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第一医院大院。

    “别挤别挤啊!我的腿!”

    “都保持秩序!不要挤!”

    “前面走呀!别堵在那里!过不去了!”

    “后面的人别推!着什么急啊!不是还没震么?”

    此刻的大院里尽是往外涌出的人群,外面是一片大停车场,周围也没什么高耸的建筑,所以大家都走到了外面避难,几百人一下就将这里填满了,乱糟糟的声音铺天盖地,一些护士跟在周围,有些推着移动病床,有些给伤者在太阳底下继续处理伤口,打吊瓶,场面很闹腾。

    不多时,区里来人了!

    带队的是区委书记王安石,他正在附近调动救援队救人,一听医院出了事情,马上赶了回来,他身后跟着组织部部长薛庆荣和公安局局长文伟,几个区领导带着些区委的工作人员挤开人群先后而至。

    “让一让!”

    “让王书记先过去!”

    “都躲开一下!”

    说话间,王安石带人进了大院。

    孙院长和几个医院领导见状匆匆跑上来,“王书记,薛部长,文局长。”

    王安石指着他鼻子喝道:“你这是给我干什么呢你!谁让你把伤员撤走的?撤走了去哪儿?去你们家吗?”

    孙院长苦声道:“不是我的指示,是董学斌董主任。”

    王安石眉头一蹙,“董学斌?他让你撤你就撤?经过区里同意了吗!”

    “楼上出现了一些裂痕。”孙院长指指医院主楼,“董主任说怕出事塌掉,就拿着喇叭让大家转移了,我也没想让人撤的。”

    文伟抬头看看,“现在哪个建筑没裂纹?这点算什么?”

    薛庆荣对孙院长冷声道:“这不是胡闹吗?你怎么没阻止?”

    “我拦了,可没拦住。”孙院长很无奈,“您看现在已经这个局面了,这……”

    王安石和文伟几人都心中一冷,董学斌这个刺头,总要给他们找事儿。虽说昨天中午董学斌舍命救人的风格让王安石都有了一点动容,但做官到了他这个级别,已经很难被一些其他情绪改变了,地震之前王安石和董学斌的矛盾就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所以王安石只会因为昨天的事情对董学斌刮目相看,却并不影响王安石对他的态度,之前,董学斌和耿月华都主张防震撤离,但王安石却没有听他们的,事实证明是王安石大错特错了,于是他就更得在震后处理上稳住大局,做好救援工作,做好伤员救治,因此尽量弥补一下政治上的影响,谁想董学斌又来捣乱了!

    这个时候让伤员都挪到大街上去?

    医疗设备怎么解决?住宿怎么解决?感染怎么解决?

    那样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在王安石他们看来,这摆明了是胡闹!他们南山区已经有医院坍塌严重无法收容病患了,所以就更需要第一医院的医疗支持,这种当口怎么能把人撤走??

    王安石当即下令道:“这么多伤者!外面根本没办法安排!马上让患者都回去!胡搞什么!”

    孙院长得令,立刻对大家采取劝说。

    一会儿让撤,一会儿又让回去,好多人都烦了。

    “干什么啊你们!耍我们玩呢?”

    “我这刚出来你们又要回?到底听谁的?”

    “那楼不是裂了吗?这还怎么住?”

    王安石一看,就拿过来了一个喇叭,大声道:“我是区委书记王安石,大家听好,楼体的裂痕不严重,在可承受的范围,如果需要撤离的时候,区里会通知大家的,但不是现在,都回去吧!”

    薛庆荣和文伟也劝说起来。

    几人都是区领导,说话分量还是很重的。

    大家一听,不少人又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开始拿东西准备往回走。

    可医院大厅里正在指挥撤离的董学斌看到这一幕,听到王安石的那番话,却是顿时恼了,麻痹你个王安石,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事前就告诉过大家要地震!你偏生不信!不但不让大家自行撤离和避难!还让公安局的人把居民哄回家里等死!以至于才地震后才造成了这么严重的死伤!归根结底都是王安石处理不当!南山区的所有死伤可以说大部分都是王安石害死的!现在呢?眼看楼就要塌了!你他妈又来了?又让大家回去送死?姓王的!你什么意思啊你?就为了要一个稳定的局面!就为了少一点麻烦!你把所有老百姓的命都不当回事儿!?

    医院里,好多正要撤走的护士和病人都停住了脚步。

    “咦,你们看外面,他们怎么站起来了?”

    “是不是要回来?我刚听有人再喊什么。”

    “没事了?那咱们还走不走啊?我东西都拿上了。”

    董学斌飞速看了眼手表,离余震到来只有不到两分钟了,第一医院里的人也都撤的差不多,就差最后一批人了!

    董学斌当机立断地一握喇叭,“快给我走!都别停!”

    詹柔柔扶着一个伤员快步走出来,“董主任,区委书记好像来了,我从窗户上听他说让大家……”

    “他说个屁!”董学斌骂道:“听我的!走!走!”

    有几人被董学斌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唬住了,慌忙出了主楼往外走,而剩下还有几个病人都皱皱眉头,还在原地犹豫!

    连两分钟都不到了!

    董学斌骂了一句,上前一步就揪住了一个大夫和一个伤者,愣是生生将两个人给拖了出去,“快走啊!”

    紧迫的氛围登时蔓延。

    很多人都被董学斌的急躁感染了情绪,也变得紧张不已,不再多说,赶忙拿着东西快步出去。

    大院里。

    正要回去的人和正跑出来的人碰了面。

    “别出来了,区委书记让咱们回去呢。”

    “什么啊,我看这楼可能真要塌了。”

    “真的假的啊?谁说的?怎么一人说一样儿?”

    “里面有个领导让我们快点跑呢!挺急的!我看不像假的!”

    “那是董主任,我认识他,在报纸上第一个发文章说要地震的就是他。”

    “什么?那就是董学斌?第一个猜到地震的?”

    “所以啊,区里当时没听他的,结果才被地震弄了一个措手不及,我看董主任的话应该没错。”

    立时间,上百人都堵在了院中央,大家快速交流了一下,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但无一例外,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回医院里面了,大家都被地震弄怕了,现在全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离开大院!快点!”董学斌站在门口喊道。

    王安石和薛庆荣他们一听,脸色都是沉了下来。

    王安石带着恼怒大步迎上去,“小董!你给我填什么乱啊你!谁让你假传指示清空医院的?啊?”

    文伟也道:“董学斌!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添事儿了!”

    薛庆荣对着大家道:“都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站着!这里怎么治疗?怎么上药?快回去,医院不会塌的!”

    伤员和医院大夫护士又摇摆不定起来,太乱了,听谁的啊?

    王安石脸都气绿了,对着文伟道:“你立刻组织人!让伤者都回去!”说罢,王安石直接朝董学斌走去,薛庆荣也跟上了。

    董学斌看都没看他们,急急缠着一个患者走到外面,回头道:“医院还有没有人?”

    一个刚走出来的女护士道:“都走了,还有一些医疗药品,詹柔柔和小婷他们在搬呢。”

    董学斌飞快举着喇叭道:“小詹!都出来!不要搬了!快点都给我出来!听见了没有?不要搬了!”

    还剩一分钟不到!

    来不及了!余震快来了!

    忽然,大门口一乱,纪委书记吴亮和常务副区长沈飞等几个区领导也赶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还有四十秒!

    王安石已经怒气冲冲地到了跟前,“董学斌!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还嫌局面不够乱吗?给我停下!马上回去养你的伤!”

    董学斌冷然望着他,“楼都快塌了!我还养什么伤!”

    “谁告诉你要塌的?谁告诉你的?不要胡说!”王安石指着他鼻子道:“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回你的病房去!”

    “我他妈回你大爷!”董学斌破口就骂,“你自己想死我不拦着!可我不能让老百姓陪着你一块死!”

    王安石脸都白了!

    薛庆荣也是怒道:“你还敢骂人?”

    “我他妈骂的就是你们!”董学斌喝道:“楼都裂成这样了你们还让老百姓回来送死?屁事儿都干不成!还他妈给我添乱?滚你妈的淡!”董学斌回头对着里面大喊道:“小詹!你们出来了没有?快一点!”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小护士拿着药品跑了出来。

    还有不到二十秒钟了!

    听了董学斌的骂声,所有人都是一愕。

    早就有传言说董学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从来不怕得罪人!但亲眼见过的还是少数,这下见董学斌竟然指着区委书记让他滚蛋,大家才是都信了,见过当官的,可从没见过这么当官的!

    连区委书记也骂?

    这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