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宁郝稍后又有些犹豫道:“这种事情是把双刃剑,用不好反倒会伤害自己。”
  郭小洲平静地看着宁郝,“您先说说。”
  宁郝说:“杨老年轻时在西海下面的一个公社当宣传委员,他第一任夫人是公社文化站的播音员,据说是当地第一美女。后来发生了WG,杨老当时的上级,公社的副书记抢班夺权,担任GW会主任,这名主任看中了杨老的老婆,后来使了什么手段就给霸占了,还开了杨老的批斗会……”
  “所以,杨老这辈子在官场上最恨的是上级利用职权勾搭或霸占下级老婆。”
  郭小洲心中一动,“孔华有过这种劣迹?”
  宁郝说,“这事情在青山官场许多人都知道。孔华当年在黄港县双桥镇担任书记时,他老婆在青山市图书馆工作,属于两地分居。孔华偶然会选择在双桥镇留宿,当地有位副镇长好心安排自己老婆帮他整理房屋洗衣什么的,一来二去,两人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几个月后,被人发现,这个副镇长大闹镇政府,孔华被堵在办公室,一时下不来台,后来还是当时的县委书记钱汉出面做这个副镇长的工作,把他调到另外一个乡镇担任镇长,这事才平息。”
  “果然是杨老最反感的一类官员,只是……”郭小洲皱起眉头,“用什么方法去说出来?既要不引起他的反感和憎恶,还要他真心愿意给郑经打招呼?”
  宁郝叹了口气,“杨老是什么样的人,一辈子血雨腥风走过来,什么事情看不透,估计你刚开口,他就知道你是来利用他跑官的,以他的性格,也许反戈一击也毫不稀奇。”
  郭小洲怔了怔,他没有反驳,这的确是个问题。任何人都不希望被人利用,况且自视甚高的高级领导。这甚至会引起他强烈的反弹和报复。
  到了这个局面,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如果直接请求呢?
  在华夏主流的关系取向社会里,资源支配者在考虑是否“送人情”给对方时,除了考虑自己付出的代价和对方有可能付出的回报时,往往还会考虑,对方关系网中究竟有哪些人物,这些人物对自己对自己的圈子和亲人有多大影响力。
  当然,也许杨中清是道德君子,又年过古稀,不大会看中政治或者利益回报。
  但他这种人往往会看重过程和精神。
  过程,就是郭小洲和宁郝的事情能不能带给他精神上的愉悦。
  想到这里,郭小洲开口道:“面对杨老这样的人,我们不能迂回出击,也不适合玩任何手段,任何手段都能被他一眼看破,结果也许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宁郝很敏感地听到他话里的“我们”两个字。
  “我们明天一起去见杨老,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告诉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道义上打动他,让他明白,孔华这样的人不适合担任重要职务。”
  宁郝大吃一惊,“这样也行。”
  郭小洲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赌一把。”
  宁郝一时间难以取决,他陷入沉默。
  郭小洲也不催,也不说话。
  五分钟后,宁郝忽然问,“有烟吗?”
  郭小洲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黄鹤楼1916,拆开,递给宁郝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然后帮宁郝点燃。
  两个不怎么抽烟的人开始吞云吐雾。
  宁郝是知识分子出身,他的性格本来就缺少果敢和霸气,以往遇到一些事情,有欧阳希帮他拿主意。这一次,他必须自己拿。
  郭小洲之所以没有劝他,就是在等他自己做出选择。如果一个高级领导在关键时刻无法做出选择,那么他就算帮他争上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他对谢富丽的帮助也有限,这样的性格,一旦遭遇困难,甚至有随时倒戈的可能。
  宁郝忽然牙齿一咬,狠狠掐灭烟头,“我赌了。”
  郭小洲笑了,说,“您的年龄现在是优势,再过几年就成为劣势,这是您的一次搏位的难得机会。”
  宁郝苦笑,“我想清楚了,成了固然好,败了我还是原来的我……”
  “明天早上我去您房间喊您一起前去。”郭小洲说到这里,看了看窗外的晨曦,喃喃道:“天亮了……”
  …………
  …………
  早上七点,郭小洲敲响宁郝的房间。
  经过两个小时的突击睡眠,宁郝的脸色比昨晚强了许多,又细心的打理过头发,剃了胡须,白色短袖衬衫,藏青色西裤,皮鞋,看起来非常精神。
  下了楼,劳丽芳把两人带到小餐厅吃了早点,安排了一辆奥迪车在后院等候。
  在驻京办的后院停车场,郭小洲很意外地看到了脸色青肿的何青。他正打算上车离开驻京办,看到郭小洲,他脸色复杂地走过来,眼神躲闪着,低声说,“谢谢郭镇长!”
  郭小洲笑了笑,伸手道:“要走了吗?我刚好今天有事情要办,不能相送。”
  何青的手冰冷无力,他偷瞥了已经上车的宁郝一眼,表情尴尬道:“已经很感谢了,郭镇长,赔偿的五万块钱,我已经交给了劳主任,她会转交……”
  郭小洲说,“没事,收条我会带回去交给你。”
  “……呃……还有件事情……”何青低头小声道:“项目组的公关费,我都交给了魏格文主任,其中,我私人借了五万,也给魏主任打了借条,回去后我会偿还……”
  郭小洲看着他现在的怂样,想起他当初的趾高气扬,心里不禁想到自己,他在男女问题上甚至比何青更复杂,唯一不同的是,朱颖谢富丽她们都是单身。
  但自己以后真不能继续“多情”下去。
  否则,没准何青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他说了声,“祝一路平安!”
  何青连连点头,“也祝项目组成功!”
  郭小洲转身之际,何青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微微闭上,他本打算告诉郭小洲,他马上会调去陈塔,但一想到关立华在电话里的交代,便一口忍住了。
  哪怕郭小洲这次“仗义出手相救”,但他依然还是会把他当最大的对手,敌人。
  ……………
  ……………
  杨老的家在京西某个老胡同里,住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郭小洲和宁郝赶到时,门前已经停了两辆西海省电视台的摄制车。
  郭小洲坐在车上给朱颖发了条消息,然后和宁郝默默地等待。
  大概二十分钟后,朱颖疾步而出,来到郭小洲车前。
  郭小洲和宁郝先后下车。
  “这位是西海省电视台的主持人朱颖,这位是青山市市长宁郝。”郭小洲介绍道。
  宁郝的眼睛一亮,他的姿态放得极低,“朱主持你好!”
  朱颖笑吟吟道:“宁市长好!”
  两人寒暄几句后,郭小洲低声问,“采访还在继续?”
  朱颖说:“还有最后半小时。你们一起去看看,或者在园子里等着。”
  郭小洲看向宁郝,宁郝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拿主意。
  郭小洲说,“那……先进去适应适应环境。”
  朱颖朝宁郝伸手示意,“宁市长,请。”
  宁郝整了整衣服,迈步向前。
  郭小洲稍微落后他和朱颖半步,他看宁郝的背影,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激昂之势。
  也的确,宁郝在赌自己的政治生命。这次他若败,就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若胜,就意味着踏上新的政治高度。
  在华夏的地级市里,有些地市的副市长可以有七八名之多,但真正有实权的只有常务副市长,因为常务副市长必须列席市委常委序列的。
  拿级别说,有的老资格的常务副市长甚至可以达到正厅的行政级别。
  拿升迁比较,一个普通副市长除非发生奇迹,才能升任市长。而常务副市长在任何地方都是接替市长的有力人选。
  就算是调迁,地市级的常务副市长调动到省直机关,很有可能是某厅的一把手,最不济也是是二把手。但是普通的副市长平调就相去甚远。
  这一步门槛,意味着向上的台阶。
  杨老所在的是一个前后两进的四合院,前院分居四面的正方、南房以及东西厢房,前院不大,青石铺就的地面,四周廊檐下摆放着绿色盆栽。朴实而平和,丝毫看不到奢华。
  朱颖带着他们穿过大客厅,后院则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郭小洲目测后院足有一百五十平米,凉亭假山花草流水,的确是颐养天年的好住处。
  摄制组的一群年轻人在凉亭外架起摄影机和录音工具等道具,一个身穿白色丝绸唐装的老人坐在凉亭中央,摄制组的主任正在和他低声交流着什么。看到朱颖回来,而且还带来两个外人,他的眼睛狠狠瞪了瞪她,招手道,“朱颖,趁太阳还不烈,快点开工。”
  “你们等等。”朱颖朝郭小洲和宁郝笑了笑,快步走进凉亭,拿起话筒,化妆师赶紧办她补妆。
  几分钟后,在导演的“开始“声中,朱颖笑容满面地开始继续采访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