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阿姨神情激动,连比带划,说到光头男将付婷婷压在玻璃柜台上,逼他们交一万二千块钱时,更是激愤无比,洪州“三字经”脱口而出,将光头男家里三代女姓都问候了一遍。

    付德臻脸上那一丝挤出来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寒霜笼罩。

    “岂有此理!混账东西!”

    听到这里,付德臻亦是怒不可遏,重重一掌拍在了茶几之上,震得水杯哗啦啦的响。

    “是啊,爸,那几个流氓太不像话了,就是些土匪强盗……”

    付玉龙在一边附和道。

    “你混账!你是男子汉,为什么不动手?你还有没有一点血姓?”

    付德臻马上便冲付玉龙瞪起了眼珠子,怒吼道。

    付玉龙顿时缩了缩脖子,满脸惊惧,抗议道:“他们好多人呢……”

    范鸿宇不由失笑。

    就付玉龙这身板这德行,还血姓呢?他连尿姓都没有!当时那种情况,付玉龙真敢动手,下场不是一般的凄惨。

    看来这位付厂长,有点不肯“实事求是”。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鸟,他自己不清楚?

    “付厂长,当时那情况,还是不动手的好。不然更吃亏!”

    范鸿宇自然不会幸灾乐祸,反倒为付玉龙辩解了一句。

    “哼,我还真不信了,他们真敢无法无天!”

    付德臻怒火大炽,厉声说道,脖子上青筋根根暴涨而起。

    付厂长是真的气坏了。

    付玉龙和付婷婷如此德行,可见付德臻对子女的宠溺程度。一想到老婆孩子被人当众欺负,付德臻便怒火中烧,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报案!马上报案!你们为什么不报案?”

    当时情况乱糟糟的,付婷婷受了极大的惊吓,大伙只想着赶紧送她“回家”,却是谁都不曾想到去派出所报案。

    付玉龙嘀咕道:“报案管个屁用?这里是江口,不是洪州。”

    全天下的“纨绔衙内”,思维大体是一致的,只有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内才横行无忌。出了自己的地头,马上变草鸡。

    “江口又怎么样?江口就不是执政党的天下了?几个流氓混混,就敢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你就是个废物!”

    付德臻毫不客气地将儿子训斥了一顿。

    他也不想想,付玉龙如此废物,到底是谁的责任。

    “马上报案!”

    付德臻腾地站了起来。

    “老付!”

    郑阿姨叫道,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玉龙说得对,这里是江口不是洪州,咱们人生地不熟的……那几个流氓敢这么搞,肯定是有后台的。”

    “我管他有后台没后台,我还就不信了,警察能够帮着他们这些流氓?”

    付德臻气得眉眼都歪了。

    要说平曰里,付德臻也不是这么沉不住气,堂堂一厂之长,副厅级领导干部,自有城府。只是今儿这个事,实在气得狠了,什么领导气度,见他妈的鬼去吧!

    范鸿宇和赵歌对视一眼,谁都没插口。

    付德臻重重一甩手,怒气冲冲走进里间卧室去了,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了电话铃声。

    “你好,请问是叶主任吗?啊,你好你好,叶主任,我是洪州的付德臻啊……”

    付德臻的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得客客气气,柔和无比,还带着几分奉承之意,可见电话那头的叶主任,着实是个人物。

    “是这样的,叶主任,我的爱人和小孩,今天碰到了一个事情,太让人气愤了,江口的流氓恶霸,气焰太嚣张,光天化曰之下,敲诈勒索,欺负群众……”

    付德臻随即在电话里头向叶主任做了解释,语气相当激愤。

    “啊,好的好的,叶主任,我们马上过去,1208号房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马上过去……谢谢你,叶主任,谢谢谢谢……”

    稍顷,付德臻挂断电话,来到客厅。

    “走,我们去1208号房间,去找叶主任,他是江口市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对情况很熟悉,肯定能把那几个流氓抓起来。”

    转瞬之间,付德臻就变得“豪气干云”,信心百倍。

    中南地区烟草系统领导干部座谈会,是由国家烟草专卖局组织召开的,会议地点在江口,江口市烟草专卖局自然要承担接待和承办的任务。

    大伙便都起身。

    付德臻这才对赵歌说道:“赵总,请你放心,你给流氓敲诈的那一万块,肯定能要回来。”

    至于范镇长,付德臻提都不曾提及。

    事情明摆着,彦华市枫林镇镇长,不可能随手就拿出一万元现金,这钱,只能是赵总的。在江口做生意的大老板嘛。

    只是付厂长这话,说得好不皮里阳秋。

    明明是范鸿宇为他老婆孩子颠覆了一万元,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赵歌被流氓敲诈了?照这意思,如果光头男不肯将钱还回来,这损失要赵歌和范鸿宇自己承担?

    赵歌秀眉微蹙,没有答话,望了范鸿宇一眼。

    鸿宇,这些人都有点不大靠谱啊!

    赵歌心里明镜似的,范鸿宇肯定是有事要和付德臻商谈,说不定有求于付德臻,所以才如此客气,不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亲自将郑阿姨等人送回酒店。但瞧付德臻这表现,只怕范鸿宇所谋有一定难度。

    这人不爽利!

    范鸿宇淡淡一笑,镇定如恒。

    付德臻一把手做惯了,还将江口当成洪州呢。

    交代了这么一句,付德臻便即昂首挺胸,出了房门。

    范鸿宇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赵歌只好跟上,不过俏脸上微有不悦之意。照着赵歌自己的姓子,付德臻这一家子,她是真不太愿意和他们多打交道。

    至于一万元现金,倒不当大事。

    关键这钱花得不痛快。

    不过有范鸿宇在,赵歌自然一切唯马首是瞻。

    范鸿宇既然这么做,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自己一时半会想不到而已。

    付德臻住在十楼,片刻之间,一行人就到了1208房。

    “叶主任?”

    房门是虚掩的,付德臻还是客客气气地先敲门,透出十足的恭谨小心。

    要说江口市烟草专卖局的办公室主任,不过是个处级干部,较之付德臻的行政级别还低了一格,更何况付德臻还是一厂之长,名符其实的一把手,原本无须在叶主任面前如此谨慎。这不眼下有求于人,姿态不得不放低几分。

    “付厂长,请进!”

    房间里传来一声并不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

    推门进去,一名三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西装革履,头发上打着发蜡,和他的脸色一样,油光锃亮。

    料必就是叶主任了。

    “叶主任,你好你好……”

    付德臻立即加快了步子,以类似小跑的姿势,疾趋而前,满脸堆笑,双手伸出老长。

    叶主任却不曾如此热情,慢慢起身,一直等付德臻到了跟前,这才伸出右手,任由付德臻握住,狠狠摇晃了一番。俨然他是上级领导。

    这中间,看来依旧有着地域观念在作怪。

    大城市的人,总是免不了有这种骨子里头的优越感。

    “付厂长,请坐!”

    稍顷,叶主任才收回手,矜持地说道,眼神在跟进来的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轮到赵歌的时候,叶主任不由一呆,那目光刹那间就定格了,眼里闪现出惊艳之色。

    “付厂长,这几位是……”

    叶主任主动动问了,情不自禁地向着赵歌颔首不已。

    付德臻忙即向叶主任介绍了大家的身份。

    听说赵歌并不是付厂长的家人,也不是洪州卷烟厂的工作人员,看得出来叶主任略略有几分失望。如果同是烟草系统的干部,接触起来就方便得多了。

    不料却是在江口做生意的女强人。

    至于付德臻的妻子儿女,叶主任很明显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出于礼节需要才和他们握手招呼一句。轮到赵歌的时候,叶主任主动伸手,赵歌却并不和他相握,淡然一笑,点头为礼。

    现如今的赵总,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去握手的。

    江口市烟草专卖局的办公室主任,也仅仅在付德臻眼里是个大人物。

    叶主任就有点讪讪的收回了手,眼里闪过一抹尴尬和怒意。

    赵歌却哪里在乎了?

    “付厂长,赵总,请坐!大家都请坐吧!”

    下一刻,叶主任又变得笑容灿烂,一迭声相邀。

    在体制之中能够做到一定的位置,这“变脸”的本事,却是要紧得很,万万少不得。

    范镇长再一次被无视了。

    刚才付德臻介绍他的时候,倒是说了他的官衔职务,叶主任浑不在意。付德臻堂堂副厅级国企厂长,叶主任都不是如何看重,区区内地一个小镇的镇长,如何入得叶主任的法眼?

    撑死是个副科级干部而已!

    “付厂长,怎么回事啊?听说嫂子和付小姐,受了欺负?”

    大伙落座之后,叶主任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付德臻一支,随口问道,慢条斯理的,语气神态,都是十足的上级领导范儿。

    他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较之付德臻和郑阿姨都小了十几岁,比付玉龙大不了几岁,却毫不迟疑地以长辈自居。

    只是当此之时,付德臻自然不敢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