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宇在高家呆的时间并不太长,不到一个钟头,高洁送他到停车坪。

    “鸿宇,这事你干嘛不事先跟我说?”

    来到华沙车前,高洁有点抱怨地说道。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还是不说的好,省得你担心。”

    高洁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就不担心了?”

    “少担心几天,总是好的。再说,事情已经做下了,安心等结果就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范鸿宇神态相当轻松,高洁却没有那么乐观,双眉微蹙,担忧地说道:“鸿宇,你这是在赌博啊,你知不知道?”

    “没有风险,哪来的利益?富贵险中求。胜了,就是大胜,许多问题迎刃而解。输了,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不当官也能活下去。”

    高洁冷冷说道:“那是,你一甩手,直接去江口,做个暴发户,有美相伴,小曰子过得挺滋润的。”

    范鸿宇便搔了搔头,嬉笑道:“姐,瞧你说的,我像那种人吗?”

    “不像。”

    “那不就结了。”

    “你压根就是那种人,什么像不像的?”

    范书记好不讪讪,貌似高洁当真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是在进行一场政治赌博,尽管有二十年先知先觉的优势,但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在这一个世界,一切都会按照原先的轨迹进行。万一出了偏差,这就是自己找虐,不用别人动手,陆月宋珉直接就收拾了他。

    但就如范鸿宇自己所言——富贵险中求。

    眼瞅着这样的机会摆在跟前,就这么啥事不干傻看着,绝不是范鸿宇的姓格。真要是“赌输”了,范鸿宇也不是全无退路。至少做个暴发户那是妥妥的,没有半点问题。

    “姐,别胡思乱想,你知道我的……”

    范鸿宇忍不住握住了高洁柔软的小手,轻轻摩挲着,低声说道。

    高洁轻轻一挣,没挣脱,也就任由他握着,咬了咬嘴唇,说道:“其实没这个必要,陆月要折腾,由得他去折腾就是了。咱们反正不理他,好好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组织上总是能看得到的。以你的本事,不冒险也不愁没有出人头地之曰……嗯,其实,你已经出人头地了。”

    高洁的声音,异常柔和。

    “不够。”

    “什么不够?”

    高洁有点诧异地反问道。

    “手中权力不够。现在就管着一个小小枫林镇,撑死也就几万人先富起来。我想要更大的权力。管一个县,一个地区,甚至将来管一个省,我想带着大伙,都富裕起来。姐,这是我的理想。光我一个人有钱没什么意思,大家都有钱了,都富裕了,曰子过得滋润了,那才是男人的成就感。”

    范鸿宇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高洁的手。

    昏暗的路灯下,高洁双眼熠熠生辉,显然被范鸿宇的雄心壮志打动了。

    男人,不就应该有这种心怀天下的豪情大志么?

    “好,我支持你,我会努力做通我爸的思想工作。”

    稍顷,高洁坚定地说道。

    范鸿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相信高兴汉的政治智慧,肯定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当然,高洁在一旁“推波助澜”,效果那就更好了。

    小车缓缓驶离市委大院,高洁默默地站在那里,目视小车拐过弯看不见了,才缓步回到家中。

    高兴汉依旧坐在长沙发里抽烟,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高妈妈静静地陪坐在一旁,并没有阻止丈夫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她虽然不大懂得政治,却也清楚,高兴汉遇到前所未有的大“难题”了。

    “爸,少抽点……这事,没那么复杂。”

    高洁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嘴里劝道。

    高兴汉望了她一眼,淡然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简单法?”

    高洁嫣然一笑,说道:“真要是分析这里面的弯弯绕,我肯定比不上您。但是,我相信范鸿宇。他从不无的放矢。”

    高妈妈顿时瞪起了眼珠。

    这叫什么话?

    合着在高洁心目中,自家市长老子的政治智慧,还比不上范鸿宇那个小年轻?

    高兴汉没有生气,微微一笑,说道:“你对范鸿宇倒是信任得很。”

    “我当然信任他。和他一起共事两年了,在这样的大事上,他从来都不曾失误过。爸,您想啊,单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怎么说?”

    “您知道他怎么将文章交给熊艳玲同志的吗?因为他和熊艳玲同志的小孩李春雨是朋友。而他和李春雨认识,是因为葆兴,就是以前宇阳驻军那个葆连长,葆老爷子的孙子。范鸿宇统共就见过熊艳玲同志一次,见过曹俊明部长也是一次。”

    高兴汉还没什么,高妈妈已经张大了嘴,吃惊地说道:“就这么简单的关系?”

    在高妈妈想来,还以为范鸿宇和这些大人物来往多么密切呢。

    “就这么简单的关系。”

    “他凭什么如此自信?”

    高洁就笑了,说道:“妈,这可不仅仅是自信,这是建立在精准无比的分析和逻辑推理之上。对熊艳玲曹部长这些大人物的政治理念,研究得非常透彻。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那么厉害……”

    高妈妈嘀咕了一句,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高兴汉抽了一口烟,说道:“纵算如此,也不见得有必胜把握。毕竟现在大趋势还是原来的样子……”

    高洁点了点头,对父亲这话也比较认同:“所以范鸿宇说,要多做一手准备。无论如何,一些最基本的原则必须要坚持,这个肯定不会错的。步子迈得太快了,根基就不牢固。不管是怎样的变革,有一个稳固的基础是前提。”

    高兴汉忽然笑了笑,望着高洁,说道:“什么都是范鸿宇说的,那你自己什么想法?”

    “我相信他。”

    高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高兴汉与高妈妈不由面面相觑。

    高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小洁,你跟这个小范……范鸿宇,到底怎么回事?”

    高洁莫名其妙:“妈,什么怎么回事?”

    高妈妈瞪起眼睛,说道:“这话还不明白吗?你别告诉我,你们是普通同事……同事没你们这样的?”

    高洁刚才满腹心思都在“国家大事”上头,一时半会转不过弯,这时才明白过来,顿时俏脸飞霞,跺了跺脚,嚷嚷道:“妈,咱们在讨论大事好不好?”

    怎么做妈妈的,总是会无限“关注细节”?

    “这就是大事!”

    高妈妈认真了,很严肃地说道。

    “你们那些国家大事,我不懂。我就知道,我闺女的终身大事才是真正的大事。你实话跟我说,你和他是不是在……恋爱?别冲我瞪眼睛,我瞅着就像。普通朋友,没你们这样的。小洁我告诉你,别想忽悠我。妈妈我也年轻过,年轻人谈恋爱是个什么眼神,我一看就知道。”

    高洁被老妈这一顿“连珠炮”给镇住了,站在那里扑闪着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

    “看看,被我说中了吧?老高,这事不行,你得管管!”

    高妈妈却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证,立即扭头对高兴汉说道,满脸担忧之色。

    高兴汉有点哭笑不得,说道:“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敏感?我一点都不敏感。我早就该知道了,陆月那孩子多出色?小洁就是不动心,一点好颜色都不给人家。为什么?敢情原因在这里。这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

    高洁鬼使神差地“反驳”了一句,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重重一跺脚,“冲过去”拉住了老妈的手,不住“求饶”。

    “妈,咱不说这事了行不?您真的多心了,我跟范鸿宇真的没什么。就是朋友……最多算是比较合得来的朋友。你老这么疑神疑鬼,人家以后都不敢登门了。”

    越是如此,高妈妈越是担忧,毫不客气地挣开了手,严肃地说道:“小洁,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妈还没有老糊涂。现在是新时代,讲究恋爱婚姻自由。本来你们年轻人只要两厢情愿,我也不是老古板,不会随便干涉你们。范鸿宇那孩子,虽然比不上陆月,实话说我也不讨厌他。人聪明,有能力。但你得知道,他比你小,不止小一两岁,是小四五岁。你现在都已经是市长助理了,他也是镇委书记。你说你俩要真到了一起,别人会怎么议论?是你嫁不出去还是他娶不到老婆……你们现在年轻,无所谓,只要甜甜蜜蜜就行。等结了婚,过曰子,时间长了,问题就来了。这个东西,很现实。人嘛,不能总生活在虚幻之中,爱情不是全部。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高洁再一次目瞪口呆,连高兴汉的思路都被妻子打断了,望着她,瞠目结舌。

    “妈,我不跟你说了,尽瞎猜……”

    高洁无言以对,赌气站起身来,撅着嘴,跑自己卧室去了。

    “老高,你看看你看看,真有问题了。这事要尽早阻止,不然……年轻人没定力,你也知道的……那就麻烦了。”

    “现在,还真的顾不上。”

    高兴汉轻轻摇摇头,说道,眉宇间深有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