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待客沙发区坐了下来,范鸿宇腰挺背直,坐姿端正无比。

尤利民和邱明山的坐姿,相对就比较随意一点。

方克城亲自给客人奉上茶水。范鸿宇刚才也注意到,一侧的厢房里还有好几个人在伏案工作,估计都是洪副总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早就听说不少zhong yāng主要领导同志的作息时间从来不规律,果然如此。

“小范啊,随意一点,不要那么拘谨。”

见范鸿宇把出了jǐng校生的“派头”,洪副总理便笑着说道,轻轻一挥手。

早听说洪副总理是本sè领导,主政明珠之时,就以“敢言”著称,想说就说,甚少忌讳。

范鸿宇忙即答道:“尊长在前,不敢放肆。”

依旧坐得很端正。

洪副总理是本sè领导,不代表着范鸿宇就可以十分随意。

洪副总理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很坚持自己的原则。”

尤利民微笑道:“这个人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经常xìng犯犟。”

范鸿宇不防尤利民斜刺里“杀出一枪”,顿时闹了个红脸。貌似最赏识他的两位尊长,尤利民和邱明山,都喜欢不时调侃他几句。

洪副总理笑道:“年轻人,大凡有些本事,都会有个xìng。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xìng犯犟……很好嘛,改革,有时候就是需要点牛脾气。人云亦云,左右逢源的人,那是官僚。能处理好各种负责的人事关系,却不见得能处理好各种负责的具体工作……国企改制,就很复杂,xìng格稍微弱一点,还真坚持不下去。”

似乎在无意间。洪副总理就谈到了正事上头。

尤利民脸上的微笑渐渐隐敛,点了点头,说道:“国企改制,涉及到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涉及到一些深层的体制问题,确实很复杂。一些问题,很不好处理。”

“比如说呢?利民同志认为国企改制,最不好处理的问题是哪些?”

洪副总理望向尤利民,很认真地问道。

他请尤利民三人前来,就是想要探讨一下有关国企改制的工作。在这个方面。青山省不经意间就走在了全国的最前列。

尤利民缓缓说道:“根据目前的实践来看,大部分改制的国企,取得了很不错的经济效益。彦华地区是最早进行国企改制尝试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改制的企业,在短时间内扭亏为盈。单纯就经济效益而言,改制是成功的。当然,问题也不少。真正最不好处理的问题,主要存在于两个方面。其一是改制的深入程度,归根结底,是企业所有制的属xìng问题;其二,就是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

洪副总理微微颔首,问道:“目前彦华地区的国企改制,主要用的哪些方法?”

尤利民便扭头望向邱明山。说道:“明山同志,这个问题,请你来回答吧。”

具体到彦华地区的工作。自然是由彦华地委书记来回答更加妥当。

邱明山也不客气,点了点头,挺直了身子,说道:“好的,尤省长……首长。目前彦华地区的国企改制,主要用的三种方式方法。第一是整个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第二是进行承包经营,第三则是进行租赁经营。其中股份制改造,又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引进外资进行合作,外资占一定的股份,我们自己占一定的股份。这个股份比例,只涉及到经营管理权,不涉及到企业的所有权。纵算外资占的股份超过百分之五十,公有制企业的属xìng不改变。另外一种方式,则是企业内部职工参股,外加民间资金参股,和外资参股在cāo作方式上基本相同,参股主体有区别。”

“嗯……你继续!”

洪副总理若有所思地点头,沉声说道。

“第二个方式就是承包经营。这个比较复杂。首先是承包人,一般是企业内部职工,少数是企业外部的人。承包方式也有很多种。一种是全部承包,整个企业由承包者经营管理,每年向zhèng fǔ缴纳一定的管理费用。企业内部的干部职工,也都由承包者来安排,包括离退休职工……”

“明山同志,这种承包,不会发生其他问题吗?比如职工下岗,离退休职工的退休工资和其他福利待遇发放。”

洪副总理打断邱明山的阐述,问道,厚重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邱明山不由大为钦佩,说道:“会的,首长问到的正是实际上最棘手的两个问题。关于下岗职工和离退休职工的安排,承包人和zhèng fǔ主管机关经常会扯皮。事实上,冗员太多,本就是以前公有制企业存在的一大包袱。机构臃肿,反应迟钝,不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形势,企业亏损严重。很多承包人能有效地解决生产和销售方面的问题,却通常不肯接纳过多的冗员,也不愿意解决离退休职工的工资待遇。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来说,承包者确实也有一定的难处。如果强制要求他们接纳企业原先所有的干部职工,他们没有用人的权力,就很难理顺企业内部的管理机制,生产成本也降不下去。在商言利,假如承包者无利可图,他们就不会承包……”

“那你们现在是怎样解决这个方面的问题呢?”

洪副总理很关注地问道。

邱明山沉吟起来,说道:“首长,实话说,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没有找到统一的解决之道,一般都是主管单位和承包者协商,尽可能达成一致。承包者掏一部分费用,主管单位再从承包者上交的管理费中拿一部分出来,作为下岗职工的补偿金。至于离退休干部职工的工资,还是必须要由企业负担。这笔开支很大,如果全部由zhèng fǔ来承担消化,太过吃力……不过,云湖县那边,范鸿宇正在探索一些新的方法,如果行得通的话,可以比较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

“哦?”

洪副总理顿时来了兴趣,有些诧异地望向范鸿宇。

“小范同志,你有什么好办法?”

“社保制度改革。”范鸿宇言简意赅地说道:“首长,我们正在探索相关社保制度的改革和完善。”

既然是具体的工作探讨,范鸿宇也就没有太多的讲究客气,直截了当地回答了洪副总理的提问。

“社保制度的改革和完善?嗯,这个切入点倒是比较新颖……好,明山同志,请你继续谈。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再讨论。”

“好的,首长。还有一种承包模式,就是企业内部的承包。比如生产部门承包给一个人,销售部门又承包给另一个人,或者只承包其中的一个环节。通常这种情况发生在亏损还不是很严重的企业。有些企业,生产的产品还没有过时,有一定的市场需求,但销售渠道打不开,销售成本过高,产品积压,导致企业亏损。这个情况,就可以单独将销售环节承包出去,借助一些能人的本事,把产品销掉。或者销售不成问题,产品的产量和质量跟不上,那就把生产部门承包出去……”

“呵呵,事业部制度。”

洪副总理点了点头,微笑说道。

邱明山也笑道:“是有这么个意思。”

“嗯,很好,只要行之有效,不管是什么方法,都值得一试。你说的那个租赁模式,又是怎么样的?”

“租赁主要是盘活一些闲置的资产。我们很多企业,因为体制和内部管理问题,都或多或少有些资产闲置,不能产生效益,反倒要花钱养护。把这部分闲置的资产租赁出去,可以获得一笔资金,同时又节省了保管和养护的费用。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的资产来产生效益。很多企业的改制,往往是两种不同的模式混用。如同首长所言,只要是行之有效的方法,我们都鼓励企业大胆尝试。从前年开始,我们彦华地区就开始进行有关国企改制的尝试。到今年上半年,基本上所有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都进行了程度不同的改制,百分之八十的企业在改制之后,实现了扭亏为盈,经济效益还是比较可观的。虽然也导致了少部分干部职工下岗失业,但大部分干部职工的工资待遇得到了提高,财政上也减轻了很大的负担。总体来说,利大于弊。”

邱明山很肯定地说道。

“呵呵,好,很好,只要经济效益可观,只要是利大于弊,那就很不错。利民同志,明山同志,你们进行的这些改革探索,很有意义。现在全国的国营企业,大部分都面临着亏损的问题。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毋庸讳言。我们要搞改革开放,要搞市场经济,公有制企业改制,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而且必须马上着手解决。多耽误一天,就多损失一天。我们耽搁不起啊……”

洪副总理轻轻一拍沙发扶手,十分感慨地说道。

尤利民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是的,洪副总理,我也认为,公有制企业的改制,势在必行。改得越早,对国民经济建设越有利。”

“嗯,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