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你是第一个赶过去的,说说吧,什么情况?”

谭启华对范鸿宇的称呼也变得越来越随意。实在谭启华这个市委书记当得相当憋气,整个青山省,扳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有哪个市委书记或者地委书记像他这样运气好的?一下子摊上两个大秘书,还一个比一个牛逼。

谭启华必须要强迫自己逐渐忘记掉范鸿宇省府一秘的身份,不然这日子真没办法过。

别人的市委书记当得威风凛凛,唯独他这个市委书记当得小心谨慎。

什么世道啊!

范鸿宇的态度倒是很端正,挺直了腰身,说道:“谭书记,情况是这样的……”

谭启华静静听完,问道:“陈霞给你打的电话?”

“嗯。”

谭启华“哼”了一声,怒道:“要紧关头,陆玖还不如一个女同志镇定。”

在那样的情况下,陈霞还能很清醒地选择“求援对象”,并且是选择平时和陆玖并不对路的范鸿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霞算得“有胆有识”。事实证明,她向范鸿宇求援是对的,最少范鸿宇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第一时间通知萧寒月到场,就完全说明了问题。

程大姐也“哼”了一声,说道:“老谭,你也不要以为陈霞是什么好人。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真为了陆玖好,也不会这样……”

在程大姐心中,那是百分之百向着陆玖。毕竟陆玖经常往家里跑,每次都不空手,很懂礼节。陈霞她连见都没见过。再说了,老谭这话里的意思,程大姐怎么听着都不大对味。陆玖是坏人,陈霞还有功劳了?这女人长得年轻漂亮点,就什么都占便宜?

程大姐可不惯这毛病!

谭启华心里头那个郁闷啊。怎么女人的思维永远都不能和男人同步呢?难道她还担心自己也像陆玖那样不成?

只是当着萧寒月和范鸿宇的面,谭启华又不好呵斥老婆,只能狠狠瞪她一眼。

萧寒月想了想,说道:“谭书记,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在打击报复?”

谭启华的双眉又蹙了起来。

萧寒月的意思,他很明白。前不久裘灏明被人举报了,现在都好缠夹不清,郭清华和郑美堂都花了大力气,也没有将这事完全处理好。关键是部队那边,龙军长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在这种情形下,裘灏明等于自动退出了副市长的竞争。

无论市里还是省里,都不会冒险将裘灏明安排成副市长候选人。万一部队那边忽然发飙,这边可就不好处理了。

这样一个品德不好的干部,你们还一再提拔,算怎么回事?

现在人代会即将召开,三个副市级的人选,基本都定好了,两个空降,另外一个就是陆玖。在这当口,那边要搞陆玖,恶心恶心谭启华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要以为你谭启华看中的人,就是什么好鸟,还不是一路货色?我郭清华识人不明,你谭启华也一样,两只眼睛不闪亮!

谭启华沉吟良久,没有表态。

这个可不能随便猜测。倘若猜错了,会影响到后续的很多措施。而且,谭启华也隐隐觉得,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刻,郭清华和郑美堂可能比他更加需要稳定。

毕竟保证郑美堂接任市长,才是那边最主要的目标。所有其他问题的重要程度,都等而下之。郑美堂顺利接任市长,就完全体现了袁留彦的意志,证明袁留彦在省里的影响力还和以前一样,齐河市也依旧还算是袁书记的“后花园”。

这个时候,真要是因为陆玖的“风流韵事”影响了整个齐河市的班子布局,影响到人代会的顺利召开,郑美堂第一个不答应。

况且,从省里空降下来的两位干部,其中那位副市长候选人,也可以算作是袁留彦的嫡系,准备接任市委组织部长的省委组织部那位部务委员,也不能算是荣启高的心腹,他的背景比较复杂。在这样的形势下,就算陆玖当选为副市长,谭启华也只能说是和郭清华郑美堂打了个平手。

仅仅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谭启华,就搞出偌大的风波来,不像是郭清华的作风。郭清华可不是随便冲动的性格,六十岁的老同志了,养气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现在的关键,在陈霞身上。她那个爱人,叫杨和安是吧?杨和安的态度怎么样?”

谭启华避开了打击报复的话题,问道。

萧寒月和范鸿宇对视了一眼。这就是说,谭启华依旧要力保陆玖,而且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点。陆玖和关秀丽,肯定没问题了,关秀丽能够陪着陆玖一起到谭启华这里来,已经表明了态度。陈霞自己更加不会闹,还嫌丢脸丢得不够?

就看她爱人肯不肯妥协了。

范鸿宇说道:“陈霞说,要跟杨和安离婚,过不下去了。”

这是陈霞的原话,范鸿宇原文转达。

“胡扯!”

谭启华顿时就火了。

“这个时候过不下去了?我看那大家都不用过了,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陈霞此时此刻提出来要跟杨和安离婚,那就是逼他“狗急跳墙”。这种平时老实懦弱的汉子一旦执拗起来,破罐子破摔,谁都弄不服他了。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我估计陈霞也是一时气话,她会考虑清楚后果的。她还跟我说,想要调动一下工作,不在云湖了。谭书记,我是这么考虑的,要调的话,就调远一点。杨和安要是不跟她离婚,索性两个一起调走算了,留在云湖,也不好面对亲戚朋友。”

谭启华顿时扭过头,望向范鸿宇。

“陈霞亲口说的?”

“嗯。”

谭启华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这样处理也好,只要她能把家庭的思想工作做好就行。”

程大姐又及时插话说:“就是,这样的狐狸精,最好就是远远调走,省得再害人。”

谭启华深感头疼,只好不搭理老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很是柔和,对范鸿宇说道:“小范,这个事处理得很不错,措施十分得力。”

范鸿宇微笑说道:“谭书记,应该的。陆书记和我一起搭档了将近两年,陈霞又是县政府的干部,出了点小问题,我理所当然要及时处理的。”

听上去,毫不居功。

“好,好啊。小范啊,你这一年多在云湖和朝阳农场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很有成绩,市里也很清楚的。不过,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啊。”

谭启华就摆出了上级领导的架子,打起官腔。当然,也等于变相向范鸿宇表明,只要陆玖能逃过这一劫,那云湖县委书记就是你的了。

这等于是你自己的事,努力处理妥当也是应该的。

差不多十二点半,萧寒月和范鸿宇才再次赶回阳光大酒店。一直等候在大堂的雷鸣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县长,陈主任和她爱人,在休息室等候。”

范鸿宇微微颔首,对萧寒月说道:“萧书记,要不一起去看看?”

萧寒月摆了摆手,说道:“我就不去了,这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这个思想工作,就偏劳范县长吧。”

谭启华刚才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是表达得十分清楚,这个事,要尽量捂住,不能闹得沸沸扬扬的。必须保证全市人代会如期召开,圆满完成各项议程。今晚阳光酒店的一些“封口工作”,一定要完成,拖到明天,可就不好控制了。

萧寒月的任务也挺重的。

范鸿宇也不勉强:“好,那我先过去了。”

萧寒月点了点头。

范鸿宇随即和雷鸣一起,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气氛很古怪,陈霞与杨和安各据一方,离得比较远,杨和安不住地在抽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脸色青灰,两眼通红。陈霞则略略低垂着头,头发散乱,看不清楚面容。

休息室的门一响,范鸿宇推门走了进去。

杨和安情不自禁地往起站。陈霞也紧跟着起身,抬头望向范鸿宇,左脸颊赫然一片殷红,还略略有点肿胀,指印宛然,满眼都是羞愤之意。

挨了一巴掌。

看来兔子急了真的也咬人。

“范县长……”

杨和安嗫嚅着给范鸿宇打了个招呼,忽然有些心虚。陈霞虽然是他老婆,却也是范鸿宇的直接下属,县府办主任,生生挨了他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杨和安心里颇为忐忑。

小人物面对大人物时,心思大抵如此。

范鸿宇视若无睹,随口说道:“陈主任,老杨,很晚了,跟我一起回云湖去吧。陈霞,你休息两天,好好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办公室的工作,暂时由雷鸣负责。”

语气平静,十分的公事公办。

“好的,县长。”

陈霞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范鸿宇又对杨和安说道:“老杨,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再动手了。动手不解决问题。”

杨和安青灰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刚才陈霞挨了他一巴掌,不闪不避,什么话都没说,杨和安所有的勇气,其实都随着那一巴掌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