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来,孙剑秋大吃一惊,因为这声音对于他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正是他师父——郝连天的声音。他不禁有些纳闷,那位卖画的老伯明明说他师父已经死了,现在却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实在奇怪。

徐清风向来对师父敬畏有加,而且十分害怕。现在忽然听到师父的声音,惊愕之下,手里的铁锤掉在了地上。他没有勇气再把铁锤捡起,赶紧灰溜溜地躲在了教主的身后。

教主听到郝连天的声音,也十分震惊。周围部下无数,竟然被他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心里由衷地佩服。

教主朗声笑道:“原来是享誉天下的郝连天先生。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故意把气力运足,以求震慑对方,声音飘远回荡,气势非凡。

谁知郝连天就此没了声音,众人等了良久,依然没有回答。又过了良久,才又传来了声音:“教主大人大量,可否先将这几人押回牢内,老夫想和你单独一叙。”不知为什么,他这一次说话的声音特别势远,雄浑无比,教主听了吃惊不已。

教主早就想会一会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郝连天,赶紧应道:“好!不知你我如何见面?”

郝连天答道:“你先把我徒弟等人送回牢内,半小时后你到墓外的树林中去,在那里等我两个小时。我需要先办理一些事情。”

孙剑秋很纳闷,不只师父为什么要让人先等上两个小时。教主也不理解,就问道:“为什么要等上两个小时,现在就见面不行吗?”

教主问话之后,郝连天就此没了声音。教主又问了几遍,还是没有回音。他以为郝连天动怒,就不再询问,赶紧把孙剑秋等人押回铁牢,自己带着一帮部下到了墓外。

孙剑秋回到铁牢之后,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今天师父说的话不太像他平时的口气。他的原则,是绝对不会和邪界坐下来谈判的。


麻姑知道他心里疑惑,就说:“剑秋兄,你也不用想太多,这样也好,有你师父在,我感觉事情好解决多了。”

孙剑秋摇了摇头,说:“我感觉师父今天有些奇怪,好像不是他。师父一般说话不是这样的,师父他……”

“谁说我不像你师父啊?”孙剑秋还没说完,有声音从地下传来,吓了他一大跳。孙剑秋小心地问道:“你是谁?你藏在哪里?有本事出来!”

地面忽然有些抖动,下面传来轻微的轰隆声。接着,地面凸出一些土块,一条很大的黑蛇从地下蹿了出来。孙剑秋定睛一看,竟然是西域巨蟒。上回巨蟒曾在比翼山帮过大忙,不知道它为什么又跑到了这里。

巨蟒出来后,就在土块边盘旋而立,像是在等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子从地下爬了出来,她的脸上尽是泥巴,有些狼狈。

孙剑秋眼睛湿润了,因为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叶清萍!

孙剑秋故意有些生气地问道:“清萍,我不是让你在墓外巡视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叶清萍大口喘着粗气,没好气地说:“我还没问你呢,秋哥。你说话,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她把那两枚粘在一起的铜钱扔在地上。

孙剑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自己做的事露馅了,尴尬地小声说:“清萍,对不起。我也不想骗你。可我实在不想让你到墓下来遭遇风险,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

叶清萍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她紧咬嘴唇,慢慢走过来,扑到孙剑秋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秋哥。可是你知道吗?你让我一个人在外面,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挂念着你。我宁可和你死在一起,也不愿意苟且偷生!秋哥,答应我,不要再抛弃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

孙剑秋紧紧地抱着她,安慰道:“不哭了丫头,丫头最听我的话了,不哭了……”

孙剑秋安慰了一会儿,叶清萍就不再哭了。她见杜升九一直抱着三娘,感觉很奇怪,就走过去问道:“升九哥,你为什么要一直抱着三娘?她睡着了吗?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她聊呢。”

杜升九头也不抬,小声说道:“她睡了,她有些累。会醒来的。”

叶清萍见三娘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感觉事情不大对。想再询问,孙剑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清萍,三娘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问了,现在杜升九很伤心,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叶清萍一听,顿时傻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现在才理解了,为什么孙剑秋拼命要让自己留在外面。

杜升九就跟傻子一般,从怀里拿出一朵望乡菊花,放在三娘鼻子边,说:“三娘,你闻闻,好香啊。这些都是我为你种的,还有那连理山庄。等你醒来之后,我们就到那里生活,我会永远这么陪着你,陪着你……”

叶清萍看到他这么痴情的样子,不由得又流下泪来。

孙剑秋安慰她说:“清萍,不要伤心了,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我想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好像有很多心事,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别的发现?”

叶清萍擦了擦眼泪,把自己在外面所遇见的关于蝠魔教渊源的一些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孙剑秋听了十分兴奋,也把自己从书画里的线索说了下,麻姑也做了些补充。最后得出结论,铲除蝠魔教唯一的办法,就是吹奏《安灵曲》。用这首传说中的神曲,把蝠魔教连根除掉。问题是,该如何从书画中找到这首曲子。

三人正讨论着,孙剑秋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道:“清萍,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刚才师父好像来过,你有没有在外面遇见过他?”

叶清萍扑哧一笑,说:“师父?你叫得真好听哟,再叫一声,嘿嘿……”

孙剑秋十分纳闷,说:“清萍,我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师父,你为什么要我再叫一声?”

叶清萍扬起头,得意地说:“就凭我自己,肯定进不了古墓。所以就唤来了西域巨蟒,让它从地下打洞钻了进来。我进来之后,发现你们被绑在柱子上,徐清风也要加害于你,情急之下,我只好用麻姑教过的换音术,模仿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声音,好让教主暂时先放过你们,我还让他先到墓外等上两个小时。嘿嘿,这下算是把他给耍弄了。幸亏教主对鬼谷绝学十分神往,否则不会轻易上当。”

麻姑惊奇道:“清萍,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实在是聪慧过人,当初我只是大体和你说了一下换音术的原理,你竟然能够这么快就掌握了,真是奇迹。要知道,当初我可是学了很长时间。”

叶清萍笑了笑,说:“可惜只能说三句,否则我非得好好地耍弄一下那个教主。”

孙剑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三句过后,教主又问你,你就再也不回话了。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当初说话的时候,声音势大清远,感觉气量很大,你那又是怎么说出来的?”

叶清萍故作神秘地说:“我靠的是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好多树叶折叠成的大喇叭。孙剑秋一看就明白了,说:“真是个古灵精怪的臭丫头,竟然一直把我们蒙在鼓里。”孙剑秋说之后,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很伤心的样子。

叶清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秋哥?你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

孙剑秋悲恸地说:“我还以为是师父回来了,原来不是。原来他老人家真的去世了。”

叶清萍不明其事。麻姑把那位老伯的信拿了过来,叶清萍看过了信,就安慰孙剑秋说:“秋哥,师父去世了我也很伤心。但是这不能解决问题,你还是节哀吧,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样子,也不会高兴的。”

孙剑秋仰天长叹:“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老人家去世,之前我不能陪在身边,实为不孝。”说完,流下两行热泪。

叶清萍知道他伤心难过,就没再劝慰。孙剑秋悼念了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

叶清萍知道他们在牢内一直没吃过东西,就拿出一些干饼,分给他们。孙剑秋倚靠在栅栏上,右手半举着干饼,满腹心事,一口也没吃。麻姑也依靠在栅栏上,手拿干饼,一口一口地吃着。

叶清萍看他俩坐在那里吃干饼,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了沉思。孙剑秋问她怎么了,叶清萍一声不语,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展开那幅《最后的晚餐》,看一眼画,又看一眼孙剑秋。

孙剑秋看她举止反常,就问道:“清萍,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叶清萍有些兴奋地说:“秋哥,你配合我一下,你把手里的干饼放在嘴边,再放回去。麻姑也是,你们配合一下。”

孙剑秋和麻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看她认真的样子,只好照做。叶清萍又看了一会儿书画,忽然蹦了起来,吓了两人一跳。她兴奋地大声喊道:“我找到啦!我找到《安灵曲》啦!我找到《安灵曲》啦!”

孙剑秋也有些激动,他过去抱住叶清萍,说:“清萍,你别激动,你慢慢讲,《安灵曲》在哪儿?在哪儿?”

叶清萍兴奋地说:“秋哥,你看这里,这个……”

孙剑秋还没等她说完,赶紧捂住她的嘴,说:“清萍,你别着急,这么机密的事情,还是先不要说出来。”

叶清萍纳闷地问道:“秋哥,为什么?这里不就只有你我,还有麻姑和杜升九吗?”

孙剑秋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说。麻姑说道:“孙剑秋,你不会怀疑我是教主派来的奸细吧?”

孙剑秋刚要张口,叶清萍插嘴说道:“怎么会呢?麻姑,你多次救我们,还亲自带我们深入古墓,斩杀吸血鬼无数,这是众人都看见的。秋哥肯定不会怀疑你的。”

麻姑冷笑一声:“那就不一定了,孙剑秋素来很谨慎。估计为了稳妥,他是不会让你说出来的,然后就只有你们两个知道了。”

叶清萍转向孙剑秋:“秋哥,你真的怀疑麻姑吗?你难道到现在还在怀疑她吗?”

孙剑秋摇了摇头,说:“不是怀疑她,只是,现在就是最后一步了,我不想出现任何差错。教主阴狠毒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司马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觉得,麻姑知不知道《安灵曲》无所谓,只要我们把蝠魔教铲除就行了。那时候再告诉麻姑也不迟。再说了,我们……”

“够了!”叶清萍打断了他的话,“秋哥,我没想到你是如此小心眼的人!麻姑数次舍身相救,你难道就没有看在眼里?麻姑身世可怜,一路行乞至上海,受尽屈辱,这些你都不知道吗?你知道你这样怀疑她,是对她多大的伤害吗?”

孙剑秋一时哑口无言,只好低声说道:“好吧。我就相信一次,清萍,你说出来吧,大家好一起商量一下。”

叶清萍气得瞪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刚才你俩吃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你们手里的饼干,一会儿放在嘴边,一会儿拿开,相互交错,想象一下,其实就像五线谱。在《最后的晚餐》中,耶稣的那些门徒们的手,加上他们手里拿的面包,按照曲线绘制出来,应该就是一个曲谱。我想当年达芬奇知道《安灵曲》的秘密之后,肯定料到一些邪门歪道也在寻找《安灵曲》,于是就隐藏在画中。”

孙剑秋点头称是,赶紧拿出一张纸,按照叶清萍的方法,绘出了一个五线谱。整个乐谱不是很长,应该只有一分钟的长度。

孙剑秋抽出洞箫,说:“耶稣用管风琴吹奏《安灵曲》,想必取其长和管,这洞箫有管有长,吹奏起来,应该也差不多。”话毕,他就按照五线谱吹奏起来。

令人遗憾的是,孙剑秋按照乐谱吹奏之后,声音杂乱无序,十分难听,根本就不是什么乐谱。叶清萍沮丧地说:“看来这次又白干了,真是气死人了。”

麻姑问孙剑秋:“剑秋兄,你是怎么吹奏出来的?”

孙剑秋说:“按照乐谱,从左向右,吹出来就是了。”

麻姑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达芬奇有从右向左书写的习惯。你从右边吹奏一下试试。”

孙剑秋感觉有理,就从右边吹奏起来。一时间,乐音扬起,其中透露着无限的凄凉和伤感。吹奏完之后,叶清萍肯定地说:“我敢肯定,这首曲子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安灵曲》了,它听起来太婉伤了,绝对是表现耶稣受难和超脱的曲目。”

麻姑点头赞同:“没错,这就是《安灵曲》,光凭感觉就知道它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运用这支《安灵曲》,怎样用它打败教主。”

孙剑秋自信地说:“有了《安灵曲》,问题就好解决了。运用的方法肯定藏在《圣经》之中。达芬奇既然把曲子藏在画中,也肯定把运用的方法藏在了里面。大家赶紧找找,看看有什么线索。”

三人赶紧翻看书画,紧张地寻找。这回还是叶清萍聪慧,她指着五线谱,说:“你们看,把这曲谱倒过来看,不就是数字吗?”

孙剑秋倒过来一看,果然如此。谱线交错成“一,四,五”三个数字。他有些激动地说:“赶紧把《圣经》翻到第一百四十五页。”

叶清萍把《圣经》翻到那一页,孙剑秋拿过来,把上面的文字读了出来:“无望之妄,有望无妄,望者无妄,无妄者望。尘土当归,当归尘土。得妄者无望,得望着有妄。因血而起,由血而止。”

孙剑秋感觉文字深奥难懂,就又读了一遍,读完之后,感觉有些意思,就又读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读了很多遍,进入了忘我状态。叶清萍在一边听得入迷,也跟着重复起来。过了良久,孙剑秋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吓了叶清萍一大跳。他继续说道:“清萍,我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叶清萍欣喜地说:“秋哥,我早就说过,你肯定行的。”

孙剑秋忽然又面露恐慌之色,叶清萍问怎么了。孙剑秋说:“麻姑不见了。”

叶清萍转身一看,麻姑果然不见踪影。更让人吃惊的事,西域巨蟒的头上不知被谁刺了两个洞,倒在血泊当中。叶清萍这下傻眼了,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剑秋叹了口气,说:“教主果然处事谋远,他从一开始就布下了麻姑这枚棋子,安插在我们身边。刚才麻姑出去报信的时候,被巨蟒发现了,她就下毒手把巨蟒给杀害了。哎……我可真是粗心大意,竟然没有料到这一点。你想想,你的换音术是从麻姑那里学的,而麻姑肯定是从教主那里学的。也就是说,那时你用我师父的声音欺骗教主,他当时肯定听出来了,但他并没有当场揭穿,而是将计就计,好让麻姑继续留在我们身边。待我们发现了《安灵曲》的秘密,麻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教主最大的目标就是《安灵曲》,他苦寻多年未果,就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来寻找,这也是他很多时候不杀我们的原因。现在《安灵曲》找到了,他也该动手杀我们了。”

叶清萍万分沮丧:“天呐!秋哥,我都做了什么?我实在是太糊涂了,我真的……真的是太糊涂了,我不该相信别人的!”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必心里十分痛苦。

孙剑秋安慰她说:“清萍,不要沮丧,好在她只是听了《安灵曲》,却没有听得使用的方法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们抓紧离开这里,用《安灵曲》灭掉他们,应该还来得及的。”

叶清萍见他霸气十足,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她转过身,对杜升九说:“升九哥,我们该走了。你紧跟在后面,不要走丢了。”

杜升九木讷地答应了一声,抱起早已死去的三娘,就向外走去。叶清萍本想让他把三娘放下,但看他对三娘痴情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只好作罢。

牢门早已被麻姑逃跑时打开,三人走出牢门,来到广场上。广场上空寂无人,十分清净。叶清萍感到一阵害怕,紧紧地抓着孙剑秋的手。

孙剑秋觅得进入这个广场时的铁大门。他记得下来的时候,麻姑把上面的铁环敲了八下,大门就开了。他也照此敲了八下,可是大门并没有打开。他运起蛮力,想直接把门掰开,可是怎么也打不开,累得浑身是汗,依旧没有办法。

叶清萍提醒道:“秋哥,有一个成语,你可曾记得?”

“成语?”孙剑秋眉头紧锁,“啊!我记起来了。七上八下!下来的时候敲八下,上去的时候自然要敲七下了。”

他拎起铁环敲了七下,果然就开了,不禁赞叹叶清萍的聪慧过人。

三人顺着上去的阶梯,赶紧向外奔去。杜升九虽然抱着三娘,依然步履如飞,丝毫看不出费劲。

大约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行程,三人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出口。眼看就要出去了,孙剑秋忽然抓住叶清萍的胳膊,说:“等一下,清萍,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叶清萍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秋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唠叨?”

孙剑秋动情地说:“清萍我问你。你看到杜升九了吗?你说是他痛苦,还是死去的三娘痛苦?”

叶清萍忽然怔住了:“秋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会像三娘一样,离你而去是吗?”

孙剑秋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可以体会到杜升九的痛苦,自从三娘死后,他一句话都没说。你知道吗?他其实已经死了,他的心早已经随三娘而去了。他抱着她,没有什么阴阳的间隔,只有爱的永恒。你知道吗清萍,看到杜升九的样子,我好害怕,我害怕我也会像他一样,怀里搂着你……”他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

叶清萍依偎到他的怀里,轻声哭泣,说:“我明白,秋哥,我明白你的心意。说实话,我也很害怕,我害怕万一我走了,你会像升九哥那样……”

孙剑秋和她紧紧相拥,说:“清萍,你答应我,无论咱俩谁不幸走了,另一个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明白吗?”

叶清萍点了点头。孙剑秋接着说:“丫头,你不要光点头,我要你发誓。”

叶清萍紧咬嘴唇,说:“秋哥,我发誓,我答应。这样好了吗?”

孙剑秋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这就对了。”他的言语间溢着微笑。

叶清萍看他面露微笑,十分欣慰,但又忽然想起以往每次遇到险境,孙剑秋总会把她置于事外,这次恐怕也会如此,刚要挣脱,两个手腕忽然被东西绑了起来。

她惊诧地问道:“秋哥,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绑我?”

孙剑秋平静地说:“丫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用《安灵曲》和教主决一死战。如果胜了,我就带你离开,去过幸福的生活。如果我失败了,我会把鬼谷派的传承让给他,作为让他放过你的筹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叶清萍泪流满面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秋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你为什么老是为我着想?总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为什么?”

孙剑秋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因为我爱你,丫头。”说完,和杜升九一起,转身向墓外走去。

墓外,教主早已摆好阵势,吸血鬼和狼人都已在列,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包围圈。麻姑和张信忠分别站在教主的两侧,显然是教主的心腹。

天空黑云密布,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孙剑秋和杜升九从墓外一出来,就感到了强烈的杀气。

两个人一出来,周围的吸血鬼和狼人就慢慢地围了上来,离两个人三米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孙剑秋甚至都能感觉到它们口中喷出来的血腥热气。

教主并没有立刻命令手下大开杀戒,而是十分得意地问道:“孙剑秋,告诉我,说实话,你服我吗?”

孙剑秋冷笑道:“邪门歪道,胜之不武。我服了,我佩服你们的厚颜和无耻,更佩服你们的阴险和奸诈。”

教主仰天长笑:“孙剑秋,你和叶清萍的确是聪慧过人。我们蝠魔教几千年来苦心研究,始终未能发现《安灵曲》的奥秘。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和叶清萍竟然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我佩服得很。不仅佩服你们两个人,更佩服你们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孙剑秋说:“我听你说话,真的很想吐。别怪我讲脏话,你说话真的和放屁一样!”

教主并未发怒,只是更加得意地说:“千百年来,我们历尽沧桑,踏遍欧洲各处,依然没有发现《安灵曲》。我用占卜术观测天象,发现东势凌然,其血芳菲。星象告诉我,到东方,运用传统文化的智慧,才能找到安灵神曲。我们就来了,一来发展我们的势力,二来寻找《安灵曲》。我曾多次有机会杀掉你们,但是我没有。我早就说过,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苗子。我不仅利用你和叶清萍除掉了连理墓,还靠你们发现了《安灵曲》。说句实话,我都佩服我自己,太擅长利用别人了,哈哈……我还得说一句,我现在可以杀你了。有了《安灵曲》,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

孙剑秋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怪不得自从踏入陆家宅开始,就感到怪事连连,好像有人在牵着鼻子走一样,现在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杜升九这时候发话了:“狗日的,看你张狂的样子。我们就是死了,也得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好歹得拉几个垫背的。墓下还有几万只尸鳖临阵以待,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至少可以让你元气大伤,要想再恢复现在的规模,至少也得几十年。”

孙剑秋听他这么一说,吓了一跳,没想到墓下还有这么多尸鳖。而且杜升九近日来沉于思痛,一言不发,现在这么一说,实在有些异样。

教主一听也是暗自吃惊,他一直以为广场一战早已把尸鳖消灭殆尽。为了不折伤自己的实力,他假惺惺地说:“杜升九,我一直待你不薄,为了你的心愿,我还耗尽人力物力,为你建了连理山庄,你怎么就不知道知恩图报呢?”

杜升九冷笑一声:“三娘都死了,连理山庄算什么,现在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你想要什么?才可以归顺于我?”教主问道。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杜升九平静地说,“那就是你的命。”

教主一听,身体猛地一颤。一旁的张信忠说:“姓杜的,你别不识好歹,最好乖乖投降,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杜升九抽出三娘用的铁鞭,“啪”地甩了一声,说:“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们就是一群杂种,和你们说话简直就是我的耻辱,来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痛快点。”

教主气得身体有些发抖:“好,我就成全你,给你一个死的机会!蝠魔使者和狼人听命,给我杀,不留活口,不留全尸!”

吸血鬼和狼人“嗷嗷”嚎叫,十分地亢奋。杜升九毫不示弱,铁鞭往地上一抽,震起阵阵烟土,大声喝道:“连理墓主召尽墓下尸鳖,以命搏命!”话毕,只听地下隆隆作响,似有千军万马一般,地面也开始轻微地颤动,狼人赶紧向后退却了几步,吸血鬼则展开翅膀,飞到了空中。

又是一阵轰响,地面上裂开一个很大的洞口,无数尸鳖冲了出来,浩浩荡荡,声势巨大。孙剑秋在一边看了啧啧称奇,十分震惊。

尸鳖出来之后,立刻和地面上的狼人缠斗在一起。他们利用数量优势,围住单只的狼人,疯狂撕咬。空中的吸血鬼利用能飞的优势,不断偷袭地面的尸鳖,协助被围困的狼人。一时间,嚎叫声,撕咬声响彻云霄。

孙剑秋看到这种厮杀的场面,顿时热血沸腾,立刻念起大悲咒,身体变异成吸血鬼,冲入敌阵,肆意狂杀。杜升九挥起铁鞭,舞得呼呼作响,碰上的无不碰得头破血流,惨叫不止。孙剑秋这一方靠着刚开始猛劲,逐渐占了上风。

教主一看苗头不好,立刻派遣麻姑和张信忠加入征战。张信忠阴狠毒辣,专门在背后偷袭。麻姑也是身手了得,瞬间就斩杀了数只尸鳖。

教主开始施展欧洲占星术的占星阵法,指挥吸血鬼和狼人按照星位阵法作战。孙剑秋见状,想用八卦阵法予以克制,可这些尸鳖早已杀得性狂,根本不听指挥。不一会儿工夫,尸鳖就有些挡不住了,很多有生力量被对方利用阵法消灭。

地上硝烟弥漫,鲜血四处乱溅。双方都杀得失去了理智,明知打不过对方的时候,也会拼命撕咬。杜升九挥鞭死战,身上已经弄出多处伤口。孙剑秋知道再这样下去就不行了。他抽出洞箫,开始吹奏安灵神曲。

孙剑秋此时虽然只用一只手来吹奏,但他指法迅捷,依然像双手吹奏一样连贯流畅。在他吹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他想起了叶清萍,那个让他倾心一生一世的女孩,灵曲一下子变得伤感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停止了战斗。也许这就是《安灵曲》的魅力,它用沉古的善行,呼唤内心深处的感知。灵曲在空中飘荡的时候,传递的不光是音符,还有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丝丝缕缕的至善之传。《安灵曲》就是用它所包含的慰藉,来安抚人们的心灵,来净化人们的心灵。孙剑秋在《安灵曲》原有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个人对叶清萍至深的爱恋,所以音曲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教主身为一教之主,自然不会轻易被灵曲感染,他大声咆哮道:“都停下来干什么?给我杀!杀!”

可是那些吸血鬼和狼人根本不为所动,他们依然沉浸其中。教主抽出一把弯刀,将手腕割出一道伤口,把很多鲜血地在地上,然后仰天长啸。孙剑秋明白,他这是再用鲜血和吼声震醒部下。孙剑秋同时有些迷惑,按照推断,吹奏《安灵曲》就可以灭掉蝠魔教,可是教主却一直安然无恙。孙剑秋有些慌乱着急,灵曲吹得有些混乱,再加上教主的鲜血嚎叫,吸血鬼和狼人全部从灵曲中复醒了过来。

孙剑秋空叹一声,看来大势真的已去了。吸血鬼和狼人猛扑了过来,尸鳖越战越少,最后就剩下十几只,和孙剑秋一起被围在了中间。孙剑秋这时候精神有些恍惚,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将久,脑海里老是浮现着叶清萍的身影。空中的一只吸血鬼瞅准空当,以迅雷之势斜刺里冲了过来,挥起利爪,向孙剑秋胸口刺去!

孙剑秋此时毫不知情,一边的杜升九见状,来不及多想,一扑在孙剑秋身上,只听“哧”的一声,利爪穿透了杜升九的胸部,鲜血激荡而出,喷在了孙剑秋的脸上。

孙剑秋这才反应过来,扶着倒在地上的杜升九,悲愤地大声喊道:“升九,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杜升九脸色煞白,艰难地咧嘴笑了笑,说:“三娘走了,我留在世间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想陪她一起……到我们想去的地方。剑秋兄,振作起来,清萍还在等着你,别让她像我一样伤心。一定要想办法活着出去,然后把我和三娘葬在伊水河边。记得在墓的周围栽上一些望乡菊花,那是三娘最喜欢的……”

孙剑秋泪如雨下,不住地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完成你的遗愿的。我会把你俩葬在一起,再成一个连理墓,让世人知道你们感天撼地的爱情。”

杜升九欣慰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朵浸满鲜血望乡菊花:“三娘,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你看我手里的菊花,就是送给你的。”说完,双手垂在了地上。

孙剑秋正要伸手抹上他还没有闭上的双眼,忽觉背后冷风袭来,刚要躲避,却感到身子一震,左侧的肋骨处被一根利爪生生插了进来,立刻感到疼痛难忍。

孙剑秋紧咬牙关,抬头一看,身边站着四五个吸血鬼,全部扬起了利爪,准备全部刺下。他知道,只要他们刺下,自己必死无疑。可现如今身受重伤,根本无法反抗,只好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道;“清萍,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他放弃反抗,准备受死。

刚闭上眼没多久,忽然听到“扑通”的倒地声,睁眼一看,身边的吸血鬼全部倒在了地上,叶清萍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匕首,正哀怨地看着他。

孙剑秋身体不能动弹,吃力地说;“清萍,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墓下等着吗?”

叶清萍眼里噙满泪水,走到孙剑秋身旁,伏在他的怀里,幽怨地说:“秋哥,你打答应过我,生死都要在一起,为什么又骗我呢?”

孙剑秋叹了口气,说:“清萍,我感觉我没用,不能给你幸福安宁的生活,更不能保护你,我真没用……”

叶清萍用小手捂住他的嘴,责备道:“秋哥,我不许你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屡次舍命救我,清萍永世难忘。秋哥,你答应我,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你还会找到第二个清萍,她会像我一样,爱你一生一世。”

孙剑秋感觉她说话不大对劲,就问怎么了。叶清萍笑而不语,把头贴在他的胸前:“秋哥,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还记得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清香味吗?还记得,你第一次凶我,气得我泪眼婆娑,十分难受吗?”

孙剑秋点了点头,说:“都记得,永远都记得。”

叶清萍欣慰地笑了笑:“秋哥,你一定要记得,曾有个叫做清萍的女孩子,和你一起走了一段好幸福,好幸福的路程,我要你记住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瞬间,好吗?”说完,她从孙剑秋的怀里抽出洞箫,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孙剑秋疑惑地问道:“清萍,你拿洞箫做什么?”

叶清萍凄然一笑,说:“秋哥,你知道吗?只有用血,用吹奏者的鲜血,才可以把灵魂凝结,然后才可以用安灵神曲将其净化。《圣经》上的那句话你该记得,由血而起,因血而止。”

说完,她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准备吹奏。孙剑秋挣扎着身子,大声喊道:“不要!清萍,你不要这样!你把洞箫拿来,我来吹奏,你不要吹奏……我求你了,不要!”他拼命挣扎,拼命喊叫,但受伤过重,根本站不起来。叶清萍把洞箫放在嘴边,安详地,充满甜蜜笑意地望着孙剑秋,然后缓缓地吹奏起安灵神曲。

整个时空在一瞬间静止了下来,除了在空中飘荡的安灵音符,什么都没有。叶清萍身上的鲜血,开始慢慢渗出,湿润了脚下的土地。《安灵曲》夹杂着鲜血,悠悠冉冉,冉冉悠悠,飘过的每一个角落,都润上了善性的韵色。

教主从《安灵曲》吹响的那一刻起,就安静地站定了,很平静地站着。随着《安灵曲》不断吹奏,他的身体慢慢化成了烟,随着《安灵曲》,飘到了该去的地方。

叶清萍拼尽全力,将《安灵曲》吹奏了一遍又一遍,她知道,只有将自己的鲜血流尽,才能彻底释化一切。

吹到最后,她的整个身体都变得苍白绚烈,手中的洞箫无力地落在地上,她最后看了孙剑秋一眼,然后倒在了地上。

孙剑秋痛哭流涕地爬过去,把叶清萍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感到叶清萍身上十分冰冷,就把额头对在她的额头上,一边哭一边说;“清萍,你醒醒,你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

他的泪水全都落在了叶清萍的脸上。可能是感到了泪水的温存,叶清萍慢慢地睁开眼,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着孙剑秋的脸颊,气息微弱地说:“秋哥,记得我说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你会在某年,某月,某日,遇到第二个清萍的。我只求你记得,曾经有个叫清萍的女孩,曾和你深深地相爱、相知、相亲……秋哥,你抱紧我好吗?我好冷……”

孙剑秋悲痛无比,把她搂得死紧。叶清萍继续微弱地说:“秋哥,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那是我的……我的香味……你还记得……记得伊水河……还有那个连理墓吗?我好喜欢那里,你可不可以……把我放到那里……我也想跟三娘一样……期待来世……和你相见……”说到这里,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孙剑秋悲声大喊:“清萍——清萍——清萍……”

孙剑秋就这么抱着叶清萍,一直哭到夕阳西下,这才站起身,找了个拖车,把叶清萍和杜升九,还有三娘的尸体放在车上,拉起车,吃力地向伊水河赶去。

孙剑秋也不知道劳累,就这么拉着车子奔走,一路上很多人驻足相看,十分奇怪。当天晚上,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拼命行奔,他想尽快把三人拉到伊水河边,等把杜升九夫妇葬了,再把自己和叶清萍合葬。

第二天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蓦地感到一阵温暖。他拉车上一个大坡,不论怎么用力,就是拉不上去。他只好坐在车边,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

“秋哥,我来帮你一把。”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用了,谢谢。”他习惯性地答道。说完后,才觉得不对劲,赶紧站定了身回头一看,只见叶清萍面露微笑地站在车后,正看着他。

孙剑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没错,是清萍。他又惊又吓地问道:“你是人还是鬼?你怎么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你明明已经死了呀。”

叶清萍调皮地说:“我让你看看,我是人还是鬼。”她猛地扑到孙剑秋怀里,紧紧地搂着他,问道:“感到我身上的温度了吗?闻到我身上的香味了吗?你说,我是人还是鬼呀?”

孙剑秋的确感到了她身上的温度,可还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给了自己一耳光,还好,不是做梦。“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已经死了,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叶清萍有些困惑地说,“可能是因为我身中蛊血,是他们蝠魔教的一员,我吹奏《安灵曲》时把身上的蛊血流尽了,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我现在完全没事了。”说着,她站起身,转了一圈。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孙剑秋问道。

“那还用问嘛。”叶清萍娇嗔一声,依偎在他怀里:“我们先把杜升九和三娘安葬在伊水河边,满足他们的心愿,再回到普林区,把局长、林周、张千桥和那些受陷害的人解救出来,把蝠魔教的恶行昭告天下。然后,我就和你浪迹天涯,看夕阳、赏落日,做一对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孙剑秋的眼睛湿润了,开始流下泪来。叶清萍拿出手帕,一边帮他擦,一边装作生气地说:“我还真么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就知道哭,哭,再哭我就把你给休了。”

孙剑秋也故意气她,说:“好啊!我今天就大男人一回,来,大哥拉车一晚上了,累了,给哥捶捶背。”说完,他就躲开了,他知道叶清萍肯定会扁他。

果然,叶清萍杏眼圆睁,嗔道:“好你个孙剑秋,你倒充起大老爷们来了,看我不揍死你!”她娇笑着向孙剑秋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