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政府大院,洛永把车开去维护,朱自强上楼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陈朝鲜,“老陈,烟厂的事情先停下来吧,罗书记亲自找我谈话,别问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摸清楚他的意思。”

  陈朝鲜先是焦急,随后脸色阴沉地点点头,朱自强瞟了他一眼,没停下脚步,继续上楼。两人一声没吭地各自回办公室。

  朱自强把张远生叫进办公室,他不担心陈朝鲜想不通,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通。不过陈朝鲜的脾气有点执拗,万一他亲自打电话去询问罗继辉,这事就会整麻烦。

  “你去把陈副市长请过来。不要打电话,亲自过去叫他。”

  张远生有些诧异,两个市长的关系一直很好,今天看上去怎么有点不对路?陈朝鲜进了朱自强的办公室后,还是一脸阴沉,坐在朱自强对面一言不发。

  朱自强苦笑道:“老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陈朝鲜哼了两声,歪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朱自强见他这付样子,好象徐庶进曹营,一方不发啊。

  办公室里出奇地安静,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就像两个小孩斗气,谁也不说话,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桌上的兰草,朱自强连烟都不递一支过去,陈朝鲜有些气不过,自己掏出烟来点上,完后又陷入死局。

  朱自强暗暗好笑,撑吧,看谁先忍不住。半个小时后,张远生在门外一直竖着耳朵听,但里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古怪!

  张远生抱着一份文件,轻轻地敲敲门,朱自强叫道:“进来。”

  张远生拿着文件对陈朝鲜道:“陈副,这份文件要麻烦你过目。”

  陈朝鲜接都不接,下巴冲朱自强坐的地方仰了一下:“喏,市长大人在,你找他就行了。”

  朱自强刚想接,听到这话又把手缩了回来:“哎,我说老陈,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你也是常务副市长,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讲?”

  张远生急忙退出办公室,赶紧给管中昆打电话,只有这位秘书长来才能调和两人的矛盾。

  这时办公室里传陈朝鲜的吼声:“朱自强!烟厂的事情我早跟你说过,我一个人扛!虽说你是市长,主管全面工作,可你知不知道,这一停,再想动手就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就算是省委书记他也不能这么干!你不用跟我说告我的信件有多少,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是省委发现了什么问题,大可以派人下来查!烟厂的事情哪一条不符合国家政策?再拖上一两年,责任谁担?你告诉我啊!”

  朱自强没有说话,他知道陈朝鲜这段时间压力有多大,好不容易展开了前期工作,烟厂党委和经营管理班子也被他做通了思想工作,正打算跟玉河卷烟厂进行合并谈判,这一下子让停,等于否定了他所有的心血和努力。而且在烟厂改革的过程中,陈朝鲜个人并没有任何好处,他完全就是一心为民,一心为企业谋发展。

  两人再次陷入到冷战中,管中昆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来。看看两人,他“吁”地长出口气:“两位大人啊!你们这一吵不要紧,整个市政大院都变成寺庙了,你们听听,现在有多安静?老陈,你这大嗓门儿一吼,就跟迫击炮似的,几里外都能听到!我说,是不是为了烟厂的事情?”

  陈朝鲜哼了一声,指向朱自强:“你问他!”

  朱自强把事情说完后,管中昆一手抚额,假装惨呼道:“朱自强!你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也有犯迷糊的时候?还有老陈,你也不想想罗书记为什么要叫停?他会是那种怕信访多的人吗?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朱自强恼火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卖关子。”

  管中昆呵呵笑道:“罗继辉是哪儿人?”

  “功勋啊。”

  管中昆又问道:“烟厂的党委书记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陈朝鲜答道:“罗明伟,功勋人……你是说?”

  管中昆笑道:“对啰!罗明伟的爷爷跟咱们罗大书记的父亲是亲兄弟。罗明伟就是罗继辉的侄子。”

  朱自强狠狠拍了一下头:“我他妈是猪!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当初罗继辉就暗示过我,失误啊!这种事情竟然没放在心上!老陈,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

  陈朝鲜也恍然大悟,听到朱自强这么说,争忙摆手道:“自强,这怪我,烟厂的事情一直是我在打理,唉……疏忽!要是你主持的话绝对不会漏掉这一层。”

  三人相视大笑,管中昆道:“幸好远生及时给打我电话,说你们为了烟厂的事情吵了起来。嘿嘿,晚来一步,两位会不会上演全武行?”

  朱自强苦笑道:“老罗的阴招啊,他又不明说……嗨,这种事情他又怎么好明说呢?怪我怪我,接下来怎么办?跟老赵商量一下,把罗明伟调走?”

  管中昆笑道:“罗明伟是副厅级待遇,不是由咱们说了算的,这事儿罗书记亲自找到你,估计要你出面才行。”

  朱自强会意地点点头,投桃报李,当初他出任曲高市长罗继辉是决定性人物,现在应该还人情。

  三人又闲扯了一会儿,陈朝鲜高高兴兴地回去继续他的改革大业,管中昆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自强:“你别跟我说,这事儿你不晓得。”

  朱自强摇头道:“百密一疏,我压根没想到罗家的人会在曲高任职,更没有想过罗明伟会跟罗继辉是一家人。”想起那晚自己还跟罗继辉夸夸其谈,而当时罗继辉的表情很古怪,朱自强现在想来,真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从来没有这样大意过。

  管中昆摇摇头,他也不置可否,该小心的时候朱自强比任何人都小心,但这种看似无伤大雅却非常关键的事情,他却没什么反应。

  “小雷结婚,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朱自强笑道:“我跟吴飞约好了,就在婚礼当天去。”

  管中昆道:“礼物呢?你一个堂堂大市长不会那么俗吧?”

  “哦?送钱很俗吗?风俗吧。”

  管中昆道:“小雷干了三年多副县长,咱们来之前他已经是常务副县长,现在是不是该给他挪挪窝了?”

  朱自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中昆,曲高党委政府不是我朱自强一个人的,虽然咱们的关系很好,但是这种话一定要三缄其口,我们之间这样说说就算了。”

  管中昆有些尴尬,显得坐立不安,朱自强还是第一次批评他,虽然说得有点婉转,但他一时间有点消受不起,有心想辩解几句,可又觉得怎么说都无法圆起来,干脆起身告辞,朱自强见状微笑道:“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的意思。”

  管中昆摇摇头,突然道:“你变了。”

  说完管中昆扔下独自发呆的朱自强离去。朱自强一直在办公室里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张远生进门,朱自强才慢慢收拾起坏心情,有些失落地问张远生:“我变了吗?”

  张远生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变了,跟在省团委的时候完全是两种风格。”

  朱自强笑道:“我是问,我的性格变了没有?”

  张远生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没变吧?从我跟你后就是这样。”

  朱自强叹了口气,张远生急忙道:“建行的鲁行长想请你吃饭。”

  朱自强抿着嘴,现在的心情很差,一回来就跟陈朝鲜吵架,后来又与管中昆弄得不愉快,这个时候听说有人请吃饭,朱自强不想推辞,点点头道:“在哪儿?”

  “香叶酒楼。”

  朱自强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香叶酒楼,这名字很熟啊!猛然想起这是李碧叶跟易寒香在大江开的酒楼名字,难道李碧叶转手后,人家把生意做火了?

  “谁开的?”

  张远生摇摇头,朱自强笑笑:“你跟我一起去吧,打电话叫洛永。在楼下等我。”

  张远生走后,朱自强拨通李碧叶的电话,先说笑几句,然后随口问道:“你们以前那个香叶酒楼转给谁经营?”

  “罗小伟,他爸爸好像是曲高烟厂的副厂长吧?”

  朱自强挂了电话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连吃饭都他妈不得安宁,罗明伟的儿子怎么会跑到大江经营酒楼?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又打了个电话给金光庆,他在大江干了一届县委书记,应该对那儿的情况比较了解。

  果然从金光应口中得知,罗小伟不仅在大江经营酒楼,还有一个水利电站工程队、一家机电经营部,在曲高注册了一家名叫大禹的公司。罗明伟这对父子不简单。

  这家香叶酒楼的装修完全继承了原先的风格,看来罗小伟对这个酒楼情有独钟,不仅名字没改,分店的装修也走原先的风格。

  张远生开车门,鲁国明快步向前:“朱市长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年纪与朱自强差不多,也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留了个中分头,小眼睛,两条眉毛深黑,显得格外突出,小鼻子小嘴,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和气。

  鲁国明见朱自强看向后者,急忙介绍道:“这是香叶酒楼的老板,罗小伟。”

  朱自强主动伸手跟罗小伟相握:“罗老板年轻有为,生意做得不错啊。”

  罗小伟笑得非常腼腆,显得有些不自在地说:“朱…市长……过过奖,里边请。”

  鲁国明哈哈大笑道:“咱们小伟很内向啊,第一次跟朱市长见面难免紧张,让您见笑了。”

  罗小伟走在前边引路,鲁国明后侧半个身子,把张远生的手臂拉住,一行几人谈笑风生地走上二楼一个雅间,里边的人见朱自强到来,急忙站起来,面带微笑,鲁国明开始介绍:“这位是烟厂的罗明伟书记。”

  朱自强笑着点点头,罗明伟他见过,刚当市长的时候,他曾经三次去烟厂搞调研,跟罗明伟打过交道。其他有两人也是烟厂的领导,另两人是曲高烟草公司的经理和党委书记。

  朱自强见他们没有留罗小伟的意思,干脆直接提出来:“罗总不要走,跟我们喝几杯。”

  说完指指身侧的空座,张远生急忙把椅子拉开,罗小伟还是很拘谨,这时候鲁国明跟罗明伟对视一眼,指向罗小伟道:“朱市长,小伟是罗书记的公子。”

  朱自强“哦”地一声:“是吗?虎父无犬子,那更该让他坐这儿,在座的都是老前辈,我一个毛头小子不自在,呵呵,让罗总陪我聊聊。”

  罗小伟这时总算镇定下来,急忙赔笑道:“朱市长别叫我罗总,你这么一叫,我背皮发麻啊,叫我小伟就行了。”

  鲁国明笑道:“呵呵,好歹也是几百万家底的大老板,小伟随便点。”

  朱自强抿着嘴笑笑,服务员穿花蝴蝶般上菜,不一会儿就摆满桌子,鸡鸭鱼肉,外带几个野味,菜做得很精致,色香味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