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强说到这儿就停顿下来,脸上的神情充满了真诚,就像看到亲哥哥一般,从眼眸里流露出“真心为你着想”的热忱和主动,季明万正听得入神,心思跟着朱自强的话开始转动,可是……什么呢?更高的地方给人无限的遐想,季明万有钱,也有势,在田园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说一,基本上没人敢说二。可只限于田园!

  “老弟,嗨,你看你这人!有话尽管说,哥哥要是跟你见外就不是人!你说!你说!”季明万无法掩饰内心的急切,柳安朋跟他说过,可是柳胖子今年四十多了,干部年青化的标准不适用他,虽然调到水电局任局长,能有多大发展?干一届三年,顶翻天了让他升到副处!近五十的人还谈得上什么前途。

  季明万刚刚提拔成正科,当了乡长,本来心里头挺自豪,朱自强一翻话让他从心底打个颤,自己的缺点是什么?季明万比谁都清楚,就是文化不够,现在这个中专文凭还是后补的。柳安朋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要是连自个是什么货色都不清楚,早晚被人整死。

  朱自强沉吟着,好似在思考怎么把最不伤害人的语言婉转道出,季明万再次催促:“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从工作上说你是书记,是当家的,从个人感情上说我是哥子,为了今后更好地开展工作,你要不掏心窝子,我……我真跟你生气了!”

  朱自强舔舔嘴唇,再抿抿嘴角:“嗯,那我就说了!老哥,你的优势是什么?”

  季明万没料到朱自强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脑子里有些浆糊,茫然地说:“刚才你不是分析了吗?”

  朱自强笑道:“是英雄的哥哥,但更准确地说是烈士家属,烈士是什么?我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做出贡献后的死人,贡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得了个称号,可实质上的东西呢?死人怎么利用?这就要回报到你的身上!我再跟你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两种,一是打着英雄的旗号吃香的喝辣的,但仅限于田园这巴掌大的地方!第二种就是把这些优势化为政治资本,步步高升!”说到最后这四个字时,朱自强几乎是一字一顿,季明万的眼睛眯起来,就像迎面撞上刺目的太阳光。

  朱自强当然不会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接着火上加油:“我刚刚才来,之前县上听人反映你们两兄弟的一些事情,当然,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正如当初宣传英雄时一样,如果这些事情被慢慢传传到一些主要领导的耳中,风言风语就会不断地刮掉你的资本,最后……也只能是个小小的田园乡官,你说呢?”

  季明万满脸正色地点点头:“老弟分析得有道理!”

  朱自强笑笑,手指轻快地在桌上敲打:“人言可畏啊!你再想想自己的官场人脉,除了柳局和陈局,哪个头头跟你真心交往?而这两人……你觉得他们能给你多少便宜?呵呵,老哥啊,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停下正面的宣传!”

  季明万皱着眉头,他也不是傻子,使劲一想就明白朱自强指的是什么:“老弟的意思是说,借着我弟弟的东风,不断地制造正面舆论?加深我们季家在领导眼中的印象,多做些为人民服务的好事儿,在人民群众心里的树立牢固的好人形象?”

  朱自强点头道:“是好干部,好父母官形象!这才是正道!老哥你想想,有些小便宜占了有什么好处?不就是几个钱吗?不就是意气之争吗?长此以往,也许再过三五年,英雄真的只会成为一个名词,除此毫无意义。”

  季明万深深地吸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眼睛里露出真诚:“老弟,我今年三十三岁了,说实话柳安朋也跟我说过这方面的话题,可没你这么点得透,说得深,分析得头头是道!跟你一番谈话真的是茅塞顿开,老哥我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那弟弟,唉,怎么说来着?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自强一脸沉重地说道:“老哥,不是你弟弟的问题,是你的思想问题!你转过弯来了吗?”

  季明万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转过来了!以前老觉得我弟弟死了,咱就要抓拿骗吃赚个够本,现下经你这么一说才明白,咱们得到的远远不够啊!”

  朱自强有些失态地看着这人,这种话竟然明面上说出来!当真蠢笨如猪!暗暗叹气,老子高看你了!但嘴上还是给予肯定:“对头!不仅如此,方法还错得离谱,老哥要加强政治学习啊!”

  见季明万完全沉入到如何升官发财的臆想中,朱自强可没忘了今天的目的:“对了老哥,那个鲜花项目,是上边亲自点名让我负责的,能不能帮帮兄弟?”

  季明万“啊”了一声,急忙道:“老弟,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朱自强笑道:“老哥帮我办两件事儿,第一,请县气象局的人来这儿帮着分析气候是不是鲜花种植,具体的鲜花品种,你手上有资料。第二,请县农业局的专业人士分析一下我们这里的地理情况,实在不行就上市里找专家。”

  季明万点点头:“这没问题!还是老弟的头脑好使,这么快就想好计划了。”

  朱自强笑道:“我这不是照本宣科吗?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季明万急忙道:“你说!你说!”他这会儿有种被重视的感觉,朱自强如此信任他重用他,让他打心眼里透出地主的自豪来。

  朱自强道:“这事儿可能有点为难你啊,昨晚我不是去田坝吗?那儿山洪暴发,差点就漫过防洪墙了,我听村民说,可以让黑洞沟改道,但改道就必须占掉你家的地,你回去商量一下,那地要多少钱,我开个党委会议讨论,咱们一起研究怎么处理。”

  季明万“啪”地给自己的额头上一下重的:“哎呀呀老弟啊!这事我做主了!那算什么地,就是一些荒崖子,羊都放不上去,谈什么钱呀!多谢老弟给我指条道!嘿嘿,就拿这个展开正面攻势!”

  朱自强竖着大拇指称赞道:“老哥精明!这么快就想到了‘正面宣传’!我这是无心插柳啊,哈哈,老哥,那咱们哥俩就合作愉快?”

  季明万伸出手死死地捏着朱自强:“合作愉快!以后工作上的事,老弟你尽管指挥,在这里,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也没有敢跟我叫板的人!我就当你的冲锋刺刀,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朱自强赶紧摇头道:“哥哥言重了!我初来乍到,好多事情都不明白,全靠老哥多担待,反正咱们哥俩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季明万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当天下午,季明万亲自跑到田坝村里,找着洪大富和洪文勇,宣布乡政府和季家的决定,让他们自筹资金人力,趁着暴雨后天晴赶工,先将黑洞沟改道的事情完成,至于占用季家的那部份荒山,则分文不取,工程费用随后由乡上打报告给县里,等批下来了马上返还村民。

  洪家叔侄俩不停口地称赞季乡长是好领导,大善人,大公无私,一心为人民谋幸福,不愧是英雄家里出来的好干部!季明万听着两人的感谢话,心里再次认定朱自强这小狗日的不止有一套!

  而洪大富悄悄地对洪文勇眨眨眼:“朱书记不是吹牛屄的1洪文勇对朱自强的钦佩得五体投体,说好三天,结果当天应验,真想打听一下朱自强给姓季的灌了啥玩意儿!

  田坝的村民哪用得着动员,洪大富扯开嗓门儿一吼,村里百来个劳动力飞快地回家拿工具,跟着洪大富就上山了。

  而朱自强则紧接着让乡企办的人送来两箱炸药,几十颗雷管,还让派出所的一名干警负责安全问题。田坝的人开始热火朝天地打炮眼,挖土石方,谁也没把政府的补助放在心上。

  爆破的声音远远地传出,朱自强站在楼顶上看着田坝山腰不断腾起一团团灰尘,嘴角扯了几下,悄然地下楼,刚一转角,老杨满脸傻笑地蹲在那儿,冲朱自强比划着鼓掌,没有声音,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杨玉紫再次冲入朱自强的房里,不顾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抗议,强行把朱自强拖起床:“你跟我说说今天跟季明万谈了些什么?你们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是不是在背地里搞什么见不得人交易?”

  朱自强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房门,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大嫩会如此蛮横呢?狗街的人说起她的工作效率和作风可是交口称赞,本想着弄个自家人来镇着场子,结果却成了自己的管家婆!

  可是看到杨玉紫那张与深爱人儿六分相似的面孔时,朱自强暗恨不已:“大姐!私底下咱们是亲戚,明面上咱们是同事,你管你的纪委工作,我抓我的党政建设,你如果有工作上的问题,请在上班时间,办公室里谈!如果你有什么个人问题,我能帮上的绝不推辞!”

  杨玉紫哼了一声,转身出门,这次没有砸,而是轻轻地关上了,朱自强暗暗奇怪,这人什么意思?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是老子说话太过了吧?妈的!女人!

  第二天,朱自强让老杨把五楼会议室的隔壁腾出来,那里原本是娱乐室,隔成一大三小四间房,三小间里放些喇叭、红布条幅之类的宣传工具,还有些破烂的办公桌椅,大间顶上安装了几十颗小彩灯,打开后一闪一晃的,让人眼晕,上班之余,乡里的干部把会议室的音响搬过来,在这儿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朱自强这一整天就忙两件事儿,一是查帐,二是让老杨找人把娱乐室里的办公桌椅修被好,顶上的小彩灯拆掉,再做个“田园乡经济发展办公室”,简称“经发办”,到了晚上,亲自动手拟了一个讨论稿。

  这一整天杨玉紫都窝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整啥。朱自强忙得顾不上关心这些,他现在满脑子想着“快刀斩乱麻”,要让季明万忙着跟“专家”们打交道磨嘴皮的空档,把人员、职务、工作全部安排下去,马达临走时送他的八个字可是金玉良言!绝不能让乡上的工作人员闲下来,不然,不出事都要弄出事儿!特别是季家兄弟俩!

  写完讨论稿已经是夜里十点,朱自强走出门轻轻叫唤两声“老杨”,对方鬼一样的飞快跑了过来。

  朱自强有点怕老杨的啰嗦,这老家伙人老成精,别看表面憨厚老实,其实一肚子的馊主意,一不小心就要被他使绊下套,所以不等他开口,朱自强就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两件事,明天通知所有站、所长包括副职,还有乡里的主要领导,召开党委办公会,时间早上九点,内容就是关于讨论田园乡成立经发办的具体工作,第二,明天由你提议让蒋崇剑出任经发办主任。完了,你去睡吧1

  说完不顾一脸呆相的老杨,嘭地一声就关门睡觉,上床后一脸偷笑。我让你花花心思,你个老不死的,这回看你咋整!

  老杨苦着脸回到家里,泡壶茶,再点支烟,他婆娘头发已经花白了,穿件白得发黄的背心,胸前的一对奶子甩来甩去,见男人从书记那儿回来就发愁,心里揪得紧,生怕男人得罪了新官,被人拿来开刀当鸡杀!

  “老杨,啥子事情?被撤职了?”

  老杨翻翻白眼道:“撤了倒好!唉,朱书记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架在火上烤啊。”

  他婆娘瘪嘴骂道:“你又不是乳猪儿,他烤你咋子?”

  老杨愣了一下,骂道:“你晓得个锤子,除了喂猪你还会整啥子!”

  他婆娘没料到平时不愠不火的男人敢骂人,心里一急就回道:“锤子!肚皮底下吊了一对,老娘天天儿都在整,咋不晓得?”

  老杨闷头闷脑地灌口茶,起身上床侧着身子继续想事儿,他婆娘也跟着摸上床:“老杨,要不要弄一回?”

  “七老八十嘞还想弄!关灯!”

  (昨天章节里打过招呼了噻,今天去色安的园子打却!偶明明递了小纸条,你们还找各种理由借口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