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道长脸色忽然一变,道:“万大侠练有黑煞掌力,倒是大出贫道意外。”

万晓光苦笑一下道:“在下虽练有这等歹毒的功力,但生平之中,很少用过……”他本想开口认错,但是话到口边之时,竟又难以说出来,倏然停住。

紫阳道长面色渐转缓和,但声音仍冷峻地问道:“万大侠这等黑煞掌力,不知是何人传授?”

这等口气问话,本极难使人忍受,但万晓光目睹紫阳道长下令捆绑了两位师弟之举,心中甚感愧疚,对紫阳道长这等咄咄逼人的口气,也不放在心上,长叹一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在四十年前,无意之中救得一位身受重伤的黑道高人,曾在一所荒凉的庙宇之中陪他养息伤势,俟他伤势稍好之时,就开始传我这黑煞掌力,当时在下年纪尚幼,不知这功夫歹毒无比,他伤势在一月之后,已然好转,但却故意拖延时间,留在那座破庙之中,过了三月之久,直待我黑煞掌奠了基础,他才飘然而去,临走之际,曾经再三叮咛我,要我日夜苦练,三年可望小成,五年中成,十年大成……”

紫阳道长接口问道:“那个授你武功之人叫什么名字?”

万晓光摇头说道:“他一直未告诉过他的姓名。”

紫阳道长道:“他的形貌,万大侠总该记得吧?”

万晓光点头答道:“那人长相怪异,任何人只要见上一面就不易忘去,虽已相隔了四十年,但我至今想来,仍可清晰的记得他的形貌。”

紫阳道长仍然异常冷漠地说道:“万大侠记得那人形貌,最好不过,快……”言未尽意,但却倏而住口。

万晓光仰脸思索片刻道:“那人五短身材,瘦骨嶙峋,手臂特长,直垂膝下,其他面形如何,恕我已记不得了。”

紫阳道长冷然说道:“他和你相处三月,当真就没有告诉你他的姓名吗?”

万晓光听他口气,愈来愈是不对,不禁一皱眉头,答道:“在下生平之中,从未说过谎言,道长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紫阳道长一拂长髯,笑道:“万大侠如若真不知道那人姓名,贫道倒可奉告。”

万晓光道:“道长请说,万某人洗耳恭听。”

紫阳道长道:“他就是黑白双魔中的黑魔时佛。”

万晓光怔了—怔,叹道:“在下练成这黑煞掌力之后,生平之中,甚少应用,故而知道此事之人不多,只是听人谈起黑煞掌力之时,才知我练的武功是黑煞掌。”

紫阳道长冷然一笑,道:“万大侠虽然深藏不露,数十年江湖行踪,竟无人知道你怀此绝技,不过,十年之前,开封城发生一桩震骇武林的惨案,十四位武林高手被杀在黄河渡口的事,万大侠总该记得吧!”

万晓光道:“那桩惨案哄传江湖数年之久,在下虽然已封刀归隐,但对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曾听人说过。”

紫阳道长仰首望着天上悠悠白云,道:“万大侠可知那十四位武林高手是何等人物吗?”

万晓光道:“这个,在下倒不清楚。”

紫阳道长略一沉思,道:“十四个人中,有五个是敝派门下,四个是少林寺僧侣,其他昆仑门下两人,和三个中原武林中的名镖头。贫道得到凶讯之后,曾亲自赶到现场勘查,十四人中,有六人是中黑煞掌力而死……”

万晓光冷笑—声,接道:“怎么?道长怀疑是我万某人所为吗?”

紫阳道长不理万晓光的打岔,继续接着说道:“百年以来,练有这等黑煞掌力,而有大成者,遍天下只有黑魔时佛一人,但黑白双魔四十年前被本派上一代掌门人,率领昆仑峨眉等三大剑派高手围剿,虽然被他们冲了出去,但二魔都已身负重伤,此后数十年间,从未再在江湖露面,天下武林同道,都认为两人受伤甚重,决难逃得性命,想不到今日从万大侠口中得到了黑魔时佛未死之讯……”

万晓光道:“如果道长怀疑那开封郊外黄河渡口连杀一十四位武林正大门派高手的凶嫌中,有我万某……”

紫阳道长拂髯长笑,打断了万晓光未完之言,接道:“在贫道未搜得证据之前,不敢妄自猜想,但当今江湖之上,除了黑魔时佛练有这等功力之外,万大侠可算是继承他衣钵之人,只怕黑魔时佛之外,再也没有万大侠这般成就之人了!”

万晓光被他连番激刺,不禁怒火大起,高声说道:“道长这般撩拨兄弟,不知是何用心?”

紫阳道长道:“那件凶杀惨案发生之后,在下亦曾和几位少林寺中高手,带领着两派门下弟子,四出追寻敌踪,查访了三月之久,没有一点消息,贫道虽不敢妄言万大侠参与此事,但万大侠身负绝毒的黑煞掌功,却是千真万确之事。”

万晓光微微一声冷笑,道:“道长心意,万某知道了,敢是道长自开封那桩血案之后,就一直暗中注意练有黑煞掌功力之人,但是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发现,今天一见万某具有此等掌法,便认为当年黄河渡口之事,必是我万某所为,你说是也不是?”

紫阳道长依然不动声色,缓缓说道:“万大侠你会错了贫道之意了,贫道自接掌武当以来,处理事务,从不敢妄凭想象,在未得确实证据之前,也不妄加他人莫须有之罪名。”

万晓光略现不耐之色,道:“既然如此,那么道长不厌其烦的与我提这旧事为何?道长身为武当掌门之人,领袖武林,有话又何不直言,何苦效那忸怩之态。”

紫阳道长笑道:“万大侠快人快语,令人敬佩,贫道现在也别无他图,只想在万大侠的黑煞掌下,讨教两招绝学……”

万晓光未待话完,便道:“别的万某可以考虑,如若道长要试试黑煞掌,恕万某歉难应命。”

紫阳道长道:“这黑煞掌百年以来能有成就的不过一二人而已,尤其近数十年来,江湖间更难得一现,这等罕见的武功,旷世的绝学,既被贫道有幸会到,如不讨教一二,那可是终身憾事,所以贫道才不自量力,想要万大侠赏脸,赐教一二,那真感谢不尽。”

万晓光皱了皱眉头道:“万某虽然学得此种武艺,却极少使用,道长虽然是有兴,但万某却不能胡乱出手。”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今天万某伤了贵派门下弟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下最公道不过之事,只要你道长说的公道,在下无不遵从。”

紫阳道长突然哈哈大笑。

万晓光惊讶的问道:“道长为何发笑?”

紫阳道长叹道:“人言万大侠光明磊落,今天一见之下却不过尔尔,叫贫道好生失望。”

万晓光一捋长髯道:“道长此话指何而言?”

紫阳道长笑道:“贫道再三要求万大侠施展一两招黑煞掌的绝学,以开贫道眼界,也可以证明黄河一案究竟是否万大侠所为,想不到万大侠却畏首畏尾……”

万晓光一声朗啸,道:“非是我万某畏首畏尾,我只觉得伤了贵派门下,心中甚觉歉疚,愿受道长裁制,已不存与道长动手过招之心,料不到道长却一再相逼,如若万某再不依从,那也实在有违雅意,不过……”

紫阳道长接道:“不过什么?”

万晓光道:“万某愿意献丑,但那只是万某个人之事,尚祈道长下令,放任小女及小徒离开此地,否则,恕万某难以答应。”

紫阳道长点头微笑道:“好,你请放心就是。”

万晓光微一调息,猛然喝道:“如此,道长请接我一掌试试。”

紫阳道长对这一种绿林道上素负盛名的绝学,丝毫不敢大意,当下暗中提聚真气,低声对身侧四个相随道童说道:“你们带着两位师叔,退后一点。”四个道童应了一声,挟着白阳、青阳退后九尺。

万晓光凝神而立,暗中提聚真气,只见一股黑气,泛上脸来,片刻之间,满脸成了铁青之色。紫阳道长圆睁双目,怔怔的瞪在万晓光的身上,看他脸上变成铁青之色,心中亦不禁暗自惊骇,提足了全身真气,护住要穴,蓄势待敌。万晓光缓缓举起右掌,向前走了两步,手掌轻轻摇挥了几下,示意紫阳道长准备。原来他这黑煞掌功,提足到十成功力之后,全身血脉都为之暴涨,一开口,功力即将散去一成,是以,不能开口说话,以手示意紫阳道长准备。

紫阳道长略一沉思,笑道:“万大侠但请出手,贫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万晓光微一点头,举手一掌推了过去。

紫阳道长知这黑煞掌力,乃黑道中极负盛誉的绝技,除了掌势雄浑劲猛之外,还挟有异常强烈的毒气,一被击中,纵然不被震死,亦将为掌毒所伤,除了运集真气,护住要穴之外,亦运起武当派至柔的绵掌功力,挥手一接。

万晓光掌势出手,立时有一股极强极猛潜力,急涌过去,撞向紫阳道长。

紫阳道长凝步如桩,双掌迎势拍出,正迎在万晓光推过来的强猛掌力之上。

一股绵绵的阴柔之力,和那极强极寒的黑煞掌力一接,紫阳道长身子微微向后一仰,万晓光身子却不自主向前一步。

紫阳道长微微一笑,道:“万大侠黑煞掌力,果然不错,但贫道兴犹未尽,还愿再接一掌试试。”

万晓光突然向前跃进两步,欺入紫阳道长身侧,举手又是一掌劈下。

紫阳道长足踏子午桩,施展绵掌功夫,又硬接了一击。

这一次两人手掌接实,万晓光只觉掌势如同击在一团棉花之上,对方掌力迅捷的向后收缩而去。

紫阳道长一触在万晓光手掌之上,只觉如触冰铁之上一般,甚是寒凉,不禁心头大感惊骇,暗道:“这黑煞掌功,不但门径别走,而且其强猛之势,亦甚强烈,单是这等雄浑的掌力,就不易接下来。”

心念转动之间,万晓光又是一掌劈了下来。

这一掌是他全身修为所聚,威势非同小可,强猛劲道直劈过来。

紫阳道长大喝一声,又硬接了一击。

这一击之下,两人都用了全身功力,紫阳道长吃万晓光强猛绝伦的掌力震得向后退了三步,万晓光也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地向后退了一步。

紫阳道长退了三步之后,微闭双目,略一调息,人已复元,万晓光却一直静静的站着不动。

只见他脸上的黑气,逐渐散去,闭目静站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睁开眼睛,笑道:

“道长功力深厚,在下不是敌手,我已身受重伤了!”说话之间,缓缓举起右手。

紫阳道长凝目望去,只见万晓光右手之上一片红肿,五指都已浮肿起来,比平时粗了一倍。

万映霞娇喝一声,奔了过去,玉腕一伸,直向万晓光右手之上抓去。

万晓光右手一缩,低声说道:“快些回去,我右手已被紫阳道长震伤,黑煞掌力的剧毒,已侵入了右臂。”

万映霞怔了一怔,道:“中了黑煞掌毒,难道就没有救了吗?”

万晓光笑道:“能否有救,还很难说……”

他微微一顿之后,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霞儿,紫阳道长已答应放你们两人,还不快过去谢过紫阳道长。”

万映霞秀目转动,两道奇异的目光,缓缓移注到紫阳道长的脸上,莲步轻移,缓缓的走了过去。

万晓光心中暗自欣慰,忖道:“这孩子平日之中,总是不肯听话,想不到遇上重大之事时,尚能辨分轻重……”

心中正在高兴,忽见万映霞柳腰一挫,迅快无比的向紫阳道长冲去,背上宝剑同时出鞘,连人带剑猛向紫阳道长撞去。

紫阳道长冷哼一声,袍袖一拂,迅快绝伦的向后让开了三尺。

只听两声清叱,两支剑分由左右两个方向袭来,来势奇快,一闪而至,双剑交错,挡住了万映霞的去路。

原来那四个清秀道童,一见万映霞挥剑攻击紫阳道长,立时有两个仗剑跃奔过来。

忽见万映霞玉腕连挥,七支燕尾银梭连番出手,齐向紫阳道长袭去。

紫阳道长似对万映霞这等暗施突击的举动,甚感不满,脸色微变,挥掌拍出。

两个道童同时大喝一声,各自刺出一剑,把万映霞迫得向后退了一步。

紫阳道氏微微冷笑,道:“小娃儿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两道炯炯眼光,直盯着万映霞。

万映霞被逼得退站一旁,紫阳道长厉声相责,忍不住一蹙秀眉,横剑当胸,娇声怒道:

“你们这些鬼牛鼻子道士,一再犯扰我们万月峡,逼伤我爹爹,哼,要是我爹有什么好歹,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他们父女相依为命,骨肉情深,万映霞乍遭惊变,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说到伤心之处,不觉鼻子一酸,流下几颗热泪来。

万晓光先是以为她顺从自己心意,向紫阳道长行礼致谢,好让他们早点离开万月峡,哪知她依然倔强任性,猝然间发动暗袭,心中大急,喊了一声:“霞儿住手……”就陡觉舌头一僵,眼前一花,底下就出声不得。

文天生一见师父神情不对,忙来双手相扶,就地坐下。

万晓光坐下后,甚不放心,勉力睁开双眼,一看万映霞横剑站在那里流泪,心中不由一酸,要想呼喊,却又无力,只得把眼睛向文天生望了一眼。

文天生道:“你老人家是要我把师妹叫回来吗?”

万晓光微微点了点头。

文天生叫了一声:“师妹……”

万映震回头一看,见老父已然坐在地上,再看师兄脸色凝重,不由心中一凛,转身一跃,落到万晓光身侧,嘤了一声,就想伏到老父身上。

万晓光使劲一闪身躯,急道:“不要碰我。”声音说得虽大,吐宇已是混浊不清。

万映霞含泪道:“爹爹,你心里觉着怎么样,身上可难过吗?”

万晓光苦笑了一下,道:“你们都不要碰我的肌肤,以免染及毒气。”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霞儿你怎的不听话呢?唉,你这孩子,也太顽强了,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能有多大能为?你平日倒是聪明可喜,怎么临到这等重要大事,反而糊涂起来了呢?”他说子一阵话,不由得喘息起来,显然是真气不继。

万映霞怔怔地望着她爹,道:“那么我们背负着爹爹,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

万晓光缓缓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身负伤毒,你能把我带到哪里去……”

万映霞忧急地道:“那总不能让爹爹一个人留在此地!”

万晓光望了爱女和爱徒一眼道:“我又何肯让你们这毫无江湖经验的人,跋涉远走,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办了。”

文天生擦了擦眼泪,道:“武当派也算得是江湖上正大门派,师父既然身受重伤,拼去弟子的性命,我也要背负着你老人家离开此地,难道他们真能赶尽杀绝的阻拦我们不成?”

万映霞朝文天生看了一眼,道:“对了,让师兄背起你老人家,我在一旁护卫,咱们出去之后,再设法到外公那里去,或是到胡叔叔那里。”

万晓光看着这一对心爱的女儿和门下,说的情深意真,心中更是难过,忍不住淌下两行老泪,再俯首一看右手,原先的红肿之色,已渐呈紫黑,他转脸对文天生道:“生儿,你去捡一根树枝来。”

文天生依言捡来一根树枝,他不知师父此时要此物有何用处,心中也不便多问,只好怔怔的送上。

万晓光左手接过树枝,轻轻地举手向右手上击去。

文天生和万映霞二人看的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万晓光敲打了两三下,忽的又使劲击打,打了三数下,脸色骤然一冷,挥起树枝猛力狂抽自己的右臂。

文天生和万映霞从未见过他这等失常的狂态,他这一阵狂打猛抽,只吓得二人脸色大变。

万映霞急的一声惊叫,使力抱住万晓光的左手,哭道:“爹爹,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忍心嘛……”

文天生也泪痕满面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忧急,这样岂不是太苦了自己了吗?你还是要保重自己……”

万晓光老泪纵横的抬头望着爱女爱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为父心里的苦处你们怎么知道?”

原来万晓光低头一看自己右手,色泽已呈紫黑,他自然知道这是伤毒转剧所致,所以要文天生捡取树枝,自己敲着试试,如若右手还知疼痛,便还有生机,那就依他俩的请求,暂离万月峡。

他虽然意念已改,但是接过树枝轻轻一敲,右手竟然全无感觉,心中不由暗暗着急,便使劲重击了几下,哪知还是一无所感。

万晓光见右手依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心里在就凉了一大半,再看万映霞、文天生二人怔怔的望着自己发愣,心中一酸,泛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生离死别的滋味。

在忧急痛苦之下,有如万把利刃,刺在心上,一种难以描述的怨恨、悲愤、哀恸,使得他要发狂,所以举起树枝,一阵猛抽,恨不得把一切痛苦,藉此发泄出去。

这时左手被万映霞拼命的抱住,一阵哭叫,心中一阵茫然,颓然的一松左手,树枝便坠落地上。

万晓光含泪说道:“霞儿,生儿,不是我忍心不走,实对你们说了罢,就是大罗神仙下凡,华陀重生,也无能救得我的性命,为父的右手已完全麻木,伤毒就快发作,纵然为父肯跟你们同去你外公家,又有何用……”

万映霞、文天生听得在一旁呜咽而泣。

万晓光苦苦一笑,道:“人生百年,依然难免此关,不过时间早迟而已,为父自从你母去世之后,如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尝肯偷生人间,现在事已如此,也是大数难逃,为父倒可以见你娘于泉下,但撇下二个不懂世故的孩子,要你们远走天涯,真叫我放心不下……”

说着老泪如雨而下。

三人对泣一阵,万晓光脸上忽然显露坚毅之色,道:“霞儿、生儿,为父已年过花甲,只要你们能和爱厮守,为父就放心了,你二人还是依我之言,速去外公家,不要再以为父为念。”顿了下,一皱眉头,道:“为父手毙武当门下多人,他们自不会放过于我,而我杀人偿命,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胡叔叔性情暴烈,绝不肯就此罢休,就怕此事将会被他掀起滔天的风浪……”

文天生擦泪说道:“师父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应是找他们武当派算帐的。”

万晓光叹道:“这些身后之事,我也管不了,现在只望你们平安的离开就好了。”说到此处,转脸望了那边紫阳道长等人一眼。

紫阳道长身为领袖武林的武当掌门人,做事气派自是不同,他一见万晓光伤毒返攻内腑,也深悔自己过于孟浪,但事已如此,悔已无益,及见他们骨肉黯然相向,自己自无一走了之,抽身不管的道理,是以仍然立在原地,静待事情的发展。

万晓光朝紫阳道长一望,紫阳道长眼光何等锐利,就知他定有话说,缓缓地向万晓光这边走来。

万映霞、文天生一见紫阳道长走来,都不同的立起身来,怒目相视。

万晓光忙道:“你们不可乱来,为父有话要与他说。”

紫阳道长看了看万晓光,道:“不知万大侠有何见教?”

万晓光道:“道长为一派掌门之人,但不知适才之言,现在还作数不作数?”

紫阳道长道:“贫道乃三清弟子,何能与万大侠乱打诳语。”

万晓光点头道:“好,如此请受我一礼。”强自挺身双手一揖。

紫阳道长忙侧身让向一旁,道:“万大侠何必如此……”

万晓光奋起精神,哈哈一笑,道:“兄弟这一拜不是因为你是武当掌门的紫阳道长,而是尊敬你一诺千金,还能全武林道义的精神。”转脸唤道:“霞儿、生儿过来。”

万映霞、文天生不知有什么事,脸色茫然地走了过去。

万晓光倏然面色一整,庄穆凝重地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爱徒,但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喜爱,从未分过厚薄,不知你们是否真的肯听我的话?”

文天生望了万映霞一眼,道:“师妹与弟子皆是你老人家一手教养成人,师父的训谕,自然是要遵从的。”万晓光把眼睛盯在万映霞的脸上,万映霞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文天生道:“师父有事,但请吩咐……”

万晓光转脸对紫阳道长,道:“方才蒙道长亲口答应,今日之事只是我万某个人之事,与小女小徒,毫无牵连,现在就请道长遵守前诺,放任小女小徒离此。”说着又转脸道:

“霞儿、生儿快向前谢过道长。”

万映霞、文天生因师父正是伤在紫阳之手,心中自是极为不愿,步履趑趄。

万晓光叹道:“唉!你二人怎的如此不听为父之言呢!”

二人一见万晓光精神痛苦,只得迟迟上前谢过紫阳道长。

万晓光一声长叹道:“紫阳道长,我万某杀人偿命,只望你守信诺言,放我二个孩子一条生路,万某就感激不尽了!”转脸满面泪痕地叫道:“霞儿、生儿但望你们相亲相勉,毋负为父对你们一片苦心,我已万无生理,你们也不要难过,快走……”说到这里,目光陡然朝前方瞧去,口中大喝道:“你是何人?”

几人被他这一大喝,都不由一惊,同时转头望去。

就在几人转头回望的一刹那,万晓光咬牙运功,疾举左手,猛向自己天灵穴上劈去,但见血光迸现,轰然一声,万晓光尸体已卧地上。

当几人回望之时,哪里有什么人,连人影也未见一个,就知受骗,等他们念转回首之际,一代大侠,早已脑碎气绝,离开人寰了。

万映霞一见老父自碎天灵而亡,心如万把刀剐,但这时她一点也没有哭泣,一声惨笑,衰如猿啼,怒叱一声,道:“牛鼻子,姑娘与你拼了。”银光一闪,连人带剑,猛向紫阳道长扑去。

文天生也叫了一声:“师父阴灵保佑,弟子与你报此血仇。”抡起金丝龙头鞭,欺身攻上。

紫阳道长见万晓光自决,心中也正感一阵惘然,同时自己曾答应过放任他二人离去,所以连连避让,绝不还手。

就在这时,山峰上传来一声喝叫道:“霞儿住手!”

这一声来得大是奇突,万映霞、文天生都不禁收势停身,转头望去。

但见那山峰半腰之上,两条人影,疾如丸泻星坠的赶来。

头前一人,一身深蓝劲装,手提铁拐,背插长剑,老远的就看到大红剑穗在半空飘飞,后面一人,面罩黑纱。

来人正是天下绿林盟主,冷面阎罗胡柏龄,紧跟在他身后,乃是钟一豪。

万映霞一见胡柏龄,竟如见了亲人一般,朝前一扑,抱住胡柏龄大腿,说了一声:“望叔叔替爹爹报仇……”话音未落,已“哇”的一声,哀哀恸哭起来。

胡柏龄跃落当场,虎目环扫,点头哼了一声,道:“霞儿你且不要哭,愚叔既来了,此事自是由愚叔做主。”说着慈祥的抚摸着她零乱的秀发,转脸对文天生道:“天生你来照应你师妹。”说着缓缓向万晓光尸体处走去。

面垂黑纱的钟一豪,见盟主胡柏龄向前走去,也一跨步,紧随身后跟去。

冷面阎罗俯身一看万晓光死状之惨,真是不忍卒睹,一时心绪缭乱,诸般往事,一齐袭上心头,心想:大哥安居万月峡,已与江湖纷争全无关系,在那里静享人间清福,安乐天年,如不是自己率众到他万月峡,他也绝不致牵入这江湖是非之场。想到此处,不由得歉然叫了一声:“大哥,这全是我这不肖的兄弟害了你。”

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蓝天白云,再想到大哥对他那种至情至理的爱护关切,可是如今万月峡景物依旧,而自己唯一敬爱的大哥,却已人天两隔,永无晤期……想到这里,心中一酸,忍不住淌下几滴英雄泪。

抬眼一望,紫阳道长及武当门人,还站在一侧,一拭眼泪,起身向紫阳道长走去。

他知武当派在武林地位,与少林宛如泰山北斗,而自己今天身为天下绿林盟主,心中虽然悲恸万分,也不能孟浪从事,当下抱拳问道:“请问道长,武当派乃天下武林正大门派,不知何故兴此无名之师,侵及我大哥万月峡?”

紫阳道长稽首还礼道:“此事实出于误会,万大侠身遭此劫,贫道正自追悔……”

胡柏龄冷冷一笑,道:“道长也不用推诿,你武当派大举侵犯万月峡之事,胡某早就获知,只是我大哥尊重武当乃武林正大门派,凡事定能按照武林规矩行事,所以不允兄弟参与此事,哪知你们武当门人,竟不顾江湖武林道义,仗着人多势众,作此违背武林公道之事,此时道长却口称事出误会,不知何以自解。”

冷面阎罗胡柏龄词严义正,侃侃反驳紫阳道长之言,只问得紫阳道长一时间,无词以对,怔了半晌,才道:“尊驾所问,实在使贫道惭愧,事已如此,不得不对尊驾实说。只为万大侠与贫道师弟,略有嫌隙,师弟无知,竟趁贫道因事他往之时,擅传本派令谕,率众前来万月峡,待贫道事毕返归,方知此事,就怕事态扩大,所以星夜赶来此处,不料万大侠已连伤我武当门徒多人,误会既成,要想解说,自是不易……”

紫阳道长话还未完,胡柏龄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胡某已知道长之心了,想是道长来到万月峡,一见门下已有伤亡,也就不问青红皂白,但知偏袒门下,终于恼羞成怒,全力出手,以命相搏……”

胡柏龄说到此处,紫阳道长忙截道:“尊驾言词休要过于偏激,想贫道蒙祖师慈悲,接掌武当门户以来,自问待人处事,还不敢逾越情理二字,万大侠名重武林,贫道处理此事,哪敢鲁莽,对自己门人更是毫无偏袒之心。”

胡柏龄道:“既是如此,道长处理就不能算公道。”

紫阳道长笑道:“但不知尊驾凭什么指责我不公道,以你高见,要如何作法才算公道?”

胡柏龄冷哼一声,道:“道长既知门人擅传贵派令谕,来到此处,就应与我大哥先谢惊扰之罪,然后按照门规,处罚私传令谕之人,之后再与我大哥当面解决两下纷争,如此既可一显武当正大门派的气度,也可令天下武林英雄敬服。”

紫阳道长听得肃然动容,道:“难怪尊驾被拥为绿林盟主,适才高见,贫道极是佩服,但是贫道虽属樗栎之材,但蒙先师耳提面命,朝夕教导,自然懂得做人做事之理,贫道如何处贵此事,尊驾可问万大侠门人。”冷面阎罗胡柏龄,向文天生查问究竟,文天生便将紫阳道长来的经过情形,一一叙出。

胡柏龄听得连连点头,赞道:“道长处事,在下虽然拜服,不过此错依然是道长一手所铸。”

紫阳道长问道:“但不知贫道又错在何处?”

胡柏龄道:“我大哥行道江湖,誉满武林,道长不是不知,何况我大哥自丧妻之后更是淡泊名利,退隐山林,从未过问讧湖之事,此事天下皆知,道长领袖武林,对此事怎么不明察事理,一意孤行起来了呢?”

紫阳道长被问的脸色微变,但随即又平静下来,道:“万大侠清操风标,我等自是尊敬,但十年前一十四条人命也不得不问。”

胡柏龄哼哼冷笑,道:“道长此话,说的更是欺人之谈,纵然我大哥身负奇学,难道道长就认定黄河案十四条命案,是我大哥所为吗?请问道长,武当以剑术名播天下,那么凡为剑刃所伤之人,能否一律归罪于武当门下呢?”

紫阳道长定力深厚,但被胡柏龄一阵驳斥,也不免微泛怒意,冷冷一笑,道:“尊驾与贫道如此说话,难道是以你绿林盟主的地位,来教训贫道的吗?”

胡柏龄也冷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与道长共争真理。”

紫阳道长一捋长髯,道:“我们抛下黄河案之事不谈,我武当门下五条人命难道就该白白牺牲的吗?”

胡柏龄面色陡变,道:“道长对门下依然如此义重,能为他们报仇,难道大哥待我情逾手足,爱如父兄,我胡某人就能忍下这笔血仇,抽身不管吗?今天你身为正大门派掌门之人,能强词夺理,不顾道义,我这冷面阎罗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双方舌剑唇枪,一阵激辩,都不禁有了怒意,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那侍立紫阳道长身后的武当门人,一见胡柏龄声严厉色的指斥掌门师尊,也都一个个怒形于色,互递了一个眼色,各踏方位,跨前两步。

那面蒙黑纱的钟一豪早把武当门人的行动看在眼内,心里暗暗窃笑,随手取下折扇,扇扇摇摇的,也向前迈进了几步,与胡柏龄成犄角之势,以防武当门人猝然出手。

文天生也把这种情势看的非常清楚,他担心师妹在过度的忧伤之下,贸然出手,或是受到武当门人的惊扰,所以强按下心头的悲伤,站在万映霞身侧,以待应变。

这时紫阳道长捋须长笑,道:“贫道对此事,自问无愧,虽经这等一再解说,无如尊驾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但不知你要如何了断?”钟一豪冷冷一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难道你道长还不明白吗?”

紫阳道长脸色一变,眼睛不看钟一豪,却盯着胡柏龄瞧着。

胡柏龄凝神沉思,自言自语地道:“大哥待我恩义如山,如若我不报此仇,不但不能上慰死者,对自己亦难交代!”转脸看了看正在啜泣的万映霞,心中不由一动,脸上掠过一道疑虑之色,道:“不过……”

就在此时由峡中奔来一人。

胡柏龄一见由峡中奔来一名万晓光的属下,心中又是一动,暗道:“大哥已遭不幸,此仇定是必报,但是此番武当派高手来的不少,如若动起手来,死伤定然不少,而且映霞天生两个孩子忧恸过甚,峡中家人未作妥善安排,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只有钟一豪一人,如何能分身兼顾……”想到此处,心中十分难决。

紫阳道长这时心中也正打量,他苦思了一阵,毅然说道:“此番我武当门下偷传令谕,私自寻仇之事,在我武当派来说,实在是件极为重大之事,必须从速回山清理,至于万大侠之事,事已如此,悔亦无及,贫道不愿一错再错,虽然我武当乃三清弟子,也讲的是武林公道,事既是贫道所为,自无抵赖之理,此事必有了断之日……”

胡柏龄一听紫阳道长之言,已知他言外之意,同时自己心中也别有打算,当即点头答道:

“道长不愧为一代掌门之人,处事当机立断,此事正如道长适才所言,自必应有了断,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道长可请回山,胡某人绝无留难之意,好在武当乃正大门派,道长亦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咱们套一句江湖话,正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万月峡之事,又岂在一朝一日,改日我胡柏龄必亲赴武当三元观面谒道长,以了断此事。”说着转头对万映霞道:“霞儿,你不会怪愚叔如此处理吧?”

万映霞心中对胡柏龄原就极是崇敬,知他必有作用,便含泪点头道:“全凭叔叔做主就是。”

胡柏龄凄凉一笑,转脸对紫阳道长摆手道:“恕不相留,道长你请便吧。”

紫阳道长稽首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贫道仅领盛情,尊驾果若有兴,肯驾临我武当山,贫道当在山门恭候大驾!”

胡柏龄道:“好说,好说,他日定当前来请教,今天恕胡某人不送了。”

紫阳道长后退一步,招呼门下一声,率众退出万月峡,径回武当而去。

胡柏龄见紫阳道长一走,转脸对万映霞道:“霞儿,你父亲遗体,依你如何处理?”

万映霞仰起脸来,用手理了理散乱的秀发,想了片刻,道:“爹爹遗体,自不能暴露,依侄女看,倒不如送到我娘停棺的石洞之中,那地方既隐蔽又干燥,不知叔叔以为如何?”

胡柏龄点点头,道:“好,既是你知道你娘停棺之处,那是再好没有,这样一来,也好让大哥安心多了。”

文天生道:“既是如此,待我背负他老人家走吧……”

胡柏龄道:“且慢。”又转脸对万映霞,道:“你爹对你们可有什么遗言?”

万映霞听了不禁由心底泛上一股羞红,眼角微微斜望了文天生一眼,低头不语。

胡柏龄已看出她这种小女儿情态,也不再说什么,只道:“难道大哥对你们何去何从,都没有嘱咐吗?”

万映霞这才低声应道:“依爹爹意思,是要我们去外公那里。”

胡柏龄一皱眉头,道:“那等路途遥远,任你们两个毫无出门经验的孩子走,我可不大放心。”

万映霞自知胡柏龄折服了天下英雄,荣膺绿林盟主,又听他诸种兴革的事迹,早就对这位义叔,敬佩得五体投地,只是爹爹过于拘泥,不然,她真想亲到“迷踪谷”去一瞻那里风光气象。

这时间她心中一动,应道:“叔叔,我也想到这一层,千里迢迢,实多不便,我想不如到叔叔那里且住些时日,再另作打算,一方面也可以跟叔叔学点武功……”

胡柏龄道:“好,就这样决定,时间不早,咱们赶紧把这里的事处理一番。”顿了顿,又道:“我与霞儿同去埋殓大哥,天生可陪钟兄前去峡内,告诉诸人,就说老主人不幸身故,现在小姐随我暂移住‘迷踪谷’去了,他们如愿同去,收拾收拾,马上同去,如若另有高就,你们可做主,分点贵重之物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谋生,少时我们仍在此地会齐。”

文天生应了一声,陪了钟一豪,带着适才来人同回万月峡。

胡柏龄俯身抱起万晓光遗体,道:“霞儿你在前带路。”

胡柏龄陪万映霞殓罢万晓光回来,文天生、钟一豪亦已将那边之事处理完毕,万晓光的旧属,一个也不肯离开万月峡,都愿株守峡内,看守田庐。

胡柏龄点点头道:“倒难得他们这一片苦心。”

当下四人,也不停留,便向“迷踪谷”奔去。

万映霞、文天生来到“迷踪谷”,一眨眼便是两个月,这两个月来,由于谷寒香爱慰有加,所以生活也就平静下来。

这一日晚饭过后,几人正在内宅谈心,忽然有人来报,说多爪龙李杰,入云龙钱炳求见。

胡柏龄道:“请他们进来。”

那人出去不久,江北五龙中老二入云龙钱炳,老四多爪龙李杰便进了房来。

二人一见胡柏龄、谷寒香,躬身施礼,道:“小弟向大哥及大嫂请安。”

胡柏龄笑道:“二位兄弟远去河南,一路辛苦,不知外间对我绿林有什么看法?”

钱炳、李杰二人对万映霞、文天生望了一眼,又互递了个眼色。

胡柏龄笑道:“这二人想必你们也见过,当日聚盟大会,便是在他们万月峡举行,我与他父亲是金兰之好,二位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入云龙钱炳道:“自从大哥荣任绿林盟主,亲颁四大戒律,白道人物对咱们确曾另眼相看,而各处道上朋友,也都能遵奉不逾,哪知此次河南道上,不知哪条路上的朋友,却又做出为非作歹之事,使人对咱们又生误会……”

胡柏龄听得眉头一皱,“嗯”了一声,道:“但不知他们又做出什么败德之事?”

多爪龙李杰道:“我兄弟奉了盟主大哥之命,前往豫、鲁二地,暗中查访绿林人的作为,山东尚未有何发现,但河南却出一件大事……”

谷寒香正哄着孩子,听得不由悚然一惊,向前移动了一下,睁着一双秀目,道:“大哥,难道外间的事,也与我们有关系么?”

胡柏龄点头应道:“我今天身为绿林盟主,道上朋友之事,我哪一件能置身事外。”转脸对李杰道:“出了什么大事,你说与我听听看。”

多爪龙李杰道:“当年洛阳有位老镖头,人称布衣善士邓寿峰,不知大哥可知此人?”

万映霞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要叫‘布衣善士’呢?这名字多奇怪?”

胡柏龄道:“这位邓老镖头为人疏财仗义,济困扶危,但自己却是极为俭朴,终年到头,都是布衣一袭,从没有穿过锦衣丝裳,虽然家产富有,但大把银子全用在济人上面,所以江湖上对他万分景仰,只要提起是布衣善士邓家镖局的镖,不管哪处卡寨,必无阻拦。”说着问李杰道:“怎么,你突然提起此人,难道此事就出在他身上吗?”

李杰道:“大哥明见……”

胡柏龄道:“邓老镖头的镖局早在十二年前就收歇了,何况他又未树仇敌,难道还有什么风险不成?”

入云龙钱炳道:“大哥说的正是,邓老镖头他老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偌大个镖局,所以能在江湖走得动,并不是凭能耐压众,而是全凭他一点善名,所以在六十大寿那年,邀宴天下英雄,宣布收歇镖局,从此息隐林下,自己儿孙,也没有一个习武的,只在洛阳弃武就商,安安分分的做生意,谁知这一次竟找到他头上呢!”

钱炳望了谷寒香一眼,倏然住口。

胡柏龄知道他是有话碍着谷寒香,不便出口,当下说道:“贤弟有话但说不妨,你大嫂和霞侄女都不是外人。”

钱炳咳了一声,道:“邓老镖头息隐林下,儿子也无意功名,便开设了一家药材铺,谢绝江湖,一家人生活得安安乐乐,没想到上个月一个黑夜,突然来了三个蒙面人,大哥知道老镖头手下原本平常的很,不用说三人,凭来人的身手,一个他也罩不住。”说到此处哼了一声,又道:“来人解决了邓老镖头,刀伤邓家公子,最后,还犯下四大戒律第一条!”

胡柏龄气得直点头,道:“好恶贼……嗯,兄弟,你说。”

钱炳又道:“三人奸了邓家大媳妇,又洗劫了珍贵之物……”

胡柏龄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了,我问你,洛阳地面既发生这等之事,地方上不能不问,而洛阳道上有体面的人物,也不能不出头,你可曾听到一点眉目没有?”

钱炳道:“这事发生的第四天,我兄弟俩正巧赶到洛阳,地方官员知道邓老镖头是极得人望之人,所以搜查甚紧,但一点消息也没有。”

多爪龙李杰道:“我有一相识,现在关洛三剑的飞虹剑徐慕白家里当护院教习,听他说起,飞虹剑对此事极是重视,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胡柏龄“嗯”了一声,道:“由他出面,倒也真是得人。”说着又沉吟半晌,道:“你们在洛阳住了几天,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发觉?”

钱炳皱着眉头道:“只听邓家说,来人一律黑衣履,全是用的钢刀,进来之后,也没有开过口,说过什么话,所以留下的印象万分模糊。”

胡柏龄道:“好,辛苦二位贤弟,你们休息去吧。”

胡柏龄见万映霞、文天生脸上也是焦虑之色,怕他们心里忧急,淡谈笑了笑,道:“谅来也无甚大事,自不难解决,你们也休息去吧。”

洛阳邓镖头之死,使得胡柏龄内心大为不安,两三天来,精神也甚是不宁,但此事目前不便与众人商谈,只得一人闷在心里。

这一日钟一豪忍无可忍,毅然入内对胡柏龄道:“看盟主这两日愁眉紧锁,心中似有难决之事……”

胡柏龄对钟一豪望了一眼,没有答话。

钟一豪又道:“盟主身为绿林之主,许多事皆赖盟主策划裁夺,有事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共同思谋对策,又何能劳盟主一人独自苦思呢?”

胡柏龄点点头道:“承蒙你如此关怀于我,只是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使人意料不到,说将出来,也于事无补,如若此事果真要劳动大家之时,我自会提出,如今我们是荣辱与共,作事又何用客套呢?”

钟一豪也点头道:“盟主话虽如此,不过我是以盟主为念,既是盟主心中另有打算,自以盟主卓见处理为是。”说着顿了顿道:“日来前山红叶正艳,盟主何不前去浏览一番,略略消散胸中烦闷呢?”

谷寒香在旁道:“这倒是真的,大哥何不依钟爷的话,去到前山玩玩?”

胡柏龄转脸问道:“那么香妹你去不去呢?”

谷寒香情意款款地瞧着胡柏龄,道:“如果大哥有兴,小妹自是奉陪……”说着又略略沉吟了片刻,道:“也叫霞儿和天生一道散散心吧。”

于是胡柏龄、钟一豪、谷寒香、万映霞、文天生一行五人,漫步谷中,向前山走去。

走了一段路,但见前面出口之处,有三条岔路,均隐在树丛之中,立身之处,两谷红叶如丹,既艳丽又雄伟,看得人心中,确然感到一种坦荡的舒畅。

几人正眺望间,突然前面右边一条岔道上,扬起一点尘烟。

钟一豪道:“盟主,像是有人来了。”

胡柏龄却淡淡点头道:“不错,有人来了。”

尘土扬处,又响起马匹疾奔之声,得得得得,跑的快速异常。

几人跨步上前,走上一道小山岗上,朝前一看,那树隙之中的山径上,正有二匹健马,疾驰而来。

不一会两匹马已走近山岗,钟一豪道:“是姜老大……”说着人已跃下山岗。

胡柏龄也觉事情有异,随即一长身,跃落下去。

原来胡柏龄派出江北五龙分赴各地以一月为限,查探外间反应,昨日入云龙钱炳、多瓜龙李杰已由洛阳返回“迷踪谷”。

这时返归的正是奉命前往江南一带的出云龙姜宏和老五喷火龙刘震二人。

胡柏龄—见姜宏回来,再一看老五刘震,人却萎靡不堪的伏身鞍上,似是受了内伤一般,胡柏龄走向前一步,一手托着喷火龙的下巴,朝上一抬,但见他两眼无神,脸色青白,当即问道:“他遭人点了穴道,怎么你不与他解开,难道在外面跟人家动过手了吗?”

出云龙姜宏一脸歉然之色,道:“此事还请大哥原谅,老五的穴道乃是我姜宏点的。”

他这话答的大出几人意外,他们江北五龙,情同手足,亲爱逾常,他如何肯遽面下手封点他五弟的穴道呢?所以他此言一出,只见几人不约而同的转面对他望去。

出云龙姜宏赧然道:“老五为人太浑,我封点他穴道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事,这……”

钟一豪道:“难道路上出事了?”

姜宏道:“事倒不出在路上,却出在江西。”

胡柏龄当时就心中一惊,心里暗道:怎么天下竟有这等巧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会在这时间一起发作呢?他心里虽然惊急,但他乃绿林盟主,自是不能忧形于色,以免影响全局,当下宽慰姜宏道:“你—路辛苦,不如到山岗上休息片刻,再谈此事吧。”说着走到刘震身前,瞧了一瞧,伸手一拍他左肩,刘震如大睡初醒一般,一见胡柏龄,便指着出云龙姜宏道:“大哥,老大太欺人了,如若不是为了大哥,我喷火龙可是真的要喷火了……”

胡柏龄知他是个直性子的浑人,只得拍拍他肩膀,安慰他道:“五弟,你先坐下歇歇,你们兄弟情同手足,什么事还有说不开的吗?”

喷火龙刘震还气愤愤的,在指手划脚嚷着,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诉理一般。

谷寒香笑着,盈盈的走过来,道:“五弟,你不要太难过,你大哥是不会欺侮你的,他也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喷火龙睁着一对虎目,望着谷寒香,徐徐地道:“他怎么不会欺侮我,他反而帮外人,不让我打他们的嘴巴子,听他们胡说八道,反点了我一下,叫我一顿好困……”他本是浑人,说的几人都笑了,但原本暴跳乱嚷的喷火龙,这时却安静的坐在一块山石上休息。

胡柏龄对谷寒香笑了笑,然后向出云龙姜宏问道:“你们此去江西,难道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出云龙姜宏举手擦了擦额上汗水,叹口气道:“我兄弟奉了大哥之命,过鄱阳湖,到南昌,一路也都平安,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事,可是我们到了抚州府,却出了一件意外之事,大哥一定知道七星神弹彭靖这个人……”

胡柏龄没有说话,在那里静神听,钟一豪却答道:“不错,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人物,此人全仗七星连珠神弹出名,在南昌开了一家镖局,就叫‘七星镖局’,听说近年来,很是发运,已成了赣省第一家镖局。”

出云龙姜宏接道:“钟大哥说的是,他这七星镖局不但是江西境内第一等镖局,就是百粤八闽等地,都争相聘托,这次福建苦遭干旱,江西全省士绅筹募了纹银二十万两,前去赈济,但怕岁凶年荒,路上出事,所以延请七星镖局负责解送。七星神弹到底不愧是高人一等,他也觉着责任非轻,所以把这二十万两的红货,分成两起,一起由他的两个儿子解送,第二起则打算亲自出马……按说江西通往福建的这条路,原是平安不过,不用说还由他两个儿子亲自押镖,就是凭一面七星旗,也不致有什么大风险,哪知这次却然出了漏子,当七星镖局的镖车来到广晶血禾岭下,竟吃人家三个人便把镖车劫了……”

谷寒香在一旁气愤地怨道:“这银子乃是赈灾救人用的,是什么人这等狠心,不顾成千成万的灾民,把这笔赈款劫走呢?真是该死。”说着恨恨不已。

胡柏龄望着出云龙姜宏,道:“想必你们到达抚州之后,此事才发生吗?”

姜宏道:“大哥说的是,当我和老五到了抚州之后,只见街上插剑背刀,身携兵刃的人,实在不少,当时也没有料到会生出这样变故,我们也跟着人在街上逛了逛街市,后来我们进了一家酒馆,对面却坐的四个大汉,看打扮,就知道吃镖行饭的,我们坐定下来,便听其中一个瘦长的人说:‘咱们老板之事你们三位看,会不会是有人挑眼,硬下老板的招牌?’另一个中年人摇头,道:‘不会的,咱们东家也不是没名没号的人物,而且近来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人……’那瘦长人又说:‘近来江湖绿林,新近争夺盟主,此事我怀疑可能是绿林盟主动的手脚,向咱们来个下马威。’另一个中年人又道:‘依小弟看,不致于是他们所为,前次有人来咱们局里,还谈起这次绿林盟主,倒是武林之福,并说此人颇有作为,一上来,就手订了四大戒律,那四条戒律,订得光明正大,似不会做出这等之事。’那个瘦长人哼了一声,骂道:‘真是见你的鬼,你看到有几个婊子竖贞节牌坊,有几个强盗生善心的?’当时我心里就另有打算,想从这四人嘴上探听一些线索,可是老五这个浑东西,一听这瘦长人嘴里不干不净的,眼睛一翻,就想动手……”

喷火龙刘震急得青筋暴涨的站了起来,翻着眼辩道:“我浑,你听他们嘴里骂大哥,却不准许我打落他们几颗牙齿,难道你就不浑?”他转眼望了望谷寒香,憨然笑道:“大哥说的可真对,我老五就是直性子,就不能叫大哥让人骂,有人敢骂,我喷火龙就敢喷火,就敢打他嘴巴子……”

胡柏龄深知江北五龙的性情,当下对出云龙姜宏假意责道:“五弟说的有道理,你当时如有什么用心,就应当先跟他商量,你难道还不知老五是个直性子的人吗?”顿了一下又道:

“以后事情,又是怎样了?”

冷面阎罗这几句话,说的刘震大为受用,咧着嘴傻笑了几声。

出云龙自然知盟主的用心,也朝刘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因事情来得意外,所以未曾与老五商议。那四个人当中,又另一个道:‘事情未分出皂白以前,咱们不要再替东家树敌。’那瘦长之人挺了挺身子笑道:‘不是老弟说句难听的话,就凭你二位这份胆子,这碗饭可趁早别吃了,咱们吃这行饭,还是刀尖上舔血,有几个打算跟黑道交朋友,咱们可不管他什么绿林盟主,黑林强盗,劫镖就是强盗,好在明后天东家就要赶来,到时候,你们就相信兄弟的话不假了。’他们说到这里,我一看老五的脸色变得像块大猪肝,知道再不走开,他定要沉不住气了,所以我一把将他拖了出来。”

喷火龙刘震又想站起来,姜宏未容他出声,便又接道:“我当时心里想,既是七星神弹彭靖要来,咱就不妨在抚州多留两天,看他来了之后,到底是怎么个处置。”

出云龙说到这里,那一旁呆着的刘震抢着嚷道:“他处置个屁,说来更叫我老五喷火……”

钟一豪道:“姜老大,那七星神弹是怎样说法?”

出云龙姜宏道:“第三天中午抚州城果然来了十二骑快马,这自然是彭靖等人,七星镖局留在抚州的人,就把他们迎上一家名叫高宝楼的酒馆,我也带了老五在旁择了张坐位,以便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但这次我可提醒了老五,要他不准胡嚷乱来。”顿了顿又道:“七星神弹处事倒真有见地,他自己却不说话,只静听押镖的趟子手一个一个的报告……”

万映霞在旁问道:“他两个儿子呢?”

喷火龙抢着道:“早就叫人家揍伤了。”

姜宏略停了停,道:“这些趟子手说的也不过多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说了一大阵,七星神弹彭靖才开口,他什么也不追查,只问趟子手可看清来人的面貌、衣着,和用的兵刃!据说三人之中,有两个是使剑,一个年纪很轻,一个却是银髯老者,另一个却是,却是,……”

他一时竟无法说清。

钟一豪追问道:“却是什么?”

姜宏讷讷地道:“那人竟跟大哥使的兵刃一样。”

谷寒香“啊呀”了一声,道:“怎么,他怎的也跟大哥使的一样兵器呢?”

钟一豪问道:“那么他的形貌、衣著,可有人看清没有?”

出云龙姜宏嗯了一声,道:“说起来更是令人纳闷,此人以黑纱蒙面,所以谁也没有看清他的面貌,不过据说身材很是魁伟。”

胡柏龄在旁“噢”了一声。

姜宏又接道:“但夺镖之时,此人却只是站在一边,未曾出手,后来略略动了动而已,似乎是这三人中的首领一般。”

胡柏龄转脸对钟一豪道:“近年我已不大在外走动,江湖间之事,你自当比我清楚,你想,可有什么人跟我使的兵刃一样吗?”

钟一豪皱眉思索了一盏茶工夫之久,摇摇头道:“不是小弟自夸,近年我会过的人物,真不算少,除了盟主之外,还不曾遇到过如此之人,而且凭他三人就能把七星神弹两个儿子打伤,武功定已不弱,不像是平常泛泛之人,但是,我就却没有听说过。”

胡柏龄沉思了一阵,也是毫无线索可寻,当下又问姜宏道:“此事依七星神弹是如何说法呢?”

出云龙姜宏道:“他们那一干人,也是同样在推测是哪路人物所为,商讨了许久,也是一无结果,但是其中有一个紫脸膛的大胖子却说:‘依我所知,当今武林道上,使用拐剑的只有冷面阎罗,而胡柏龄新近出任绿林盟主,此事实令人可疑。’”

“但另外一人却道:‘胡柏龄争夺这绿林盟主的本意乃是为了规划江湖道义,为绿林开拓一个新天地,听说还弄得有声有色,依小弟看,他尚不致如此。’”

“那七星神弹这时却道:‘我彭靖自信,并没有得罪过什么道上朋友,就是在座诸位,也没有替我彭某人在江湖上树敌结仇,这事实在令人无所适从,但却不能不迅予追查,要知此银乃是关系八闽多少万人的性命,如若此银追索不回,我不但不能再在江湖立足,而且也无颜对这些成千累万的灾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尚幸这批货多,不易急藏,只要我们多派人手,不难探查出来;第二,尽管来人未曾留下任何形迹,但是咱们既知他们三人概略情形,不妨多立暗桩,或可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这时早几天见到的那个瘦长之人,在旁说道:‘回镖主的话,依小的看,这事八成是什么绿林盟主所为。’”

“那七星神弹问道:‘你怎可断定是他们所为呢?’”

“那瘦长之人又道:‘镖主可曾想到,这冷面阎罗,一度隐迹江湖,此次复出,又夺得绿林盟主,他定要有两种作法,一、他对内要树立威信,才足以服人,不能不表现一两下,二、对外更扩张声势,自然要做两件不平常之事,好使人知道这绿林盟主的威风,再说他也不能赤手空拳的称主为王,没本钱总干不了事,由这三层原因,所以小的断定八成是他们搞的……’”

“那七星神弹听此人这一说,当时就哈哈大笑地道:‘好一个冷面阎罗,我彭某人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你却偏偏要找我的晦气,难道要我七星神弹向你臣服不成!哼哼,你可打错主意了……’”

胡柏龄听得嘿嘿一声冷笑,道:“此人如此不明事理,看来倒很难和他解说得清了……”

钟一豪望着胡柏龄,道:“此人竟敢这等血口喷人,也未免过于仗技欺人了,到时候我倒要领教他那七星神弹的绝学……”

胡柏龄急道:“此事虽然难以解释,但是还是以兵不血刃为是。”说着又转脸对姜宏道:

“他们以后又说些什么?”

出云龙姜宏道:“后来又把各地的绿林道上人物,加以推查,还是毫无头绪,所以对咱们便更多怀疑,那瘦长之人又说了几句火上添油的话。”

谷寒香生气地道:“他到底又说什么了呢?”

姜宏道:“他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大哥虽然有心整顿绿林,但天生品格,那能改得了,他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了一些话,但这些话叫老五听得忍无可忍,一抡拳,就想打架。”

谷寒香道:“这高宝楼全是他们的势力天下,老五他太不懂事了,动手有什么用处呢?”

姜宏道:“我一看老五情形不对,他这时已是火在头上,马上就要发作,这一发作,那就不堪收拾,幸好我是背面而坐,一看他那种怒发冲冠的样子,也顾不得其他,只有从权处理了,所以就在他将要发作之时,我也只好忍心背负罪名,拾起支筷子,猛点老五麻穴。”

钟一豪道:“当着他们之面,岂不令他们起疑么?”

出云龙姜宏道:“这点我也知道,当着这么多的高手,自己出手不慎,便必被他们看见,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当时弄翻一只酒杯,又藉扶杯的机会,一下子便点中了他,当时为了掩饰起见,我嘴里还特别说:‘叫你不要多吃,偏偏又喝醉了,走,咱们回去吧,桂儿还在家等你吃饭呢。’我说着话,就硬把他拖回来,所以我可以说七星神弹绝没有发现我们的身份……”

胡柏龄点头喜道:“这事你办得很好,到底年纪大,阅历广。”

喷火龙刘震没有等胡柏龄话完,便嚷着道:“他让大哥给人家骂,倒反而做得对,我为大哥被人家辱骂,肚子都气炸了,倒反而不对。”

胡柏龄笑着上前安慰他道:“五弟为人最是豪爽,心地最好,大哥知道你,你不要难过,这趟你们二位辛苦不小,晚上我陪你们喝两盅,替你们洗尘……”

喷火龙一听大哥要陪他喝两盅,这是没有过的事,心中一阵高兴,早就把适才的懊恼之事,丢开一边了。

晚上,胡柏龄备了几色小菜,邀了出云龙姜宏、入云龙饯炳、多爪龙李杰、喷火龙刘震在内宅把杯闲话。

胡柏龄望了望围坐四周的江北四龙,道:“几位兄弟都平安回来,单是老三现远去三湘,还未见返回,愚兄倒是十分挂念。”

出云龙姜宏道:“这个大哥尽可放心,老三精明能干,见多识广,绝不致有什么事发生,咱们约定的限期已到,今晚不回,明早也必回来。”

喷火龙因胡柏龄破例邀他们饮酒,心中极是高兴,一咧嘴,说道:“大哥放心,连我喷火龙都丢不了,三哥更是丢不掉……”

说话间,猛听得前山窠雀一阵喧闹,胡柏龄推杯倾听,道:“有人来了……”

谷寒香抱着孩子,缓缓地道:“恐怕是三弟回来了。”

几人一阵沉静,渐渐地传来一阵疾走的蹄声,还有在夜风中飘来“呛啷呛啷”的惊铃声。

不一会哨岗上掠动着几盏红灯,在向山外搜照。

一盏热茶工夫,蹄声已到前门,又过了片刻,老三飞天龙何宗辉,风尘仆仆的来到内宅,先向胡柏龄夫妇请安问好,然后又与姜宏诸人一一招呼,才移椅入座。

飞天龙三杯酒下肚,转脸对胡柏龄道:“大哥,此次小弟奉命去三湘,衡阳,转湘潭,到长沙,一路还算平安。”

胡柏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