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

    县一中二层,医务室。

    城关派出所带队来的钱东脑门有点冒汗,刚下令要进去下狠手拿人的他竟然转了个身,慌忙从医务室窗户前面躲开了,后面的几个民警并没有得到钱东的命令,但无一例外,在透过玻璃看到里面那人后,都用不着钱东下令,全部齐刷刷的一转身,躲着走到了墙边,谁也没有进去。

    钱东吸着气低声道:“我没看错吧?是他?”

    一民警擦擦脑门的汗,“应该是,我看着像。”

    “肯定是!”旁边又一民警断言道:“绝对是他!”

    几人沉默了片刻,旋即齐刷刷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都觉得自己出门之前没有看黄历,怎么他妈摊上这么个事儿了!

    班主任莫名其妙,“同志,抓人啊!”

    钱东看看他,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已经把这人彻底恨上了,麻了个痹!姓李的!我顶你个肺啊!你他妈这是吭我呐你!

    别的人或许还不认识董学斌,可身为派出所的民警,曾在公安局任职过的董学斌他们怎能不认识?怎能不知道?钱东和其他几个民警一眼就认出来了,里面不是别人,竟是他妈大名鼎鼎的瘟神!

    抓他?

    我他妈活不活了我!?

    放眼整个延台县,现在还有哪个人敢抓瘟神的??

    钱东坐蜡了,觉得自己太倒霉了,一时间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

    班主任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一看不由道:“警察同志,他打人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话,说就算是公安局梁局长的孩子,他也照打不误,这是没把法律放在眼里啊,没把公安系统放在眼里啊!”班主任挑唆着,他恨不得让几个警察把董学斌暴揍一顿再抓走,今天这班主任可丢人丢大了。

    民警们一听,都古怪地看他一眼。

    连公安局局长梁成鹏的孩子也敢打?

    别人或许说不出这种话,但想一想董学斌当初在延台县的所作所为,这种话瘟神绝对说得出来。

    钱东心说你丫知道个屁啊,董学斌曾经连县委书记的亲戚也打过抓过,最后他不也是好端端的吗?人家连向书记的面子都能不给,何况是教育局局长黄世忠了,就算瘟神真把梁成鹏的孩子打了,大家也不会奇怪,这种缺德事儿小董局长在任的时候可没少干过,他干得出来!

    旁侧一个年轻的民警挺机灵,不禁悄声道:“钱哥,这件事,嗯,这个案子影响很不好啊,打学生打老师,这可是大案,我看是不是跟所里汇报一声,让局里派人接管?”

    推给别人?好主意!

    钱东是真不想趟这趟浑水,闻言也不多说,深深点了点脑袋,摸出手机就走到走廊另一边,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喂,万所长,我小钱。”钱东道。

    城乡派出所所长万涛沉声道:“处理的怎么样了?人抓回来了?”

    钱东一尴尬,“……这个,还没有。”

    万涛一怔,“还没有?怎么搞的?”

    “是这样。”钱东有苦难言,“我,我们……嗯,涉嫌打人的那人……是董局长。”

    万涛皱皱眉,“董局长?哪个董局长?”

    钱东低声道:“咳咳,是董学斌。”

    电话那头哐当一声,钱东也不知万所长是从椅子上掉下来了,还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反正有什么东西摔了一下。

    钱东苦笑,立刻道:“万所,我看是不是把案子移交给局里,这个……”

    “已经接案出警了,怎么移交?”万涛语气速度很快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处理吧!记住!能私了就私了!私了不成也不要把人抓回来!你见机行事!”

    “万所长,我们……”

    嘟嘟嘟,电话被那头挂断了。

    钱东恨啊,我他妈怎么见机行事啊!这不是把难题推给我了吗?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我!?

    钱东走回来,在几个民警期待的目光下苦着脸摇摇头。

    民警们一看,也一个个无言以对了。

    班主任不傻,一看这个架势,顿时心中一愕,知道里面肯定有事儿,望望医务室的窗户,心说这人谁啊,连警察都不敢抓他?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笃笃笃,笃笃笃,县一中校长和一脸恼怒地教育局局长走在楼梯上。

    黄世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脑袋很大,国字脸,额头亮蹭蹭的,此刻的他已经动了震怒,女儿黄婷婷被打,接到这个电话的黄世忠足足愣了好几秒钟,然后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开车就赶来了县一中,女儿是她的心头肉,打小开始黄世忠就宠着她,一点委屈都没让她受过,谁想现在竟然被人打了,还是在自己管辖的学校里,被人明目张胆地闯进教室打了!这也是在打他黄世忠的脸啊!他如何能忍?

    “你怎么管理的!什么人都能往里放吗?啊?”黄世忠边走边对着县一中的校长叱喝道:“他怎么进学校的?”

    校长陪着小心道:“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何止是没做好?跑到学校来打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校长今天休息,听闻事情后是从家里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在一中门口和黄世忠碰到,才一起进了校门。虞茜茜被欺负?虞茜茜家长来了学校把黄婷婷打了?校长有点胆战心惊,好多老师都知道虞茜茜是通过自己的关系转学到了县一中,可只有校长和少部分几个校领导清楚,虞茜茜是当初还在延台县任职的董学斌托他办的转学手续,所以一听这事儿牵扯到了董学斌,校长就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二层,大家碰到了一起。

    “黄局长。”

    “校长。”

    黄世忠气汹汹道“人呢?”

    班主任指指医务室,“在里面。”

    “怎么还没抓人?”黄世忠看向民警道:“在等什么?”他来之前就已经给城乡派出所的领导打招呼了,可没想到这么半天了,这帮民警居然还在门口干巴巴地站着,办事效率也太差了!

    钱东和民警们有苦难言,万所长都发话了,无论怎样也不能抓人,至少不能把瘟神抓到他们派出所去,“我们也刚到,正准备进去。”

    “那还等什么!”黄世忠一马当先,上前一步就一把推开门,“谁打的人!”

    医护室里,董学斌正在给小茜茜的胳膊上药,闻声一侧头,看看来人,“我打的,你谁啊你?”

    听到这个声音,看着这张脸庞,一中校长脚下一绊,差点一头摔倒在地,我去你个姥姥!瘟神怎么回来了!?虽然校长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有所预感,可看到董学斌后,还是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脑门!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想想也是,有胆子在学校打人,有胆子揍了教育局局长孩子的人,延台县除了名声在外的瘟神……还有谁有这个胆量?除了他没别人了!

    姓李的班主任一见自家校长脸色大变,心中也是一紧。

    “我是谁?”黄世忠火道:“我是黄婷婷的父亲!”

    见来了这么多人,虞茜茜害怕地躲到董学斌身后。

    董学斌上下瞅瞅他,眼珠子往下一冷,“你就是黄世忠?来得正好啊,你他妈怎么教育你女儿的?”

    你打了我女儿!还骂上我了?黄世忠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啊,指着他骂道:“兔崽子!警察都来了你还骂骂咧咧?”

    董学斌碰的拍了桌子,“呦喝!你丫还来劲了是不是?你再骂一个我听听!麻痹的!你丫要疯啊!”

    一见黄世忠和董学斌毫无风度地对骂了起来,校长汗都下来了。

    “息怒息怒,黄局长,董局……董主任,息怒,息怒。”校长慌忙劝架。

    “领导们。”钱东忙道:“有话好好说。”

    几个民警一看,也不动声色地凑上去分别护住两人,生怕他俩大打出手。

    领导?董主任?黄世忠一听,冷冷看向一中校长。

    校长只好低声解释道:“黄局长,这位是南山区街道办主任董学斌董主任,以前在延台县任职招商局局长。”

    董学斌?黄世忠刚到任没多久,这个名字他还真没听说过,以前的招商局干部?现在调走了?黄世忠冷笑一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街道办主任怎么了?别说你现在不是延台县的干部了,就算是,对方打了他女儿,黄世忠这边占着理,还怕收拾不了他一个已经调走的干部?

    可黄世忠不知道董学斌是谁,那姓李的班主任却知道!

    一见自家校长介绍,班主任顿时愣住了,冷汗煞那间阴湿了后背的衬衫,脚下一抖,险些没站稳!

    董学斌?

    他就是董学斌??

    坏了!坏大发了!

    班主任脸都白了,只觉天降横祸,恨不得自己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早知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瘟神,我他妈吃饱了撑的惹他干什么啊我!延台县谁不知道小董局长瑕疵必报的姓子?谁不知道他大杀四方的工作方式?

    班主任一直站在最后,这下一听,转头就悄悄退出了医务室,董学斌他是惹不起的,赶紧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