我从来没有打听过。

史密斯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所有的远航水手和古董贩子,都知道他是古物鉴定的一把好手,而且对于收购古物,他从不吝啬,出的价格比其他人高许多。

史密斯还很会做生意,不管用什么价格收购来的东西,他最终也能够以高几倍或者几十倍的价格,将之卖到富贵人的家里去。

1926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我的诊所刚刚开门,马科斯就来了。

诊所里没有病人,我刚好也在悠闲地喝着葡萄酒,我给他倒上一杯,他不客气地一饮而尽,伸出杯子继续让我倒。我边倒酒,边上下打量他。

他微微一笑,“詹姆斯医生,我什么病也没有,这次来我不是为看病的。”停了一下,他又说:“我是很想你,特意过来看看你。”

我听了这话抿嘴一笑,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来找我必定有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催促他,而是静观其变。不出十分钟,他一定会把此行的目的暴露出来。

果然,他跟我聊过几句闲话之后,话题撞到了史密斯身上。

“你听说史密斯那个可怜的家伙的事情了吗?”他脑袋凑过来,神秘地说。

“史密斯?史密斯怎么了?”我一愣,眼睛里露出好奇,“你为什么说他可怜?难道他死了?”

“不,他没有死。不过,史密斯这个家伙一定是哪根神经有问题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迷上了赌钱,现在几乎天天都赌,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而且他的积蓄似乎已经全部赔光了。”马科斯显得激动不已。

我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

马科斯继续说:“他先是来找我借钱,我借给他了。接下来他又来求我,让他推迟付房租的日期。我答应了,让他迟一个月再交。

“可直到昨天,他又来找我借钱,可是我不能再借给他了。不但不能借给他,我还要向他索要借给他的钱和欠我的房租。”

“他现在没有钱,他拿什么给你?都是老朋友了,你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我也不想这样,不过我确实也需要钱。”马科斯耸耸肩,显得有点不自在。

“他没有钱还我,我提出拿他的古董店抵债。他不同意,我就封了他的铺子和里面的东西,并且强迫他跟我签了同意的字据。”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马科斯面露难色,解释说:“他欠我的债,我拿他的东西,这完全是合法的。再说,我也是个穷人,我不可能永远等下去的。”顿了顿,他看着我的脸又说:“即使你说我不仗义,我也没有办法啊。”

虽然他说得如何无奈,但从他这几句话里,我知道他一定用尽了各种无赖手段来强迫史密斯把店铺抵押给他。

古董店可是史密斯的命根子,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我苦笑一下,点头附和道,“嗯,你或许真的有苦衷吧。”

马克斯松了一口气说,“今天下午,我就要去取他的货物。”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堆满笑容,“医生,今天下午,你能陪我到史密斯的铺子去吗?我有铺子的钥匙和史密斯的字据。他的铺子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或许,你会对其中的一些感兴趣也不说定。”

对此我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他这么说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他看我不吭声急忙补充道:“如果真的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可以低价转让给你。”

我没有搭理他这个茬。而是问:“现在,史密斯在哪里?”

“听说前几天,他在奥尔德门火车站……”马科斯的视线移向了天花板,“向着开来的火车跳了下去。”

“什么?”我大吃一惊。“可你刚才还说他没有死!”

“嗯,当时跳下去他确实没有死,不过现在死了。对的,死了。”马科斯哆嗦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我当时要乘火车去办事,结果遇到了他。他又向我借钱。我断然拒绝了他。这时一辆火车开过来,他就向着车轮下的铁轨跳了下去。人们把他救上来,他已经浑身血淋淋了……他还冲着我笑,要我过去,似乎有话跟我说……”

“他跟你说了什么话?”我好奇地问道。

马科斯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那时还清醒着,向我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诅咒我不得好死。”

“你是害怕了吗,马科斯?”我盯着他哆嗦的脸说。

“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史密斯诅咒了你,也说不定你活该受到这种报应。我知道你一定很过分地逼迫过他。”

马科斯哆嗦着,低下头,默不作声。

“史密斯有什么亲人吗?如果有的话,你最好给他们一点钱,让史密斯的鬼魂安息。你既然这么恐惧,或许做些赎罪的事情,鬼魂就不再打扰你了。”

“他没有后人。听说有个兄弟,但我不认识。”马科斯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试图把这一切都忘掉。

“反正,不管这些了。史密斯死前是胡说八道……好了,医生,你能陪我上史密斯的铺子去吗?我真的有点害怕。”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替你壮胆。不过你别忘了,如果我看上什么东西,价钱方面你要给我特别优惠。”

马科斯一听马上来了精神,“绝对会给你特别优惠的!”

当我们来到史密斯的古董店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马科斯拿出钥匙,有点费劲地打开了锁。我们进屋后,打开电灯,里面竟然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史密斯,你这该死的猪!”马科斯愤怒地骂了一声,“你那些钱都他妈的花到哪儿去了?”

“他除了你一定还有别的债主,”我笑笑说,“他们抢在你的前面了,应该是这么回事。”

马科斯走进里面的房间,仍旧妄想着会留下什么。

我环顾四周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古董店。

“詹姆斯医生。”他忽然叫道。

我连忙跟了进去。

这房间里摆满了东西,可仔细一看,净是些垃圾东西。

那里面的小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廉价的假古董,在市场边的地摊上都可以随时买到。我估计了一下价值,这一大堆东西加在一起,顶多能值二十英镑。

我看着沮丧的马科斯笑道:“希望史密斯欠你的钱,不是一个大数目。如果是大数目的话,那你遭到的诅咒,就顶多跟这堆东西等价。你应该觉得庆幸,哈哈。”

“史密斯,你真是该死的猪!”马科斯咬牙切齿地咒骂。

我暗自窃笑,这个流氓的发财梦算是破灭了。

“我们还是别说死者坏话的好。”我提醒道,“把东西都看一遍吧,或许里面有一两件会很值钱呢。”

说着,我开始翻看那堆乱七八糟的假古董。在一大堆假象牙雕刻品底下,我翻出一个很漂亮的镀金小铜像。

“马科斯,你看这个!”我的眼睛一亮。

马科斯赶忙凑过来。

这个镀金小铜像是一尊四手神像,手里握着长矛和闪电——一尊地道的因陀罗神像。陀罗是古印度教的主神,掌管着雷雨的力量。

我掏出放大镜仔细看了很久,这个神像不但不是赝品,还是地道的出自印度的古物。

“马科斯,你这家伙这次可发财了。”我边看神像边说,“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因陀罗神像。随便哪一位收藏家,都会至少给你二十五英镑的。它之所以遗留在这里,我想是史密斯那家伙疏忽了它。”

“二十五英镑!”马科斯兴奋得高声尖叫,忽又变得火冒三丈,“二十五英镑!史密斯那混蛋欠我两百多英镑呐!”

他接过神像看了看,向我苦笑一下。

“詹姆斯医生,瓷器、地毯、房子什么的,我都懂。可这个,我就不懂了。”

说完,他盯住那小神像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我说:“医生,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廉价卖给你。”

听了他的话,我盯着那神像又看了一会儿。

据有关神话记载:因陀罗是印度神灵中最大的神,他的性格中似乎存在着某些恶魔的性情,有时候会比较邪恶。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过,我不喜欢那神像的模样。

于是,我对马科斯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的朋友。神像不在我的收藏范围内,如果你有其他东西,比如说中国的瓷器或者银器之类的东西,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马科斯听了显然很失望,他把气撒在史密斯的那些垃圾古董上。

一面低下头粗暴地乱翻,一面咒骂:“史密斯你这王八蛋!怎么就不给我留一件值钱的好东西!”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我不禁哑然失笑。

“好了,好了。”我只能劝阻他,“这里,除了这个神像,没有一件东西值得人来偷。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回去吧。”

“那我就把这倒霉的玩意拿走!”他举起因陀罗神像如此说道。

可能是真的过于气愤,他盯着神像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它扔到地上,用脚一阵乱踩。

“就你这个不值钱的玩意,要你有什么用啊!”他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我笑着和他开玩笑,说:“因陀罗可是最大的神,不过,他同时也是一个小心眼的魔鬼。你这样践踏它,或许他会向你报复呢。”

马科斯一愣,然后低头将神像捡拾起来,还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

看着他,我不禁再次发笑。

接着我们一起出了史密斯的古董店。由于天色太晚了,出门后我就和马科斯分手了。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马科斯。

接下来叙述的关于马科斯的诡异离奇事件,是我根据警察局的审讯笔录、教会和监狱医生的报告,以及马科斯所在监狱的谈话笔记等拼合整理出来的。虽然事件的一些具体细节,永远不能够搞清楚,但也勾勒出了事件的基本轮廓。

那天,马科斯和我一起离开古董店后,他向前走了不远,又独自返了回来。大约是抱着侥幸心理,看看能不能再从那堆垃圾里找出什么值钱的玩意。

他又在那堆破烂上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依然没能找到一件比因陀罗铜像更好的东西,他只好沮丧地将神像夹在胳肢窝里往家走。

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当走到路边一家酒馆门前的时候,他很想喝上一杯。

于是他就进了酒馆,要了一瓶白兰地。几杯酒下肚,他的脑袋变得晕乎乎的,他便决定出去透透气。可一站起来,脚步竟然踉踉跄跄。

当走出酒馆门口的时候,腋下的神像绊住了门框,咣当,掉在了地上。

马科斯低着头看了神像一会儿,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就对准神像狠狠踢了一脚。

“咔嚓”一声脆响,神像的一只胳膊应声而断。

这样一来,神像就变得一文不值。他更加生气,对准神像又来了一脚。

咔嚓。神像的另一只胳膊也断了。

然后,马科斯一脚将神像踢到了酒馆门前的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当走在路上的时候,马科斯才感觉多少出了点气,解了解恨。

因为喝醉酒他迷了路,当找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感觉饥肠辘辘,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都没有吃晚饭。恰好,不远处有一间咖啡店,他走进去要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热咖啡。

咖啡店里人很多,他挤到一张已经有两个人的桌子上。他的左边是一个衣着很体面的男人,右边是一个办公室职员打扮的女士。

马科斯坐下,左手拿着一份三明治,右手端着一杯咖啡,狼吞虎咽起来。

忽然,他觉得身体右边有点轻微的动静。

他悄悄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手——竟然是他自己的手——正轻轻地伸向左面那个绅士的口袋,接着掏出一只鼓鼓的钱夹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一切。

然而,他的两只手一直在忙着——左手拿着一份三明治,右手端着一杯咖啡。

刹那间,马科斯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如木雕泥塑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右边的女士叫了一份三明治,剩下的钱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马科斯觉得自己身体的左侧有异样。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只手从他的身体左边伸出去,从那个女士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那些零钱,再次放到他自己的口袋中。

同时,他的左手还在桌子上,在拿着三明治。

他急忙吃完三明治,喝掉咖啡,失魂落魄地溜出咖啡馆。他没有回家,而是穿过几个街口,来到一个僻静拐角的路灯下。

他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果然有一个钱夹子和一些零钱。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他的头上在冒冷汗。打开钱夹子,发现里面有大约二十英镑。

马科斯丝毫不为这些白白得来的钱而兴奋,而是几乎要晕倒了。

他确实有点头脑眩晕、脚步不稳。他马上伸出双手抓住面前的路灯。

可是,他伸出的是两只手,可抓住路灯的却是四只手。

马科斯吓得急忙把手缩回来,插进裤子的口袋里。

但在他的面前,依然还有两只手在扶着路灯。并且绝对是他自己的手,他可以看得到右手上少年时留下来的伤疤以及左手上带着的金戒指。

马科斯彻底被吓晕了。

接下来,他神经质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家赌场前。

这家赌场原来是一家鸦片馆,自从鸦片被政府禁止后,鸦片馆的老板布多诺将鸦片馆改成了赌场。

布多诺是马科斯的老熟人,曾向马科斯借过一笔钱。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马科斯非常想见见他。

马科斯缓步走进赌场,里面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他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布多诺的人影。他便走到赌客中间停下来,继续寻找。

就在这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两只手都放在口袋里,可是偏偏下面又伸出两只手给自己点上了香烟。当两只手点香烟的时候,他却看见带着金戒指的左手悄悄地伸到一个赌客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张十英镑的钞票。

他吓得一动不动,生怕别人发现他在偷窃。还好,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动作。

就这样,那十英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马科斯的口袋。

马科斯赶紧躲到一个墙角,在那里,他的手够不到任何人。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渐渐瘫软下去,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喝醉了看到的幻觉,还是自己疯了。

他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把自己的手指头好好数一数,以便确定自己到底有几只手。

过了一会儿,他勉强打起精神,四下观看。

赌客们都在忙着赌博,显然没有一个人注意他有两只手,而是有四只手。

他松了一口气,眼光落在不远处的侍者身上。

“布多诺在哪里?”

“在里面的办公室。”侍者回答。

“好的,我去找他。”

马科斯是这里的熟人。侍者认识他,帮他打开了布多诺办公室的门,然后退了出去。马科斯走进去,布多诺竟然不在屋里。摸摸他的椅子,上面还有体温。

“这个王八蛋,一定去厕所了吧?”

马科斯把双手牢牢地插在裤子口袋里,无论如何也要让别人看到自己是两只手,他开始在布多诺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马科斯看看左右无人,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从口袋里掏出双手,伸在眼前。

清清楚楚的,只有两只手。不过,他此刻对自己的手似乎没有太大的把握了。

他又把双手摆在布多诺的办公桌上,拿起桌子上的墨水瓶,然后又放下,又拿起桌子上的账本。不错,的确只有两只手。

这一切都是幻觉吗?马科斯为了更加确定将袖子撸起来,毫无争议就是两只手。

以前看到的,大概都是酒后的幻觉吧,他只能这么想。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旁边的桌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他看见一只手——他自己的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飞速地拿出一把锋利的裁纸刀,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后又把抽屉关上。

而在整个动作发生的过程中,他的双手都在抓着头发,这让他重新感到一阵恐怖电流传遍全身。

他急忙离开办公室,这时,布多诺回来了。

“马科斯你来了,欢迎欢迎,哈哈。”布多诺笑着,顿了一下又问:“你来见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该不是又来找我的麻烦吧?”

马科斯振作了一下精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布多诺,你看着我,老老实实回答我。你看我身上有什么异样吗?”

“你身上有异样?”布多诺露出疑惑的眼神,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马科斯你向来都一肚子花花肠子。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异样。”

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该不会来向我要欠你的那笔小贷款吧?”

还没等马科斯回答,布多诺又继续说:“我现在不能给你,马科斯!我不是想赖账,是我的生意确实不好。外面赌馆里虽然看上去人很多,但是他们玩的数额都很小,我赚不了几个子。”说完,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马科斯摇摇头,向布多诺走近一些,提高了声音:“我说老弟,我让你看看我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布多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退了几步。

“哦。原来是这样。”

忽然,布多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诡异地笑笑,“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知道,我看到了你把史密斯推到铁轨上,你来找我谈交易,对不对?”

马科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布多诺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看来,我不再欠你什么钱了,马科斯先生。只要我报告警察局,说我看见你把史密斯推下铁轨……哼,接下来你说会怎么样?”

马科斯哆嗦一下,后退一步,而布多诺则进逼一步。

布多诺哈哈大笑。

“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感觉不自在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把你手里拿着的借据还给我,我就不会告发你……天啊,马科斯你要干什么……”

布多诺的话还没有说完,马科斯就凶神恶煞般地冲上来,双手抓住布多诺的肩头,疯狂般地摇晃,“布多诺,你个狗杂碎!你诬蔑我,你瞎说!你想告密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就当马科斯的双手狠狠抓住布多诺双肩的时候,又有一只手——他那带疤的右手——出现了。这手从他的口袋里把那把裁纸刀掏出来,趁着他仍旧抓住布多诺,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布多诺当场一命呜呼,不过在他死以前,他发出的惨叫,让外面赌场的人都听见了。

就这样,马科斯当场被抓获了。

到了警察局,警察从马科斯的身上搜出了那个钱夹子,正是一个绅士的报失物。

不久,绅士过来作证指证了他。同时,他当天的其他几桩扒窃罪行,也被发现了。

接下来,随着警察的深入调查,马科斯以前的老底逐一被揭开。原来,他是个罪行累累的惯犯,这令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大吃一惊。

经过法庭审判,马科斯被判死刑。

马科斯的辩护律师说马科斯最近总是精神失常,甚至把马科斯自己说的什么遭到诅咒了、一个因陀罗神像的证物……都端了出来。

但是,经过几位医生的联合诊断,马科斯精神完全正常。他们说当晚马科斯的酒喝多了,是酒后失控杀人而已。

两个月后,马科斯被绞死了。

以上就是我根据父亲的笔记整理出来的记录。

整理完之后,对着稿纸,我浮想联翩:马科斯究竟是酒后失控,还是受到史密斯的诅咒呢?我说不清楚,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