莅任云湖的次曰,范鸿宇办公室就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当然这位客人是经过预约的。

    范鸿宇刚刚一到办公室上班,陈霞便赶了过来,给他送来三份个人简历。都是县政斧机关的年轻干部,年龄最大的二十九岁,最小的二十四岁。

    这三位干部,是陈霞给范鸿宇推荐的三位通讯员候选人。昨晚上,范鸿宇已经吩咐过她。

    给县长选秘书,也是政斧办主任应尽的职责。范鸿宇的要求很简单,熟悉政斧工作流程,文笔较为出色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是政斧机关的干部,其他县直部门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考虑。其他的,陈霞自己去把握。照理,秘书和司机,是领导身边最亲近的人,应该由领导亲自挑选。但范鸿宇初来乍到,云湖县政斧机关一个熟人都没有,只能请陈霞推荐。

    陈霞便精心挑选了这么三位。年龄是放在第一位考量的因素。实在范县长本身太年轻了,如果给他配的秘书超过三十岁,只怕宾主双方都会不自在。

    好在政斧机关年轻的干部也不少,还有个挑选的余地。陈霞原本想要找一位比范鸿宇更年轻的机关干部来给县长做通讯员,挑来挑去,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只得罢了。也不是县政斧机关就没有比范鸿宇更年轻的干部,关键都是些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字辈,毛孩子一个,陈霞不敢随便推荐。范鸿宇自己年轻也就算了,再给他配一个没有多少工作经验的小娃娃做秘书,确实不靠谱。有个时候,秘书的作用是无可估量的。好的秘书,能给领导省不少事,不合格的秘书,往往会连累领导。

    所以陈霞推荐的这三个秘书人选,最年轻的那位,也比范鸿宇大好几个月。

    “好,辛苦陈主任,简历先放这里吧,我看看。”

    范鸿宇接过三份简历,笑着说道。

    陈霞也不急着出去,拿起一个黑黄色的茶杯,给范鸿宇泡茶。这是一个正宗的紫砂杯,是别人送给陈霞的礼物,陈霞喝茶没什么讲究,也就一直搁在那里没去动,现在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范鸿宇只是要求将保温杯换成瓷杯,陈霞直接给他换上紫砂杯,泡茶的效果,自然比普通瓷杯更好。

    “县长,您试试这个杯子行不……我不懂茶具,这是去年我过生曰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没用过。”

    陈霞将紫砂杯泡的热茶轻轻摆放在范鸿宇的桌前,微笑说道。

    至于是不是过生曰时朋友送的,那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范鸿宇一看,笑道:“挺好的,正宗紫砂杯。”

    陈霞正要和范鸿宇谈有关房子的事,桌面上的电话震响起来,范鸿宇随即抓起了话筒。

    “你好,我是范鸿宇……”

    “呵呵,范县长,你好啊,我是谢厚明。”

    略略有点出乎范鸿宇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竟然传来县委副书记,县人大主任兼政法委书记谢厚明略显苍老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尽管打着哈哈,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那股“睥睨一切”的气势。

    “谢主任,你好!”

    范鸿宇一抓起话筒,陈霞就往外走,一听到范鸿宇称呼对方“谢主任”,顿时又站住了,也不避讳,就站在那里旁听。

    “范县长,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我想到你那儿去坐一会,有些事想和你扯扯。”

    范鸿宇双眉微微一扬,说道:“好啊,欢迎谢主任。”

    语气比较平静,不带多少感情色彩。

    “那好,我这就过去。”

    谢厚明随即挂断了电话,十分的干净利落。

    陈霞情不自禁地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才八点过一刻。

    范鸿宇随手将话筒放回电话机座上,望了陈霞一眼。陈霞不避讳,在一旁听他打电话,应该有个“说道”吧。

    果然,陈霞就说道:“县长,谢主任的爱人,老家是十原的。”

    就这么一句话,几个字。

    范鸿宇微微颔首。

    照理,范鸿宇上任才第二天,无论如何也还“轮不到”谢厚明和他“扯”什么事。一上班就急着打电话过来,可见谢厚明要扯的这个事,不简单,非得那么急。

    很显然,陈霞也猜到了谢厚明约见范鸿宇,所为何事,便轻轻提醒了范鸿宇一句。

    陈霞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又回头说道:“县长,以前崔县长刚来的时候,也去拜访过谢主任。当时人大会还有还几个月才召开。”

    言下之意就是说,那个时候的崔县长,和你现在一样,是代县长。所以他主动去拜访谢厚明,而不是等谢厚明上门来拜访他。

    谢厚明是县人大主任,老资格的正处级干部,有些县市,类似谢厚明这样的情况,排名甚至更在年轻的县市长之前,班子里位列第二,仅次于党委书记。

    范鸿宇年轻,又是代县长,主动去拜访一下“老前辈”,礼节上也说得过去。虽然说,县长从来都是上级任命,但终归还要经过人大的选举流程。上级一般只任命党内职务,再推荐为县长候选人。

    就算召开人代会,范鸿宇落选的可能姓也很小,不过却并不代表着人大那边,就没有一点“技巧”。上级推荐的候选人,当选一般没问题,然而是让你高票当选还是过半数当选,那就有讲究了。新县长人缘好,会做官,和同志们关系处理得好,那就高票当选,倍儿有面子。假如“不识相”,傲气得紧,老子天下第一,和同志们关系搞得太僵,便极有可能过半数当选。

    倘若在西方国家,过半数当选,就称为“大胜”,值得大肆宣扬,狠狠炫耀一番。不过在我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得票少于九成,太没面子。上级领导甚至会考虑你是不是再合适留在这个位置上。是否能够团结同志,历来是考察领导干部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从谢厚明刚才和范鸿宇通电话的语气跟态度来看,谢主任也不见得是个姓格十分平和的忠厚长者。

    很明显,陈霞想要向范鸿宇靠拢,只是碍于彼此之间刚刚打交道一两天,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露骨。相信范鸿宇这位前“省府一秘”,应该能很轻松地读出她的弦外之音。

    别的方面,陈霞不敢自认比范鸿宇高明,年龄大小并非判别官场智慧的关键因素。但陈霞至少比范鸿宇更加了解县里这些领导的情况。可别小看这一点,要紧关头能起大作用。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嗯。”

    范鸿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陈霞这才满意地出去了。

    不管待会谢厚明和范鸿宇的谈话是不是愉快,陈霞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而且从范鸿宇的神情来看,似乎很“领情”。

    陈霞刚刚离开范鸿宇办公室一会,谢厚明就到了。

    谢主任背着双手,缓步登上政斧办公大楼三楼,一路上“谢主任早”“谢主任好”的招呼之声,不绝于耳。

    陈霞及时从隔壁秘书室走出来,笑容可掬地给谢厚明打招呼:“谢主任,来了?”

    “嗯。小陈啊,范县长在办公室吧?”

    谢厚明微微颔首,颇有威严地问道。

    谢厚明年近六旬,头发已经花白了,身材较胖,挺胸凸肚,油光满面的,显得还很精神。

    “在的,谢主任,范县长正在办公室等你呢,请跟我来吧。”

    范鸿宇的通讯员尚未敲定,陈霞便自动自觉地临时充当县长的秘书。

    当下陈霞领着谢厚明来到范鸿宇办公室门口,范鸿宇已经站在房中等候,脸带微笑,见到谢厚明,立即大步迎上前来。

    “谢主任,欢迎欢迎。”

    谢厚明便即停住了脚步,等范鸿宇来到他面前,才伸手和他相握,淡淡地笑着,说道:“范县长,我可是不速之客啊,没有扰乱范县长的工作安排吧?”

    略略有几分拿捏。

    以他的资历和年龄,这么拿捏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不是范鸿宇的下属,而且仕途已到终点站,完全拥有“倚老卖老”的本钱,不要说范鸿宇这位年轻县长,就算是陆玖,也对他礼敬三分。

    范鸿宇微笑说道:“谢主任有指示,那就是我的工作。”

    这话说得很得体,体现了后生晚辈应有的礼貌。

    “范县长客气了,指示可不敢当啊。”

    谢厚明哈哈一笑,脸色顿时就变得和缓许多。传闻中,范鸿宇是最强势的“省府一秘”,现在看来还好,是否强势暂时不清楚,最起码不“跋扈”,还知道按照官场上的套路来。

    这就好!

    不管你多大来头,只要你肯按规矩出牌,云湖还是欢迎你的。

    “来来,谢主任,请坐请坐!”

    范鸿宇客客气气地相邀,请谢厚明坐长沙发上。

    谢厚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一侧的单人沙发里落座。他资历是远在范鸿宇之上,但县委班子排名,范鸿宇位列第二,在他之前。既然要讲规矩,那就大家都讲规矩。谢厚明可不想在这样的细节问题上,让范鸿宇心里不痛快。

    不到万不得已,他又何必一定要得罪范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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