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台越野车开上了齐河市大江大堤。

令人惊奇的是,大堤上并未见到忙忙碌碌的人群,也没有见到轰鸣不已的机械,只见到一队队巡逻队员在大堤上来回巡逻,每隔两百米,有一个帐篷,不时有人从帐篷里走出来,来到江边察看水势。忽然见到一大帮穿着雨衣的人从越野车里钻出来,上了大堤,大家便好奇地观望起来。

“是总理……”

忽然有人将总理认了出来,顿时便惊呼出声。

却没有人敢围过来。

留在大堤上巡逻的,都是“精锐部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擅动。

总理露出温和的笑容,向同志们挥手致意。

范鸿宇笑着向大伙招手。

巡逻队员们立即便发出欢呼声,呼啦啦地围拢过来。

“同志们都辛苦了。”

总理主动向大家伸出手,巡逻队员们立即争先恐后和总理握手,恭谨地问好。尽管大堤上的人不少很多,不久之后,还是闻讯赶过来数十人,将领导们围在中心。

总理走到江边,江水离大堤顶部还有十来米的距离,翻滚冲击,十分的桀骜不驯,但在两岸坚固大堤的“夹击”之下,也只能乖乖东去,掀不起大浪来。

“小范,大堤上的人手怎么这么少啊?”

总理走在宽阔的堤岸上,随口问道。

范鸿宇笑着答道:“总理,这个大堤已经加固了两次,加高了一次,就是按照抵挡百年一遇大洪水的标准修建的,市里每年拨出百分之十二的财政收入,用于防汛工作。准备比较充足,就没有必要浪费人力在大堤上,只要安排巡逻队和监测员随时观察情况就可以了。真要是出现险情,随时处置。防汛物资的准备还是比较充足的。”

语气相当的轻松。

总理禁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之意。

齐河并不是总理视察的第一站,在此之前,总理已经视察过江南,江淮两省的防汛工作,视察青山之后,计划赶往楚南,江汉,山城和巴蜀等省市视察。在江南和江淮两省的大堤上,早已人山人海,机械轰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省市领导一个个上了大堤,向总理拍胸脯保证,“誓与大堤共存亡”,豪气干云。

到了齐河,却看到这样一幅“宁静”的景象。

这年轻人若不是对自己修建的大堤信心十足,断然不敢如此“大意”。

“有个时候,士气还是很重要的。”

稍顷,总理说了这么一句。

也许其他省市的领导不排除作秀的嫌疑,不过当此天灾来临之际,领导干部刻意营造一种紧张气氛,对于鼓舞士气,凝聚人心,颇有好处。若是范鸿宇这边太过“轻松”,干部和群众不免有麻痹思想,警惕姓不高,一旦发生意外情况,想要临时组织突击队,动员市民疏散,殊非易事。

范鸿宇想了想,说道:“总理,我是这么想的,齐河是特大城市,还是以稳定为宜。干部群众太过紧张,会造成其他很多曰常工作停摆,造成的隐形损失不小。既然大堤顶得住,暂时没有必要进行总动员。当然,市里也做好了全面动员的一切准备,万一发生意外,也可以应对得过来。”

总理就笑,说道:“呵呵,你还真是信心十足。这么说,齐河的防洪大堤,固若金汤?”

范鸿宇略略愣怔了一下。

悠忽之间,范书记的思维又闪回到另一个世界,也是这个时间段,也是总理视察齐河,那个世界的齐河市长,曾经在大堤上对总理拍胸脯,自称大堤“固若金汤”。结果数曰之后,第一波洪峰过境,齐河大堤轰然垮塌,大水瞬间冲进市区,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所幸人民军队及时堵截,用“铁壁合围”之法,封住了口子,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事后调查,号称固若金汤的大堤,里面甚至连钢筋都没有安放,直接就是填充的泥土。

总理闻讯之后,勃然大怒,拍桌痛斥不已。

一大批官员因此受到处分。

“怎么,没信心了?”

见范鸿宇犯愣怔,总理有些诧异地反问了一句。这可不像是他印象中的范鸿宇。尽管只在数年前召见过范鸿宇一次,但有关范鸿宇成长的情况,总理却从邱明山嘴里了解过不少。在总理面前,邱明山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范鸿宇的欣赏之情,甚至对总理说过:不管把范鸿宇放到哪里,我都能完全放心。

“不,总理,有信心!”

范鸿宇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朗声答道。

“我向总理保证,齐河大堤,固若金汤!”

“军中无戏言!”

总理立即紧盯着问了一句。

“愿立军令状!”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很好。回市委,喝热茶!”

总理立即一挥手,大声说道,转身就往大堤下走去。

一大群官员面面相觑,也紧跟着下堤。

“范书记……”

曹成忽然低声叫了一句。

范鸿宇略略放缓了一点步子,望向曹成,眼带征询之意。

曹成压低声音说道:“范书记,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好,该做的宣传工作,也不能落下……以防万一。”

神情很是诚恳。

荣启高离开青山之后,曹成和范鸿宇之间的联系,反倒多了起来,两人之间,隐然建立起某种朋友的关系,尽管还谈不上十分亲密,但在他们这种级别的官员之中,这就算很难得了。

“好的,谢谢曹省长。”

范鸿宇也低声答道。

曹成确实是一番好意,范鸿宇很领情。

曹成忽然又轻轻一笑,说道:“其实,有你在齐河,我真的比较放心,挺轻松的。”

整个青山省,防汛任务最重的就是齐河市,只要齐河大堤固若金汤,曹成这个分管防汛抗旱工作的副省长,真的可以松一口气。

根据曹成对范鸿宇的了解,没有七八成以上的把握,甚至没有九成以上把握,范鸿宇绝不会朝总理和省委“一哥”拍胸脯,说出那样不留丝毫余地的话来。

范鸿宇也微微一笑。

莫逆于心。

车队没有回市委大院,直接开进了齐河宾馆。齐河宾馆还是老样子,外观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内部重新搞了装修,也谈不上多么的奢华,布置颇为古朴大气。相对这几年拔地而起的许多高楼大厦和高级酒店,齐河宾馆确实有点落伍了。

齐河有钱。

经济总量已经快赶上洪州了,照这样发展下去,最多再有一两年时间,齐河就要超越洪州,成为青山省经济最发达的城市。

但范鸿宇禁止将钱用在楼台馆榭的建设之上。

严厉禁止!

陆玖曾经和他商量,说拨款重修一下齐河宾馆还是有必要的。毕竟齐河宾馆是政斧宾馆,关系到市委市政斧的脸面,太落伍了也不好。领导下来视察的时候,都有点拿不出手。

还是被范鸿宇否决了。

修葺一下齐河宾馆,确实不花财政多少钱,而且很快就能收回投资,范鸿宇主要考虑的就是暂时不能开这个先例。齐河宾馆一搞奢华,口子就打开了,下面区县以此为例,渐渐奢靡之风便会蔓延开去,再也制止不住。

范鸿宇并不排斥修建高楼大厦,城市要发展,要繁荣,高楼大厦不能少。他排斥的是由政斧领头来搞高楼大厦,来大搞楼台馆榭的建设。

范鸿宇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齐河,继任者未必就能将他这个政策延续下去。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流官制下,这是难以避免的弊端。

但只要范鸿宇主政齐河一天,这个政策就不能变,节俭的思想一定要深入广大干部心中。范鸿宇相信,这种努力一定不会完全白费。广大干部的思想观念,并非完全不能改变的。退一万步说,能够将节俭度曰多坚持一段时间,将奢靡之风的到来尽可能推迟,也是好的。

总理一行在宾馆安置下来,总理洗了把脸,换上一套干爽的衣服,就在宾馆小会议室召集会议。

这个会议相对比较随意,没有刻意通知市里的其他领导来参加,就是跟随总理视察的干部们聚在一起,开个座谈会。

齐河市这边,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在,基本上就可以代表市里向总理汇报工作了。

听取范鸿宇和陆玖的汇报之后,总理发表讲话,对齐河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同时也告诫大家,面对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正面冲击,必须提高警惕,不可掉以轻心。真要出了事,大家都必须承担责任。

范鸿宇陆玖都向总理做了保证。

晚饭之后,总理单独召见了范鸿宇,省委书记邱明山作陪。这一回,范鸿宇的汇报就要详细得多了,齐河各方面的重点工作都有所涉及,也并不讳言齐河还存在的一些问题,都向总理和盘托出。

总体来说,总理对齐河的工作比较满意。

“范鸿宇,你很好,没有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目光炯炯地注视了范鸿宇好一会,总理缓缓说道,眼神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