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慕容走到窗边,推开纸窗,望了望夜空,笑道:“今夜没有月色,可是暗杀人的好时间啊。”说着关上窗子,回过身来,道:“于大人,韩前辈要我们保护你,文渊他也答应了,可是啊,我可没有答应。老实说,我很不高兴。”于谦没有说话,听她继续说下去。

 只见小慕容倚墙而立,用手指绕了绕肩旁垂发,低声道:“文渊他心肠太热,什么事都要揽上身,就算自己不想管,可是”大局为重“,他还是会把自己累得一塌糊涂。哼,要不是他武功底子好,怕早就病倒啦!”

 她一眨眼睛,一对明亮的眼眸望向于谦,道:“于大人,这回我们来保护你,要是风平浪静,那就罢了。要是真有人来找麻烦,那必定是皇陵派的高手。我小慕容不怕什么,反正要是危及性命,还不会逃么?可是他就不会,既然说要保护你,那是真会豁出一切,无论如何凶险,也要保全你的性命。”于谦听了,似乎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

 小慕容猛地一拍身旁茶几,大声叫道:“我…我不要他这样!他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会为别人送命的。于大人,你是兵部尚书,当朝第一重臣,可是…可是…我才不管你是生是死呢!要他拼了命来保护你?

 不行!我不要!我宁可他悠哉悠哉地跟我们过日子,才不要他为任何人冒生命危险!”小慕容大声叫着,激动得连拍茶几,眼眶中闪着一丝泪光。

 于谦静静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小慕容肩头剧烈颤动,偏过头去,深深呼吸几下,身体似乎放松了下来,低声道:“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于谦道:“这也是理所当然。”小慕容伸手在眼前拭了拭,回过头来,向于谦说道:“很自私对吧?”于谦道:“其实不然。”小慕容道:“是么?”于谦说道:“你们两位与我素不相识,本就无须为我的安危担心。若说有所担心,那也是为了天下安定,不是为我。”

 小慕容眨了眨眼,笑道:“你倒是很清楚嘛。”她刚才激动含泪,这时忽展笑靥,神情免不了有些滑稽。她轻轻吐了口气,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说道:“我们本来就要对付皇陵派,那不错!只是不保护你,我们还可以在暗里,要保护你,我们就变成了在明里,这可危险多了。不过呢,他既然这么决定,我不想直接反对他。可是嘛,我也有自己的主意。如你所说,我们素不相识,我怎么知道你是好是歹,有用没用,值不值得拼命来护着你?”

 于谦一听,心中已然清清楚楚,道:“所以你想试探我?那么,姑娘对我下的结论如何?”

 小慕容又敲了敲茶几,道:“结论嘛,嗯…”她沉吟一会儿,忽然面露微笑,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我可还看不太准。不过看你的反应嘛,起码当得起”不怕死“三个字了。没什么好说的,你的身家安危,我就帮着他顾着啦。累了累了,我去睡啦。”说着挥挥手,往房门走去。

 于谦忽道:“慕容姑娘,请留步。”小慕容回过头来,道:“怎样?”

 于谦走上几步,说道:“你和文公子两位仗义相助,于谦很是感激。但若因此为难了两位,却非于谦所乐见。”小慕容笑道:“管你乐不乐见?要是你刚才出声讨饶,这会儿我早就走人了。可是现在呢,我可怎么样也不走啦。

 你不要我们保护,还由不得你呢!”

 于谦微笑道:“我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但也懂得留得有用之身,以为有用之事,既知随时有难,焉敢托大不理?”说到此处,于谦神色肃然,又道:“只是听姑娘先前说话,虽然是对那位文公子关心情切,却未免小觑了于谦。两位费心费力来保我周全,不敢辜负盛情。你且拭目以待,看我于谦幸居此位,日后到底是好是歹,有用没用!”

 他这几句话说来气度凛然,小慕容不由得一怔,随即笑道:“好呀,我等着瞧!”说罢咯地一笑,飘然离房而去。

 这一晚平静无事,次日一早,文渊便带了紫缘、小枫来到于府。紫缘和小枫见了于谦,本要下拜,于谦却先行止住,道:“诸位为于某远道而来,致谢尚且不及,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文渊朝一旁的小慕容道:“小茵,昨晚没什么动静么?”小慕容霎霎眼,笑嘻嘻地道:“你问于大人,我是觉得一切安好。”于谦捋胡微笑,道:“昨夜我处理公务,一夜未寝,并无任何不妥。”小慕容道:“啊呀,大人,你一直没去睡么?”于谦道:“皇上方才登基,加以边防吃紧,大事小事繁忙得紧,就是三天三夜不睡,也处理不来。”文渊道:“大人还是保重身体为上。”小慕容笑道:“是啊,是啊,要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刺客来,大人您却先累垮了身子,那不是糟糕之极?”于谦微笑道:“此话甚是。”

 众人这日起便在于府住下。虽在人家府内,文渊练功却不稍怠,庭院练剑练掌,屋中抚琴用功,将他从文武七弦琴悟得的各种法门辗转潜思,以期精进。

 当晚,文渊弹了一首南宋姜夔作的“古怨”一曲至终,微微皱眉,说道:“这首曲子没有弹好。”

 小慕容和紫缘一直在旁听着,听他一说,小慕容便道:“怎么没弹好?听起来不错啊。”

 紫缘轻声道:“文公子弹得很好了,可是这首曲子现在不太该弹。”

 文渊点头道:“嗯,姜白石作这首琴曲,是感叹世事无常,大好江山沦落胡夷之手。现在弹这首哀怨曲子,未免不吉,难怪我觉得不妥。”

 紫缘微笑道:“要求吉利么,那弹”南风歌“罢?”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如何?”文渊笑道:“说得也是。”正要抚弦再弹,忽然手下停住,静静不语。

 紫缘一怔,道:“怎么了?”小慕容压低声音,轻轻地道:“窗外有人!”

 才一说完,猛听嗤嗤嗤三声,三枝短箭破窗射入,来势奇快,同时分射文渊、紫缘、小慕容三人。文渊展身急闪,接连弹指三下,三箭全给他指力弹飞,插在地上,其势不衰,箭杆兀自颤动不停。

 文渊一提长剑,推窗跃出,夜色之中,但见一个黑影飞快窜开。文渊提一口气,使开御风行轻功,无声无息,霎时追近那人。那人却也了得,及时惊觉,急奔中猛一扭身,扬手便是嗤地一声,又是一箭射到。文渊方才连弹三箭,知道那箭力道强劲,必是机关发出的袖箭,强则强矣,却无内家功力,当下再弹一指,震飞来箭,已然逼近那人,一掌拍去,叫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必急着告辞?”

 那人不料文渊来得如此迅捷,一惊之下,掌力以至,不得不反身出掌迎击。

 两人互拼一记掌力,那人立时脚步不稳,连退了五六步,功力虽然相形见绌,却也不弱。

 那人叫了一声:“厉害!”把手一举,又射袖箭。文渊原料又是嗤地一声,不料耳闻一阵乱响,竟然风声飒飒,一口气连环六箭的“梅花袖箭”要文渊顾左难顾右,顾上顾不得下。文渊见六箭来路出奇凌厉,暗暗叫一声好,心道:“了不起的袖箭功夫!”疾抽骊龙剑,甫一出手,六箭齐断,变了十二截四下飞散。

 他定睛一看,见那夜袭人黑衣蒙面,中等身材,眼神炯炯,听他喝那一声彩,却是少年口音。

 只见那人抱拳叫道:“好剑法,好轻功!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文渊长剑随手一摆,笑道:“阁下何人?要问在下名字,就算不肯出示真面目,也得先报上名来。”那人一听,登时扯下面罩,胸膛一挺,叫道:“我是瓦剌也先太师麾下,右护卫林秀棣。名字我说了,该你说了!”

 文渊没想到他这么爽快,连面罩也不戴了,倒是有点意外,笑道:“在下文渊。”心里暗道:“林秀棣?听来是汉人名字,怎会在也先军中?”再一看他面貌,果然是个少年,容貌颇为俊俏,只是眼神烁亮,带了一股塞外男儿的剽悍之气。

 林秀棣听了文渊之名,登时大吃一惊,叫道:“你就是文渊?我听说过了,你是中原武林新一辈的好手,一人一剑,独闯江湖,几个月来连挑七个帮会门派,受过韩虚清、华玄清、任剑清这些前辈的指教,剑法出神入化,果然厉害,久仰大名!”文渊听得大为错愕,不禁暗暗苦笑,心道:“虽说江湖上以讹传讹,可是这也太离谱了,我挑过什么帮会门派来着?剑法出哪门子神,入哪门子化?当真是子虚乌有,莫名其妙。”

 突然之间,文渊闻得身后风声飒然,陡然旋身挥剑,铿铿两声,两枝袖箭齐中骊龙剑刃,颓然落地。只听一人叫道:“弟弟,这人功夫厉害,我们一齐上!”

 黑暗之中,又是一人冲出,一拳打来,同样是黑衣夜行人打扮,身材和林秀棣相当,语气声调竟也一模一样。文渊反手卸开来人拳力,林秀棣随即挥拳攻上。

 文渊长啸一声,圈转长剑,闪出刹刹青光“雁过衡阳”剑路锋锐,逼得两人不得不退。可是两人进退有先后,却彼此互补,有攻有守,让文渊不能立时追击。

 那后来之人叫道:“好功夫!”见弟弟脱了面罩,便也将自己面罩扯下,叫道:“我是太师属下左护卫林秀棠,文渊,我们兄弟向你讨教讨教!”

 他这一露面,文渊不禁吃惊,原来两人长相相同,竟是双胞胎。他一迟疑间,林秀棠、林秀棣两兄弟分奔左右,成包夹之势。文渊笑道:“两位有意赐教,在下也乐于奉陪。要是耽误两位正事,在下可不陪罪!”剑光一扫,斜削林秀棠腰际。林秀棠纵身避开,空中猛地一枝甩手箭过来,来势比之袖箭略缓,劲力却是奇大,贯得十足内劲,文渊侧身急闪,林秀棣处又是一枝甩手箭,照文渊左胁射来。文渊仰天一个铁板桥,一掌拍地,借势翻开,几乎中箭。

 林秀棠再出一箭,叫道:“不劳你费心,我们是来杀于谦的没错,不过我们可以在这尽管打,咱们还有人来呢!”

 文渊削开来箭,心下暗惊:“不妙,要是另有高手,万一小茵应付不来,可就糟了!不宜缠斗,速速收拾他们方为上策。”当下一提真气,剑锋猛地大开大阖“八极游”剑意全力抢攻,剑势如脱缰野马,奔腾八方。霎时之间,林氏兄弟手忙脚乱,吃惊之下,急忙两下远远窜开,发箭远攻。

 三人忽远忽近地在院中剧斗,忽听天边一阵爆响,一阵碧绿烟火在空中炸开。

 文渊一惊:“是小茵?慕容兄不在这儿,那是在叫我了,她遇上麻烦了吗?”

 这一对林家兄弟,武功了得,箭法更是精奇绝伦,已是一等一的好手,眼见小慕容放出讯号,文渊唯恐她遇上更厉害的人物,当下不再恋战,猛一旋身,疾踏“岳阳三醉”步法,身形如梦如幻,手中骊龙剑使得剑气纵横,锐意突围。林秀棠、林秀棣不敢撄其锋芒,边奔边躲,未及放箭,却已被文渊冲出包围。

 林秀棠叫道:“别跑,留下来决一死战!”大喊声中,猛地一枝甩手箭照文渊背心射去。文渊听得风声,头也不回,一闪身便即避过,直奔烟火起处。林秀棣跟着冲上前来,叫道:“喂,不打想逃了?哥哥,我们追!”他本来是被文渊追到这儿,这时兄弟两人反而朝文渊追去。

 三人一前两后,夜色中穿梭庭院。奔近于谦房外时,文渊猛然听见一声厉喝,跟着一阵木石破碎的声响,一株菩提树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只见书房外的窗边,两个人影飞快盘旋追赶。这夜月色淡薄,文渊隐隐辨出一人是小慕容,对手的身影看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听小慕容叫道:“臭老头,打这么凶做什么?

 等一下我大哥来了,看他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那人哼了一声,手上招数源源而出,冷笑道:“大慕容要是当真来了,我倒想领教领教…”

 文渊一听声音,立刻认出,乃是皇陵派景陵守陵使卫高辛,不禁一惊:“是卫高辛!他是皇陵派的人,为什么会跟也先的部下一起来袭?”但他眼见小慕容左闪右避,显然不敌,当下已不及细思,抢奔上去,叫道:“小茵,让我来!”

 剑锋递出,拦住卫高辛攻向小慕容的招数。卫高辛骤见剑光,心下一凛,抽身退开,斜眼睨着文渊。

 小慕容呼了口气,笑道:“你来得刚好!”文渊道:“没事罢?于大人呢?”

 微一侧身,见小慕容右肩一片殷红,不禁心中一震。小慕容见他如此,立刻伸手按住伤口,道:“没事,这不算什么。于大人在房里,我去顾着他,你对付这老家伙!”正要转身,忽又压低声音,说道:“小心,他的武功比以前高明。”

 陡然卫高辛一声大喝,并掌戳向文渊。小慕容由窗翻身进房,文渊挡在窗前,御“猗兰”曲意,剑芒洒动,刹那间铺下千点繁星,彷佛空中打碎琉璃瓶,光点绽散,幻丽之中,却透着寂然静谧,由动入定,变化绝妙。卫高辛倏地停步,不做硬攻。只一招之间,文渊已经让小慕容平安退入房中。

 卫高辛暗哼一声,道:“小子,你何时做了朝廷走狗?”文渊圈剑一挥,道:“我来此保护于大人,只是防你们逞凶,可无意投身士宦。卫高辛,你如此胆大妄为,想害于大人性命,可有想到如此一来,有谁能担当当代的内忧外患?”

 卫高辛傲然道:“哼哼,我们皇陵派人才鼎盛,统驭天下,有何困难?那朱祁钰何德何能,当什么皇帝,注定败亡。这于谦不识时务,留有何用?”

 这几句话说出来,文渊更加笃定龙驭清存心篡逆,当下一振长剑,道:“有我在此,可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卫高辛面浮冷笑,道:“文渊,别以为你胜了老夫一次,就可以洋洋自得!韩虚清已经离开,就凭你和小慕容两人,我还不看在眼里!”说着掌分左右,仰首喝气,睁大的双眼充满血丝,龇牙咧嘴,只听嘶嘶声响,卫高辛全身衣物缩起,迅速扭拧,双臂衣袖竟至扯裂,浑身内劲凝聚,一望而知是施展“神兵手”的前兆。

 文渊见他神态险恶,威势更胜于昔,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默运玄功,严阵以待。忽听刹刹风声,四枝袖箭分从左右射来,正是林家兄弟追到。卫高辛一声断喝,趁势纵身而前,迅若逝电,右手成掌劈出“大关刀势”沉重刚猛,竟是前所未见。文渊扬声清啸,骊龙剑出,先削来箭,继而剑光折返,掠向卫高辛手腕。

 卫高辛转身急避,让剑招,兜步法,猛地旋身欺至文渊左侧“大关刀势”迳劈文渊后背。

 文渊左手圈掌起势,欲凭“潇湘水云”柔劲连消带打,重挫卫高辛。不意卫高辛神色倨傲,全然无惧,手刀重劈文渊掌心,功劲稳凝凶猛,文渊竟尔卸之不去,脚下反而立足不定,骤然震退两步。他大吃一惊,心道:“好深沉的内劲,这卫高辛的功力,少说陡深五成,怎么他进步得这么快?”

 卫高辛一招得手,更不容情,放声狂笑,猱身猛施凌厉杀着。右手“大关刀势”“双股剑势”“蛇矛势”轮替不迭,攻势奇险,左手“方天画戟势”迅猛快捷,大开大阖之中,更是招招卓越,挥洒自在。这“三英战吕布”

 连环绝招,是“神兵手”中极其深奥的古神兵势法,一经施展,攻势连绵不断,四种招数各有千秋,威力无穷。

 卫高辛限于功力,生怕施展不当,反露破绽,以往从未临战施用,文渊更没有见过。此时卫高辛功力剧增,竟然逞此绝技,文渊一招失了先机,竟然无力反击,在掌指交错中节节败退,骊龙剑无所施为,只能不住趋避。但是卫高辛来势太狠,文渊一个守御不及,右臂被蛇矛指力削中,虽只须臾之间,阴劲却震得文渊手臂发麻,铿啷一声响,骊龙剑落在地上。

 林秀棠、林秀棣兄弟站在一旁观战,见到卫高辛如此厉害,不禁舌挢不下,却不上前合攻文渊。文渊兵器脱手,却得隙抽身,趁势“庄周梦蝶”以此虚幻难测的身法摆脱卫高辛缠斗,飘然退出三丈之外。

 这时紫缘、小枫都已经来到于谦书房中,和于谦在一起。小慕容在房中保护众人,也不忘从窗子观望战局,见卫高辛越斗越狠,文渊一路居于劣势,不禁暗暗担心,不住搓着手心,紧张得直冒汗。于谦看在眼里,忽道:“慕容姑娘,你去帮着文公子罢。”小慕容心中虽急着想帮文渊,但又生怕林家兄弟趁虚而入,只得叹道:“不行,我得护着这儿呢!”

 卫高辛得意非凡,忍不住嘴角高吊,面漏狞笑,叫道:“文渊,今日要你和于谦一并下地狱!”文渊趁隙吸一口气,平复内息,微笑道:“只怕前辈难以如愿。”说来怡然自得,似乎并不为眼前劣势发愁。卫高辛怒目瞪视,血红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眶来,厉声嘶吼:“死到临头,休要逞舌!”弓身一绷劲,十指陡然分开,尖啸一声,奔前戳出,乃是神兵手“连弩势”

 “连弩势”一出,犹如弩箭连发,锋锐迅猛,文渊口中说得轻松,心中却是绝无小觑,微吐浊气,扬声一喝,双掌翻飞灵动,再次施展“潇湘水云”这一回运足了功力,将卫高辛的指力一一卸开,顷刻之间“连弩势”

 饱势已尽,文渊趁势飞起右脚,迳踢卫高辛腰眼。卫高辛单掌下压迎击,不料文渊半途变招,右脚倏然收而蹬地,左脚顺势轻巧踢起,中蕴玄功,足尖踢中卫高辛右小腿。

 这一脚踢得卫高辛腿骨剧痛,激得他暴怒欲狂,双臂急抖,猛然右臂一甩成圈,使出奇门兵刃架势“乾坤圈势”圆劲如环,势道锋利无匹。文渊但觉胸膛一痛,已被掌锋所切,厉劲入肌半分,虚势竟得割肉见血之效,彷佛黄仲鬼的太阴刀。文渊咬牙硬挺,聚气胸口,凭着九转玄功纯熟无比,将乾坤圈势的锐气抵去八成。卫高辛掌力一时劈不进文渊身子,愕然之际,文渊双手分上下,忽起刚柔并行之势“渔樵问答”波涛劲气冲向卫高辛下三路。

 卫高辛下盘不定,方觉吃惊,文渊另一掌已挟着崇山峻岭般的巨力压至,卫高辛脚步失稳,被压得连退几步,忽然胸口一阵窒闷,已被这如山掌力印上胸膛“膻中穴”这一掌打得卫高辛内气逆冲,浑身颤抖,脸上蹦现青筋,却没有被打得后退,怪吼一声,双掌齐推,反将文渊震得飞退,险些跌倒。

 文渊见这一掌并未重创对方,心中甚为骇异,暗道:“他功力纵然大进,我那一脚踢不断他的腿骨,但是膻中穴中掌,也该身受内伤,怎么他内劲全无衰竭之象?”

 小慕容隔窗看着两人恶战,也是心惊肉跳,满头冷汗,心道:“难道他敌不过卫高辛?这样不行,无论如何,非去帮他不可。”她身子一跃,正想跳出窗外,忽然飕飕两声,两枝短箭射向面门。小慕容挥剑格开,轻轻落在窗外,骂道:“讨厌鬼,碍手碍脚的!”

 林秀棠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叫道:“就算跟女人打,我们也不手下留情!”

 林秀棣举臂欲射袖箭,道:“你要是怕了,最好还是快快走开,我们只要杀于谦而已。”小慕容微微扬眉,笑道:“好啊,算我怕了,拜托你们让个路,让我过去帮他,行不行啊?”林家兄弟对望一眼,齐声叫道:“不行!”只听咻咻声起,几枝袖箭朝小慕容急射过去。小慕容短剑一飘,使开霓裳羽衣剑,将来箭或格或削,叫道:“什么嘛,还不是非打不可!”

 文渊和卫高辛各自中招,这时两下对峙不动,暗暗调息吐纳。文渊瞥见小慕容和林家兄弟斗了起来,心里关切,叫道:“小茵,当心,这两人箭术相当高明…”话没说完,卫高辛又已势若癫狂地扑了上来。文渊闪在一旁,出掌还击,但是卫高辛身法如电,也已避过文渊掌力。

 五人分做两边,斗得正紧凑时,忽听一个娇嫩的声音叫道:“喂,喂!那是文公子么!”另有一个声音叫道:“哎呀,真的!啊,还有慕容姑娘!”

 呼唤声中,显得很是惊奇。文渊闻声望去,见是两个青衣少女奔将过来,赫然是柳涵碧和柳蕴青,不由得大感意外,叫道:“柳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柳涵碧笑道:“因为我们看到有人放烟火啊。”柳蕴青道:“可是那烟火才放一发,就没有了,不知道为什么?”柳涵碧道:“我们想看看是谁在放烟火,所以就过来看啦,可没想到你们也在…”小慕容心道:“就是我的信号弹嘛。”

 柳蕴青接着道:“是啊是啊,就是这样…喂,那个秃头翘胡子是谁啊?”

 说着手指往卫高辛指去。柳涵碧道:“啊,那边还有两个人…”

 一看林秀棠,再看林秀棣,忽然失声而叫:“啊、啊啊!他他他…他们两个!”柳蕴青侧头来看,道:“怎么啦?”柳涵碧叫道:“你看,你看嘛!他们两个,也长得一个模样!”柳蕴青眨眨眼睛,看了清楚,登时惊叫起来:“啊,真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小慕容一瞄两女,道:“有什么稀奇哪?就是跟你们一样的双胞胎啊。”

 林秀棠、林秀棣听到叫声,同时纵身跃离小慕容,侧身一望,见到柳氏姊妹,同时呆住了。林秀棠左右打量两女,道:“你…你们是双胞胎?”

 柳涵碧道:“是啊!”林秀棣道:“是这个文渊的朋友?”柳蕴青道:“有什么不对吗?”林家兄弟相对一望,又回过头来,齐声叫道:“对不起了!”忽地舍下小慕容,冲向两女,袖箭甩手箭纷纷射出。

 柳氏姊妹吓了一跳,连忙四下乱跳,躲开飞箭。柳蕴青叫道:“喂喂喂,干什么啊?”林秀棠道:“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一夥的,我们当然要对付你们了!”

 柳涵碧匆匆避开一箭,叫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啊!”林秀棣连射三枝袖箭,口中叫道:“所以我们不是说对不起了么?”柳蕴青道:“那就停手啊,用说的谁稀罕啊…啊呀!”话到半途,一枝袖箭飕地从她眼边飞过,叮的一声,射落了她鬓边玉钗,一撮秀发飘了开来。若是箭尖偏了寸许,柳蕴青那娇嫩的脸蛋不免带彩。

 柳涵碧见姊妹险些受伤,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林秀棠叫道:“你,就是你,那一箭是你射的!”柳蕴青吓得额冒冷汗,眨了眨眼睛,随即气往上冲,一顿脚,叫道:“太过分了,蛮不讲理!涵碧,帮我,我要打他!”只见碧影飘飘,姊妹两人齐奔上前,朝林秀棠左右夹攻。林秀棠一回身,单掌迎击柳涵碧,道:“打就打,谁怕谁?”柳蕴青却给林秀棣半途截住,立时走上了招。

 两对双胞胎均擅联手迎敌,心有灵犀,这时一斗起来,只见乱箭纷飞,纤手连舞,着实难分难解。

 柳氏姊妹突然来到,小慕容得了空闲,立时撇下林家两兄弟,来援文渊。文渊和卫高辛互占优劣,一时不分高下,这时小慕容一来,卫高辛脸色微变,抽身后退,摆脱文渊绵密的掌势追缠。小慕容短剑朝卫高辛一指,眼睛瞥向文渊,道:“这老头麻烦,我们一起上。”文渊微微点头,心想:“保护于大人为先,得尽早收拾他。”

 两人一左一右,合斗卫高辛。小慕容施展“霓裳羽衣剑”飘忽灵动之极,绕着他四下奔走,不时出剑奇袭,文渊则连变诸多曲意,佐以玄功内力,相辅相成,更是厉害。卫高辛跟两人拆了数招,原已异常凶狠的脸色更加诡异,秃了的额前浮满青筋,眼珠更是血红,态若疯狂。

 林家兄弟久战无功,不由得都焦躁起来,偏偏柳氏姊妹纠缠不清,仗着云霄派轻功巧妙绝顶,虽然真实功夫逊了两兄弟几筹,处身箭雨之下,居然毫发无伤。

 林秀棠连甩两箭,叫道:“喂,咱们今天不打了,改天再打罢!”

 柳蕴青侧身急闪,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用箭射了人家,就想跑么?”

 林秀棣叫道:“嘿,我哥哥那一箭可没射伤你哪!”

 柳涵碧一噘嘴,叫道:“没受伤,可是我们已经吓到了啊!”这兄弟姊妹四人穿梭过招之际,竟也不忘嘴上较劲,既动口,又动手。

 兄弟两人被缠得火起,林秀棠忽然叫道:“二十八宿!”

 一喝之下,林秀棣与之同时转身背靠背,两臂左右斜出,猛地一轮飒飒锐响,四条手臂对正四方,大片袖箭猝然而出。一袖连环七箭,竟是难分先后,布遍东南西北四方位,正是兄弟拿手绝技“二十八宿连珠箭”如此发箭,如满天星斗,封尽周遭可避之地,柳氏姊妹齐声惊叫,同时向后高跃。柳涵碧半空急翻,纤腰微扭,从其中三箭之间避了过去。柳蕴青顺势后仰,脚下一箭掠过,头才一仰,便听擦地一声,另一箭从她胸前飞过,顺她仰势飞过。

 这密集如雨的神箭绝技,居然给柳氏姊妹用云霄派“飞天九重霄”的“凌空”“翻羽”二式避开,林家兄弟不禁大为吃惊,同时都想:“这两个姑娘,轻功实在厉害!”其实柳氏姊妹限于功力不足,轻功尚未登峰造极,但是论云霄派轻功中的轻巧机灵,却已深得个中三昧,这才避得过“二十八宿连珠箭”的攻势。

 柳涵碧一翻落地,笑道:“你们箭法太差,还伤不到我们!”林秀棠眉毛上扬,道:“你们也碰不到我们一点衣角,有什么好得意的?”林秀棣望向柳蕴青,正要说话,忽然眼睛睁大,怔然不语。柳蕴青见他神色有异,心觉奇怪,双手叉腰,叫道:“喂,你盯着我做什么?”柳涵碧朝她看去,忽然惊声大叫:“蕴青,衣服!你的衣服!”

 柳蕴青低头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原来她刚才躲箭之时,那从胸口掠过的一箭,从她那浅浅的乳沟上飞过,因为她急跃而起,风灌得衣襟鼓起,她又是身材娇小,这一箭来势急劲,没碰着她一点肌肤,箭镞却已把她胸前衣襟整个射裂,就如利刃所切,胸口衣料从中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白嫩的胸部,连乳头都快露出来了。

 柳蕴青吓得赶紧抱住胸部,向后跳开,满脸通红地叫道:“你…你们…”

 林家兄弟呆呆地瞧着柳蕴青,不知为何,都觉得裤裆里大为充实,一下子变得窄了,见她遮住胸部,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柳涵碧急忙挡在姊妹前面,叫道:“蕴青,快穿好呀!”柳蕴青急道:“已经破了,怎么再穿啦?我…我…”

 一急之下,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跑。柳涵碧惊叫道:“蕴青,等我啊!”她快步追去,不忘回头指着两兄弟,骂道:“你们这两个坏蛋,又来欺负蕴青!讨厌!差劲!下流!等我回去告诉秦师姐,你们就完蛋了!”

 林秀棠跟着追去,叫道:“喂,喂,且慢,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说,好像我们是坏人一样?”柳涵碧奔得飞快,把他抛在后头,脚下不停,回头叫道:“本来就是!”林秀棣跟在哥哥身边,叫道:“这太冤枉人了,停下来说清楚啊!”柳蕴青跑在最前面,手掩胸口,不停掉泪,叫道:“涵碧,不要跟他们说话啦!呜…呜呜…我完了啦,被他们这样看,乾脆去死算了…”柳涵碧惊道:“慢点,慢点!蕴青,你可别乱来啊!我们先回去问秦师姐,看有什么法子解决…”

 林秀棣低声问道:“哥,女人给看到胸部,是这么严重的事?”林秀棠道:“我哪知道?我还不是第一次看到,也还没看清楚啊。”四人两前两后,转眼间都已不见踪影,看来林家兄弟连自己的任务也搁下不管了。

 卫高辛见林秀棠、林秀棣追着两个小姑娘跑走,心想单凭一己之力,已难以杀害于谦,蓦地厉吼一声,掌劈小慕容,趁她退避之际,冲出两人包夹。只听他连声嘶吼,口吐白沫,手抓胸膛,显得十分痛苦。小慕容一怔,低声道:“他做什么?”文渊一掌拍去,叫道:“别放松,再攻!”

 卫高辛却不再还招,仓皇窜至一旁,一跃而起,落至一株树木枝桠上。

 他剧烈呼吸,狠狠瞪了文渊一眼,数声狂叫,以轻功连踏数棵庭树,越过墙头,竟自逃了。

 小慕容向文渊一望,道:“不追他么?”文渊道:“穷寇莫追。他功力将尽,要是临危拼命,我没必胜把握,可能两败俱伤。”小慕容道:“他变得这么厉害?以前你不是赢得过他么?”

 文渊走到旁边,捡起骊龙剑,微一沉思,道:“他虽然功力大进,但是看他与我交手之初,一路猛攻,犹如脱缰野马,难以收势,内劲虽是凶猛,神情却越来越辛苦。依我看,他这功力不是本身练出来的。虽说卫高辛本是高手,要进步得如此之快,却太过匪夷所思。”小慕容笑道:“你的武功也是进步得很快,那也是匪夷所思。”文渊一笑置之。

 小慕容收起短剑,道:“那两个男的追两位柳家姑娘去了,不过他们轻功比较差,应该追不上,云霄派的人又都在京城里,不必我们担心了。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这身袖箭、甩手箭的功夫,可高明得很啊。”文渊道:“他们自报姓名,是林秀棠、林秀棣兄弟,我是没听说过。”

 小慕容歪着头想了一想,喃喃地道:“姓林啊,林嘛…”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下回见到大哥,我再问问他好了。”文渊微笑道:“你刚才放了信号,可惜慕容兄没来,要不然这卫高辛定然跑不了。”小慕容笑道:“大哥又不在京城,那是放给你看的啊,是要你快点过来,不然我可敌不过他。哪知道居然把那两位姑娘引来了,倒是始料未及…”

 话至半途,庭院间突然青影闪动,一个男声叫道:“小妹!”

 文渊和小慕容同时一呆,转身去看,只见长衫飘动,居然是慕容修到了。小慕容眨眨眼睛,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慕容修道:“我怎么来了?你自己放的信号,问我?”

 小慕容低下了头,静了一会儿,低声道:“大哥,有一件事跟你说,你可别生气喔。”慕容修皱眉道:“什么事?”小慕容拍拍后脑杓,抬起头,嘻皮笑脸地道:“大哥,其实我没有要找你啦。”

 猛听一声极大的吸气声,紧跟着慕容修双眼一瞪,破口骂道:“臭丫头,死丫头,没有要找我,放信号作什么?把你大哥耍着玩么?你大哥走路不费力是不是?三更半夜翻城墙很轻松?”他一连串骂出来,声音大如雷震,文渊倒退一步,暗暗苦笑,小慕容双手遮住耳朵,缩着脖子,睁一眼闭一眼,不迭道歉陪笑,道:“大…大…大哥…对不起啦…谁知道你就在京城呢?”

 慕容修哼了一声,骂道:“你这丫头,成天搞鬼…”忽然,他瞥见小慕容右肩染血,脸色登时一变,捉住小慕容右上臂,道:“怎么受伤了?”

 小慕容道:“刚才有刺客来杀于大人…”慕容修道:“于大人?什么于大人?”也不等小慕容说完,猛地回身揪住文渊前襟,冷冷地道:“你这小子,居然没保护好我家小妹,让她受伤?”

 小慕容急忙上来分开两人,嗔道:“大哥,你真是的!他伤得比我厉害,你别为难他啦。”慕容修上下打量文渊,见他右臂、胸膛均已负伤,眼睛半闭,昂首向天,道:“这点小伤算啥?男子汉大丈夫,只有上下两个头不能丢,其他小伤都当是狗屁!”文渊笑道:“受教了。”

 这时于谦和紫缘见刺客离去,先后来到院子里。于谦道:“难为两位了,受伤厉害么?”文渊道:“皮肉外伤,不要紧。”

 慕容修见了紫缘,道:“怎么,你这丫头也在这儿?”紫缘盈盈行礼,微笑致意。慕容修斜睨于谦,道:“你又是谁?”小慕容笑道:“大哥,你正在人家家里,却问主人是谁?”慕容修两眼一翻,道:“哦,你是那什么于大人?叫什么名字?”

 慕容修出言无礼,于谦却也不生气,说道:“兵部尚书于谦。这位是慕容姑娘的兄长,那么是江湖上说的大慕容了?”慕容修嘿地一声,道:“居然认得本大爷,你倒是有点见识嘛。”

 紫缘见文渊和小慕容都受了伤,当下轻拍两人肩膀,柔声道:“先进去包紮了伤口,有话再慢慢说罢。”文渊微笑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请教慕容兄,慕容兄既然来了,不急着立刻便走吧?”

 慕容修冷笑道:“嘿,我正好也有话要问!”陡听“刷”地一声,慕容修拔剑出鞘,冷森森的剑光抵住于谦咽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哪一点了不起,竟然要我家小妹为了保护你受伤?”

 文渊、紫缘见慕容修如此举动,不禁一阵惊愕。于谦却微微一笑,望向小慕容。小慕容大为尴尬,心道:“昨天我才做的事,大哥又来一次?”她连忙按住慕容修握剑的手,道:“大哥,等一下我慢慢跟你解释,你别乱来啦!”慕容修哼了一声,虽然收剑,却仍紧紧盯着于谦。

 众人纷纷进了厅堂。文渊知道慕容修性子狂傲,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当下道:“紫缘,你跟慕容兄说一下这些日子来的事,我跟小茵去处理一下伤口。”

 紫缘点头答应,道:“快去吧,让我来说就行了。”慕容修瞪了紫缘一眼,紫缘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慕容修暗哼一声,眼朝天望,鼻子中呼出几口气,道:“说罢说罢。”

 文渊和小慕容取了绷带,回房包紮伤口。小慕容笑道:“你倒是聪明,让紫缘姐先绊住我大哥。”文渊苦笑道:“慕容兄个性太烈了,紫缘在那儿,他总会收敛一点吧?”小慕容嘻嘻一笑,道:“这我可不担保。”

 她剪下一条绷带,道:“衣服脱掉,我来帮你。”文渊依言脱去上衣,两人在床边坐了下来。小慕容查看他胸膛伤势,道:“还好,卫高辛跟黄仲鬼还是差远了,上回你中了太阴刀,那才叫厉害呢。”文渊笑道:“我没能打赢卫高辛,跟黄仲鬼一样差得很远。”小慕容微笑道:“有什么关系?你很厉害了,再过一两年,说不定可以像我大哥一样厉害。”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替文渊包紮,柔软的指尖碰着他的身体,文渊不禁起了一阵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