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立华今天心情大好,但他儿子关盛的心情却很差。刚带着屠少等武江贵客来到楼上按摩大厅,便接到老二普明的电话,“盛哥,长港工地的老板我带回了队里……”
  关盛微微皱眉,普老二平时挺聪明的,和纯打手老三杨辉相比,普明属于“有勇有谋”的类型。一般来说,他的事情普明都可以做主,很少出差错。不像老三杨辉,忠心耿耿没得说,但脑子总缺根弦,经常给他捅娄子,好几次他都打算赶他走人。
  “什么事情?”他压低声音问。
  普明道;“盛哥,我看你还是亲自来一下,我觉得这两个老板不简单……”
  若是杨辉说这样的话,关盛只当他是在放屁。但普明年少便走南闯北,又是几进宫的角色,看人绝对有一套。用普明的话说,对方什么身份,他接触几分钟便能判断个大概。
  普明若说这两个老板身份不简单,那就一定不简单。
  但是关盛还是很淡定的说:“老二,谨慎是对的,但也不要谨慎过度。前来黄港投资的大老板们,哪个又没有点小背景,没背景他们敢来黄港找食……”
  “盛哥,这两个老板和以前我们抓的人完全两个概念,怎么形容呢,他们的气场很足,不是装出来的,我看他们一点都不怵我们,而且很心甘情愿地跟我们走,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好吧。我安顿好客人过来看看,你暂时稳住他们。”关盛结束通话后便殷勤地把屠少等人安排进入按摩房,他随后驱车赶往“综治办”。
  综治办的办公地点设在很偏僻的县郊公路旁,一栋四层小楼,前后都有院子。此时前院挺着五辆执法车,大群的巡查队员站在走廊的阴处抽烟聊天。看到盛哥的白色宝马X5,一群吊儿郎当的治安巡查队员纷纷站直身体,一个平常能和盛哥说得上话的副队长殷勤跑下台阶给关盛打开车门,另外的队员们或讨好或恭敬地打着招呼问好。
  “盛哥好!”
  “盛哥来了。”
  “盛哥好!”
  换在往日,心情好时,关盛会和他们闲聊几句,甩一铺香烟给兄弟们抽,但今天,他谁也没理睬,冷着脸直接走向后院。
  后院有一个大仓库,关盛还没进门,便听到普明“苦口婆心”地在给投资商“扫盲”,讲的都是老一套,什么文明施工的新规定,怎么确保工地环境、人身、公共安全等措施,长港工地违反了多少种规定等等。
  对于任何一个被“请来”的老板,这种“教育”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用关盛的话说,只要是人,都会犯错;只要想找毛病,总能挑出点毛病。先用国家政策恐吓,然后派人来每天给“老板”们讲课,从早到晚,不间断地讲如何加强对建筑工地消防安全、内部防范和环境治理等规范化管理的条例。
  被请来的老板们,没有人能在仓库里坚持三天,不管多强硬的人,最后都或多或少服了软。
  关盛想不到这次会有什么不同?
  他轻咳一声,挺胸收腹,步入仓库。
  仓库很大,足有四百平米。当初选择这么个硕大的仓库“关人”是有讲究的,硕大的空间本来就让人容易产生渺小无力感,再加上一台厨房使用的大功率排风扇,对着人猛吹。一般的老板三下两下便认怂。
  他进门后,普明从椅子上快速起身,朝他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问清楚了,他们在黄港只认识陈塔镇镇长郭小洲。”
  关盛不无鄙夷的笑了笑,“这就是他们的不简单的地方,有个镇长朋友?”
  普明欲言又止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两个人的气场……”
  关盛摆摆手,“我去见识见识他们。”
  关盛大摇大摆走向仓库一角,一张脏兮兮的凉席铺在地上,两个年轻的男人并没有坐在凉席上,而是用一种很慵懒的姿势靠着墙壁上,一眼看去,的确很有气场,看似拥有不慌不怯的气势,打扮光鲜,都是那种很含蓄的名牌,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东西叫作底蕴。
  但是关盛见过多了自以为“有底蕴”的人,呵呵,再强的龙到了黄港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得趴着。
  关盛来到椅子前,一名巡查队员立刻让出“主讲老师”的座位,关盛大马金刀落座,双眼扫向两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抱歉!打扰了两位大老板上课学习!”
  他把人请来是有讲究的,美名其曰给建筑商上课,学习文件精神。不打不骂,对方想找茬都没处下口。
  姚浩的眼角微咪,嘴角咧起一个弧线,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坏坏的意味,“你是?”
  关盛还没开口,一名巡查队员大声炫耀道:“这是我们县综治办关主任,我们关主任的父亲就是县委关书记……”
  这是以前常用的套路,一般被“请”来的老板,大都和县里某个领导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但你关系再大,能大过********。很多老板在听到这样的话后,便收敛了狂躁的态度,变得老实起来。
  但是很显然,这名巡防队员拍马屁拍到腿桌子上去了。普明和关盛几乎同时冷眼瞪着他。
  姚浩和付江涛相视一笑,正主儿终于出现。
  姚浩装出几分诧异的样子,惊叹道:“原来是********家的公子,黄港大名鼎鼎的盛大少,久仰久仰!”
  姚浩没有提他的官职,综治办主任,也没称盛哥,而是带点嘲讽的盛大少,甚至还点出他的家庭背景和黄港的“名声”。这句话如果换一种语气说,关盛还会有小小的得意,但是用嘲讽意味的话说出来,就很不令人舒服了。
  关盛眸子里掠过一抹怒气,真是狂得没边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姚浩旁边的付江涛更无礼的调侃道:“********在古代俗称七品芝麻官吧,关主任就是芝麻官的少爷啰……”
  周围的几名巡查队员终于听出味道不对了,他们纷纷谩骂:“欠抽了你们?”“麻痹嘴皮子痒痒了?”“特么的想找揍不是?”
  其中还有两名巡查队员骂骂咧咧地走上前,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关盛阴沉着脸,伸手阻止他们动粗,他盯着两人,缓缓开口,“我不管两位在你们老家怎么嚣张,但是,到了黄港,就得守黄港的规矩,否则,你们吃了亏都无处伸冤。”
  付江涛嘴巴子一扯,“威胁我们?怎么,不买你的砖沙,工地就不能开工了?”
  关盛难得很有耐心道:“不是威胁,是实际情况。综治办的职责,就是为建筑商和建筑工人服务,为县里为你们保驾护航。没有统一有序和安稳的沙石供应渠道,你们的建筑质量怎么保证,每天会有十几拨混混流氓在你们工地打架抢占市场,流血斗殴,他们供应的砖沙石质量能保证吗?你们的人身财产安全能保证吗?”
  姚浩笑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一番好心?”
  “你总算脑子开窍了。”关盛淡笑着,说道:“我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的工地要采购的建筑材料,必须征得综治办的同意,任何劣质建筑材料产品都不允许流入正规市场。”
  “搞垄断?是不是很赚钱?一年有没有四五千万的收入?”付江涛嬉皮笑脸问。
  “什么叫搞垄断,是规范建筑市场,维护人民群众的安全和利益。”一旁的普明竭力解释道:“不夸张的说,自从黄港成立了综治办,我县的建筑质量就直线上升,新建小区质监验收合格率达百分之百,在青山市排第一位……”
  付江涛不屑地努嘴道:“这么说,你们垄断了市场,大赚特赚,国家还得给你们颁发奖状?”
  普明脸色顿时一寒,用力猛拍桌子,手指付江涛,“你特么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特想找抽?”
  付江涛毫不退让,“你特么的能不能说点人话,你瞧你们关主任,他说话带脏字儿了吗?他平时没给你们上文明礼貌课?”
  普明气得浑身发抖,大步朝办公桌走去,气呼呼道:“铐起来,一会送看守所里去……马拉个巴子,给脸不要脸,老子玩死你们……”
  关盛也不阻止,他也发现这两个年轻人有点软硬不吃。那就来点更强硬的试试。
  普明拿出两幅手铐,来到姚浩和付江涛面前,朝手下们大喝一声,“把他们给老子铐起来。”
  三四名巡查队员如狼似虎的推搡着两人,“老实点,伸出手……”
  姚浩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边老老实实伸出双手,一边对付江涛说,“涛子,今天让你过过铐子的瘾……”
  付江涛哈哈笑着,“一群傻逼,他们哪里知道,铐子好带,却不好下的道理。”
  普明怒喝了一声:“不要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那么嚣张。这里是黄港,不是你们武江。尼玛就认识一个小镇长,就敢这么嚣张,真怀疑你们以前的钱是怎么赚到的。”
  “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赚钱的?我一会给你们上上课,怎么样?”姚浩带上手铐,学着世界某著名足球教练“带手铐”的手势,举起来自己看了看,“涛子,你看我这姿势像不像穆鸟?”
  “双手再交错一点,对,这样有点像了。”付江涛很认真地帮他纠正错误姿势。
  他们俩目中无人的狂态,不仅普明气得现在就想动手,就是“好脾气”的关盛,也出离愤怒,他沉声问道:“材料整出来没有?”
  普明拿起“审讯桌”上的一叠材料,“早整理出来了。”
  关盛接过材料纸翻了翻,冷笑着看向姚浩和付江涛,“我们是国家公务人员,有规章制度,不会动手体罚你们。嘿嘿!你们还可以再嘚瑟半小时,到了牢房里,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吃苦头。”
  意思很明白,他们要让牢房的“牢友”动手教训他们。至于罪名,想抓还不容易吗。
  “关主任,你这样公器私用,不怕坑了你爹?”姚浩看着关盛,很认真地说,“再说了,我这人性格好,不记仇。但我朋友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他这性格要不得,发飙起来,谁也劝不住。你说你今天这么欺负他,他要不十倍欺负回来,他肯定觉都睡不好。”
  “是吗?”关盛看着付江涛平静无波的淡定眼神,心底居然没来由地升起了一抹担忧,但嘴巴上他却不落下风,“我还真想看看,你这个性格不好的朋友怎么发飙?”
  普明恶毒的说,“一会去牢房里发飙,有的是人陪!”
  “本人的好心你们全当了驴肝肺啊!”姚浩笑着说,脸上全是戏谑揶揄之色。
  “把他们带走。”关盛不想和他们磨嘴皮子。
  正在这时,他身上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接通道:“是我,什么……老三,你慢慢说,不要急,什么,是你带人挖断的,我朝你祖宗八代,你又犯浑了,这尼玛是什么事情你知道吗?不是小事……我日,你特么这次把老子坑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