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向司马豪双手呈上,陪笑说道:“这封书信,是住在相公左隔室的那位东门相公所写。”

司马豪“哦”了一声问道:“那位东门相公是否还等回信?”

店伙播头答道:“不要回信,东门相公说是只要把这信儿,送给司马豪相公便可,因为他于交代小人之后,也已结帐离居。”

司马豪闻言,遂取了一块碎银,赏给店伙,打发他回店而去。

卓轶伦见店伙已去,向司马豪含笑叫道:“三哥怎不拆书一读,这封信儿,定然又是神仙手笔。”

司马豪一面拆信,一面摇头叹道:“原来她就住在隔室,这倒是出我意料之事。”

卓轶伦失笑说道:“这样看来,三哥在那场消魂艳遇中的一切举措,均难逃神仙法眼,只不知她是赞许你老成持重,跳得出色天欲海?抑或讪笑你有福不会享?是个表面倜傥,实则不解风情的银样蜡枪头呢!”

司马豪这时业已拆开书信,匆匆看完之后,递向卓轶伦,苦着脸儿说道:“贤弟请看,这就是那位‘辣手神仙’,要安慰我旅途岑寂的一番好意。”

卓轶伦接过一看,只见信上好一笔灵飞小楷,写的是:

“殿中过节,以裸艳起,以裸体终,至此了结!

“惟余不若君之厚皮,遂以百金代价,请得当地青楼名姝,为君弹曲度歌,并作天魔艳舞。

“该姝虽坠风尘,身犹清白,原因则并非当地人士,不解风流,而在此娇媚名株,为一‘大麻风女’。

“君第一次脸上火辣辣,暨第二次腹内火辣辣之余味当存,倘若第三次见了赤裸艳蛛,而心中火辣辣时,则一度春风,麻疯入骨,势必终生火辣辣矣。

“但斗蓬揭后,妙相空呈,预期之精彩隔壁戏,竟未上演。余虽窃笑君之召姝在前,怯阵在后,似有‘银样蜡枪头’之讥。然亦窃佩君能勒马悬崖,目中有妓,心中无妓,司马豪真英雄也。

“狡狯弄毕,再相逢时,当结深交,君与同行俊客,登临揽胜之际,襟怀间,尽管坦荡荡,毋虞火辣辣矣。

“明夜,余与生平劲敌,战于‘大渡口’附近之‘长江’江心,君等倘若有兴,不妨买舟远观,无论胜负,切莫助阵,否则弱余威名,必以三百次之‘火辣辣’相报。

“不喂江鱼,便图良豪,君等其以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暨盈樽美酒,为余贺功,但酒忌新酿,并祈勿掺以‘火辣辣’之‘辣椒汁’耳!”

卓轶伦看完书信,深表赞美地,点头叹道:“这封书信,写得多么大方倜傥情致盎然,足见娟娟彼豸,武达文通,玉貌仙才,并时无两。”

司马豪心有余悸地,皱眉说道:“这位姑娘,着实可人,但也太嫌厉害,她居然挖空心思地,替我找来了一位大麻疯女!”

卓轶伦见了他那副尴尬样儿,忍惶不禁地,失笑说道:“三哥不要害怕,即令你昨夜心猿不羁,意马难收,与那位青楼名妓,来了个一夕风流,小弟也可倚仗所学,治愈你的过体‘麻疯’……”

话方至此,司马豪突然怪叫一声,接口说道:“我倒几乎忘了贤弟得自‘一帖神医’所传,无殊今之华扁的歧黄妙技。”

一面说话,一面拉着卓轶伦的手儿,回头便走。

卓较伦含笑叫道:“三哥,神仙已向白云飞,你怎么还走回头路呢?”

司马豪摇头答道:“我不是去找神仙,而是去找魔鬼。”

“魔鬼”二字,把卓轶伦听得一愕,方想发问之余,司马豪又复说道:“贤弟是聪明透顶人物,怎么竟糊涂起来?那位‘大麻疯女’,一旦病情发作,岂非把如花貌相,变得奇丑不堪地,宛若魔鬼?”

卓轶伦恍然笑道:“三哥这样说法,莫非是要小弟去替那位抱琵琶的佳人,治疗麻疯恶疾?”

司马豪点头答道:“正是此意,贤弟绝技在身,总不会吝于替那可怜女子,开张药方儿吧?”

卓轶伦微笑说道:“麻疯之症,不单害己,并能害人,倘发现病者,予以治疗,实是大大功德,故而小弟自读‘神仙’书,便起‘毛遂’意,只不过稍有顾忌。”

司马豪诧然问道:“贤弟有何顾忌?”

卓轶伦笑道:“我们替那大麻疯女治病,纯出济世仁心,万一那位‘神仙姑娘’,有所误会,以为三哥动了风流心,想吃回头草,来个醋海兴波,真难免再替你安撑上三百次‘火辣辣’呢!”

司马豪摇头说道:“贤弟不必多虑,我只要问心无愧,怕着谁来?”

卓轶伦听得暗暗点头,心中佩服自己这位新交好友,确实肝胆照人,富有英雄豪气。

但司马豪忽又觉得自己所说之语,似含语病,遂剑眉微挑,继续笑道:“何况我与那位‘辣手神仙’,既未正式见面,也未订交,贤弟的,醋海兴彼,四字,根本用不上了。”

卓轶伦失笑叫道:“三哥,你不要再假撇清了,岂不知‘越捣越黑’?我们赶紧去找那位‘大麻疯女’,因为还要在明日黄昏之前,赶到‘大渡口’呢!”

司马豪一面脚下加劲,一面皱眉说道:“这场‘大渡口’的江心之战,定必精彩非常,但不知她信上所书的生平劲敌,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卓较伦看了司马豪一眼,含笑说道:“三哥放心,你不必替那位尚未与你订交,并尚未与你正式见面的‘辣手神仙’耽忧,凭她那身奇绝武功,和超越智慧,还会有甚险厄?多半是在‘大渡口’的‘长江’江心,大发雄威,把对方弄得‘火辣辣’地,锋羽称臣,灰头土脸。”

司马豪被他堵得张口结舌,无法可答,只好苦笑说道:“贤弟莫要尽是拿我开胃,你的那位‘咆哮红颜’,更加厉害,他日在妆台之前,伺候颜色,也够你领略消受的了。”

两人一番说笑,赶回旅店,命店伙重把那位“大麻疯女”找来,说明用意,由卓较伦替她细心诊脉。

那位“大麻疯女”,见自己昨夜受人雇买,想对司马豪引诱加害,如今对方得悉内情,不单不恼,反而如此措置,自然感愧涕零,把那由“辣手神仙”装扮的“东门相公”,咒骂得半文不值。

卓轶伦等也不向这风尘俗女,说明内情,只替她开好药方,便双双往“大渡口”赶去。

司马豪的心神,此时业已完全被那“辣手神仙”控制,尤其一想起她在书信中所写的“目中有妓,心中无妓,司马豪真英雄也。”等语,心头更是火辣辣的一片。

这种情况之下,自然相思欲绝,举步如飞,赶到“大渡口”,还只是“酉牌”时分。

因信上说是在江心决斗,卓轶伦遂先向渔产买了一条小舟,然后寻处临江酒家,与司马豪凭窗对酌。

说来好笑,司马豪的性情颇豪迈,一向手到杯干,谈笑风生,如今却酒来不饮,菜来不尝,只把两道目光,凝望着茫茫江水。

卓轶伦看得好笑,举杯叫道:“三哥怎不饮酒?这种‘菊花黄’,相当醇厚香冽,味道颇不坏呢!”

司马豪端起杯来,略一沾唇,便自放下,点了点头说道:“不坏,不坏。”

说完,又把两道目光,投注水云以内。

卓轶伦双眉微轩,含笑又道:“三哥,你尝尝这条清蒸鲜鱼,看样子做得不错。”

司马豪举箸挟了一些,送人口中,一面咀嚼,一面点头说道:“这鱼儿真正好吃,贤弟不妨多吃一些。”

卓轶伦委实忍耐不住,“卟哧”一声,把刚刚饮下的一口酒儿,呛得狂喷而出。

司马豪坐在他的对面,自然难逃此厄,满头满脸,均被喷得林漓尽致,遂赶紧取巾拂拭,并苦笑叫道:“贤弟,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值得如此好笑?”

卓轶伦笑得犹自捧腹弯腰,透不过气。

司马豪见他这般模样,越发莫名其妙,满脸尴尬神色。

过了好大一会儿,卓轶伦方勉强忍住笑意,向司马豪摇头叫道:“三哥,你……你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挟了一块酱瓜,放入口内大嚼,却告诉我‘这鱼儿真正好吃’。”

司马豪闻言,目光略瞥之下,看见碗中那条清蒸鱼儿,果然尚未动过,而自己口舌之间,也还留有不曾完全消失的酱瓜气味。

这一来.司马豪不禁俊脸发烧,神色忸怩地,摇头强辩说道:“我是在观赏江景,心中并未想事。”

卓较伦笑道:“三哥还要矫情,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是一个人儿,和一句话儿。”

司马豪皱眉说道:“贤弟不要胡猜,你所指的人儿是谁?话儿又是什么?”卓轶伦替他斟满酒儿,含笑叫道:“三哥,我若猜对,你便饮上一杯,人儿自然是那位‘辣手神仙’,话儿则是‘神仙书’中的:‘司马豪真英雄也’。”

司马豪听到此处,知道无法抵赖,遂只好赧然举杯,一倾而尽。

卓轶伦点头笑道:“对了,三哥这样光明磊落,才是真英雄,自古英雄爱美人,‘神仙’也时常会动凡心,三百篇之始,首咏关雎,古圣先贤何尝不认为钦食男女,是人之大欲?故而三哥不仅不必矫情,应与小弟推诚研究,研究怎样加袖?怎样结好?怎样迎得神仙降九天呢!”

司马豪默然片刻说道:“多谢贤弟关切,但我认为对于这位姑娘,似乎不必用甚心机,最好是听其自然发展。”

卓轶伦点头笑道:“三哥这种想法,确颇高明,但你也不可表示一切满不在乎,应诙设法使对方体会得出你对她的殷殷情意。”

司马豪苦笑说道:“贤弟说来虽极有理,但做来却属不易,我不相信你便拿得出什么具体办法?”

卓轶伦笑道:“一切办法,都等见了人儿再说,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天色不早,我们该收拾点酒菜等物,上船游江了吧?”

司马豪早就有点坐不大住,如今听卓轶伦建议游江,自然正中心怀,立命店家,结清酒账,双双下得楼来,登舟而去。

司马豪因心事已被卓轶伦点明,便不再隐讳地,微叹一声说道:“那位姑娘在书信上所说的生平劲敌,不知是什么人物?”

卓轶伦摇头笑道:“劲敌二字,除了可以显示对方功力甚高之外,含意太嫌笼统,却哪里能够凭此猜测?只好……”

话方至此,司马豪突然手指前方,急急叫道;“贤弟快点催舟,前面有条船了。”

卓轶伦循他手指之处,看了一眼,失笑说道:“三哥莫要性急,那只是一条寻常渔舟,像这种船只,江上甚多,到处均可遇见,如今红日虽已西沉,余霞尚自散绮,距离那位神仙姑娘的预定出现时光,总还有一会儿呢!”

他的语音了处,司马豪也已看清前面船上的驾舟之人,果然是个布裙荆仅的中年渔妇,不是什么容光照人的妙龄少女。

这时,江心水云迷蒙之中,又有两三条船影,在其间摇来荡去。

卓轶伦忽然低低“咦”了一声,双桨急翻,催舟似箭。

司马豪含笑叫道:“贤弟既说时光尚早,何必如此赶法?”

卓轶伦应声答道:“我依稀瞥见有条小船上的红衣女子,好像是我寻她甚久的夏侯娟呢。”

司马豪闻言,不禁失笑。

他暗想“情”之一字,委实魔力太强,卓轶伦在自己与“辣手神仙”这场纠纷之中,是站在旁观地位,显得灵智清明,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

但如今一看到前面船影中,有个红衣女子,像是他心坎上的“咆哮红颜”夏侯娟时,便成了当局者迷,立即满面相思,神情如醉。

司马豪刚刚想到此处,卓轶伦已被他的失笑之声警觉,惶脸微红,赧然叫道:“三哥莫要讥笑小弟,我所以心急之故,是恐怕那船上红衣少女,万一真是夏候娟时,却有点不大妙呢!”

司马豪哪里肯放过如此良好的反击机会,剑眉双挑,纵声狂笑说道:“贤弟,像你也自矫情起来,相思欲绝,江上重逢,连高兴都来不及,有何不妙之处?”

卓轶伦早就知道司马豪定会把握机会,对自己发动反击,遂微微一笑说道:“三哥,你想一想看,天下会不会有这等巧事?夏侯娟居然也在此时此地出现?”

这两句话儿,把司马豪问得怔了一怔,然后方恍有所悟地,失声叫道:“贤弟,那……那‘辣手神仙,所说的‘生平劲敌’,会不会就……就是‘咆哮红颇’?”

卓较伦点头答道:“小弟正是在她们两位之间,发生联想,倘若竟成事实,是否有点不大妙呢?”

司马豪扬眉叫道:“不妙,不妙,委实太不妙,贤弟快快催舟。”

卓轶伦微微一笑,内劲暗加,催舟似箭。

但他们船快,前面的小船也快,竟无法追上,只能保持着一大段距离,不被越抛越远而已。

水面上与陆地上有所不同,江风猎猎,波涛如沸,加上又是顶风逆行,致使卓轶伦连想用内劲,向对方传音问话,都办不到。

这时,夜网四张,天空中的霞彩,与水面上的云烟,均已散去,东山吐月,万里流辉,仿佛把整个大千世界,都照得澄澄澈澈。

但云烟虽散,江风却益发劲急。

换句话说,也就是卓轶伦与司马豪的视界虽朗,却仍无法向前船传声发话。

如今,心中最焦急的,却数卓轶伦,因为他越看前面船上的红衣少女,越像夏侯娟。但那红衣少女不知是有意,抑或无童?竟始终未曾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前船已近江心,侧方又有来船,这两只船儿,好似有甚约会地,相对疾驶。

司马豪与卓轶伦二人,穷极目力看去,只见那条侧方来船之上,所坐的是位玄衣少女。

但江水、江风,和前船的出奇速度,使他们无法把距离缩短,空自急得皱眉顿足,却想不出调停妙策。

两只前船,渐渐接近,红衣少女与玄衣少女,也双双从船中站起,走向船头。

司马豪与卓轶伦的两颗心儿,也忐忑不停地,几乎要跳出腔子外面。

时光不停,两只前船也不停,业已互相交会。

红衣少女与玄衣少女,并未交手,好像只说了两句话儿,便“红”自东流“玄”自西驶,船头互错而过。

两块石头落了地——不是两块石头,是司马豪和卓轶伦的两颗心儿。

因为方向的关系,向东流的红衣人影和船影,是越来越远,向西流的玄衣人影和船影,是越来越近。

于是,卓较伦与司马豪,便成了兄弟不同心,卓轶伦的心儿,是苦了,空了,司马豪的心儿,是甜了,跳了。

正待他们二人各怀心事,突见那玄衣人影,竟持不住双桨,从船上晕仆江内。

西流自属逆水而行,人一晕仆江中,当然连船带人,一齐改进为退地,顺流东下。

卓轶伦见事不妙,暂时擞开心中的失望空虚情绪,一面全力催舟,一面向司马豪叫道:“三哥,你的水性如……”

“你的水性如何?”一语中的“何”字尚未出口,司马豪长衣用处,一式“鱼鹰入水”,业已前穿六七丈远地,刺波扎入扛心。

卓轶伦一看司马豪所用身法,以及他人水时所溅起的极小浪花,便知这位新交好友,水性惊人,遂心中一宽,急拨双桨,催舟似箭。

司马豪也宛如神龙天矫般,追上正在随波东流的玄衣少女,猿臂疾仲,抓住了她的如云秀发。

卓轶伦船只驶到,司马豪遂抱起那位玄衣少女,由水中纵上小船。

卓轶伦抚掌赞道:“三哥真好水性,居然能在如此湍急的江流之内,及时把这位姑娘救起。”

司马豪摇了摇头,苦笑说道:“这不是我水性好,而是她运气好,因为她是人先晕厩,然后落水,才在水面飘流,容易追救,倘若沉人江心,人不浮起,便令我欲救无从,只好眼看这滔滔巨浪,吞噬佳人,化做南柯一梦。”

卓轶伦目注那玄衣少女,见她貌相绝美,但仍可从脸庞儿的轮廓之上,看出就是矫装酒肄女侍,把司马豪戏弄得不亦乐乎之人,遂皱眉说道:“这位姑娘的一身功力,分明超过你我,怎会好端端地晕厥仆江?”

话方至此,司马豪便自叫道:“贤弟不必研究,其中原因,应该凭你三指之力,细加诊断。”

卓轶伦笑道:“三哥不要着急,人既救起,便是五殿阎君派遣勾魂鬼卒,立等拘提,小弟也可多留她十三日五日。”

他一面故意发出豪语,安慰司马豪,一面便替那位玄衣女子,诊察脉象。

卓较伦未曾着手诊察之前,便知事出突兀,内情绝不简单,如今搭上玄衣少女的左腕寸关尺,细心诊察以后,果然脸色大变,骈指如戟地,疾向她心窝点去。

司马豪睹状大惊,一面伸手阻拦,一面失声叫道:“贤弟,你……你这是何意?难……难……难道她中了什么奇瘟绝毒,毫无救药?你……你才算给她一个人道毁灭?”

卓轶伦因欲把握时间,遂以右手横开司马豪的阻拦之势,改用左手连点了玄衣少女身上的七处大穴。

司马豪这时也看出卓较伦对于玄衣少女,并无恶意,不禁把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泽。

卓轶伦点了玄衣少女的七处大穴之后,方自如释重负地透了一口长气,目注司马豪,缓缓说道:“三哥,我已经说过,‘阎王注定三更死.我敢留人到五更’,怎会在才加诊视之下,便对这姑娘,执行什么人道毁灭?你也对我太不信任了呢!”

司马豪无词可辩,只有一面向卓轶伦长揖陪罪,一面赧然问道:“贤弟,她可是中了什么剧毒?你才用点穴手法,截断血脉,不使毒力蔓延?”

卓轶伦双眉紧蹙,点头答道:“这位姑娘,的确是中了极奇异的剧毒。”

司马豪闻言,失声问道:“贤弟,她……她可有性命之虑?来不来得及……”

卓轶伦摇了摇头,截断司马豪的问话说道:“我所谓‘极奇异’之语,是指她所中‘毒力’,虽然强剧,却绝不致命,其用意似想麻醉她的神思,使这位姑娘,变成痴呆状态。”

司马豪愕然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卓轶伦叹道:“谁知是何人所为?这问题定甚复杂,必须慢慢推解,且先喂她服上两粒灵丹,遏制毒力蔓延,因若闭穴过久,对人体总属不宜。”

话完,遂取出两粒灵丹,喂进玄衣少女口内,并替她解开了适才被点的穴道。

司马豪听出卓轶伦的语音,皱眉问道:“贤弟是说凭你的岐黄妙技,暨所炼的灵丹,仅能遏制毒力蔓延,并不能把她所中的毒力祛解么?”

卓轶伦不答司马豪所问,只是再度静心凝神地,替那玄衣少女,诊断脉息。

司马豪生恐使他分神,也不敢再问,但从卓轶伦逐渐沉重的脸色之上,已可体会出情况不妙。

果然卓轶伦诊过脉息,长叹一声说道:“这种毒力,是独门特制,不单无法祛解,连遏制它的蔓延发展,也……也……”

司马豪急急问道:“是否由于我适才拦阻贤弟点穴之举,延误时机,以致连遏制毒力蔓延,也嫌稍迟了么?”

卓轶伦不愿使司马豪过于自责,遂摇头答道:“在我们发现她中毒之际,为时已迟。”

司马豪忽然目闪精芒,扬眉叫道:“这样说来,是那红衣少女对她暗下毒手的了?”

卓轶伦摇头答道:“不是,这是慢性毒物,不会发作得那样快速,据小弟所料,她中毒之际,大概是今日的正午时分。”

司马豪长叹一声,皱眉问道:“既然遏制已迟,祛解无术,却……却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卓轶伦茫然答道:“结果如何?我也无法预测,只好等这位姑娘恢复知觉以后,再从她行为之上,试加研究的了。”

司马豪向那秀丽如仙的玄衣少女,看了两眼,好生纳闷说道:“照这位姑娘对我捉弄的手段看来,分明聪颖绝顶,极富心机,想要使她上当中毒,不是容易事呢。”

卓轶伦点头说道:“三哥的看法,与我相同,但更奇的是,对方既费心机,使这位姑娘中毒却又不想要她性命,只令她神智失常,却是何意?”

司马豪瞿然惊道:“贤弟说得有理,这件事儿之中,恐怕含蕴有比杀人更恶毒的阴谋!”

卓轶伦苦笑说道:“我们如今连这位姑娘的姓名身份,都不知晓,要想研究出谁是下毒之人,他的阴谋何在?以及祛解奇异毒力,恢复她的灵智,只怕是千难万难……”

话犹未了,那位玄衣少女,忽然娇躯略动。

司马豪喜道:“她已醒了,我们先问她的姓名身份。”

果然,司马豪语音方落,那位玄衣少女,业已翻身坐起,瞪着两只极美的大眼,向卓轶伦、司马豪二人,茫然瞪视。

卓轶伦精于医道,自然看得出她的眼神发直,业已灵智失常,不禁好生愁虑。

那玄衣少女,向卓轶伦、司马豪二人,凝视半晌,口中忽然喃喃说道:“我要去‘桐伯山’。”

这句话儿,把卓轶伦、司马豪听得愕然相顾。

他们要去‘桐柏山”,天下怎会有这等巧事?

司马豪自作多情地,凑过脸儿,柔声问道:“姑娘尊姓芳名……”

六字才出,玄衣少女便变色叱道:“我的姓名,要你来问则甚?”

这两句话几,答得已不近人情,但更不近人情的,便是随在这两句话儿之后,还有一只玉掌,也自飞起。

司马豪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往情探地,殷勤问话之下,不仅磋了钉子,还会挨揍。

故而,这一掌挨了个脆生生,响刮刮,实胚胚,火辣辣。

卓轶伦看得着实想笑而不敢笑,只好绷着腔儿,竭力忍耐。

玄衣少女掴了司马豪一记耳光,竟若无其事,依然目光发直地,口中喃喃说道:“我要去‘桐柏山’。”

司马豪挨了一记玉掌,哑吧吃黄连,有苦无处诉,但心中仍不自服,手抚左颊上五道纤纤指印,鼓足勇气,再复柔声问道:“姑娘,你……你要去‘桐柏山’是……是为了何事?”

他也相当聪明,因适才冒冒失失地,请问芳名,挨了一记耳光,如今便换个话题,迎合玄衣少女的喃喃自语,改问她是为了何事要到‘桐柏山”去?

玄衣少女仍然妙目双翻,冷然叱道:“谁要你管?”

神情照旧,举措也依样画葫芦,玉掌一插,飞掴而出。

但这回司马豪却因所受教训,有了警觉,及时微闪身形,避过一掌。

卓轶伦灵机一动,扬声叫道:“姑娘不要打他,他是司马豪。”

玄衣少女瞠目问道:“司马豪又怎么样?他便是司马懿,我也要打。”

说完,目注司马豪,双眉生挑,似乎又将出手。

卓轶伦慌忙叫道:“姑娘,你想想看,你已经惩治过他三次,使他脸上火辣辣,腹内火辣辨,心中火辣辣了,你曾说从今后不再打他,要和司马豪,交成好朋友。”

玄衣少女目光发直,秀眉激蹙说道:“我……真讲过这些话么?”

卓轶伦点头答道:“当然讲过,姑娘不妨想想看。”

玄衣少女低下头去,静静想了一会,微点鳞首道:“我记不清了,但也有点模糊印象,好像确曾说过那些话儿。”

说完,目注司马豪,招手叫道:“来,来,你不要躲得那么远,坐过来些。”

司马豪闻言,好生尴尬,不知道究竟是应该亲近玉人,还是远离祸水。

玄衣少女见了他的逡巡神色,不禁双梨涡,嫣然一笑道:“你不要怕,我如今不打你了,是要和你交朋友呢!”

美人魔力,自古无边,慢说还有后面这两句话儿,但是仅凭那双梨涡的嫣然一笑,也是令司马毫甘愿为之碎骨粉身,肝脑涂地。

司马豪硬着头皮,大着胆儿地,坐了过来,向玄衣少女,陪笑问道:“姑娘,你……你叫我何事?”

玄衣少女瞪着两道水灵灵的目光,缓缓问道:“你……叫司马豪么?”

司马豪可不敢以牙还牙地,答以“要你来问则甚”,是用极柔和的语声,点头笑道:“正是。”

玄衣少女玉掌又伸,所伸向的部位,也仍是司马豪曾亲香泽,暗印未消的红肿左颊。

只不过比起先前两次的去势,却要缓慢不少。

司马豪心中先一怵,想闪,却又未闪。

原来,玄衣少女伸手之举,果然不是打他,只是用纤纤玉指,在他那红肿左藕之上,不住抚摸,口中并歉声说道:“我已经说过不再打你,如今竟又打了你,这可怎么好呢?”

这种娇柔低语,这种抚爱动作,若在密室为之,真令司马豪骨蚀魂消,但如今当着卓轶伦这一公开表演,却又令司马豪面红耳赤地,羞窘不堪,招架不住。

卓轶伦深知玄衣少女如今因神智失常,所流露出的,全是发自内心,毫无保留掩饰地,一片真情!生恐司马豪肆忌惭窘,有所不识抬举,而将她触怒,弄得情天生障,好事难谐。遂加以调侃,含笑叫道:“姑娘不必歉疚,我司马豪三哥生来就有这种挨打瘾头,你若喜欢他时,不妨再掴他几记!”

玄衣少女闻言,真向司马豪嫣然笑道:“你真有这种瘾头,喜欢被人掴耳光么?”

司马豪正想否认,却见卓轶伦向自己暗施眼色,一时弄不懂他的用意,只好苦笑不答。

苦笑不答的神态,也可以代表默认,玄衣少女遂柳眉微插,举起手来,又向司马豪的脸上,掴了一记。

这不叫“掴”了一记,这只是“摸了一把”,所表现的心绪,也不是“怒”,不是“恨”,只是“调情”,只是“示爱”。

卓轶伦见状之下,心中大慰。

司马豪享受之下,飘逸若醉。

但玄衣少女刹那间神色忽变,她收回了摸在司马豪脸上的手,又复目光茫然地,喃喃自语说道:“我……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见状,不禁又起愁肠,向卓轶伦皱眉叫道:“贤弟,这……这位姑娘的神智方面,似乎有点失常?却是怎好?”

卓轶伦因知玄衣少女是中了什么独门剧毒,并非仅仅自己的医道能解,遂略一沉吟答道:“这事恐怕要先行查明原因,方易研究办法,我们还是先送这位姑娘,回转她所住旅店,换了湿衣,再作道理。”

司马豪闻言,见玄衣少女未携行囊,知道她定是住在“大渡口”的旅店之内,便以柔和语音问道:“姑娘,你记不记得住在‘大渡口’的什么旅店之内?”

玄衣少女茫茫地摇了摇头。

司马豪方一皱眉,卓轶伦却自笑道:“三哥不必着急,‘大渡口,地方不大,旅店也不太多,我们只消把这位姑娘送去,多半会找到地头。”

果然,等他们到了扛边,弃舟登岸以后,那玄衣少女竟似由目光所及,触发回忆,向一座旅店中,袅袅行去。

卓轶伦、司马豪大喜随行,也在这家旅店中,要了房间歇息,以便招呼那玄衣少女,并计议一切。

玄衣少女才走进她所居上房,便又两跟发直地,口中喃喃说道:“我……我……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一眼瞥见室中桌上,放着一张业已拆阅的信笺,笺上寥寥数字,赫然写的正是:“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见字,大为惊诧,伸手过去,正待取起那信笺细看,卓较伦却突然扬眉叫道:“三哥且慢!”

司马豪失惊回头,卓轶伦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挑起那张信笺,并向玄衣少女,含笑说道:“姑娘请先换下湿衣,我们陪你一同前去‘桐柏山’便了。”

玄衣少女颇为高兴地,点头娇笑说道:“你们若肯陪我同去,那有多好?我蛮喜欢这位肯被我打耳光而不还手的司马……”

卓轶伦见她想不起来,遂含笑接口说道:“司马豪,我这位三哥,叫做司马豪。”

玄衣少女嫣然笑道:“对了,我也记得他叫司马豪。‘司马豪’是好人,倘若叫做‘司马懿’,便是坏蛋。”

司马豪因心中有所纳闷,遂赶紧向玄衣少女告退,回到自己所住房中,对卓轶伦诧然问道:“贤弟,你用银针挑这个笺则甚?”

卓轶伦道:“我怀疑那位姑娘突然会失神落魄之故,便是从这张信笺上,出了毛病。”

司马豪点头说道:“这信笺真有点怪,因为那位姑娘口中时常喃喃自语之言,便是笺上所书的‘我要到桐柏山去’字样。”

卓轶伦目光一注手内银针,瞿然说道:“三哥请看,我料得果然不错,就是在这张信笺之上,染有奇异的独门毒药。”

司马豪向卓轶伦手上看去,果见那根约莫五寸长的雪亮银针,前半端已现出一层淡青色泽。

他紧皱眉,失声问道:“贤弟今之神医,可认识这是什么毒物?”

卓轶伦摇头叹道:“天下毒物种类,不计其敷,怎能一一识得?何况这等独门秘药,均系以多项奇毒,合炼而成,成份遂更难臆度,但药物虽不认识,对于它的作用,倒是知晓。”

司马豪一面就灯上把那毒笺烧掉,一面说道:“作用已甚明显,定是使那位姑娘神智昏迷,除了笺上所书的道:‘我要到桐柏山去’字样以外,对其余各事,完全遗忘。”

卓较伦点头说道:“作用虽是如此,但对方并未完全达到理想。”

司马豪愕然问道:“贤弟此话怎讲?”

卓轶伦笑道:“换句话说,就是那位姑娘的中毒程度,未若预料之深。譬如她在江上时,对你尚有好感,上了岸后,也还认得出所住旅店。”

司马豪“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姑娘神智虽昏,程度尚浅,只要经受外界诱导之时,还可以恢复一些模糊记忆。”

卓轶伦微笑说道:“对了,故而我准备在陪她同往‘桐柏山’的路途之间,一面给她服些宁神清心药物,一面并在诱导她恢复记忆上,同时努力,看看可否收效?”

司马豪蹙眉说道:“这样看来,用毒人多半又是那位筹组‘六残帮’,并老实不客气,以帮主自居的独孤智了?”

卓轶伦笑道:“不会有错,因为独孤智是当世第一的用毒名家,又恰好住在‘桐柏山’的‘天玄谷’内。”司马豪道:“我也知道独孤智用毒之技,举世无双,但这次为何偏偏把药量用得略嫌不够?”

卓轶伦笑道:“对于此事,我不仅想过,并已想通,其中有两点原因。”

司马豪插眉问道:“贤弟请讲,为我一开茅塞。”

卓轶伦饮了一口茶儿,微笑说道:“第一项原因,是独孤智要使那位姑娘,自动前往‘桐柏山’,投入罗网,则倘若用药太重,令她神智全昏,却如何能达到目的?第二项原因是那位姑娘方面,由于她内功极高,中毒遂也较常人稍浅。”

司马豪想起那玄衣少女以前所表现的惊人功力,自然深佩卓轶伦之言。他想了一会儿后,又复惑然问道:“贤弟,那位姑娘既不聋,又不哑,更复不瞎不跛,并非残废中人,独孤智却要煞费苦心地,把她弄去‘桐柏山’则甚?”

卓轶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这的确是项疑问,要想获得解答,必须先知道那位姑娘的姓名身份。”

司马豪苦笑说道:“她适才未曾提起她自己姓名,恐怕是记不得了?”

卓轶伦笑道:“连对‘司马豪’,她都能够想起,对于自己姓名,却怎会完全忘掉?只在我们如何设法,加以诱导而已。”

说到此处,门外忽起剥啄之声。

司马豪开门一看,竟是那位玄衣少女,业已换好衣服,带了行囊,目光茫然地,喃喃说道:“我……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不敢作主,侧顾卓轶伦,向他征询童见。

卓轶伦点头笑道:“我们无须在此逗留,如今便开始动身,慢慢走去也好。”

司马豪闻言,立即唤来店家,结清店账,与卓轶伦,暨那玄衣少女,同往“湖北”进发。

途中,卓轶伦首先指着司马豪,向那玄衣少女,极为温柔地,含笑问道:“姑娘,你记不记得我这位三哥的姓名,叫做什么?”

玄衣少女目光中深情流注地,向司马豪看了一眼,毫不迟疑答道:“他对我脱衣裸体之举,使我印象太深,我自然记得他叫司马豪。”

司马豪听她如此直言,反而觉得双颊之上,一片灼热。

卓轶伦忍笑点头说道:“对了,他叫司马豪,我叫卓轶伦,但不知姑娘的上姓芳名,却叫什么?”

司马豪知道卓轶伦绕着弯子,慢慢对玄衣少女诱导,不禁心中好生感佩。

玄衣少女听了卓较伦这样一问,呆了半晌,苦笑摇头说道:“我想不起了,竟把我姓什么完全忘掉。”

卓轶伦对于她忘掉自己来历之事,早在意中,遂扬眉含笑问道:“姑娘可是姓张?”

玄衣少女摇了摇头。

司马豪一旁帮腔问道:“姑娘可是姓牛?”

玄衣少女又复摇了摇头。

卓轶伦灵机忽动,向她微笑说道:“姑娘,你请静心听着,我要我司马豪三哥,背诵些姓氏你听,大概在他提到你姓氏之时,你便可以想起。”

玄衣少女瞪起一双黑白分明,极美丽的大眼,痴望着司马豪,点了点头。

卓轶伦遂对司马豪叫道:“三哥,你开始背诵‘百家姓’,要一句一句,背得缓慢,并背得清晰。”

司马豪有点失笑,但又觉得这种举措,却可称为极笨拙的聪明良策,遂一清喉咙,如言滔滔背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玄衣少女静静聆听,丝毫未动声色。

司马豪看她这副痴痴神态,心中委实又爱又怜地,继续背着道:“……云苏潘葛,奚范彭郎,鲁韦昌马,苗凤东方………”

玄衣少女忽然目光一闪,尖声叫道:“你……你刚才说些什么?”

司马豪又惊又喜说道:“我说的是‘苗风花方’,姑娘请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姓苗?姓风?姓花?抑或姓方?”

玄衣少女边听边自摇头,直等司马豪说完,竟茫然一叹说道:“不对,统统不对。”

司马豪大失所望,只好往下再复背诵。

单姓背完,进入复姓,玄衣少女仍旧痴然聆听,无甚反应。

司马豪心中焦急,口中继续背道:“万俟司马,上官欧阳,夏侯诸葛,闻人东方……”

玄衣少女扬眉叫道:“等等,东方,东方,东方……”

她一连低低念了三声“东方’,双目之中,又渐渐现出了迷惑神色。

卓较伦向司马豪悄悄说道:“三哥记住,适才是‘苗风花方’,如今是‘闻人东方’,大概这个‘方’字,与她有关系。”

司马豪点了点头,卓较伦遂向那玄衣少女问道:“姑娘莫非是复姓‘东方’?”

玄衣少女好似难以决断地,苦笑说道:“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我……我被你们弄糊涂了。”

司马豪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百家姓”中,还有一句“东方西门”,便自朗声叫姑娘,我再问一问你,你是否复姓东门?”

玄衣少女如梦乍醒地,“呀”了一声,点头答道:“对了,你说对了,我不是复姓‘东方’,而是复姓‘东门’。”

司马豪如释重负地,目注卓轶伦,苦笑说道:“贤弟,你这法儿真好,我虽然把本‘百家姓’,几乎从头背到了尾,但终于解决问题,找出‘东门’二字。”

卓轶伦也颇为高兴地,向玄衣少女笑道:“东门姑娘,你的芳名……”

话犹未了,玄衣少女便把眼一瞪,接口说道:“我记不得,姓氏有关祖宗,不能随便更改,名儿则可通融,你不会暂时替我起上一个。”

司马豪也大敲边鼓地,一旁笑道:“贤弟,东门姑娘说得也对,名儿没有范围可寻,但却可以暂时起上一个,就请你动动脑筋如何?”

卓轶伦看他一眼笑说道:“三哥,你如今便这样帮着东门姑娘说话,将来……”

玄衣少女听到此处,秀眉双扬地,接口说道:“他有什么不对?他既然和我要好,便应该帮我说话。”

她虽脸无尘滓,出语真率,但却把那位司马豪窘得俊脸通红,向卓轶伦不住暗施眼色。

卓轶伦点了点,微笑说道:“好,三哥,这笔账儿,请你记清记住,等去完‘桐柏山’后,再和你算。”

玄衣少女妙目双瞠,凝视着卓轶伦,惑然问道:“他叫你贤弟,你叫他三哥.我却叫你什么?”

这一问,真把卓轶伦问得怔住,不知道应该怎样答话才好?

司马豪赶紧笑道:“卓贤弟的大名是轶伦二字,东门姑娘且叫他卓兄便了。”

玄衣少女微含臻首,便向卓轶伦叫道:“卓兄,你……你想好了没有?究竟替我起个什么名儿?”

卓轶伦见她意态憨然,盈盈笑语,那副神情,十分娇媚可人,遂偶触灵机,随口说道:“东门姑娘真率淳美,不加雕琢,极为娇憨可人,似可暂以“可人”二字为号?”

司马豪把“东门可人”四字,念了两遍,点头笑道:“这‘东门可人’四字,音韵既颇为响亮,更极雅致,贤弟确实才思敏捷,起得太好。”卓轶伦笑道:“三哥既如此称赞,小弟要向你讨赏。”

司马豪道:“贤弟怎么向我讨赏?你应该向东门姑娘讨赏才对,因为你是为她赐以嘉名。”

卓轶伦向东门可人看了一眼,摇头说道:“我不敢向她讨赏,因为这位‘辣手神仙’,大以辣手辣脚,她若一出手时,少不得又是什么‘火辣辣’呢?”

司马豪听得脸上一热,却也有点忍俊不禁。

东门可人则茫然问道:“辣手神仙?‘辣手神仙’是谁?”

司马豪笑道:“这是卓贤弟替你起的外号。”

东门可人好似极为高兴地,双现梨涡,扬眉叫道:“卓兄,谢谢你啦!我很喜欢你所送给我的‘辣手神仙’外号。”

卓轶伦因由“辣手神仙’,联想到‘咆哮红颜’,遂向东门可人问道:“东门姑娘,你是否与一位红衣少女,约定在‘大渡口’的江心恶斗?”

东门可人点点头答道:“是呀,那姑娘好不厉害,我和她斗了三百多合,难分胜败,才约在‘大渡口’的江心一战,非分上下,不许罢手。”

司马豪一旁笑道:“你们既然这样定约,却为何在江心相遇之时,不曾动手?”

东门可人答道:“因为我上船时人还好好的,到了江心之际,突然感觉头昏,神思不属,对于一切事儿,均模模糊糊地,想不起来。那位穿红衣的姑娘,见了我后,问我脸色何以这等难看?是否身体不适,正在生病?”

司马豪问道:“东门姑娘怎样答覆?”

东门可人想了一想说道:“我说虽然有点头昏,仍愿意与她作一决斗!但那位姑娘说是她一来急于寻人,二来不愿欺凌病者,遂驾舟而去,声称把这桩约会,移延到江湖间,下次相逢之时,再复实现。”

卓轶伦听了“急于寻人”之语,便急急问道:“东门姑娘,你记不记得那位姑娘可曾说出,她要找谁?”

东门可人答道:“她说过她是来自……”

说到此处,似已想不起来,柳眉紧蹙,脸上一片茫然神色。

卓轶伦又复说道:“东门姑娘请慢慢想想,那位姑娘是谁?”

东门姑娘苦笑说道:“她……她叫……‘辣手神仙’……”

司马豪失笑说道:“东门姑娘,你说错了,‘辣手神仙’是你。”

东门可人玉颊微红,皱眉说道:“对了,‘辣手神仙’是我,但……但……但那位姑娘的名儿,好像和……和这‘辣手神仙’,差不多呢!”

司马豪向卓轶伦笑道:“贤弟,前事可以借鉴,故技不妨重施,你怎不向东门姑娘,提示一下?”

东门可人娇笑说道:“三哥,卓兄,你们快提提我,好像你们提起之事,我都想得出来。”

这一声“三哥”,极其直率地,冲口而出,东门可人叫得颇为自然,但司马豪却听得受用无比。

卓轶伦如今可断定东门可人内功出奇深厚,故而所中迷神毒力,远较预料为轻,遂向她提示问道:“东门姑娘,与你约会的那位红衣少女,是不是叫做‘咆哮红颜’?”

东门可人眼中一亮,点头笑道:“对,对,卓兄一提,我便记起她叫‘咆哮红颜’夏侯娟。因为当时我极爱她那‘咆哮红颜’外号,几乎想请她转让给我。”

司马豪失笑说道:“东门姑娘……”

四字才出,东门可人便瞪眼叫道:“我已经叫你‘三哥’,你……你应该叫我‘大妹’。”

司马豪知道对于这等襟怀无邪的武林侠女,根本不必矫情,遂立即脱口笑道:“大妹太以天真,外号哪里有转让之理?”

东门可人笑道:“如今当然不要,因为卓兄所送给我的‘辣手神仙’外号,并不比夏侯娟的‘咆哮红颜’差呢!”

卓轶伦先前猜疑江上红衣少女,便是心上人儿夏侯娟时,便已情愁满腹,如今既经证实,自然越发相思难禁地,略一寻思,向司马豪皱眉说道:“三哥,你陪东门姑娘,慢慢朔江而上,前往‘桐柏山’,小弟暂且告别,但定能追上你们……”

司马豪愕然问道:“贤弟是想去找夏侯姑娘么?但‘大渡口’江心相见之时,错过机缘,她已冥冥鸿飞,杳然无踪,你却怎样……”

卓轶伦截断司马豪的话儿,接口说道:“我想夏侯娟不会无故在‘大渡口’出现,她定是前来找我,说不定会去‘红叶山庄’故而我想赶回三哥宝庄……”

东门可人静静听到此处,突然扬眉叫道:“卓兄,你不要去。”

卓轶伦愕然问道:“东门姑娘,你又想起何事?”

东门可人答道:“我想起那位夏侯娟姑娘说她便是来自‘红叶山庄’,正在四处找你。”

卓轶伦“呀”了一声,顿足说道:“这样说来,我若与三哥在庄中多留一二日,便可和她相见。如今——她在找我,我在找她……”

司马豪见卓轶伦神情伤感,便含笑劝慰道:“贤弟不必伤感,人生遇合,大抵都是前缘,你和夏侯娟姑娘,或系缘份尚未到达,否则怎会如此阴差阳错?好在经过独孤智筹组‘六残帮’,妄图争雄天下,这样一来,‘桐柏山’中,已成风云聚会之地,故而贤弟无须胡乱找寻,还是我们依照原计而行,多半会与夏侯姑娘在前途相遇。”

卓轶伦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叹道:“恨我无缘逢‘红颜’,羡君有福侣‘神仙’,三哥……”

“三哥”二字甫出,陡然目光一亮,两道炯炯眼神,电射而出。

司马豪循着他目光看出,只见卓轶伦所提神注视之处,只是数十丈外的一片江岸山壁。

他莫名其妙之下,不禁诧声问道:“贤弟,你如此出神地,看那山壁则甚?莫非适才山壁上,曾出现一件红衣,而穿红衣的人儿,又是一位窈窕少女?”

卓轶伦摇头说道:“不是,我看见一条人影,在壁间偶然现身,电闪而逝。”

司马豪失笑说道:“山壁间的人影甚多,贤弟何至于……”

卓轶伦摇头说道:“三哥有所不知,那人影身法太快,遂使我的脑海之中,起了幻想。”

司马豪摸不着头,惑然问道:“贤弟起的是什么幻想?”

卓较伦道:“像那样快的绝世身法,以前我只见过两位,如今则有三人。”

司马豪的反应,并不迟钝,指着东门可人,插眉笑道:“新增加的一人,定是这位‘辣手神仙’东门大妹,但先前二人,却是谁呢?”

卓较伦应声答道:“一位‘咆哮红颜’夏侯娟,另一位则是‘宇宙六残’中,残缺了两只手,只剩下两条快腿的何撑天。”

司马豪笑道:“说来说去,贤弟仍以为那壁上人影,是夏侯……”

卓轶伦摇手说道:“那人影是男子,怎会是夏侯娟?我认为多半是何撑天。”

司马豪微笑说道:“何撑天又如何?卓贤弟怎似对此特别重视?”

卓轶伦扬眉说道:“怎么不值得重视?因为何撑天是凶人,是匪类,是名利之徒,不会具有司马大哥及司马二哥那等高远恬淡心胸。我料到他必然赞同组织‘六残帮’,甘愿接受独孤智的领导。”

司马豪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贤弟的这种推论,合情合理。”

卓较伦笑道:“假如我这种推论,可以成立,则何撑天的出现,必非偶然,我料他是奉了独孤智的秘令而来。”

司马豪笑道:“贤弟如此立论,必有根据。”

卓轶伦点头笑道:“当然有点根据,三哥应该记得具有相当迷神魔力,引诱你东门大妹要去‘桐柏山’去的那封怪信。”

东门可人闻言,果然又神情茫然地,口中喃喃说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目注卓轶伦答道:“当然记得,贤弟突地提起那怪信则甚?”

卓轶伦道:“怪信虽具迷神魔力,却决不会飞,总有人送到你东门大妹手内。”

司马豪会意问道:“贤弟怀疑送信人便是何撑天么?”

卓轶伦答道:“纵不是他,也必与他有关,总而言之,我认为何撑天的在此出现,定是为了你东门大妹。”

司马豪剑眉微蹙说道:“贤弟有卓见,不妨分析得明细一些。”

卓轶伦笑道:“我认为何撑天此来,是察看那封怪信的所蕴迷神魔力,可曾生效?倘若生效,他便暗中监视东门姑娘,自行投往‘桐柏山’。倘不生效?则再重复施展第二步的手段。”

司马豪瞿然叫道:“贤弟姓不虚传,真是‘卓’见!这样说来,独孤智那老魔头,竟计划周密,对我东门大妹,志在必得。”

卓轶伦点头说道:“至少我的看法,正是如此。”

司马豪皱眉说道:“如此作法,必有重大原因,独孤老魔的用意何在?”

卓轶伦含笑说道:“这却难以凭空臆断,因为我们对东门姑娘的来历身世,尚自茫然莫解?”

司马豪略一寻思,轩眉说道:“贤弟,我有一种想法,能不能从何撑天的举措之上,查出些蛛丝马迹?”

卓轶伦微笑说道:“三哥的想法,与我相同,但问题却在如何方能使何撑天有所动作?”

司马豪轩眉说道:“我们暂时和东门大妹分开,隐身暗随,让她单独行动,或许何撑天会同她接近?”

卓轶伦摇头说道:“这种方法无效,因为如此一来,何撑天根本不必劳心费力,他大可眼看着东门姑娘,自投罗网,无须抛头出面,露甚痕迹。”

司马豪闻言,也觉得确实如此,遂向卓轶伦苦笑问道:“贤弟有何妙计?”

卓轶伦目中闪射出智慧光芒,点头答道:“有,我想出了个一字妙计。”

司马豪吃惊说道:“一字妙计?这妙计是个什么字儿?”

卓轶伦应声答道:“逼。”

司马豪怔了一怔,苦笑道:“逼当然好,但却怎样逼法?”

卓轶伦胸有成竹地,得意笑道:“我们从现在开始,暂时让东门姑娘,单独前行,以减去何撑天的疑忌,使他在暗中相随,再于二三日后,来个易容变服,拦路道劫,诈作因事寻仇,或是要把东门姑娘,掳往别处,试问何撑天还能不露面么?”

司马豪大为钦佩地,抚掌赞道:“妙计,妙计,贤弟卓见轶伦,此计太妙!只要何撑天出头阻止我们掳劫东门大妹,总可让我们察看出一些机密,料出独孤老魔,用童何在的了。”

卓轶伦笑道:“计议虽定,但却请三哥,向你这位东门大妹,事先加以说明。因为她中毒虽不太重,神智究未全清,万一到时真把我们当做对头,又难免偷鸡不着蚀把米,彼此弄得火辣辣了!”

司马豪失笑说道:“是你想的计儿,由你来向她说明,岂不比我更好?”

卓较伦摇摇头,放低语音地,苦笑说道:“我已经碰过这位‘辣手神仙’不少钉子,还是由你说好,她如今对你业已情切切,意绵绵,一口一声‘三哥’,不会再发什么‘辣椒脾气’的了。”

司马豪红在脸上,甜在心头,果然向东门可人柔声笑道:“东门大妹,我有件事儿,想要和你商量。”

东门可人果然目注司马豪,脉脉含情地,嫣然笑道:“三哥,你有话便说,是什么事儿?”

司马豪笑道:“我和卓贤弟,怀疑大妹此次的神志失常,是因看了那封信儿而起。”

东门可人播了摇头,茫然问道:“哪封信?”

司马豪与她并肩而行,低声说道:“就是要你到‘桐柏山’去的那封古怪信儿。”

东门可人脸色一变,惊声叫道:“胡说,那封信儿有甚古怪?我只觉得信上的字迹,写得特别好看,令人铸深脑中,无法忘掉。”

说到此处,目光又复茫然,口中也喃喃念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见状,不禁剑眉深蹙,只好把卓轶伦发现敌踪,疑是何撑天,遂想出妙计,企图探究秘密等情,向东门可人,细细说了一遍。

东门可人静静听完,依旧目光茫然,未置可否。

卓轶伦低声叫道:“三哥,东门姑娘的神志尚未全清,你与她商量事儿,最好是直接了当,不必多绕圈子。”

司马豪闻言之下,只好向东门可人,直接笑道:“东门大妹,从现在起,你暂且单独前行……”

话犹未了,东门可人便连摇琼首说道:“不行,我一个人走,太以寂寞。”

司马豪苦笑说道:“东门大妹,我不是让你一个人走,只是暗中相随,最多和你分手上个一二日光景而已。”

东门可人妙目双翻,寒芒电射说道:“你要走,我也不加强留,但我生平说一不二,从今开始,你只要离开半步,让我孤独片刻,便一辈子不要见我。”

这几句话儿,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毫无转圆余地。

司马豪也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卓轶伦知道东门可人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可理喻,遂向司马豪摇了摇手,扬眉说道:“三哥,你不必再向你东门大妹讲了,我们且另外想个变通方法。”

司马豪愕然问道:“什么变通方法?”

卓轶伦笑道:“这法儿极其简单,就是由三哥陪同东门姑娘前行,我则易容变服,单独于前途邀劫,这样作法,或许也照样能把何撑天逼得多少露点迹象?”

司马豪皱着眉头,低低说道:“这样作法,略有不妥……”

卓轶伦不等他往下再讲,便诧声接口说道:“三哥,你所说的不妥之处何在?”

司马豪看了东门可人一眼,语音更低地,苦笑答道:“孤男寡女,结伴同行……”

卓轶伦一听这八个字儿,便自失笑说道:“三哥怎么迂起来了?慢说你与东门姑娘,两情相洽,两意相投,只等她奇毒一解,神志一清,便可以盂光接了梁鸿案,永结良缘以白头,彼此之间,业已无须有甚避讳;即使是陌不相识的孤男寡女,小弟也相信三哥有此定力,有此节操,能够不畏人言,不欺暗室。”

一番话儿,说得司马豪豪情勃发,轩眉笑道:“不欺暗室四字,我自信可以做到,至于人言方面,却……”

卓轶伦接口笑道:“既能不欺暗室,则又何畏人言?三哥且拿出些英雄气概,莫要辜负了你司马豪的那个‘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