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辉认了好一会儿才把画面上的自己整明白,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猪肝色,他明白,今天这事儿,完了。

  投影仪上,王光辉狮子大开口,坚持二百万每亩不松口。还口沫横飞地搬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什么祖坟搬迁坏风水,什么海外华商筹建高尔夫球场,什么沿海富商来投资办厂总之就是说机场建设用地,目前紧俏得很。

  王光辉狠不得把头夹进裤裆里,两耳不停地打鼓,“嗡嗡”的声音让他不敢以面示人,低着头飞快跑出会场,其他参与静坐示威的农也跟着一溜烟没了踪影。

  如此带有戏剧性的现场办公,让在场的记者火饱眼福,无形中对市委朱书记的好感又上升不少。当事人跑了,之后的新闻招待会变成了招待会。

  中纪委和省纪委负责处理春江上访案的领导回志着过新闻录像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庆幸,这要是真的下去调查,别说碰得一鼻子灰,丢脸丢威信。反而会变相地帮助朱自强大搞宣传。两边通气后,决定调查组同样要派,纪委可不是什么热线电话,想告就告,想玩就玩。不过调查对象发生了改变,而且是悄然出发。

  江少楷把弟弟江少权叫到自己家里,板着脸训斥:“机场的事情我怎么跟你交待的?为什么这么快就泄漏风声?让你一个人去弄点地,怎么全放给那些炒家?”

  江少权比哥哥更郁闷,现在这些炒家天天跑到公司里威胁退地,当初是他不小心泄露机场建在中明的事情,这些人屁颠颠地跑来求他赏口饭吃,如今机场改建,一个个就露出本性,非要他退钱不可。这些人不是某某书记的小舅子,就是什么长的儿子兄弟,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手里的地全部分出去。

  “哥,这事儿怪我,可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些杂种的背景,当初他来要,我敢不给吗?何况还能帮你拉点关系。谁知道他们翻脸不认人,现在天天跑到公司里闹,你说我能怎么办?最可恶的还是朱自强!要不是他来横插一杠子,咱们至于这样吗?要不,我再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整整姓朱的?”

  江少楷冷哼一声:“失财消灾吧,你那套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想整朱自强还嫩了点。把钱全部退了!别让他们再闹。”

  江少权一听说退钱,一个头有两个大:“哥没没钱了!账上只有四百多万。”

  江少楷盯着弟弟,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你又到广东去赌钱?”

  江少权吓得不轻,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借借出去了。”

  听到弟弟这么说,江少楷明白,这次娄子捅大了,这个弟弟他还不知道?打小就是个歪门邪道,读完初中后绰学,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着一帮混社会的吃喝嫖赌,他当区规划局长后,用弟弟的名义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原以为有正事干,他能收住心性,好好替他管理公司。

  刚开始那两年,江少权确实下功夫改邪归正,再加上江少楷步步高升,房地产公司被兄弟合心打造成了春江第一大,资产飞快壮大。可是好景不长,有了钱,这人就会忍不住得意卖弄,开名车,住别墅,江少权旧时那些损友一个个贴上门来,不到半年时间,他就成了春江最臭名昭著的江恶少。

  喝酒、泡妞打架是小节。吸毒、赌博可是大事啊,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么折腾!等江少楷发现的时候,第一大房地产己经被掏空,不得己之下,只好收回江少权的财权,为了让公司重新崛起,不至于外强中干名不符实,江少楷可是花了不心思,动了不少脑筋,终于把机场建设的事情落实下来。

  可自从朱自强来后,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人家生生地否定,甚至不惜扔掉他前期先斩后奏投入的一亿六千万。江少楷每每想到这里都是一身冷汗,千怕万怕,就怕这个弟弟不争气,如今是怕什么来什么。

  “借出去了?借给谁了?”江少楷脸色铁青,差不多两亿啊!而且那帮子炒家正像弟弟说的那样,没一个惹得起!

  江少权也不是笨蛋,跟着哥哥混了这么久,就算是烂泥也多少沾了些人气。昨天晚上从新闻上看到市委办公现场的那出闹剧后,他就明白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面对着平时和颜悦色的哥哥,此时竟然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江少权没来由地打个寒颤,嘴唇发白,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江少楷再忍不下滔天怒火,扬手就是一耳光甩在弟弟脸上,“你混蛋!你说!你自己说

  这几年你挥霍了多少钱?在外头,人人都说咱们是第一大,可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第一大败家仔!澳门赌钱输了两亿,我让人把你赎出来了,喝酒同事找女人打架,我保你了!吸毒嘿嘿嘿,被人骗了几千万,我也不计较!我跟你嫂子和侄女,平时节衣缩食,低调行事,连十万块一辆的私家车都不敢买,你倒好就算你把我这几年辛苦攒的家业败光,咱们还可以重头再来!你明明知道机场的这笔钱是用来保命的,你明明知道我是拎着脑袋做事,可你可你竟敢把钱你给老实说,钱到哪里去了?说啊!”

  江少楷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咆哮,在这一分钟,江少楷心里再没有半分兄弟之情,按说摊上这么个败家兄弟,江少楷就再笨也不会让他碰钱。可人无完人,江少楷的父亲早逝,后来母亲改嫁,兄弟俩相依为命,江少楷学习优异,他大上学时的一应开支,正是靠着弟弟偷蒙拐骗支撑,所以他对弟弟总是存有一份感激之情。他妻子劝过他无数次,每次他都说:“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

  江少权低下头颤栗着说出真相:“我我买香港六合彩全部输光了。”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江少楷也听说,在春江的地下赌庄里有卖香港六合彩的,可是上亿的资金,还用得着去买六合彩吗?

  “猪脑袋!你用得着去买六合彩吗?你还缺这点钱?”

  江少权小声争辩道:“你不准我花钱,我想自己弄点用”

  江少楷带着侥幸问道:“两块钱一注,你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输个精光吧?老二,你跟哥老实说,这钱到底用到哪里了?”

  江少权道:“真真买六合彩了也不算六合彩,是字花吧”说到这里,他偷眼看看兄长,见对方神色平静下来,忍不住得意地说:“这字花跟六合彩不同,是买六合彩最后那位,庄家出十二个生肖,按家畜、野畜、内畜、外畜分成四十八个,本命年再加一个就是四十九个,买中了一赔四十,比如你买一百块钱,中了就是四千块,我有一哥们特精通,他让我买单双,包号,这样一来就买断一半号码,假如连续开五期单,我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从第六期开始包双号,二十四位数,一注十万,中了就是四百万,净赚一百六十万。六期不中,那七期我就翻倍,每注二十万,八期三十万,九期四十万,十期五十万,反正我本钱够!不怕它不开”话没说完脸上再次脆响发烫,又被江少楷甩了一耳光。

  江少楷气得咬牙切齿:“研以你就活活把钱遭个精光r”

  江少权抚着脸,无比委屈地说:“是啊,等我追到两百万一注的时候就没钱买了”说罢眼睛里露出一股子遗憾:“要是再有一亿那该有多好!我那期钱不够只能买十万,想不到竟然中了!妈的!那帮孙子不借钱给我,不然,我一嘴就咬回来!反正我跟他们耗上了,这钱就当是借给他们。”

  江少楷痛苦地呻吟一声,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红顶炒家们才不管江氏兄弟是死是活,他们的本钱必须得拿回来,于是听完江少楷的“难处”后,众人纷纷出谋划策,最后一致商定,向银行贷款。江少楷也是被逼上了绝路,只得同意。

  有这帮人帮忙贷款,银行那边没碰到什么困难,很快,江氏地产的申请就获得通过。打发了这帮红顶子,江氏地产从春江首富变成了春江首贷。

  江氏兄弟焦头烂额地收拾完烂摊子,朱自强这边也碰上了麻烦。

  春江新国际机场建设的各项事情进展顺利,关键是春江的第二项大政出现问题,就是关于旧城改造。现在的城市规划是由江少楷主持的,春江城共分为四个区,相当于一个“口”字,而市中心属于四个区的交接处,长久以来最繁华的地方反而成了四不管地带,到处都是小商小贩,街道混乱。江少楷在春江区担任规划局长时,曾经把属于该区的老街改造成步行街,并且成为全国省级城市示范工程。

  现在市中心己经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现象,步行街是目前春江最繁华的路段,高楼林立,街道整洁,园艺、城市雕塑等都体现出了现代春江的城市文化、民俗特色,可是步行街仅仅只有一百多米,过完街就是其他区的管辖范围。而这些地方市面集中体现为:脏、乱、差。卫生情况极其恶劣,更谈不上什么文化特色等等。

  特别是城市的中央,四区相接处,这里原本是工人文化宫广场,如今成了四不管地带,乞讨的、擦鞋的、卖小吃的、摆地摊的、杂耍的,以及骗子、流氓、闲汉将整个广场弄得乌烟瘴气,再加上广场年久失修,建筑落后,很多公共设施己经破败不堪。偏偏紧挨广场的地方是回民的清真寺,以及回民聚居地。这一整片区域,前几届政府早就打算动手改造,可惜一直没有办法说动回民拆迁。因为其中不仅涉及到回民的利益,更主要的是几个清真寺没办法下手。

  朱自强的手指有节奏地在办公桌上敲动,发出一阵叩叩声,这是为了旧城改造召开的书记办公会。几人围着春江城市规划图一筹莫展,原先江少楷提出的方案是将回民迁移到城郊,在那里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供回民居住、兴建清真寺。

  可是市委、市政府改造小组上门谈过几次都不成功,回民们非常团结,钱的事情好说,关键是清真寺不能动,这不仅是回民的信仰象征,更具有重要的历史纪念意义。这片清真寺的占地可以追溯到元朝时期,当时出身蒙古成吉思汗亲卫怯薛军的云南总督就是回民,这人对云南有过杰出的贡献,至今在步行街上还竖着一道正义牌坊纪念。

  所以这些清真寺对回民的意义非同小可,朱自强脑子里不停地推翻一个个设想,看看其他几个书记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束手无策。

  代理市长洪良宇皱着眉头,带着试探性地发问:“咱们可不可以换种思路,我记得天津市搞旧城改造就碰到过一样的难题,可天津是全国唯一没有因为拆迁引发民怨的城市,他们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政府出面搭桥,由开发商与居民直接对话,当然,为了防止开发商损害居发利益,所以天津市强制性出台了最低保障。也就是说,只要属于拆迁户,有房产的保持原来的面积对换再补偿一定的款项,低于二十平米的,新购房价不得超过一千每平米。但是每户居民不得超出一百平米。这样一来,就从根本上保障于拆迁户的利益不受损害,而且还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朱自强笑道:“这些都没问题,关键是天津怎解决决回民问题P”

  洪良宇眨眨眼睛道:“就是这样搞的。”

  林华真闻声失笑道:“老洪啊,这个办法我们前几年就试过了。”洪良宇有些意外地看向林华真,其他两个副书记也跟着认可,他摊摊手,满脸无奈地说:“那就没办法了。”

  朱自强促着眉头,边思量边说:“活人还会被尿弊死?办法不是没有,宗教信仰这东西也不是不可动摇的,现在这事情关键在一利字,就看能不能让人心动,只要有人心动就好办!老吴,科教文卫这块是你的地盘,明天你安排个时间,把几大清真寺的长老约出来,还有市宗教协会伊斯兰教的代表,我先跟他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