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向扬一早启程赶往巾帼庄,马不停蹄,午后不多时便入了昌平,离巾帼庄已然不远。向扬策马穿过一座林子,眼前一片平野辽阔,行马更速,心道:“看来再行一刻钟,便可到巾帼庄了。”他深知皇陵派、神驼帮、龙宫派均是武林中的庞大势力,将临强敌,不由得精神振奋,越接近巾帼庄,越是聚精会神,留心四周,丝毫不敢大意。

 纵马奔驰片刻,忽听一阵铃铛声自前方传来,尚夹杂着大片哒哒蹄声。

 向扬心知有异,催马奔前,只见远方一骑白马当先疾驰,后头数骑紧追不放,三人乘马,其余五六人均骑茶色骆驼,那铃铛声响便是骆铃声,异常响亮,却也透着些古怪音色。向扬凝目辨识,依稀看出白马上是名女子,心道:“莫非这是巾帼庄的人物?瞧这几匹骆驼,追兵定然是神驼帮无疑。既然来者是神驼帮,那么无论这女子是谁,都该先救再说。”

 想到此处,向扬更不考虑,冲上前去。那女子见有人当面冲来,似乎吃了一惊,大声叫道:“危险,快走开!”便在此时,后头一名神驼帮帮众陡地拉弓搭箭“咻”地一箭,来势急劲,射向那女子后心。

 此时向扬离那女子已然不远,向扬眼明手快,一见那人取箭,手往马鞍一按,身子猛地借力飞出,竟抢先窜在箭头之前,左手一引一带,迅速绝伦地拨箭回射,劲道之强,犹胜弓发“嗤”地插入那人肩窝。几乎同一时间,一颗飞石破空跟至,重重击在箭尾柄上,把箭直钉透了那人肩头。那人惨呼一声,险些坠下骆驼。

 那女子望了向扬一眼,似乎甚为诧异。向扬犹在半空,顺势翻手按在那女子后半马背上,身子弹起,一个纵跃,稳稳当当地落回自己马上,心道:“原来这女子武功厉害,刚才倒不需我出手了。瞧她这一手飞石既稳且准,若是我没插手,这一箭也会被打飞回去。”

 后面追兵见了向扬这一番身手,登时传出几声惊呼。那女子侧头对向扬道:“阁下是哪一位?”向扬道:“在下向扬。姑娘可是巾帼庄的?”那女子微微一怔,道:“不错。”

 忽听飕飕连响,五枝羽箭一齐往向扬后心射到。向扬猛然回了半身,右手一抓,便抓得一枝箭,连抓五下,五箭全被在掌中。便在同时,一件物事直打向那女子,风声奇响,竟是一口五尺高的铜钟。钟身笨重,这一掷威力自是奇大,向扬猛吃一惊,但为箭所碍,不及阻挡,那女子似也不敢硬接,跳开马身,翻至一旁。但听一声闷响,铜钟正中白马脑后,登时打得它脑浆四溅。

 铜钟才飞出,一名长大汉子紧跟着自马上飞跃而出,铜钟击毙那女子坐骑之时,那汉子立时伸手握住钟环,一拉而回。那女子没了坐骑,后面数骑随即追到,那被向扬拨回飞箭的汉子喝道:“石娘子,你还想逃到哪里?”

 登时将那女子和向扬团团包围。

 向扬一听“石娘子”三字,登时恍然,向那女子道:“原来姑娘就是巾帼庄石庄主?”石娘子随意朝向扬点了下头,盯着那拿铜钟的汉子,说道:“蒲牢太子,你的武功可越来越霸道了。”蒲牢太子双眼一瞪,纵声笑道:“哈哈,你怕了吗?”这几个字一说出口,登时声传四野,向扬陡觉耳中嗡嗡作响,不觉吓了一跳,心道:“这人说话声音这等宏亮,倒是奇了。”另外两匹马上乘客一齐下马,三人腰带上均绣龙纹。向扬暗道:“三个龙宫派的,其他都是神驼帮。这三人气度非凡,莫非都是九龙太子之列?”

 只见三人中一名青年仗剑而出,怒目喝道:“石娘子,你今天哪里也走不了,我睚眦现在就要你命丧黄泉!”旁边一个瘦小青年道:“七哥别要莽撞,我们是要捉活的。”这青年小眼尖鼻,面目狰狞,但语音却甚是平和,浑不似其貌,跟睚眦太子全然不同。

 睚眦太子怒道:“要活的,八弟你自个儿去捉,要是我先杀了她,你可别怪我!”说着恶狠狠地盯着石娘子,眼中如要喷出火来。石娘子哼了一声,昂然道:“蒲牢、睚眦、狻猊,你们敢动手便一齐上,且看我石娘子能否应付得来?”

 向扬往石娘子一看,但见她约莫二十四五岁,身材纤瘦,双腿裤管上鲜血淋漓,衣衫上也血迹斑斑,显然已经过一番剧战,容貌中却流露一股刚强神色,丝毫不惧强敌环伺,心道:“临危不乱,石姑娘不愧为巾帼庄大庄主。但她伤势不轻,现下要跟龙宫派三名好手过招,实在危险。”当下上前一步,喝道:“你们想要出手,先来和我向扬过两招再说!”

 石娘子走上前来,说道:“向兄,你无关此事,不必插手。”向扬侧头向石娘子道:“在下师承华玄清师父,是任剑清师叔的后辈,特来助贵庄一臂之力。”

 石娘子微感吃惊,道:“你是任大侠的师侄?任大侠也来了吗?”向扬道:“现下还没。”他从未见过任剑清,此时说起任剑清之名,不禁觉得有些不实在,暗道:“听师弟说这位师叔本领厉害得很,要真能来就好了。”

 狻猊太子眉头一皱,他方才见到向扬纵跃两马之间,身手俐落无比,显然武功了得。石娘子虽然负伤,但仍是厉害人物,加上一个向扬,胜负便未可立知,当下道:“三哥,七哥,你们先出手,我给你们掠阵。神驼帮的兄弟,请看住四方。”

 睚眦太子一振宝剑,喝道:“八弟,你就是婆婆妈妈的不干脆!”剑芒陡长,抢先攻上,一出手便是“龙翻剑法”的凌厉杀着,一重接着一重,如同千波万浪倾盖,剑光霎时间吞没了向扬身形。

 石娘子见识过任剑清的功夫,眼见向扬出手相助,心道:“任大侠武功高妙,倘若这人得其师门武功精要,应付这睚眦应不成问题。”她自知双腿伤势不轻,既然有人相援,当下也不逞强,双手各扣三枚小石块,旁观战阵。

 向扬身处剑光交错之间,眼光看得却是奇准,前倾后仰,左踏右行,一一避开睚眦太子的猛恶招数,心道:“这路剑法虽然刚猛,但说到剑路变化威力,可颇不及陆道人了。当日陆道人没能伤我,我难道还会输你不成?”

 看准睚眦太子中路剑法,蓦地长啸一声,掌运内息,沛然不止,一掌拍出,威势浩瀚,正是“九通雷掌”功夫。

 睚眦太子使剑正急,忽觉胸口气息窒碍,向扬这一掌真力惊人,不待掌力及身,掌风已然压迫得睚眦太子剑路斜偏,硬是破开他中路攻势,掌力之强,实是骇人。睚眦太子大惊,退身纵起,舞剑卸去余劲,喝道:“好掌力,了不起!”

 向扬喝道:“再接一掌如何?”跟着跃起,仍是先前那一掌,掌上连加三道后力,追击而至。

 忽地一道黑影自半空迎来,竟是蒲牢太子追着腾跃起身,单臂抡起铜钟,帮睚眦太子接下向扬掌力。猛听“铛铛铛”三下巨响,令人震耳欲聋,向扬的三道雷掌后劲一齐打在钟上,当真声如霹雳雷震,雷掌功力随之散去,马匹骆驼吓得一齐惊嘶蹦跳起来,石娘子、狻猊太子诸人也不禁骇然变色。

 蒲牢太子落下地来,将右手铜钟“砰”地撑在地上,泥土登时被其深陷下一个圆圈。蒲牢太子面露狂态,大笑道:“小子,你这掌力打得不错,可是在大爷我的‘蒲牢金钟’之下,却也无用武之地!”口中虽说得如此,右手却隐隐酸麻,铜钟毕竟没把雷掌威力全数卸开。

 向扬见雷掌无功而返,不禁暗自称奇,斗志更增,左脚缓缓举起,双掌一上一下,衣袖之中隐发风雷之声,乃是九通雷掌“夔龙劲”狻猊太子脸色一变,心道:“这人要出真功夫了。”

 蒲牢太子嘿地一笑,说道:“什么怪架势,对大爷我没用的。”向扬目光一闪,道:“明明是破铜钟,偏要说是什么金钟?你且那破铜钟接这一掌看看!”

 右掌缓缓一圈“画”地一声长声,有如裂帛。

 这一下回掌画圈,动作甚缓,竟然能凭空迫出如此清晰的声响,掌上内劲之强,实是非同小可。石娘子一声轻噫,暗道:“这人的内功造诣确实深湛,对付这蒲牢太子,看来绰绰有余。”

 睚眦太子一挥长剑,叫道:“这等厉害招式,该由我睚眦先来见识!”

 说着急纵向前,剑上微发嗤嗤声响,锋芒卷起森森寒光,繁杂剑势封住向扬上身三路,方位狠辣,内力锋锐,大显肃杀之意。

 向扬右腿略弯,猛地伸直,身形借势纵出,竟自投向睚眦太子剑路之中,喝道:“就让你领教一掌!”右掌连划三个小圈,左掌凝力推出,掌力过处,只听一串“必必剥剥”清脆爆响,紧跟着响声一沉,如是山后闷雷。

 睚眦太子陡觉手腕一震,手中长剑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气墙,匡啷连响,眼前银光片片飞射开来,长剑震成数截碎片,四下飞散。不及心惊,雷掌气墙已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压至前。他就是再好战,也不能与之正面相抗,翻身而上半空,先避其锋。睚眦太子内力修为也非泛泛,虽然一时气窒,但迅即调息顺畅,接连两下后翻,踏落地上,左掌五指错开,右掌虚退成抓,准备再接后续攻势。

 向扬却不追击,真气下运右足,身子陡然急沉数尺,一声大喝,掌力随之急转直下,对正蒲牢太子上路击落,势如天雷轰顶,威不可当。蒲牢太子不肯失了声威,高高倒举铜钟,左掌在钟上猛拍三下,钟声震得四野皆闻,三道掌劲并成一股巨力,自钟口朝天震出,以此迎击向扬这一掌。

 向扬重招出击,绝不留手,但听一声轰然巨响,两人功力相冲,高下立分。

 众人耳中巨响回荡,雷掌后劲重重轰落,自第二道后劲起,蒲牢太子的掌力已然溃不成军“夔龙劲”如霹雳爆雷,全数打入朝向上空的铜钟口内,山鸣谷应,震耳欲聋。

 蒲牢太子万料不到向扬内功如斯强猛,这次劲力从钟口而入,未能卸开,已先传到握住钟环的右手,登时血脉剧震,恍如身遭雷殛,比火烧刀割犹为骇人。他大惊之下,一条手臂已然麻木,风雷之威贯体而过,再也拿不住铜钟,手指一松,放开钟环,铜钟立时被雷掌所压,落向蒲牢太子天灵盖。

 这铜钟重达数十斤,在雷掌压迫之下,直有千百斤之力,蒲牢太子脑袋便是坚硬何如,也要头骨尽碎,死状惨不可言。

 忽见一道身影飞闪而至,叫道:“三哥!”一掌拍出,立将蒲牢太子身躯推出数尺。掌力方至,铜钟已重重落地“咚呜”一响,泥沙飞散,土地被撞得凹陷一尺有余,当真生死一线。出手之人一脸凶相,正是狻猊太子。

 蒲牢太子骤脱险境,不禁暗呼:“好险!”他身受威猛无匹的夔龙劲,全身功力几被销尽,身子跌跌撞撞,颓然摔倒,想要撑着起身,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丹田一阵逆气上涌,连喷了几口鲜血,狻猊太子忙上前扶住。

 向扬凌空一个旋身,稳稳落地,昂视四周,神驼帮诸人面上惊骇神情未退,不自觉勒着骆驼缰绳。石娘子见了这等威势,亦是暗自惊佩。

 狻猊太子回头望着向扬,道:“向兄武艺精深,令人佩服,在下来领教几招。”

 说着将蒲牢太子靠着铜钟,站起身来,朝向扬缓步走来。向扬见他全无惧色,心下暗赞:“这狻猊太子气度稳重,看来不像蒲牢太子那样容易收拾。”当下也不怠慢,凝神运气,掌心催聚九转玄功真力,静待狻猊太子出手。

 忽见石娘子上前一步,道:“向兄,庄中危急,盼请速战速决。”这一下可提醒了向扬,心道:“不错,石姑娘是巾帼庄大庄主,却受伤如此,又被这些家伙追赶到此,巾帼庄上的战局只怕更加险恶,我可不能跟这些人拖太久。”念及此处,当即抢先出招,一招雷掌直拍过去。

 狻猊太子陡然停步,双掌一合,口中沉声念道:“羯谛羯谛,波罗羯谛,波罗僧羯谛,菩提萨婆诃!”随即双掌疾推,眼中如现华光,扬声大喝:“南无阿弥陀佛!”

 向扬猛觉一道雄浑劲力迎来,自己的雷掌刚劲登时如陷泥淖,锋芒大减,不禁暗吃一惊:“这是什么功夫?”不及细想,左掌加拍,双掌并力,当真是雷霆万钧之势,狻猊太子微一吐气,偏开身子,顺势将掌劲推向一侧,举重若轻地避开雷掌攻势,一个回旋,挥掌反劈向扬胸膛。

 雷掌威力被卸,向扬虽觉惊奇,却也绝无畏惧,翻掌格挡来招,旋即还掌。狻猊太子两条手臂贯尽深厚功劲,与向扬一招一招拆将下来,竟不落下风。但见拳掌来去,四条胳膊斗在一起,渐渐散开一层气网,两人周身一尺之地,青草均被压迫得向外折倒。

 睚眦太子眼见战况激烈,哪能袖手旁观,喝道:“姓向的,小心了!”

 掌上隐发涌浪之声,来势轻重不定,乃是龙宫派掌法“蓝涛神掌”向扬见他掌法颇为奥妙,不弱于剑法威力,心道:“这两人比蒲牢厉害得多,可要留神对付。”九通雷掌一掌掌击出,以一敌二,仍是攻守自如。

 狻猊太子所使功夫,乃是一位异僧传授的佛门武功,称为“大乘禅掌”功法博大精深,温而不烈,威而不猛,实是一门绝学。那僧人知悉狻猊太子与其余龙宫八太子个性不同,颇通禅机,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将这门掌法传授于他。狻猊太子修练多年,虽然未能尽解其中精要,武功却已进步神速,犹在七太子睚眦之上,位居九龙太子之首,在龙宫派中仅不及掌门敖四海,功力非同小可。

 他自学艺有成以来,便不再和派中弟子打劫船商,自行潜心修习,以期精进。这日遇得功力非凡的向扬,一交上手,将“大乘禅掌”中的种种深奥诀窍一一使出,两人各出绝招,一时竟然不分轩轾。向扬打得兴起,仰天一啸,双掌陡然打得飞快,来去奔腾,气势大开,正是“雷鼓动山川”一掌猛过一掌,雷霆之势无穷无尽,睚眦、狻猊知道厉害,各自使尽毕生功夫,全力招架。狻猊太子以大乘禅掌的柔力抵挡,睚眦太子使一招“鱼龙潜跃”连发暗劲,硬接雷掌。

 但听连声爆响,手掌拍击之声不绝于耳,一声声都如雷闪惊涛,惊心动魄。

 狻猊太子尚能保全,睚眦太子竭力发掌,却越来越是后继乏力,但在雷掌狂攻之下,却又抽身不得,只有咬牙硬撑。

 向扬内息鼓荡,九通雷掌分攻两人,连绵不绝,眼见对手已全无还手之力,睚眦太子更是汗出如浆,守势渐弱,随时要败,心道:“三十掌之内,你睚眦必败无疑。”果然十掌过去,睚眦已然疲态毕现,全凭旺盛斗志支持着。

 神驼帮帮众见此情景,互相对望,忽地放声大喊,乘着骆驼冲上前去,各拔弯刀,齐往向扬攻去。石娘子喝道:“给我退下!”手中飞石陡然打出,铿铿连响,将众人手中弯刀一一震飞。神驼帮诸人相顾骇然,慌忙退开。

 狻猊太子心知万难取胜,暗道:“今日便是捉不到石娘子也就罢了,需得保全性命,再谋后算。”当下把心一横,内力沉凝,叫道:“七哥快退!”双掌蕴劲,按上向扬双掌,使上黏劲,将向扬掌力缓住,顿成比拼内力之局。

 睚眦太子已然精疲力尽,向扬掌路被狻猊太子接去,心头一松,真气不继,登时眼前花白,险些昏去,勉力跃开。狻猊太子见睚眦脱险,当即将全身功力含于掌心,喝道:“我佛慈悲!”一身内劲赫然吐出,浑厚柔韧,刚猛如九通雷掌,竟也被排开。向扬双臂一震,情知这一下掌力深厚之极,不能逞强硬接,略退一步,双掌急拨向左右两边,将这道大威力分化开来,运劲消解。

 狻猊太子趁隙飞身跃离,一提蒲牢太子后领,将他送上马匹,自己跟睚眦太子也疾跃上马,叫道:“向扬,在下今天认输,咱门改日再来斗过!”

 向扬正凝气化解大乘禅掌功劲,一时不及追击,当下也不在意,朗声道:“在下随时奉陪!”

 龙宫三太子、神驼帮众人疾奔而去,毫不停留。向扬调息半晌,血气平复,一望石娘子,见她面无喜色,便道:“石姑娘,刚才截不下他们,在下到贵庄之后,自会再收拾他们,姑娘不必担心。”石娘子将手中一枚小石收入怀里,说道:“向兄仗义相助,巾帼庄上下均感盛情,岂敢多有相求?”

 向扬见她双腿伤口尚在淌血,当即道:“石姑娘,你先包扎伤口,我们便赶到贵庄去。”说着便要撕下袍袖。石娘子却已先行在袖子上撕了布条,接着撕开大腿裤管,白皙的腿上血迹斑斑点点,伤势实是不轻。

 向扬见她毫不避嫌,当着他面前露出肌肤,怔了一怔,不禁有些局促,当下转过头去。石娘子恍若无事,迳自包扎妥当,站了起来,道:“走罢!”

 石娘子的坐骑已被铜钟所毙,当下和向扬共乘一马,往巾帼庄驰去。石娘子熟习骑术,坐在向扬身后,手无扶持,依然坐得稳当。

 这马是赵婉雁特地为向扬所选,神骏非凡,虽然载了两人,仍是奔驰如风。

 向扬控马急奔,不久便见到山岭间宅院绵延,正是巾帼庄。

 石娘子远远望去,说道:“向兄,我们得从后山绕进庄里,正门路上已经被皇陵派守住了。”向扬不知路线,便道:“请石姑娘指引方向。”石娘子道:“让我坐在前面,我来控缰。”向扬便让石娘子坐到身前,让了缰绳。他的骑术颇不及石娘子,马蹄一行,双手无处可放,登时有些身子不稳,摇摇晃晃。

 石娘子察觉向扬坐得不稳,回头微笑道:“向兄,这样可要摔下马来的。”

 向扬一阵尴尬,笑道:“在下不擅骑乘,让姑娘见笑了。”石娘子道:“不打紧。这么着,你扶着我罢,摇摇摆摆的也不好快行。”

 话虽如此,但石娘子乃是姑娘家,向扬心中为难,不知双手往那里摆好。石娘子一回头,见他神色不安,不禁好笑,道:“扶着我的腰就是了,还想什么?”

 向扬别无它法,只得轻轻按着石娘子两侧腰际。石娘子笑道:“向兄,你方才大显身手,何等威风,怎地现下轻手轻脚的?扶好罢,有什么好害羞的?”

 向扬见她说来爽快磊落,毫不忸怩,也就安心,便稳稳扶着石娘子腰边。石娘子一声呼叱,纵马快奔,那马撒开四蹄,往山间小路而去。

 山中草木繁盛,树丛茂密,一眼看来,实不容易骑马通行。但石娘子熟悉山中各处大道小径,控马奔驰山林,仍是来去自若。只是山路毕竟不利马行,甚为颠簸,向扬不自觉手上加力。石娘子打扮朴素,衣衫单薄,向扬指掌紧贴她腰际,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腰间为控缰所做的施力,柳腰时展时缩,充分显出她身体的柔韧健美。

 向扬初时不觉,但每当马匹行路震荡时,手上自然有此感觉,石娘子却似乎丝毫不知,不由得微感困窘,说道:“石姑娘,你当真放得下心,全不提防我有无其他意图?”石娘子迳自策马,道:“我看人还不至于太走眼,你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否则何必救我?”

 向扬听她语调平淡,信任之意却显而易见,心下暗暗佩服,心道:“石姑娘领导巾帼庄,果然自有其见识气度。”方念及此,忽闻前头一片嘈杂之声,似有多人正在交手。

 石娘子催马上前,越过一片树丛,赫然是一片刀光剑影,数十人交相恶斗,剧战不休,林子里男多女少,显然巾帼庄已居于下风。一个长发女子手持长棍,身法快捷灵动,连声娇叱,棍法密集如雨,着着精妙,领着众女左冲右突。然而敌人众多,一时难以突围。树林中四处洒血,战况激烈,景象惊心动魄。

 石娘子怒喝道:“贼子休要逞强,巾帼庄石娘子在此!”话声未毕,右手已打出一枚飞石,正击中与那持棍女郎交手的一名壮汉面门,打得他鼻梁断裂,惨叫跌倒。那女郎回头一望,见是石娘子,登时大喜,叫道:“大姊,你没事吗?”

 这女郎便是巾帼庄二庄主凌云霞。诸女见到石娘子,齐声欢呼,叫道:“大庄主!”

 一名中年汉子抢上前来,一拳打向石娘子肩头。石娘子右掌一翻,扣住那人手腕,一收一甩“砰”地一声,将那汉子狠狠摔在地上,便即一动不动,手法脆快无比,口中同时说道:“向兄,这些是皇陵派的人,我二妹可能不易应付,要请你帮她一帮了。”向扬一点头,道:“好!”一按马背,飞身而出,一个起落,立时到了凌云霞身后,雷掌顺势发出,打得一名皇陵派好手狂喷鲜血。

 凌云霞见了向扬,不禁一怔,一时会意不过来。石娘子纵马奔来,道:“二妹,这位向兄是任大侠的同门晚辈。”凌云霞轻呼一声,低声道:“阁下大名,可是叫做向扬?”向扬道:“正是在下。”凌云霞面现喜色,挥棍逼开对手,道:“多谢相援,令师妹华瑄姑娘也来到敝庄了。”

 向扬大为惊喜,雷掌攻势不停,道:“我师妹也来了?现下在贵庄中吗?”

 凌云霞道:“是,华姑娘和我三妹正守在庄里。”石娘子左手打飞石,右手连环拳掌,远尽皆攻,一边道:“三妹已经回来了?”凌云霞棍路一扫,叫道:“昨晚回来了!”她这一棍出得狠,使足了内力,声调不觉提高。

 向扬和石娘子一加入战阵,局势立时改观,皇陵派众人节节败退。领队之人眼见情势不利,当下叫道:“诸位兄弟尽速退回,两位师弟随我断后!”众人渐次退开,一边阻击巾帼庄诸女进逼。

 凌云霞道:“大姊,要不要追上去?”石娘子道:“这一队人数虽众,却无几名高手,无谓多费手脚,先回庄里巩固防御。”凌云霞当即喝令众女救起受伤同伴,收队回庄。

 向扬见巾帼庄众女行动明快,便如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传令一出,立依动作,心底暗暗喝彩,心道:“无怪乎巾帼庄以寡击众,尚能支撑,看来她们着实在攻守战阵上下了苦功。”

 众人自巾帼庄后门进庄,到了厅上,两名少女当先迎了出来。左首那青衫少女一见向扬,便冲了出来,一脸欣喜,欢叫道:“向师兄,向师兄!”

 向扬一拍那少女肩头,笑道:“师妹,你也到啦!”华瑄眨着眼,道:“文师兄找你过来的吗?”向扬道:“没错,不过师弟在找任师叔下落,想来没那么快到这儿。”

 华瑄拉过旁边那女子,道:“蓝姐姐,这就是我说的向师兄,你看!”

 脸上一片兴奋,像是要展示什么难得的东西一般。那女子自然便是蓝灵玉,她今日都在领着诸女抵挡神驼帮的一波猛攻,刚刚才杀退对方,进庄休息,一时没想到当天华瑄对她说的话,当下只拱手道:“幸会。”

 华瑄脸绽笑容,道:“蓝姐姐,你看向师兄好不好啊?”蓝灵玉茫然不解,道:“什么好不好?”华瑄道:“我那天跟你说了啊,要把向师兄介绍给你嘛!”

 蓝灵玉一愣,登时想起,脸上不禁微微一红,笑道:“你别胡闹啦,哪能这样决定的?”说着不禁望了向扬一眼。

 向扬笑道:“师妹,你年纪轻轻,也想学人做媒么?”华瑄笑道:“向师兄,你谢不谢我?”向扬扣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就爱乱来,你向师兄已经帮你选了个师嫂啦!”华瑄“啊”地一声惊呼,说道:“向师兄,你…你成亲了?”向扬笑道:“那倒还没,总要师弟师妹来喝喜酒才成啊。那位慕容姑娘呢?我倒想见见未来的弟妹呢。”华瑄心里一羞,满脸通红,低声道:“文…文师兄都告诉你啦?”

 石娘子左右盼望,道:“四妹呢?不在庄中么?”蓝灵玉道:“四妹带了十几人出去,跟龙宫派的狴犴太子动上了手,打到后山去了,你门没见到吗?”凌云霞道:“我们只跟皇陵派的人打了一场,没有看到龙宫派的。”

 石娘子眉头一皱,道:“这小妮子性子太直,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二妹,你现下身子状况如何?”凌云霞微一运气,道:“胸口有点气窒,歇一歇,还能打一阵。”

 石娘子道:“好,你且休息一阵。”望向蓝灵玉,说道:“三妹,你怎么样?”

 蓝灵玉道:“受了些小伤,不碍事的。”石娘子道:“好,你跟阿缨她们去接应四妹,千万小心。”蓝灵玉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向扬听她说话中气不足,便道:“蓝姑娘,我想你还是该歇息一下,对方高手甚多,单凭斗志是打不尽的。”蓝灵玉握起双戟,道:“要歇息,也得先把四妹平安接回来。”

 向扬忽然右掌一立,叫道:“蓝姑娘,你先接我两掌。”掌力一吐,直拍蓝灵玉正路。蓝灵玉陡觉掌风迫人,难以硬接,心下暗惊:“这人内功如此深厚!”

 当下旁跃避开,向扬左掌又已击到。蓝灵玉武功本不及向扬,久斗之下,气力不足,这一掌避之不及,立被向扬按住右肩,不禁一呆。向扬掌下凝力不发,道:“龙宫派九龙太子,至少有两人能使出这等功力。蓝姑娘,巾帼庄外强敌环伺,如此情势,万万不能再有逞强举动。”

 华瑄也道:“是啊,蓝姐姐,你刚才打了那么久,再出阵实在太危险了。若说要去接应杨姐姐,不如…”她本想自己出去找杨小鹃,忽然心念一动,道:“…交给向师兄好了,向师兄武功很厉害,绝对没问题的。”

 蓝灵玉见了向扬这两下出手,知道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下道:“好是好,只是不知向兄是否愿意帮忙?”向扬道:“这个自然,只是杨姑娘相貌如何,得先知晓。”当下蓝灵玉说了杨小鹃的衣着相貌,又叮咛了山里要道,向扬记住了,当下乘马出庄,再往庄后山中而去。

 他在山中来回寻探,却不见一人,绕至山林深处,依然如此。向扬暗暗纳闷,心道:“不如到龙宫派门人聚集处一探,瞧那狴犴太子是否回归。”

 当下便想纵马绕道庄前。奔出不远,忽见密林两旁窜出数人,各持兵刃,叫道:“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向扬勒马停下,见每人均是龙宫派装束,当下道:“狴犴太子可在?在下刚刚见过蒲牢、睚眦、狻猊三位,正想顺道拜访狴犴太子。”当先一人高举手中钢叉,叫道:“四太子刚刚战胜凯旋,没空见你,你是何人?再不通名,先将你拿下了!”

 那人话才出口,向扬已飞身离马,九通雷掌连珠打出,将一众龙宫弟子尽数打倒,道:“对不起得很,在下可要自行通过了!”翻身上鞍,续往前行。龙宫派诸人武功和他天差地远,一掌拍下,均皆吐血倒地,哪能反抗?

 向扬听那人说狴犴太子得胜,虽不知真假,却不免暗暗忧心,当下更是快马加鞭,要绕出后山。行出里许,忽听一丝细微笛声自远处树间传来,荡人心神,说不出的诡异奇幻,隐隐又传出男子的笑声。

 他疑窦大起,控马驰近,听那笛声极是美妙,却不似正道,曲调颇有勾引人心之意,一阵低微的女子喘息自树丛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更是引人遐思。忽听一个男声说道:“康姑娘,久闻你的琵琶是罕见绝艺,何不与康兄弟合奏一曲,让我等与杨四庄主同享欢乐?”此言一出,又传出一阵附和轰笑之声。一个娇媚的女声道:“先让家兄尽兴,奴家再行献丑不迟。”

 只听先前那少女拼命止喘,叫道:“你们…你们这些恶贼,就算你们再怎样…再怎样耍花招…本姑娘…我…呃嗯…啊!”一声衣服撕裂之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男子的狞笑声。

 向扬听在耳里,不觉心惊,心道:“杨姑娘落在皇陵派康氏兄妹手里了吗?”

 他下马上前,藏身树后察看。

 只见一个俏丽少女躺在林间乱石之中,四肢不停扭动,脸上神情满是羞耻难耐之色,上身只着一件白色衬衣,地上有一件撕碎的淡黄衫子,正是巾帼庄四庄主杨小鹃。一群男子和一名美艳女子围着她,一名短须男子吹着铁笛,眯着双眼,满是邪意。众人中一人衣着华贵,腰束龙纹带,想是龙宫太子之一。

 那龙宫太子伸手去摸杨小鹃脸蛋,笑嘻嘻地道:“杨四庄主,你的皮肤可真嫩,可比我们那些宫女还要细致。出了这么多汗,你快受不了了吧?”

 杨小鹃大羞,边推边避,却似乎全身无力,难以起身,手上也无甚力道,骂道:“狴…狴犴…你卑鄙…啊啊…不…不要碰我!”

 狴犴太子低下头去,笑道:“方才你打了我一弹,现下换我来还你一弹。不过呢…这一弹会让你舒服透顶的…”说着一只手去摸杨小鹃腰带,伸出舌头,要往她脸颊舔去。杨小鹃挣扎闪避,但在笛声催诱下,却是身不由主,急得泪水盈眶,叫道:“不要!”

 蓦地一声暴喝传来:“狴犴,滚开!”一道凌厉掌风铺天盖地卷至,猛然击向狴犴太子后心。狴犴太子正要逞欲,骤觉背上巨力压迫,霎时间骇然失色,不及回头,连忙纵起闪避,叫道:“什么人?”

 话才说出,陡听轰然声响,一回身,已看清来者是个青年,左臂环抱杨小鹃,右掌所对之处,地面已现出一个坑洞,沙尘冉冉,掌上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杨小鹃一时未能反应,一双俏目怔怔地仰望着向扬。

 向扬这一出手,立时技惊当场,众人无不骇异。那吹笛之人正是康楚风,眼见向扬前来干预,当即停曲,上下打量着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