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重,卡叠什城堡浓雾不散。它那壮观的建筑继续挑战着埃及军队;它既有欧杭特河保护,又有重重森林山丘环伺,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从法老和阿蒙师团所处的高地往下鸟瞰,拉美西斯见到瑞师团驻扎在堡垒前的大平原上,卜塔师团,在拉伯威森林和第一道涉水湾之间。不久之后,他们便将追随塞特师团越过涉水湾。

那么,四个军团便可势如破竹地突击该城堡。

士兵们检查他们的武器:匕首、标枪、长剑、弯刀、狼牙棒、斧头和弓箭。临上战场前,连马匹都急躁起来。在膳食书记长的一声令下,大兵们开始打扫营地,大肆冲洗厨具。军官巡视检查,把不修边幅者送到修剪处,并且处罚犯错者服刑几天的劳役。他们愈来愈无法忍受衣冠不整。

接近正午时,火热的太阳高挂,拉美西斯以视觉讯号下令卜塔师团前进;后者开始移动,穿越涉水湾。透过传讯官,塞特师团往拉伯威森林稍微推前。

突然,雷声大作。

拉美西斯抬眼看看天空,不见任何一片乌云。

草原上传来吆喝声。几分怀疑后,法老明白了这种震撼整个卡叠什堡地区的恐怖声音的真正原因。

蜂拥而来的赫梯战车刚越过城堡附近的第二道涉水湾,直冲瑞师团的侧翼;另一队众多人马,快速地瞄准——卜塔师团。战车背后紧随几千名步兵,满山满谷,仿佛蝗虫过境。这支庞大的军队躲在森林尽头,在城堡的东西两侧,在埃及军队军纪最松散的时候扑向他们。

敌军的人数令拉美西斯大吃一惊。当穆瓦靼力出现时,法老便解除了疑惑了。

在赫梯帝王的左右,站在他马车上的计有叙利亚、米达尼、阿穆颇、乌加里、卡克米旭、阿佳娃各国的王子和几个小公国的首领,在哈度西勒的怂恿下,同意接受帝王的指挥,附和赫梯人消灭埃及军队。

穆瓦靼力以大笔的金银财宝,在前所未见的最壮观的联军里,联合了所有从内陆到海岸的野蛮民族。

四千名官兵和三千五百辆战车拥向七零八落、遭受突击的埃及军队。

卜塔师团的几百名步兵遭受敌军射击,战车翻覆,阻塞涉水湾。生还者逃回拉伯威森林避难,妨碍了塞特师团的冲锋陷阵。这一部分的埃及军队根本无法参加战役,以免沦为联军射手的囊中物。

卜塔师团的战车几乎全军覆没,塞特师团则坐困危城。草原上的战势危如累卵。被分割为两部分,瑞师团已无计可施,官兵溃逃。联军大举屠杀埃及人,那些铁甲武器将人开膛剖腹,弓箭射人背脊,匕首刺穿肚腹。

联军的各国王子为穆瓦靼力的成功喝彩。

帝王的战略高明极了。谁料想得到趾高气扬的法老军队就这样被歼灭了,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幸存者如惊吓的野兔溜之大吉,只能死命往前跑以保住小命一条。

埃及军队只能坐以待毙了。

阿蒙师团和法老的兵营,虽然纹丝不动,但却无法抵挡那些迎面而来的虎啸兵团。看来穆瓦靼力将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了;随着拉美西斯的殉难,法老的埃及王国将屈尊于赫梯国,成为它的阶下囚。

拉美西斯不同于他的父亲,掉进了卡叠什的陷阱,并以其性命为此错误付出代价。

蓬头垢面的巫里泰舒博推开两位王子,正视帝王。

“父王,发生什么事了?”巫里泰舒博问,“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作战的时间,我是我方军队的总司令!”

“我已经清楚地交代给你一个角色:指挥预备军守卫卡叠什。”

“但是城堡并不危险啊!”

“这是我的命令,巫里泰舒博,而且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并没有指派你担任联军的总司令。”

“那么是谁……”

“除了哈度西勒以外还有谁能够胜任此艰难的职务呢?是他长期耐心地谈判才说服了我们的盟邦参战,所以是他拥有此荣幸指挥联军。”

巫里泰舒博憎恨地瞪了一眼哈度西勒,一手按住长剑的圆头球饰。

“回你的岗位去,儿子。”穆瓦靼力无情地命令。

赫梯骑士推翻支撑法老帐篷的盾牌。那几名拼死抵抗的埃及兵都成了箭靶。有位战车中尉高声疾呼,要逃兵们继续抗争;赫梯射手的一枝飞箭刺进他的嘴巴,而这名军官果然咬着那枝取走他性命的利箭死去。

超过两千辆战车准备进攻法老的营房。

“陛下,”梅纳侍从喊叫,“您于战争之日保卫埃及,您是英勇之神,请看!我们马上就将被几千名敌军包围!请别留在原地……快逃吧!”

拉美西斯轻蔑地看了他的侍从一眼。“既然你已心生怯懦,离开我的视线。”

“陛下,我求您!这不叫勇敢,而是疯狂。请珍惜生命,国家需要您。”

“埃及不需要失败者。我独力抗战,梅纳。”

拉美西斯戴上蓝王冠,身穿短战袍,配上一条缠腰布和一件镶着小铁片的护胸甲。手腕套上几个金手镯,其鸭形扣环以天青石为体,黄金为尾。

君王平静地替两匹马披上红、蓝、绿三色棉披甲。公马“胜利的底比斯”和母马“幸福的穆特女神”的头上分别以美丽的红翎饰装点。

拉美西斯登上那辆镀金的,车长三米,其座箱压在一个车轴和辕杆上的木制战车。全车零件均经过炭火锻炼,镶上金片,再以墙钉结合。车身耐磨的表面以铜片覆盖。向后开启的座箱框架以镀金的板块制成,交错的皮带是溶胶品。

战车的两侧有屈膝服从的亚洲和努比亚人像。王国的美梦正逐渐破碎,这是显示埃及权威和统治南北方的最后象征。

车上备有两个箭筒,一个装羽箭,另一个装弓座和长剑。以这些微不足道的武器,法老准备抵抗赫梯全军。

拉美西斯将马辔系在腰上,以便自由使用双手;这两匹马聪慧骁勇,它们能够在混战中勇往直前。一声狮吼令法老安心不少;他的狮子,刽子手,依然对他忠心耿耿,将和他一起奋战至死。

一头狮子和两匹骏马:这些就是埃及法老的最后三个战场盟友。阿蒙师团的战车和士兵早在敌军前临阵脱逃了。

“当你犯错时,”塞提说过,“除了自己,别责备别人,要矫枉过正。要奋战如野牛、猛狮和鹰枭,要风驰电掣如飓风暴雨。”

震耳欲聋的响声里,飞沙走石,联军战车向山丘进攻,埃及法老高踞其上,挺立于马车之中。

一股深沉的愤怒生自拉美西斯的心里。为何时势不济于他,为何埃及要遭受蛮族迫害?

草原上,瑞师团已不见任何踪迹,那些幸存者往南窜逃。卜塔和塞特师团的溃军则坐困欧杭特河岸。至于阿蒙师团,尽管队上包括战车精兵,他们竟胆怯得令人切齿。在联军第一声冲锋号下,他们早已溃不成军。再也没有一名军官、盾牌手、射手准备作战。不管兵阶大小,所有士兵一心只想逃命,把埃及抛到九霄云外。梅纳,法老的侍从,双膝着地,以手遮脸,不敢正视敌军的攻击。

执政五年,五年以来,拉美西斯试着服膺塞提的遗志,建设一个富强安乐的国家,五年后却以灾难收场,埃及国土将被侵略,子民将被奴役。妮菲塔莉和杜雅只能暂时抵挡那一大群土匪,他们在蚕食三角洲后,将鲸吞尼罗河谷地。

两匹马仿佛看出了主人的心事,竟然泪眼潸潸。

于是,拉美西斯感到愤慨。

他抬眼看着太阳,面对阿蒙,那位藏身于光明之中的神祗,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我呼求你,我的父亲阿蒙!可曾有过父亲将儿子单独遗忘在敌人阵营里?是我曾经违背你吗?异邦各国连手对付我;我的军队人数众多,却只知逃亡,留下我独自一人,孤立无援。这些野蛮人究竟是什么人,不就是那些不遵守玛亚特的凶神恶煞吗?为了你,我的父亲,我建设神庙,我日日向你上香朝拜。你品尝过最芬芳的花香,我为你建起大塔门,我竖起焰形旗帜向世人宣布你莅临神庙,我请人到象关开采方尖碑,以显耀你的光荣。我呼求你,我的父亲阿蒙,因为我完全孤立。我以深情之心为你而为,在这不幸的一刻,为有所为者而为。阿蒙对我而言胜过那百万从军和十万战车。百姓的英勇微不足道,惟有阿蒙强过一切军团。”

那扇保护营区中央通道的栅栏敞开,让出一条让马冲刺的自由路。在一分钟之内,拉美西斯就将魂归西天了。

“父亲,”法老嘶喊,“为何你弃我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