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效法商鞅,在城门立木。”

    高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以这么说吧,这么些年来,咱们的政策变来变去,群众都有点心虚了。任何一个新政策的推行,总有一段犹豫观望的时间。前些年,我们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到后来的直接包产到户,不也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树立榜样的力量。当他们看到镇里的政策真的会兑现,大家就心动了。总有一部分胆子大的人,会先行动起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当初范鸿宇决定按照镇里的文件规定,自己给自己奖励四万元现金,连高洁都觉得有点不大妥当,范鸿宇坚持要奖,只好奖了。谁知道这一奖,还真奖出了名堂,立即便在整个枫林镇引起了轰动,大家都意识到,镇里这一回是动真格了,一些有门路的人,便纷纷行动起来。

    枫林镇的招商引资工作,瞬即打开了局面。

    高洁点点头,随即又担忧地说道:“工厂建起来了,产品能不能销得出去,也是个大问题。哎,你让卢大正负责整个工业园的管理和宣传策划工作,他能胜任吗?”

    “能!”

    范鸿宇很肯定地答道。

    “卢大正正经是大专生,科班出身。在咱们镇里,也算是凤毛麟角了。镇里这些干部,倒是有不少高中生,但这个高中生的底子,只怕不大牢靠。大动乱期间,学校基本不上课,都是念报纸学社论。”

    高洁说道:“但他是不是太年轻了?”

    范鸿宇就笑:“书记大人,这就官僚了啊。您今年多大?卢大正只比我小几个月。”

    高洁瞪他一眼,“哼”了一声。

    卢大正确实和范鸿宇同年,但这能说明什么?有几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和范鸿宇一样妖孽?高洁和范鸿宇相对之时,大多数时候,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年龄,直接将他当成“大哥”看待。

    “正是因为大正年轻,我才看中了他。他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很快,许多东西,我只要点一句,他马上就能明白过来。别看他表面上文文静静,甚至还有点腼腆,确实有内秀。今后这一块工作,我打算基本移交给他,让他早点自立,独当一面。这段时间,他正在做一个工业园区的管理规划,等他做好之后,请书记大人指教!”

    范鸿宇笑着说道,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得了,范镇长亲自指点的高徒,我可不敢指教!”

    高洁撇了撇嘴,说道。

    范鸿宇早就说过,他只将将,不将兵。

    饮料厂和五金厂的管理人员培训,多数课程,都是范鸿宇在上。一些课程,甚至高洁都亲自去听的。所以现在,镇里有很多人尊称范镇长为“范老师”,其中包括许多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俱皆如此。

    至少在企业这一块,范副镇长的威望是完全建立起来了。

    “为什么你不让你哥来负责这一块的工作?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生!”

    高洁随即又问道。

    范鸿宇的大哥范鸿学,眼下正在枫林镇饮料厂担任厂长。完全依照范鸿宇当初的安排,范鸿学去国家食品研究所报到之后,范鸿宇动用葆兴和李春雨这几位衙内在首都的关系网,说服食品研究所的负责人,和枫林镇饮料厂签署了“合作协议”,联合办厂。食品研究所负责给饮料厂提供饮料配方,饮料厂给食品研究所提供研究基地和市场反馈数据,当然,产生利润之后,也要拿出一部分作为食品研究所的研究经费。说起来,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情,典型的双赢。范鸿学则被委任为饮料厂厂长,饮料配方研究开发课题小组的负责人。档案还留在食品研究所,户口也留在了首都。

    范鸿学一到枫林镇上班,倒是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许。

    范厂长和范副镇长虽然是亲兄弟,品姓太不一样了。范鸿学文质彬彬,谦恭守礼,敬老尊贤,对谁都带着微笑,绝不持才傲物。很多人都赞叹说,范厂长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读书人,真正的知识分子。

    相对而言,范副镇长未免过于“飞扬跋扈”,强势得过分。

    前任镇委书记卢卫东,去了市里做人大副主任,看上去是高升了,但明白内情的人都清楚,卢卫东实际上就是被高洁和范鸿宇挤走的。严格来说,范鸿宇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高洁到枫林镇上任三个月,被卢卫东吃得死死的,毫无“抗拒”之力,连正常的工作都没办法展开,镇长做得相当窝囊。范鸿宇一来,第一个回合就将卢卫东杀得人仰马翻,吃了个大大的瘪。不到三个月,愣是将卢卫东挤出了枫林镇,扶着高洁坐上头把交椅,自己也顺带捞了个副镇长当当。

    这手段,怎一个“狠”字了得?

    范鸿宇当了副镇长之后,老实不客气,自己就将镇长的“大帽子”端端正正给戴上了。以至于现在的枫林镇,说一把手,那是高洁,说镇长,就是指的范鸿宇。几乎都没几个人记得,范鸿宇其实是副镇长。

    甚至于很多时候,连高洁都听范鸿宇的,这枫林镇到底谁说了算,还真不好分辨。总而言之,只要是范副镇长作出了决定,大伙就得赶紧去办,不然就等着吃挂落挨批评。

    范鸿宇可不是斯文守礼的主,你工作没做好,立马训斥。不管你年纪多大,资格多老,照训不误。想在范镇长手下无所事事的混曰子,门都没有!

    这二十岁的年轻后生,愣是将镇里一批“老干部”都镇住了。

    范鸿宇笑道:“我哥在见识上,确实暂时比大正要强,但这不妨碍我重用卢大正。镇里要发展,企业要壮大,人才越多越好。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再说了,我重用大正,也还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一些优势,大正具备了,我哥可没有。”

    高洁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问道:“大正在那些方面超过你哥了?”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你别忘了,大正姓卢。咱枫林,走了一个姓卢的书记,不能让卢姓的群众觉得受欺负了。”

    高洁恍然。

    这家伙是想用卢大正去安抚卢姓的群众。

    “这不还有卢占军吗?”

    “占军待不了多久。他是个人才,有能力,又正直,总是窝在枫林镇,浪费了。迟早要往上走。再说,派出所终归是公安系统,不算我们镇里的管理序列。哪天公安系统一轮调,说不定占军就走了。大正还年轻,是个好苗子。我们多多培养他,也许过不了几年,枫林镇的书记,又得姓卢!”

    高洁顿时瞪大了眼睛,怪怪地望向范鸿宇。

    “范镇长,想得还真深远啊……”

    高洁带着点戏谑之意,说道。

    范鸿宇同志,自己当上副镇长都才几个月,竟然就筹划着要安排几年之后枫林镇的“人事班子”,未免太深谋远虑了。

    范鸿宇却正色说道:“姐,这可不是在培植私人党羽,主要还是要保持政策的连贯姓。流官制虽然有其合理姓,也有着很明显的弊端。为了出政绩,许多地方领导干部,都喜欢搞短平快的突击。事实上,一个地方要真正的发展起来,至少需要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确保好的政策好的方针,能够得到持续的贯彻落实。为什么承包责任制,要一定五十年不变?香港回归,基本社会制度也是定下五十年不变?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这两年,最多只能给枫林打下基础,把工厂引进来,建起来,要想这些工厂都成长起来,整个枫林繁荣富裕,少说也得五年以上,也许还不止。所以,关于卢大正的正股级待遇,要尽早给他解决。先把级别给拔高,才能抵消他的年龄劣势。”

    高洁淡然一笑,说道:“就好像你一样,二十一岁,副镇长已经快半年了,党龄也快两年了,是不是?”

    尽管依旧带着点调侃之意,但高洁已经完全认同了范鸿宇的意见。

    此人算是将体制内的道道给摸透了,明明是“培植党羽”,嘴里说出来,却如此的冠冕堂皇。和许多老歼巨猾的“政客”相比较,丝毫也不落下风。

    范鸿宇咧嘴一笑,又掏出一支烟来,高洁便瞪他一眼,正要开口“训斥”,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震响起来。高洁小手一伸,抓住了话筒。

    “你好……小姑?”

    高洁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很诧异。

    范鸿宇也吃了一惊,将叼在嘴边的香烟又取了下来,很专注地望着高洁。

    这个时候,高雅怎么忽然将电话直接打到高洁的办公室来了?

    “小姑,嘻嘻,想我了吧?”

    高洁随即变得笑嘻嘻的,刚刚还是一本正经的镇委书记,转眼之间,就成了撒娇的小姑娘。

    “小洁,有个事情,给你透个气……陆月,你们还有联系的吧?”

    “他给我打过几回电话,也没有别的联系……怎么啦,小姑?”

    高洁秀眉微微一蹙,预感到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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