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龙又道:“但在我到达长沙之时,却见许多人围在那里看告示……”

谷寒香心里一惊道:“难道长沙又出了什么案子了吗?”

飞天龙何宗辉道:“这件事太是蹊跷,这长沙乃湖南首府,素来极为安定,不知怎的这次竟出了一件大案子。”

喷火龙急道:“老三你就喜欢文绉绉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快说罢,我老五对你样样都好,就可恶你慢吞吞的瘟劲,快说。”

何宗辉对着刘震笑了笑,故意又吃了口酒,这才道:“这事既非江湖恩怨,又非为珍贵珠宝,却是一幅画。”

多爪龙李杰问道:“一幅纸画,能值多少,难道这失主还会打官司告状吗?”

飞天龙点头道:“失主纵然不打官司告状,可是官府却不敢放松……”

谷寒香惊讶地道:“如此说来,此人定是有功名之人了。”

何宗辉道:“正是,此人乃是退休的兵部大人,你想,他家里失了窃,不用说长沙府担待不起,就是湖南道也交待不过去,并且听说这幅画,是那年这位兵部老爷六十大寿,皇家赐的一幅松芝图,这官家钦赐的东西,在湖南境内丢了,长沙府哪能不着急呢?”

胡柏龄道:“既是出了这样一件案子,也只有设法查访,张贴告示,又有什么用处?”

何宗辉道:“大哥说的是,张贴告示能有什么用,不过那告示上倒还没有提失画之事,只规定了几条进出长沙城的条例,注意盘查之人就是了。”

出云龙姜宏道:“那三弟在长沙,可听出什么眉目来没有呢?”

飞天龙摇摇头,道:“我一看城门盘查得厉害,想必客店栈房,也有衙门内的人在暗中注意,是以我在长沙五六天,也没有活动,免得招惹无谓的麻烦,只是暗中打听罢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个盗画之人,手脚十分了得,丝毫不留痕迹。所以也无法追查,况且所窃之物,不是金银珠宝,竟是一幅纸画,此人到底存的什么心,也叫人难以臆测。”

谷寒香沉思了一会,道:“这画既是皇上钦赐,此人单盗走此物,恐怕必定与这位退休的兵部大人有什么宿仇,想借此陷害于他……”

出云龙姜宏道:“设阱陷害,那只是普遍一般人之事,此人既有这等身手,如若与他有仇有恨,他又何必这等作法,还不如白刀进,红刀出来得爽快,所以依我看,其中不是如此简单,定会另有作用。”

胡柏龄在一旁皱着眉头,半晌不语,停了好一会,才道:“江湖上连连发生奇突之事,实在令人无从捉摸,而发生之事,并不一定牵涉到江湖恩怨,甚至连与江湖毫无利害的人,都被其骚扰,此事更是可怕。”

冷面阎罗说的神色凝重,几个人都没有答话。

又过了片刻,何宗辉才道:“方才大哥所说,江湖间连连发生变故,不知是些什么事……”

喷火龙没等他话完,就指手划脚的把抚州之事说了一遍。

多爪龙李杰也将洛阳邓老镖头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

胡柏龄待他们说完,才叹了口气,道:“几位兄弟跟我多年,自不必隐瞒,依愚兄看,这些事,必然是江湖的大风浪,说不定有人暗中操纵,所以愚兄想出外走走,暗中访查一番。”

出云龙姜宏道:“大哥所虑极是,只是迷踪谷创建之初,大哥怎能远离,况且这些发生的事,分散四地,大哥纵然忍耐辛劳,一时之间怎能处处顾到呢?”

胡柏龄喟然道:“我也深知此时不宜远走,但几位贤弟不知愚兄苦处,如今不比往常,咱们各行其事,互不相干,不要说这几件案子,就是四百、四千件案子,又与胡某何干,但是今天不同,如今愚兄身为绿林盟主,小事可以装聋作哑,像这等震惊武林,动及官府的大事,我怎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说着转脸对谷寒香望了一望,道:“还有你大嫂师父,少林高僧天明大师,也曾来说过,愚兄夺得绿林盟主之后,一切作为,已被正道人物重视,但是在这四大戒律颁行之初,就发生这等事件,以后咱们这四大戒律,还要不要?”

喷火龙刘震嚷道:“这四大戒律,乃是大哥亲口所颁,哪个敢说不要。”

胡柏龄又道:“既是要维护这四大戒律,这绿林盟主,自不能坐让这些事轻易过去,必定要弄个是非明白出来,不然就无以向天下交待,更没法向自己交待。”

飞天龙何宗辉沉思了片刻,道:“大哥出去一趟,对这些事,自然是好,只是大哥分身无术,不知行去何处?”

胡柏龄胸有成竹,当下答道:“洛阳之事,离此地较近,只要谷中之人随时留意,便不难获得讯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广晶血禾岭劫镖之事,不但为的这镖银乃是救济灾民,而且七星神弹这个人,风闻刚愎自用,任意孤行,况且又怀疑到我身上,如若不双方见见面,就怕此事必被他先寻上门来,那就要把事闹大了。”

喷火龙提起七星神弹,心里还有点余恨未消,一抡铁拳,道:“闹大就闹大,七星、八星我老五可不怕……”

胡柏龄对他一望,道:“五弟,愚兄不在谷中之时,可不准你胡来,凡事必听你几位兄长之言,如若有什么过失,我回来定不轻饶你。”说着,又和颜安慰他道:“如果你真的敬爱愚兄,就体念愚兄的苦衷,千万不要替我招惹麻烦,有什么尽可和你大嫂说,让你大嫂为你拿主张。”

喷火龙咧了咧大嘴,道:“大哥你放心,老五虽浑,这话还懂。”

胡柏龄点点头:“那就好了。”接着又道:“所以我要去江西,看看七星镖局的动静,然后转湖南,看看这案子发展到什么情形,依愚兄看,盗画、劫镖二事,恐怕多少有点牵连。”

谷寒香道:“那么大哥几时起程呢?”

胡柏龄道:“事不宜迟,我想日内就动身。”

出云龙姜宏道:“大哥此去,前途定然事情不少,以小弟愚见,还是多带人手。”

胡柏龄道:“此事容我今夜详为考虑以后,再作决定,不过却也不宜人多,人多反而难以兼顾。”

喷火龙刘震道:“有咱们江北五龙陪大哥去,量来也足够了。”

胡柏龄笑了笑道:“几位贤弟不必再随愚兄前去,况且你们已露过面,二次再去,反招他人猜疑,所以打算另挑别人。”顿了一顿又道:“再说谷中琐事甚多,你大嫂一人在家,诸事还须几位贤弟多加操心。”

江北五龙都觉胡柏龄此话说的也是实情,都没有说什么。

几人又谈了一会,才各去安睡。

次日申刻光景,胡柏龄把一些重要人物,全都请来,连万映霞、文天生,也被叫来,团团坐满了一屋。

胡柏龄环视了一周,见罗浮一叟霍元伽,岭南二奇、崂山三雄、江南四怪以及黑纱蒙脸的钟一豪,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文士余亦乐都已到齐,当下立身环环一揖,道:“承蒙各位如此抬爱,本应留在谷中,与大家共同开建一条新的路途,不料江湖风险迭遭惊变,而且外间对兄弟似有不谅解之处,微有责言,为了兄弟的名誉,及天下绿林的成败,所以兄弟必须亲自出外一趟,纵然不能将这些事求个水落石出,也得查探一点眉目出来……”

罗浮一叟霍元伽道:“但不知盟主获得了什么讯息,江湖上又出了什么事情?”

胡柏龄道:“说起来,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的完,但所发生之事,虽是江湖惯见之事,不过发生的时间,与所找的事主,却似有所存心而为,总的一句话,这些事对我们甚是不利。”

钟一豪道:“迷踪谷创建之初,盟主如何能够轻离……”

胡柏龄接道:“为此事我昨夜通宵难眠,这迷踪谷虽属初创,但对外尚少接触,目前只要能够守住,略添布设,便是进展,我虽外出,但诸位都是独挡一方的干练雄才,只要大家能一心一德,同舟共济,经营此谷,绝非难事。”

诸人都欠身道:“不敢,不敢。”

胡柏龄道:“此次连番出事,既已震动整个武林,想必被惊动出头的人,定是不少,万一如我出外之际,假如有人前来咱们迷踪谷中探查,还望诸位凡事念在大局之上,忍耐为先,切不可跟来人动手。”

多爪龙李杰道:“难道咱们就听任来人放肆不成?”

胡柏龄道:“纵然是忍无可忍之时,也以不要流血结仇为好,这并非我胡某畏首畏尾的怕事,而是在今天的局面之下,我们应多求同情,少树仇敌。”

谷寒香含笑道:“大哥这等委屈求全,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胡柏龄瞧了娇妻一眼,又沉思了片刻,向在座诸人环视了一下,道:“此次我去江西,转湖南,准备劳动几位兄弟随同前去。”又把眼睛望着算命先生打扮的余亦乐身上,道:

“此去目的并不在争胜搏斗,主要是在暗中探查,为了不令人先起疑心,同去之人,以少在赣湘露面的为宜,所以我想请余兄和崂山三雄,随我前往。”

余亦乐一整方巾,道:“使得,使得,跑江湖原是我的本行,愿随盟主前去。”

王大康一听胡柏龄要自己随他外出,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嘴巴咧得大大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一拍胸脯,道:“要俺老王去,俺老王可高兴的了不得,只要盟主你说一句话,要俺老王去赴汤蹈火,若是俺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他左一句俺老王,右一句俺老王,说的在座之人,全都笑了起来,但他还毫不在乎的道:

“你们不要笑,俺老王可是说的真心话。”

胡柏龄原就是喜欢他这份本色,当下正色说道:“王贤弟侠义肝胆,豪气干云,愚兄甚是感激,不过路上尚望贤弟不要过于性急,凡事看愚兄眼色而行,方不致误事。”

王大康点着头,道:“俺老王理会得。”

胡柏龄欠了欠身子,道:“谷中之事我想烦劳霍兄、钟兄二位代劳。”说着又转脸对诸人道:“小事各位可斟酌处事,大事一定要与霍、钟两位相量……”

霍元伽、钟一豪欠了欠身,点头应诺。

胡柏龄又对江北五龙道:“你大嫂那边,虽有霞儿和天生相伴,但孩子身体尚未痊愈,愚兄确有些放心不下,你我兄弟多年,内宅之事,只有偏你们几位,最好每天轮出两人,在后面照应。”

出云龙姜宏起身道:“大哥请放心,一切小弟等自会安排。”

胡柏龄又对喷火龙刘震、多瓜龙李杰叮嘱道:“我不在家之时你们一定要听从你大嫂的话,切不可任性乱来。”顿了顿,站身立起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走。”

几人收拾了一阵,众人送到谷口,胡柏龄几人接过马匹,翻身上马,一声呼喝,五骑飞蹄绝尘驰去。

胡柏龄一行五骑离开迷踪谷,一阵疾驰,走出谷道,约到午时便上了官道。

胡柏龄放慢丝缰,回头问道:“依几位之见,咱们先到南昌,还是先到抚州?”

那算命先生打扮的余亦乐眨了眨眼睛,道:“盟主此行,目的是查访肇事之人,也不是正式找七星神弹,依小弟愚见,南昌、抚州皆是一样。”

胡柏龄道:“我想此事既然人家有胆量闹事,亦必定有九成九的把握,七星神弹彭靖,虽然亲去抚州,但是也未见就能查得什么眉目出来,七星神弹此时也许已由抚州返回南昌,咱们先到南昌,可能会听到一点讯息。”

余亦乐接道:“那咱们就先到南昌看看情形再说。”

这一日不到申时,胡柏龄一行五人便已到了南昌,几人下骑入城,牵着马匹,在路上打听了七星镖局的地址,当下循着大路,找到大校场,遥遥便见到七星镖局,几人装着没事一般,信步向前走去。

只见七星镖局的门口坐了两个劲装大汉,里进厅堂上坐了几个人,看神情也甚安闲。

胡柏龄对几人道:“咱们先在附近住下再作道理。”

几人又走过十七八家店面,经过—家三泰客栈门前,店里早迎出小二殷勤接待。

胡柏龄忖道:“这地方离七星镖局很近,确也方便。”于是点头把马匹交了过去。

那店内掌柜先生,一看胡柏龄马鞍旁斜挂着一枝铁拐,不由多看了两眼。

晚上,五人分住两个房间,胡柏龄、余亦乐住一间,崂山三雄同住一间。

这一夜三更敲过,四更不到,南昌城一片谧静,万簌俱寂。

突然间,夜空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紧密的碎锣之声,随着呼啸的夜风,四向播送……

这一阵凄厉的锣之声,惊得户户家犬狂吠乱狺,登时妇惊儿啼,人声鼎沸嚷成一片。

胡柏龄几人耳目自是聪灵万分,在第一声锣响之时,便已惊起。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惊急的马蹄疾奔之声。

胡柏龄对余亦乐望了一眼,正想说话,隔壁房间内的王大康已嚷道:“他妈的,南昌大概是翻了天啦,待俺老王出去看他一看。”

余亦乐抢着道:“不行,可不能让他出去。”

胡柏龄没有说话,人已闪身一跃,到了门边,探手开了房门,足一点,人已到了崂山三雄的房门口。

王大康正朝外走,胡柏龄伸手拦道:“你不可性急,这时外面一片紊乱,还不知是出了何事,咱们可在屋内,等待动静。”

第二天清早,胡柏龄等起床后,早点之时,向店家探听昨夜之事。

店家小声地道:“你们几位府上是哪里?”

胡柏龄随口应道:“咱们河南。”

店家道:“说来你们也许不知道,但也可能知道。”说着略略顿了顿,又道:“咱们江西有一伙出名的强盗,他们头领,叫什么钢鞭,什么飞镖,这个人连三尺孩童提起他来,也不敢闹,也不知做了多少案子,后来由前任大老爷请出好几位侠客,才把他拿住,关在死牢里,就要问斩,不知怎么,昨晚来了一伙人,翻牢劫狱,杀人放火,把他劫走了,听说还放走了不少死囚,真是不得了,简直胆大包天。”

几人在说话间,忽然店小二跑进来,道:“对面七星镖局,派人来看几位爷。”

胡柏龄闻言,抬头一看,只见走进来四个中年大汉,都是身着长衫,前面一个年纪较长的,双手捧着一个朱漆拜盒。

余亦乐轻轻扯了胡柏龄一下衣袖。

那手捧拜盘之人,紧走向前抢了两步,道:“敢问贵客,哪一位是天下绿林盟主,胡盟主?”

余亦乐原座不动地问道:“请问四位是哪一路的朋友,找胡盟主有何见教?”

那人应道:“我们乃是七星神弹彭镖主的门下,奉了镖主之命,特来投帖拜候。”

余亦乐笑道:“我们偶经贵地,只因与彭镖主缘悭一面,是以没有前往拜会,怎的倒劳他这等客气了。”顿了顿,道:“好吧,就请将拜帖递下,待盟主过目。”

那人托盘过顶,躬身向前走了两步,把拜盘朝前一送。

余亦乐伸手揭开拜盒,取出一张大红拜帖,转递给胡柏龄手上。

“天下绿林盟主胡勋鉴:欣闻贵驾,莅临南昌,顿使小邑添辉。

久仰阁下武功盖代,义气千秋,武林同钦,兹敬备菲酌,恭候光临,借表地主之谊。”

下面署的江西南昌府七星镖局彭靖百拜。

胡柏龄随手将拜帖交给余亦乐,对来人和蔼地道:“请烦四位上陈你家镖主,就说胡柏龄多蒙抬爱,少顷我必亲自驾前候教。”

那人躬身道:“胡盟主,你太客套了,咱们镖主还再三交待,他说胡盟主贵人事繁,难得来此,少时敝镖主也必亲来迎迓。”

胡柏龄道:“这样胡某人就不敢当了,恭敬不如从命,就说我胡某拜领他这份盛情了。”

接着又道:“有劳几位辛苦,请吃两杯早酒如何?”

四人连连称谢,躬身退出。

余亦乐笑着对胡柏龄道:“从古以来,宴无好宴,少时咱们前去,不可不防。”

王大康道:“你们放心,一切家伙由俺老王准备就是。”

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店家进来报道,说七星神弹彭靖亲来拜访。

胡柏龄偕余亦乐肃装在店门相迎,只见那七星神弹,人也不过五十左右,生的甚是威猛,身后跟了六个镖局内的执事人员。

七星神弹略一打量,说道:“彭某不知尊驾光临南昌,迎迓来迟……”

胡柏龄未等他话完,抢着道:“不敢,不敢,你我均是武林中人,何须客套!”

彭靖道:“敝局略备水酒,请即移驾如何?”

胡柏龄道:“初次相见,就要打扰……”

彭靖哈哈一笑,打断话头,一挽胡柏龄的手臂,道:“尊驾这等客气,反而见外了,走走走,咱们好好干三大杯……”

胡柏龄也只好笑道:“既蒙抬爱,只有打扰了。”

七星神弹彭靖扫目环视了店内一下,道:“还有尊驾几位贵友呢,也请同往敝局……”

胡柏龄转身与店小二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崂山三雄携了兵刃来到,胡柏龄略一介绍。

七星神弹彭靖望了三人呵呵笑道:“原来是鼎鼎大名,威镇齐鲁的崂山三雄,失敬,失敬。”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时进来两个镖局的壮汉,望着彭靖小声道:“马匹已备妥,请镖主吩咐。”

七星神弹道:“尊驾如无他务,门外车马俱妥,请即拔驾敝局如何。”

胡柏龄点头道:“此地与贵局相距甚近,车马都用不着,你我步行好了。”

彭靖道:“彭某遵命。”说罢牵了胡柏龄的手,走到门外,余人也都紧紧相随,鱼贯而出。

到了门口,彭靖向侍候的人一挥手,与胡柏龄并肩,向七星镖局走去。

这七星镖局今天已与昨日初到南昌之时,大不相同,这时重门敞开,门口并立着六名臂抱单刀的大汉,显得气势非凡。

彭靖引着胡柏龄等人,来到第四进大厅,大厅上早已排好四桌酒席。

胡柏龄一见有四桌酒席,心中暗道:“看这里并无多人,为何要四桌酒菜呢?”但自已是当代绿林盟主,自不便相询,只是心中甚感奇怪而已。

七星神弹肃客入座,大家又谦让了一阵,才据坐中间主席。

酒过三巡,七星神弹彭靖道:“这几桌还空着,不妨请他们来吃,也好叫他们一睹绿林盟主的风采。”

立在彭靖身后之人,立即应了一声,转身走出。

不一刻,那边一片碎碎的步履之声,胡柏龄抬头一看,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些人是哪儿选来的,这彭靖到底是何用心?”

原来进来之人,全是些龙钟老人,面带泪痕的妇女,与黄发无知的孩童,另外还有八九名拄拐吊臂的中年汉子。

这些人进来之后,彭靖招呼他们坐入那三桌空席位之上,然后与胡柏龄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满了,双手捧着酒杯,立身对胡柏龄道:“在下南昌七星镖局彭靖,有一事想恳托胡盟主,我先干了这杯,如胡盟主赏脸,也请干了此酒。”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胡柏龄略一迟疑,道:“不知贵镖主有何见教,只要胡某知道,无不明言……”

彭靖抱拳道:“胡盟主这一句话,使在下十分感激,我彭靖乃一介武夫,有话喜欢开门见山,说个痛快。”

胡柏龄气定神闲地道:“有话请当面讲。”

七星神弹彭靖,用手一指那三桌的老幼妇孺道:“这全是咱们吃镖行饭朋友的家属,今天,我彭靖要当着他们之面,请问胡盟主一件事。”

胡柏龄是何等机智之人,目睹这男女混杂,扶老携幼,断臂缺腿的情形,心中已有七八了然,不禁一皱眉,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彭兄有什么话,深望能畅所欲言,在下这里洗耳恭听!”

彭靖似是未想到天下绿林盟主之尊的胡柏龄,言词这等谦恭客气,一时之间,反而呆在当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忽听一个苍老沉痛的声音,高声骂道:“什么臭盟主,贼盟主的,昔年绿林之中,没有推举过什么盟主,我那儿子还能好好的活在世上,江湖之上,虽然险恶,但也有要命不要钱,要钱不要命的规矩,自从有了你这臭盟主之后,不但未能把江湖上纷乱的情势澄清,反而更显得险恶毒辣,我那儿子在七星镖局跟随彭总镖头,十又三年,未出过一次岔子,不知和你何冤何仇,被你活活打死在铁拐之下。”

胡柏龄心中虽感万分沉痛,但外面却仍然保持着和蔼微笑,缓缓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人如是无缘无故,伤了你的儿子,老丈倒是应该骂他一顿。”

只听一个柔细的女子声音说道:“胡盟主,妾夫既非绿林中人,亦非保镖为主,只因学了一点武功,但他又从未仗恃着武功伤人,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胡盟主,被你劈死剑下,弃尸在郊野之中,又把妾夫人头割下,放在寒舍客厅之中……”

胡柏龄心情激动,全身微微抖颤了一下,但一瞬之间,又恢复了镇静,微微一笑,道:

“不知尊夫高姓大名?”

那女子大约有二十来岁,长的甚是清秀,轻举罗袖,掩面啼道:“妾夫姓单,双名宏有……”

胡柏龄道:“不知单兄几时被人杀害?距今有多长时间了?”

那青年妇人答道:“妾夫被杀,距今不及半月,现尚停枢寒舍未葬。”

胡柏龄缓缓站起身来,抱拳长揖,嘴角间微带笑意,目光横掠过全场之人,朗声说道:

“今日与会之人,恐怕都有事而来,在下敬望诸位尽情说出心中之事,纵然骂上兄弟几句,也无妨碍。”

话声甫落,忽闻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直奔过来。

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大汉,护拥着一个全身白衣的中年妇人,眨眼之间,已到大厅门口。

三人来势迅快,一望之下,立时可以辨出个个身负着甚高的武功。

七星神弹彭靖似是也不认识这三位不速之客,离位起身,抱拳说道:“三位要找哪个?”

那中年妇人艳丽的脸上,如罩寒霜,星波电闪,打量了室中之人,说道:“在座之中可有冷面阎罗胡柏龄吗?”

王大康霍然举手一掌,击在案上,震得杯盘乱飞,酒珠菜汤四溢,挺身而起,大声说道:

“哪来的野婆娘,说话没轻没重,胡柏龄也是你叫的吗?”

那护拥她身侧的两个大汉,双双纵跃,挡在那中年妇人身前,左面一个年龄较长的大汉,指着王大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说话敢这样没有规矩?”

王大康喝道:“你可是不服吗?待俺老王来教训教训你……”

七星神弹彭靖一看情形不妙,忙跃身离座,挡在王大康与两个大汉之间,朗声说道:

“诸位既来到我这七星镖局,那就是承蒙诸位看得起我彭某人,彭某自然一律以朋友相待,有什么话大家可说明,是非自有公论,”说到此处,略顿了顿,道:“要是诸位想在我这七星镖局动手,不是我彭某怕事,但也必须先把话说明。”

胡柏龄这时也起身走到当中,道:“彭镖主说的极是,还望三位说明来意。”

那大汉瞧了胡柏龄一眼,道:“你是何人?”

胡柏龄含笑道:“在下正是新膺绿林盟主,江湖朋友呼称的冷面阎罗胡柏龄,不知三位匆匆赶来,有何见教?”

他话音刚完,那中年妇人一咬银牙,恨声怒道:“胡柏龄你好狠毒的心肠……”话还未完,人已娇躯一闪,但见白光飘拂,人已欺身跃到。

胡柏龄见她是妇道人家,又见她满身素缟,不愿与她有什么争执,微一移步,已后退了三尺左右,望着那白衣妇人道:“这位大嫂,在下与你并不相识,如何便责骂于我……”

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好狡猾的强盗,我问你,你二十天前,剑劈我夫,拐毙我弟之事难道就这样不承认了吗?”

胡柏龄听得一阵惊震,道:“此事从何说起,我几时……”

那白衣中年妇人,一声凄凄惨笑,道:“胡柏龄,你身为绿林盟主,就该当有男子气概,又何必畏首畏尾呢?”

胡柏龄道:“非是胡某畏首畏尾,我对此事实不知情,你怎能一口指定,硬说尊夫和令弟之死是我胡某所为呢?”

那中年妇人,微翻杏眼,道:“难道你随身使用的家伙,还错得了不成。”顿了顿又忽叱道:“今天非要你还个公道来。”

胡柏龄对那中年白衣少妇道:“此事可是你亲眼看见?”

那妇人摇摇头道:“不是。”

胡柏龄道:“既不是亲眼所见,为何便硬指此事乃我胡柏龄所为?”

那白衣妇人陡然向前抢进一步,目注两个大汉,问道:“当时你们在场,目睹惨剧,杀我丈夫、兄弟之人,可是这个人吗!”

左首大汉双目圆睁,蹬在胡柏龄脸上瞧了一阵,道:“是他,一点不错!”

那白衣妇人脸色一变,娇艳的粉脸之上,如罩寒霜,冷笑一声,说道:“眼下现有目睹惨剧的证人,你还有何言狡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男子汉、大丈夫,杀了人不敢承当,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胡柏龄还未来及答话,那右首大汉突然指着王大康身上背着的剑拐,大声说道:“夫人,庄主就死在那飘垂红穗长剑之下,那飘垂的红色剑穗,殷红耀目,今生今世,我也难忘……”

胡柏龄陡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住口!”

他生相本就威武,这声大喝,震得屋瓦动摇,积尘纷纷下落,虬须怒张,虎目中神光炯炯,更显得神威凛凛,不可一世,两个发话的大汉,不禁为之气夺,呆在当地。

那白衣艳丽少妇,微微怔了一怔,暗道:此人无怪能被拥推绿林盟主,果然气度不凡,神威夺人。

忽听一声“哇”的大哭,紧接着哭声大作,彼起此落。

原来有几个孩子,吃胡柏龄大喝之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呆在母亲身侧,虽感满腹委屈,但却不敢哭出声来,直待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才有一个孩子,哇的哭了出来,这一哭,立时引起一片哭声,大厅中四五个孩子,齐齐大放悲声。

七星神弹彭靖,微微一皱眉头,抱拳说道:“诸位夫人,请赏给我彭某人一个面子,哄哄孩子,别让他们哭了。”

那白衣艳丽少妇,最先恢复了镇静,冷冷说道:“胡柏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你杀我丈夫、兄弟,但已经查访明白,除你之外,当今江湖之上,还没有施用剑中夹拐之人……”

余亦乐忽然插口接道:“江湖之上,虽未闻有第二个施用剑中夹拐之人,难道别人就不会故意扮装成我们盟主之像,借铁拐、长剑,嫁祸于人么……”

王大康早已觉着情形不对,他心中很明白,眼下这些人的丈夫兄弟之死,绝非盟主所为,但他生性浑直,却想不出为什么这些人,都硬指盟主为杀人的凶手,听得余亦乐一说,心中忽然大悟,高声接道:“余兄说的不错,不晓得哪个龟儿子王八蛋,假扮了咱们盟主,到处杀人,替咱们找来这多麻烦,俺老王日后如遇上他,非得把他脑袋打碎不可。”

此人浑直、纯朴,毫无心机,心中想到之事,决难忍住,他骂的十分粗野,只听得厅中几个年轻少妇,赶忙别过头去,举手掩住耳朵。

那白衣艳丽少妇,沉吟了片刻,目注胡柏龄,冷然说道:“在未找到那假冒之人以前,此事也不能就此算了……”

胡柏龄突然仰天大笑,道:“绿林盟主之名,有谁不知统率天下黑道盗匪头子,杀了几个人算得什么?”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杀人事小,借我之名行凶事大,夫人纵然不愿追究,在下也要查问,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愿和人动手,今日在场之人,大概都是冲着胡某而来,诸位暂请把这些血债,记在我胡柏龄的帐上,三个月后,我胡柏龄如仍查不出假借我的名号行凶之人,自当挺身承担,任凭诸位用何种手段报复均可。”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目光转投到七星神弹脸上,冷冷说道:“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彭兄把眼下受害人姓名住址,抄写一份,送给兄弟过目,三月后偿还血债之日,也好有个依据,恕兄弟不奉陪了。”大步向大厅外面走去。

那白衣艳丽少妇突然一横娇躯,拦住了去路说道:“你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说几句话,就想走吗?”

胡柏龄怒道:“我已交待清楚,还有走不成的道理?”

白衣艳妇冷冰冰地答道:“如你一走了之,届时不守信约,天涯海角,我们到哪里找你?”

胡柏龄虽被她气得全身发抖,但对方是个妇道人家,只怕发作起来,有失自己身份,想了想又忍下胸中怨恨之气,说道:“我胡某素来言出必践,夫人这般不肯信任在下,实叫我难作区处!”

那白衣艳妇,忽的双足一点地面,身躯倒退五尺,让开了去路,说道:“我那丈夫、兄弟,虽不敢说世无敌手,但寻常之人,要想伤他们,也非容易之事……”说完,转过身去,素手一招,那两个随来大汉立时奔了过去,护拥那少妇身后两侧而去。

胡柏龄听她话未说完,忽然转身而去,一时之间,倒是无法了然她话中含意所指,不禁一皱眉头,抱拳对彭靖说道:“彭兄请代为费神,兄弟在三泰客栈中,敬候回音。”

彭靖说道:“阁下以绿林盟主之尊,待人这等谦恭,实是大出了我彭某人意料之外,吩咐之事,自当连夜赶办,明晨一早,定当送请过目。”

胡柏龄道:“我此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早些离开,如能在今夜之中送到,那是最好不过。”

彭靖略一沉忖,道:“今夜二鼓之前,送请盟主过目。”

胡柏龄一抱拳,道:“劳神之处,容待后报。”直向大厅外面走去。

崂山三雄和余亦乐紧随身后相护,步出七星镖局,直奔三泰客栈而去。

胡柏龄心情沉重,奔行甚快,片刻之间,已回到客栈。

几人刚刚坐定,忽见一个店小二手执着一封白简,走了进来,说道:“这封书信,留给胡大爷,而且那送信之人,指定胡大爷亲自拆阅。”双手奉上书简。

胡柏龄伸手接了过来,果见那封简之上写着亲呈:

胡柏龄拆阅。

字迹甚是娟秀,但口气却托大的利害,心中甚是生气,暗道:什么人这等狂傲,随手拆开看去,上面写道:

“字奉绿林盟主胡:妾夫含恨惨死剑下,兄弟中拐而亡,虽然未必死于君手,但人证口传,历历如绘,实使人难消疑心。”胡柏龄看的冷笑一声,继续展读下去。

“妾夫武功,虽不能列名时下一流高手,但普通绿林中人,实难伤得了他,为此增我疑虑不少,君挟天下绿林盟主名衔,自是身负绝艺,先夫、亡弟,现尚并棺停尸于城南药王庙中,君如有胆,请携剑拐于今夜三更时分,独赴城南之约,妾当于是时候驾于亡夫棺前。

未亡人敬邀”

胡柏龄仔细看那信封上墨迹,尚未全干,当下投书一叹道:“那白衣妇人约今夜三更,会面于城南药王庙中……”

他话还未说完,王大康已抢先接口道:“深更半夜,约到那等荒凉阴森之处,决不会安有好心,俺老王看还是别去的好,如若—定要去,咱们也得早作预防。”

余亦乐微微一笑,道:“王兄近来,不但见识日增,而且心地也特别机敏了……”

王大康被他赞的脸上一热,接道:“天下武林朋友有谁不知俺老王是个浑人,你这鬼算命先生可是诚心往俺老王脸上贴金吗?”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她信中约我一人前去,势难带你们同行!”

余亦乐道:“盟主一人,身系天下绿林安谧混乱,岂可轻身涉险,她既然邀约你一人前去,又不便失威信于一个妇道人家,在下之见,不如由我替盟主赴约一行。”

胡柏龄哈哈大笑,道:“我以堂堂天下绿林盟主,岂可示弱于一个妇女,而且函中指明携带剑拐,或是借我兵刃,查看她丈夫、兄弟身上的剑创拐伤。”

余亦乐道:“盟主一点救人救世之心,世间又有几人能知,不是在下多疑,那白衣妇人或许受人指示而来,如若药王庙埋伏下他们邀集的高手,暗箭偷袭,或群起围攻,盟主纵有绝世武功,也是防不胜防,还是由我代去的好。”

胡柏龄霍然起身,仰脸笑道:“我胡柏龄生平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难道身膺了绿林盟主,就该养尊处优不成,诸位好意,我这里心领,我已决定单身应她之约,也许借机能查出一点假冒我名号的蛛丝马迹!”

余亦乐默然良久,说道:“盟主既然决定,在下等自是不敢阻扰,为防万一,最好带一个相随之人同行。”

胡柏龄微一沉忖,道:“这么吧!我如在五更时分,尚未返回三泰客栈,诸位可动身到药王庙中一查。”

余亦乐道:“三更到五更,中间相距有二个时辰之久,如若那白衣少妇真有什么阴谋,只怕我们去时已晚。”

胡柏龄道:“诸位尽管放心,他们纵然有什么对付我的阴谋,我也不放在心上。”

余亦乐不敢再说,躬身退到门口,道:“现在时间尚早,盟主请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待彭靖送来名单时,我再请盟主。”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咱们行踪已露,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你们谨慎一些。”

余亦乐、崂山三雄—齐躬身抱拳,领命而退。

胡柏龄待四人离室之后,关上房门,独自思索月来江湖上迭起的变故,暗道:“江湖上各大门派,纵然心中不忿我夺得绿林盟主之位,也不致做出假冒我名号之事,可是眼下绿林道上人物,大都集中在‘迷踪谷’中,还有什么人未参与北岳英雄大会……”

他虽然机智过人,但想来想去,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重重疑虑,无法思解得开。天到二更时分,七星神弹彭靖果然依约而来,送上了被害人的一份详尽名单,余亦乐先自查看了一遍,然后才带着彭靖,一齐到胡柏龄的房中,呈上名单。

胡柏龄接过名单一看,登时一皱眉头,只见那名单之上,写的密密麻麻,列的十分清晰,当场被杀的共有九人之多,身受重伤,落得残废的一十六口,轻伤二十一人,伤亡计达四十六人之众,内中包括彭靖的儿子。

看完名单上的记载,天色已快近三更,胡柏龄起身对余亦乐说道:“这些伤亡之人,凡有老母寡妻子女者,每人致送黄金百两,无妻无子者,减半相赠,重伤三十两,轻伤二十两。”

彭靖听他一开口,就是这等厚礼,心中甚是惊异,起身抱拳说道:“绿林盟主之尊,出手果是惊人,百两黄金,足够维持一家小康生活,我这里代为拜领厚赐了!”

胡柏龄打开房门,微笑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敬望彭兄转告他们家人,耐心等待,三个月内胡柏龄必将查出那借我名号之人,替他们出口怨气。”

彭靖躬身说道:“未见盟主之前,风闻传言,盟主霸横无比,出手就要杀人,想不出这次一见,竟然是这样大仁大智之人。”

胡柏龄朗朗一笑,道:“不敢,不敢,彭兄过奖了。”

口中虽然说的谦逊之词,人却已抱拳送客,彭靖久走江湖,哪还有不懂之理,抱拳退出房门说道:“盟主如有需用在下之处,但请一言吩咐,我彭靖万死不辞!”

胡柏龄道:“将来借重之处正多,届时兄弟再派人相请就是,余兄请代我陪送彭兄一程。”

余亦乐躬身领命,牵着彭靖的手相偕而去,胡柏龄目睹两人出去,回房带上剑拐,略一装束,吹熄烛火,推窗而出,直奔城南药王庙。

他轻身工夫,已到炉火纯青之境,翻房越屋,毫无声息,借半轮明月光华照路,疾奔如箭。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到达药王庙边。

这是一座建筑宏伟,但却十分荒凉的古庙,已绝了十几年的香火,几株高大的白杨、古柏,托衬得这座荒凉的古庙愈发阴气森森。

胡柏龄刚刚停下脚步,忽见人影一闪,由一株高大的古柏之后,走出来一个全身劲装的大汉,直向胡柏龄走了过来,停身在三四尺外,抱拳说道:“我们夫人已在庄主灵柩之前候驾多时了。”

胡柏龄目光锐利,早已看出来人正是随护那白衣艳妇的两个大汉之一,抬头望望天上星辰,冷笑答道:“现下天色,只不过刚敲三更,你们庄主夫人,也未免来的太早了。”

那大汉不再答话,转身向庙中走去。

胡柏龄目光转动,略一打量庙外形势,一挺胸,紧随那大汉身后向里走去。

进了大门,穿过了一座满生野草的荒凉院落,眼前又是一片石级,登上石级,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但见古木耸立,夜风中沙沙作响,两座厢房连毗,不下数十百间,直向后殿通去,但却不见一点灯光。胡柏龄一皱眉头,心中暗暗忖道:这地方纵然埋伏上三两百人,也难看出一点痕迹。

那大汉目睹胡柏龄左右张望,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胡盟主可是觉着这地方太荒凉了吗?”

胡柏龄冷哼一声,目注那大汉哈哈说道:“我如不看你是个听人使唤的奴仆,但凭这一句话,就该当场处死。”

他相貌威武,说起话来,神威凛凛,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度,那大汉只觉心头一寒,不敢再接口多说,低头直向前面走去。

又穿过两重院落,忽见前面一座高耸的大殿中,隐隐透出灯光。

那大汉早已被胡柏龄威武气势所夺,竟然不敢再说冷讽之言,回过身来,抱拳说道:

“敝庄主夫人,就在这座大殿之中候驾,胡盟主请!”

胡柏龄仰脸望着夜空,冷笑道:“去通报你们夫人,就说我胡某依约而来,叫她出来见我。”

那大汉怔了一怔,道:“这个……”

话刚出口,遥闻那大殿之中,飘传出来个娇若银铃的声音,说道:“胡盟主请恕我重孝在身,亡夫棺侧纸钱正燃,不便抽身相迎,请入大殿之后,再容我当面谢罪。”词意婉和,毫无娇矜之气。

胡柏龄暗暗忖道:她出言相求,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子,岂可和她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当下转身,大步直向殿中走去。

只见一盏孤灯,照着两具并列的黑漆棺木,棺前果然犹燃着尚未熄去的纸钱,左手棺侧,站着那全身白衣的艳丽少妇,她胸前戴着一朵茶杯大小的素花,一条黑巾,紧裹秀发,傍倚桐棺,圆睁着一双星目,在那黝黑的大棺盖之上,放着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

阴森大殿,双棺并陈,一灯如豆,光焰闪烁不定,那素缟丽妇,虽然美艳如花,也无法使这鬼气森森的大殿,减去半点恐怖之感。

胡柏龄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但处此情景,也不觉有种阴风森森的感觉。略一停顿,大步向那两个棺木走去,相距那棺木三步左右,停了下来,抱拳对那两具棺木一礼,才徐徐抬起头来,望着那白衣艳妇说道:“不知夫人邀约在下到此,有何见教?”

那白衣少妇缓缓伸出右手,取下放在棺木盖上的宝剑,说道:“亡夫身中三剑而亡,但面目之上,却是毫无伤痕……”话至此处,突然一振玉腕,寒光闪动,左首棺盖应手而起。

胡柏龄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去,探头向下一看,只见一个年约四旬左右,身覆锦缎之人,仰卧在棺木之中。但见一只白嫩的玉腕,慢慢的伸了过来,纤指轻轻一提那锦缎一角,揭了起来。

胡柏龄凝神瞧去,只见那人方面大耳,面目如生,不觉心头一动,问道:“请问夫人,尊夫死有多少时日了?”

那白衣艳妇答道:“亡夫死去已二十多天了!”一面将那锦缎,完全揭去。

胡柏龄暗暗忖道:一个人死去了二十多天,仍然面目如生,实在是一件难解之事。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答复那白衣艳丽少妇之言,她已抢先说道:“请看亡夫身上剑创。”

胡柏龄道:“三剑均刺人身要害穴道,剑创都在致命之处。”

白衣丽妇道:“一剑已可置人死地,不知为什么要刺三剑?”

胡柏龄冷笑一笑,道:“夫人问话,最好别带语病,这个我怎能知道呢?”

白衣丽妇突然伸出雪白的玉腕,说道:“妾夫既非死于君手,不知可否把你长剑借我一用?”

胡柏龄冷冷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不过那人既仿造了我的兵刃,假冒我的名号,也许兵刃尺寸一般模样。”右手一翻,抽出背上长剑,递了过去。

那白衣美妇接过宝剑,在手中掂了两掂,缓缓向那仰卧在棺材中大汉的伤口之处量试。

胡柏龄双眼凝注,看那白衣艳妇用自己宝剑在伤口之上,量试了半晌,又把宝剑还了过来,说道:“三剑伤痕,都和你宝剑一般大小。”

胡柏龄道:“这么说将起来,夫人已认定在下是凶手了?”

白衣艳妇淡然一笑,道:“那也不是……”陡然向后退了两步,举剑一挑棺盖,但闻呼的一声,棺盖合好。

胡柏龄看她两次剑挑棺盖,只不过举手轻轻一挥,行若无事一般,心中暗道:“这女人的腕力很是不弱……”

正忖思间,忽听身后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直入大殿而来。

胡柏龄豪气干云,对身后那步履之声,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冷冷问道:“夫人具函邀约在下,深夜到此,可只是为了借我宝剑,试量尊夫身上的剑伤吗?”

白衣艳妇不答胡柏龄的问话,娇躯一转,姗姗莲步,走到另一具棺木旁边。缓缓伸出手中宝剑,慢慢的挑开另一具棺盖,道:“胡盟主请看我兄弟的凄惨死状。”

胡柏龄大步向前走了过去,在棺木之前停下脚步,正待低头向那棺木之中探视,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妇人在挑起第一具棺盖之时,手法异常迅快,合盖之时,又故意使棺盖猛力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适才身后又听步履声响,这大殿中分明已有人走了进来,他们却故意叫步履声音惊动于我,不知是何用心?她这次挑起棺盖的手法,却异常缓慢,难道这棺材之中,还暗藏什么诡谋不成?”

心念一动,凝立不动,环目圆睁,投注在那白衣少妇身上。

那白衣少妇只觉那炯炯目光,有如冷电中挟着霜刃一般,直刺入芳心深处,素腕微微一抖,几乎把那挑起的棺盖滑落下去。

胡柏龄暗中一提真气,身子突然打了一个旋身。

就借那迅快的一转之势,已看清身后景物,只见两个大汉,分站在大殿两侧入口处,正是护送这白衣少妇到七星镖局之人。

那白衣少妇就在胡柏龄转身一旋之间,人已恢复了镇静,绽唇一笑,道:“胡盟主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吗?”

胡柏龄心思何等机敬,略一沉忖,已然想出原委,冷笑一声,道:“这两人进入大殿之时,故意放重脚步,引去我注意之力,好掩遮其他人的行动,是也不是?”

那白衣少妇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这等多疑之人,竟被推选为天下绿林盟主!既怕这棺木之中暗藏埋伏,不看也罢。”

胡柏龄纵声长笑,道:“如是那棺木中放着一具尸体,不看也还罢了,既是藏有埋伏,我如不看岂不有负夫人一番心血吗?”

那白衣少妇突然一颦黛眉,道:“既知棺木中暗藏算计,又何必舍身冒险?”说着话,素腕缓缓下沉,准备把棺盖合上。

胡柏龄突然一举手中铁拐,抵住棺盖,冷声道:“我既然来了,岂可不见识一下夫人的伎俩。”暗中提气护身,探头向棺木中望去。

但见一人仰面卧在棺中,头骨已经碎裂,一片模糊血肉,不觉怔了一怔,暗道:“这棺木之中,既放有一具尸体,难道埋伏就藏在这具尸体之中不成……”

突见那仰卧的尸体微微抖动起来,正觉奇怪,忽见白光电闪,一道冷锋直向咽喉袭来。

胡柏龄早已有备,抵住棺盖的铁拐一加力,棺盖突然向后飞去,人如飘风,疾向后退出五尺,让开那白衣艳妇一剑突袭。

凝目望去,只见那白衣艳妇娇躯一挺,横向一侧跃开。

就在一刹那间,棺中突然喷出一股毒水,夹杂缕缕银芒。

胡柏龄吃了一骇,暗道:“我还道这棺木之中,暗藏着强弩、铁镖,那知竟是这等歹毒的埋伏,看来她一剑突袭,倒是有意救我了……”

心中念头转动,人又向后跃退。

只见那喷出的毒水、毒针,喷射出之后,立即四散开来,笼罩一丈方圆大小。

胡柏龄环目转动,扫掠了那白衣艳妇一眼,大喝一声,直向那棺木欺了过去,抡动手中铁拐,横扫过去。

但闻一声砰然大震,那棺木吃他一拐横扫,击的直飞起来,片片碎裂,棺中一具尸体,也被拦腰打成两段。

震声缭绕耳际之时,大殿中灯光也突然一闪而熄。

胡柏龄久经大敌,愈是险恶环境,愈能沉得住气,当下剑拐一合,护住身子,静站在原地不动。

他内功精深,目力本有过人之能,略一停息,已可在暗中辨物。

缓缓转动目光望去,那白衣少妇已不知何时离去,守在两侧门内的大汉,也同时失了踪迹,两座侧门,也不知何时被人闭上,大殿中幽暗如漆。

在这等鬼气森森的环境之中,任是何等胆大之人,也不禁生出恐惧之感,胡柏龄虽然身负绝世武功,也不觉有点阴森森的感觉,暗道:“他们把两侧的木门关闭,不让一丝天光透入,定要施屉什么歹毒的阴谋,可惜我进这大殿之时,未留神四周景物,如若有人隐在四周暗影之中,施展那些无声无息的歹毒暗器,下手施袭,那可是防不胜防的事;我如破门冲出,只怕要被他们耻笑,眼下之策,只有先把那熄去的灯火点燃再说。”

心念一转,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来,随手晃燃,暗运内劲,抖手投到另一具棺木之上,凝神静站了片刻,仍然不见一点动静。

但见那投在棺材上的火折子,熊熊燃烧起来,火焰渐大,胡柏龄缓缓举步走了过去,每一举步落脚,所踏之处的砖地,深陷下半寸多深的脚印,直待走到那棺材旁边,才举起右手长剑,挑起棺材上面的火折子,燃起旁侧熄去的灯火。目注棺木,举起手中铁拐,在棺盖之上敲了几下,冷冷说道:“你如再躺在里面装死,我就一拐劈下,你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了。”

声音甫落,果闻“嚓”的一声,那棺盖突然飞了起来,首先飞出一块锦锻,紧接着跃出一条黑影,飞离那棺木七八尺处,才落在实地之上。

胡柏龄凝神看去,只见那人方面大耳,正是躺在棺材中装死之人,再瞧他身上伤痕,宛然尤在,不觉一皱眉说道:“你装死装的一点不像,但不知身上那剑创,怎么做成?几乎瞒过了我!”

那人跃出棺木之后,双目一直呆呆的瞪着,身上僵直而立,对胡柏龄相问之言,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胡柏龄见他久久不应自己问话,不禁大怒,双肩一晃,直欺过去,大声喝道:“你听到我的问话没有?”

只见那人口齿微动,鲜血顺口淌了下来,还未说出一句话,人已倒了下去。

胡柏龄机警无比,一见情形不以,立时疾向旁侧闪去,果然那人倒向地下之时,身后暗影中,突然飞过来四把四寸长的柳叶飞刀,刀身蓝芒闪闪,一望即知是经过毒药淬炼的绝毒暗器。

四把柳叶刀,划起了几缕尖风而过,但闻啪啪几声,钉在对面壁间。

胡柏龄正待凝目向那发刀暗影中探看,耳边又响起暗器啸风之声,转头看去,只见六道白光疾射而到,来势劲急,一闪而至。

在这等阴风森森,险象环生的境遇之中,胡柏龄早已暗中运气戒备,那手中长剑一挥,立时幻化出一片剑幕,—阵叮咚之声响过,飞来暗器全被剑光击落。

就在他挥剑扫打暗器的同时,另一处殿角暗影中,疾射来两支镖枪,一阵劲风过后,灯火应声熄去。

胡柏龄武功虽高,也无法兼顾到七八尺外的灯火,大殿上骤然又恢复一片漆黑。

但闻一声尖锐刺耳,声若狼嗥的怪笑声,起自胡柏龄身后殿角,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停了下来,笑声过后,一片寂然,却不闻说话喝问之声。

胡柏龄一面留神戒备,一面忖思对敌之策,他胆气过人,任何惊怖的环境,均无法扰乱他的心神,那怪笑声虽然来的惊心动魄,但他仍然凝立不动。

峙立了良久时光,大殿中仍然是毫无动静,沉寂形成了一种恐怖的紧张。

胡柏龄终于忍不住这使人窒息的沉闷,放声大笑一阵,说道:“隐起身形,暗施算计,岂是大丈夫的行径,如再不肯现出身来,可莫怪我胡某人要走了。”

他声如洪钟,这时大喝起来震得全殿都是回鸣之声。

只听那狼嗥之声的怪笑,重又响起,道:“胡柏龄,你已陷身绝境,这大殿四周,早已埋伏下数十个高手,识时务者,赶快放下手中兵刃,尚可保全一命,如敢妄图逞强突围,只要我一声令下,立时有数十种绝毒的暗器同时打出,任你武功绝世,也难在夜暗中逃过这密如骤雨的暗器袭击,只要你中了一针一箭,立时将横尸大殿。”

胡柏龄听那声音起自大殿后壁之处,似是那发话之人隐藏在神像后面,心中暗暗忖道:

“他这话虽是吓唬之言,但如细想起来,也是实情,这大殿中黑暗如漆,目难视物,如果他施用的都是梅花针之类的歹毒暗器,闪避确也不易,敌暗我明,先自吃了大亏,如逞一时豪勇之气,正中他人激将之法,实非上策。”

心念一转,暗中移动身躯,到了那棺木之前,提足真气,陡然大喝—声,一脚向棺木踢去。

这一脚乃是他生平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整个的棺材应腿而起,直向那大殿后壁之处飞撞过去。

胡柏龄在踢飞棺木的同时,右手长剑一挥,幻化出一片剑影,护住侧翼,右手铁拐一抡,疾向大殿门口冲去。

—声轰然大震,那飞起的棺木正撞在后壁之上,立时震得屋动瓦滚,积尘纷纷如雨。

他早已暗中相度好停身之处和那殿门之间的距离,这时就藉铁拐一抡之势,双足点地,一式“春燕穿云”,疾如飞丸,直向门外飞去。

他这一式的身法快迅无比,身子刚出了殿门不到二丈的地方,陡然间,一阵腥风挟着“沙沙”之声,迎风扑罩而来。

这时胡柏龄身势仍在飞跃之际,听得对面风声有异,急忙一吸丹田之声,身子猛的往下一坠,在身子将要触及地面之际,上身往后一倒,悬空挫腰长身,硬把一个疾向前冲的身子,平贴着地面,重又跃飞到大殿之内。

他这坠身倒跃,少说也有四五丈开外,待他落地之后,才知迎面喷罩而来的,竟是腥风刺鼻的毒雨,胡柏龄见了这等布置,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狼嗥之声又在另一殿角之处响起,胡柏龄略一喘息,暗暗忖道:“眼下环境,已非单恁武功能以应付得了,强敌隐身暗处,施用各种毒水、毒针之物,合力施袭,我武功纵然再强一些,也难保万无一失,必得想个出敌不意的脱身之法,才可冲出重围,或是设法先毙敌人,以寒敌胆……”

只听那狼嗥般的怪笑之声,缭绕耳际,不绝如缕,全殿回音震耳,尽都是尖锐刺耳的怪笑之声,有如冰窖地狱中吹出来阵阵阴风,使人如置身鬼域之中。

胡柏龄内功精湛,定力甚强,初闻那怪笑之声,并未放在心上,听了一阵,渐觉不对,因那笑声一气而出,间无停息,如非有绝佳内功之人,决难办到,这是他意念到除了四周毒水、毒针埋伏之外,又有一个武功精深的强敌,不禁凛然心惊,暗中提聚真气,仰脸长啸。

啸声若鹤鸣九泉,怪笑似荒夜鬼哭,两种尖厉的啸笑之声,交混一起,彼起此落,忽而啸声高拔,怪笑声低沉不闻,忽而怪笑突起,啸声又被压了下去,交织成一片惊魂夺魄的乐章。

突然间响起两声闷哼!紧接着扑通一声,似是有物摔倒地上。

胡柏龄运内功,发出长啸,和那怪笑之声互较高低,只觉那怪笑声,有如泻地水银一般,无孔不入,双方斗了一阵,仍是难分高下,可是胡柏龄已累得满头大汗,因为彼此互不相见,既不知那口发怪笑之声的是何等之人,亦不知他是否和自己一般疲累不堪。

忽的怪笑大振,长啸声登时被压了下来,胡柏龄正待拼尽余力反击,那怪笑声倏然而住,显然那人是害怕再和胡柏龄这般相斗下去,因为那埋伏在大殿四周的相随之人,已忍受不住了。

这时,胡柏龄也已甚觉疲累,怪声一住,立时停下长啸,略一调息,高声说道:“阁下既然身具这等武功,自非无名之辈,何不堂堂请出一见,这等藏头露尾,不觉着有辱阁下盛名吗?”

只听一角暗影之中,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老夫已二十年未和生人见面了,平常之人,老夫也不屑和他相见……”

胡柏龄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口中却冷笑道:“胡某既然不配和阁下相见,不知邀我到此何意?”

只听那冰冷的声音,重又响起,道:“老夫重履江湖,即闻大名,原想传言未必如真,哪知今宵一会,竟是不凡,敬请稍候片刻,老夫立刻出见。”

胡柏龄暗暗忖道:“这人鬼鬼祟祟,不知弄的什么玄虚,难道现身之前,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心中念头未息,忽见眼前绿光闪动,眨眼间亮起了四盏光焰碧绿,有似鬼火一般的灯笼,四个身穿绿衣的美婢,各提一灯,缓缓自神像后面走了出来。

这灯光虽然碧绿黯深,但在胡柏龄这等内外功兼修的高手看来,已如旭日高照,皓月当空,大殿景物,清晰可见。

只见那四个绿衣美婢,都在十六七岁左右,个个黛眉樱唇,粉脸艳红,虽是莲步细碎,姗姗而来,但步履之间,却十分轻灵稳健。

胡柏龄见识广博,一望之下,立时辨出这四个年轻轻的绿衣美婢,都有着一身极佳的武功,当下提聚真气,暗中戒备,反手把长剑插入后背剑鞘之中,一手扶拐而立。

四个绿衣美婢,直步入大殿正中,才一起停下身来,然后缓缓散开,各把手中灯笼,高高举起。

胡柏龄正想借机看看四周情势,忽闻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耳际,赶忙凝神望去,只见一个胸垂白髯,身披黑袍,发挽道髻,手执拂尘,脸长如马,颧骨高突,面如死灰的高大之人,慢步由神像后面走了出来,举步落足,着地有声。

此人生像已带着三分森森鬼气,加上那四盏碧绿灯光一照,和他那身漆黑道袍的装着,看将起来,直似鬼域中走出来的生死判官一般。

胡柏龄胆子虽大,但一睹此人形貌装束,也不禁心头凛然微震。只见他走到四个绿衣婢女中间一站,轻轻的咳了一声,四个绿衣婢女同时把手中高举的灯笼放了下来。

胡柏龄正待开口,那黑袍怪人已抢先说道:“你就是去年北岳绿林大会之上,独败群雄,夺得盟主的冷面阎罗胡柏龄吗?”

胡柏龄见他言词托大,老气横秋,不觉心中有气,冷冷答道:“不敢,胡某人正是在下。”

那怪人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翻,打量了胡柏龄两下说道:“果是英雄气度,一表人材。”

胡柏龄道:“好说!好说!老英雄过奖了。”

那怪人微一咧嘴,无声无息的一笑,道:“当今武林之中,那些自我标榜正大门派中人,自天下绿林推举出盟主之后,都已大生恐慌,准备联手合力,大张挞伐,你身为绿林盟主,不知对此事有何应付之策?”

胡柏龄看他说话神态,俨然以长辈自居,哪里像是对待一个初度相晤之人的说话,心中大感不悦,冷然答道:“此事在下还未曾听人谈过,故而仍无应付之策。”

那怪人举起手来,一拂胸前长髯,说道:“身为绿林盟主,竟然虑不及此,一旦事情发生,人家出手攻你们个出其不意,难道届时束手就范,任人摆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