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春水抱芳满竹林,仙人明月远有芬。
乱来波浪苦此水,意在逍遥鹤不群。

1

但听森孩儿大喝一声:“你是东方若萍!”

只见森孩儿眉心正中已然中了一枚暗器。

阿盖公主闻听,更是大吃一惊!

众人惊乱之中,就听鸾玉一阵尖声浪笑,狞然言道:

“果然是森孩儿悟性极高,单凭几枚春针,便认出我沉香软玉东方若萍来。难怪连探月老翁都栽在你的手上!”

清远大师也不禁暗吃一惊。他本是出家之人,历来不过问江湖恩怨,对黑道魔头所知甚少。但东方若萍乃东煞东方雄风之女,他确也听同道中人提起过。清远大师还深知,这个淫魔的暗器端的万分厉害。

果见森孩儿立时浑身大汗淋漓,心中已然是血脉喷吐,热力无处发泄。

阿盖公主尽管羞提其事,但师父瑶池婆婆曾让她尽一切可能照顾好森孩儿的一切,大有将她暗自许配于森孩儿之意。更何况森孩儿此刻危险万分,因此只有她能够帮助森孩儿度此难关了。

阿盖公主旋即抱住森孩儿,突然纵身,向嵩山僻静处奔去。

正在飞跑之中,忽然听见有人呜呜哭泣,似乎伤心至极。

阿盖公主:“心想,休怪我不去帮你了,森孩儿还等我救呢!”

想归想,脚下却不慢。

然而,哭泣声仿佛就紧随在耳边,无论你跑多远、多快,总是摆脱不了。

此刻,森孩儿已然昏迷,但两手兀自抓住阿盖,牢牢不放。

阿盖公主无奈,见周围无人,便急忙放下森孩儿。但哭声竟然愈发悲惨,并且近得似乎就在旁边。

阿盖公主面色羞红,无奈,只得抱起森孩儿,纵身再跑。

刚跑出十丈开外,哭声说话了。就听此人哭道:

“养气务欲其久,当去七情六欲;去七情六欲,则气不乱;气不乱,则正气来至;正气来至,则五脏安;五脏安,则气顺其理;气顺其理,则龙虎意和;龙虎意和,则精全心逸。”

阿盖公主听罢微怔,忽觉此言甚是,尤其是“龙虎意和,精全心逸”八字,足以避免阿盖公主忍羞完成之事。

阿盖公主再次放下森孩儿,正想以意化身,却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奇怪无比,尚有一种无以名状之意味,电流一般贯穿全身。

阿盖公主哪里知道其中原委?想上前扶住森孩儿,然而突然见到森孩儿睁开眼睛,神态已然清醒,两眼茫然地看着阿盖姑娘。

那个哭声也忽然渐渐地远去,最后终于从耳边消失。

森孩儿脸色微红,怯声言道:

“我……我干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阿盖公主闻听,娇羞万分,低头笑道:

“这又怎能怪你,莫往心里去就是了,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森孩儿续言说道:

“方才,我影影绰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2

森孩儿对阿盖公主言道: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像已过去好些年。真的,你看我是否苍老了许多?”

阿盖公主宽慰地说道:

“这是你的幻觉,不是真的,只不过你过度疲劳罢了!”

森孩儿摇摇头,说道:

“不是幻觉,是真的,只是不知不觉就是了。”

二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便纵身上了嵩山。

嵩山,古迹颇多。森孩儿与阿盖经过了遭遇东方若萍这件事,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亲密了许多。

二人正朝山顶上疾跑,忽然又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这哭声显得苍劲有力,而且哭声无有间隙。二人已然感觉到这是一位武功深邃莫测之人,在练内功之时所发出的一种气息声。

是谁有如此玄妙的内功呢?

“莫不是嵩山王?对,肯定是他!”

森孩儿忽然大悟,对阿盖公主说道:

“泰山王喜笑,华山王喜怒,这嵩山王必是喜哀无疑。我们循着声音上去吧!”

正待上,还没上,那哭声却突然来到近前。

二人定睛看时,只见一个浑身透明的老人,正含泪站在眼前。

再细一看,原来并非透明,而是泪水打湿了衣服后,却又结成泪枷。加上天气寒冷,故而周身已裹上一层薄冰。乍看上去,就和透明的一般无二。

透明老人目中精芒闪动,含泪说道:

“两位年轻人,莫不是来找我的吗?”

森孩儿立即拱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前辈莫非就是嵩山王吗?晚生正是来拜见你老人家!”

透明老人听罢,呜呜大哭道:

“少侠这话也对也不对,我既是嵩山王,又不是嵩山王!”

阿盖公主诧道:

“前辈因何说既是嵩山王,又不是嵩山王呢?”

透明老人更是伤心不已,泪如泉涌地说道:

“这难道不明白吗?我只是嵩山王的一部分,而一部分怎好代表嵩山王呢?两位如若不信,请随我来!”

森孩儿和阿盖公主紧随透明老人其后,而透明老人一路也不见怎样纵身,却疾如闪电,向林中飞去。

这透明老人只是抄行难走的小路,绕到一座断壁旁,却丝毫没有停足,而是纵身缓缓向下跳去。

森孩儿大惊,心想,他到底要将我们带到什么地方?难道他真的不是嵩山王?

心里想,脚下却不慢,与阿盖公主一搭手,也纵身跳去。

天色已渐近黄昏,这一段路少说也有百八十里,越朝前走,天气似乎也愈来愈热。

透明老人忽又从小路转上山顶而去,森孩儿和阿盖公主也是纵身尾随,用尽全力,但还是遥遥跟在后面。

只见透明老人纵身掠起,倏地隐入山林中,杳无踪影。

森孩儿暗自“哦”了一声,对阿盖公主言道:

“奇怪!这是什么地方,这位前辈为何如此神秘?”

阿盖公主也不禁暗自纳罕,奇然说道:

“此处却温暖如春,不像是在秋冬季节,确实有点古怪!我们还须小心才是,免得再遭不测!”

森孩儿听到“再遭不测”一句,立即脸露愧容,含笑说道:

“阿盖姑娘不是说不怪我了吗?”

阿盖公主也顿觉失言,脸一下子红了,急忙低下头,羞涩的说道:

“你真坏,你真坏!”

天渐渐昏黑下来。

忽然,远处传来嘈杂的哭声,就见有十余个黑影,一瞬之间,都已到了森孩儿和阿盖公主面前。森孩儿细瞧时,其中最前面的正有引路而来又不辞而别的透明老人。

再向其他人看时,不由得一怔。

3

森孩儿见前面来人,正是透明老人,但向其他来人看时,不由得一怔。原来,这些人竟然一模一样,也是恸哭声厉,浑身透明。稍一数,正好十二位。

先前的透明之人收住哭声,抽泣着问森孩儿道:

“你可带来金骨王牌了吗?”

森孩儿心想:

“如果这些人里面没有嵩山王,我再索回金骨王牌。他们如若不还,我只好用泰山王和华山王的功夫,制服他们再说了”。

森孩儿急忙掏出金骨王牌,递与透明老人。

透明老人见四周漆黑,便对其他透明老人哭道:

“你们十一位,把眼睛睁亮些!”

随着话音,立时便有二十四道光柱,照到了金骨王牌之上。

阿盖公主见这些人目光如炬,十分害怕,禁不住紧紧抓住森孩儿的手,方觉胆壮气盛。

透明老人端详了一阵,竟齐声大哭道:

“果然不错,是玄机子的信物。”

这时,先前那位透明老人才哭着对森孩儿说道:

“少侠,你觉得奇怪吗?我说我是嵩山王的一部分,你偏生怀疑。你看,嵩山王全都到齐了,一共十二人!”

森孩儿这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嵩山王不只一人,晚生在此有礼了!”

十二位嵩山王齐声哭道:

“少侠不必多礼!你既是玄机子的门徒,那也就是我们的晚辈了。我们早已等待多年,一直到今天,你才登山拜访我们!”

阿盖公主忙问:

“你们怎么会等待多年?难道你们知道森孩儿要找你们?”

先前的透明老人一边哭,一边点头说道:

“十几年前,玄机子中毒身亡,他体内的功力就源源不断地返回了他的天宁道观。那年我正好路过天宁道观,我发现玄机子数十年的内力,只剩下很少的一点,就急忙回到嵩山。我们十二人联手接通了玄机子的魂魄,正好玄机子的魂魄还在半路,于是我们就得知了其中的隐情!”

透明老人又哭道:

“这位小姑娘看来深爱着森孩儿,你们联手抵抗东方若萍的盖世奇功,也算是心心相印了。只是,我们在今夜要传些玄秘给森孩儿,你还须回避才是。山下有一悦来客栈,阿盖姑娘如果不介意,我现在就送你去吧!”

森孩儿听说要让阿盖下山,颇不放心。刚想说什么,阿盖已然点头说道:

“希望各位嵩山王前辈多传些玄秘武功给森孩儿,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漫漫夜路,即使上来都难,若说到下山,更是谈何容易?况且又是崇山峻岭。

阿盖深情地看看森孩儿,转身要走。

只听透明老人哭道:

一品名休羡,家贫有好花。

素心人此夕,应共惜光华。

又听其余十一位嵩山王齐声哭道:

故与淡烟遮,销情是此花。

藉兹无限意,相伴闯天涯。

所吟竟都是香艳诗句。

透明老人又对阿盖公主哭道:

“这两首诗,权当我们赠于姑娘的修心之术,你当深悟其理,加些心法,日后必定大有用处。”

说完,轻轻一推阿盖。

森孩儿兀自有些不忍,刚待上前,忽然见透明老人一推阿盖,阿盖竟已不见。

森孩儿急忙屈膝跪下,潸然问道:

“师父为何一推,阿盖便不知去向?”

透明老人又呜呜哭道:

“少侠请宽心!阿盖姑娘此时已在悦来客栈之中,自有他人照料,你不必担心!”

其他透明老人也哭着安慰道:

“阿盖姑娘钟情于你,她也希望你能早日功成。此刻她正在点上香火,为你祝福呢!”

森孩儿这才收回思绪。

透明老人若有所思,继而哭道:

“我们嵩山王该给你教些什么好呢?我们一人传你一套,每套尚需练上二十年,那就是二百四十年,不免太长了一些。”

其他透明老人急忙哭道:

“二百四十年,谁会有此定力?不如我们各自传他一式,共十二式,只需练上十二年,如何?”

“不妥,不妥!”

先前的透明老人摇摇头,又哭道:

“那岂不练得杂乱无章?再说我们十二个人,心法各异。到头来森孩儿岂不也与我们一样,整天哭哭啼啼?”

森孩儿忙问:

“各位师父就没有统一的玄秘武功吗?”

这一说不要紧,十二位嵩山王齐声大哭起来。直哭了个泪流成河,泪河沿山而下,形成一个瀑布的奇观!

后来,人们把这夜突然发生的飞瀑现象,称为泪瀑,至今还有许多传说故事呢!

正是:

玄玄功秘泪成河,滔滔心水化瀑落。
嵩山诚有千般情,不及今夜故事多。

4

只见十二位嵩山王哭了好大一阵,方才止住泪水。

透明老人啜泣道:

“好,好!森孩儿果然聪明过人。你这一提,我们反倒想起来了一个统一的功法。”

森孩儿大喜,悦然问道:

“什么统一功法!就请各位师父教我此功即是了!”

透明老人兀自啜泣不已,断续说道:

“此功法,名叫嵩山元气接要保生之十二月气法,此功名称忒长,叫它‘十二月气法’即可!”

于是,十二位嵩山王,每人为森孩儿讲解传授了一个月的气法。加起来,刚好十二月。

你道这“十二月气法”有何内容?

第一位嵩山王徐徐哭道:

“立春正月节后,每日子丑二时,将手按两肾,转身耸引,各为三十五度,吐纳嗽咽入意堂。能尽其功夫,对内气修为,大有功效。”

第一位嵩山王接着哭道:

“正月中,每日子丑时,手按臀转,左右开引,取先天之气上入华池,吐纳嗽咽九次,如意下丹田会合,若能尽其功夫,能身轻如蝶。”

第二位嵩山王接着第一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二月节后,每日丑寅时,坐定,清气一刻,握固,转脉开络,静工气封固摄上,自转大小周天。如意复归原祖宫合和,徐气呼。”

第三位嵩山王接着第二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三月清明之后,丑寅时,正坐定,左右手硬前,引祖气七八上任督冲三脉,转接丹田新气,采天地之灵气,复收三脉,闭丹田。”

第四位嵩山王接着第三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立夏四月节,每日寅卯时,闭息瞑目,华池水下咽中丹田,又息气片刻,将祖气引上华池,唤水咽津,提气复升入十二重楼,打击百会,转闯三焦。”

第五位嵩山王接着第四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五月节,每月寅卯时,正立,仰身,两手心朝上,换气于督脉,作无风大振定息还宫法,气压如意,还丹田。”

第六位嵩山王接着第五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六月节,每日丑寅时,坐息定半刻,两手运下丹田,双足直伸,先天上攻,会合华池真水,命根之祖,再太极久居,作心虎肝肺之说,尽其工夫,背莫剑入。”

第七位嵩山王接着第六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七月节是一关,每日丑寅时,正坐,两手将祖根缩住,气闭息耸上涌,华水下来三五口,想两应交泰,举引祖气,放啸紫陌,葆泰含元,复饮玉泉三,莫急莫缓,使心空明,凡气节量,一任自然,绵绵若存,用之不尽。勤于此术,即使鼻深水底,也可自养三年。”

第八位嵩山王接着第七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八月节后,每日丑寅时,清坐蒲上,两手按膝,心想祖气,推引上至来池,接任转督;至极冲脉,气环天下,目明精爽。此术可夜半视物,目透巨萤。”

第九位嵩山王接着第八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九月节,丑寅正坐,举两臂踊身上托,闭气上升池中,复回沉上、中、下脘归丹田,两手抱定下丹田,祖气清清,不上不下,运转调水,和合阴阳,以意通龙虎,接天地情根,达排泄欲火之用。长练此法,可破东方若萍之淫功。”

第十位嵩山王接着第九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十月中,丑寅时,正坐养气,随气不呼不升,静而能清,明心见性,虽面壁坐关闭守五十载,腹中无半星饥渴之感觉。”

第十一位嵩山王接着第十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十一月节,子丑时,起身,两手往内努力,两足脐并,吸气开通玄关脉口。久行者,仙道在望。”

第十二位嵩山王,也就是先前那位透明老人,接着第十一位嵩山王的话音哭道:

“十二月之气,乃关键所在,功成仅此一月。子丑时,正坐静工,一手抱祖根,一手运脐中,运气荣荣,不放不收,顺顺安相根祖,作长吸长吐之纳心之术,自宽中一阳贯满,经络淳淳,玄中大妙,可以‘以我之心,使你之气,适我之功,收你之灵’十二字归纳。”

言罢嵩山元气接要保生十二月气法,先前那位透明老人又宽宽叹气,泪水兀自不停地言道:

鹊桥有路透玄关,立鼎安炉自不艰。

十二月气凭妙门,三元聚合返仙山。

其他嵩山王又是异口同声地哭道:

酿就逡巡不死浆,陶陶饮醉入仙乡。

醒来似沐无生体,顿觉金波化气香。

森孩儿凝心默记,随意走气,已悟出此十二月气法十分中的七分奥妙,不禁心中佩然。此法之妙,虽不在进攻敌人,但对坚固森孩儿的内气心法,可起到至上之用。

透明老人哭着对森孩儿说道:

“这十二月气法,每口气均需练六次,故而要用上六年光阴。况且,此气法万万不可使巧用简。你在这六年中,可留居于嵩山,专攻此法,成后必有大用。所谓天工其妙,自有乾坤!”

森孩儿又拜过十二位师父,便长啸一声,下山来见阿盖公主。

这长啸之声,惊拨黑云。

十二位嵩山王不禁也暗自佩服,是故又是一阵号淘大哭。边哭还边悲伤地赞道:

“呜呜,真是位奇妙的后生啊!呜呜,真是后生可畏啊!”

哭得至真至诚。

5

有诗吟道:
漫漫六载夏与冬,长吞内气稳如松。
江湖岁月弹指过,但成大道壮正容。

森孩儿在这嵩山之上,晓寝夜练,不知不觉竟过了六年时光。

在这六年当中,阿盖公主也静心参悟嵩山十二王传于她的修心之术,也竟然武功大进。

这时的森孩儿,闷倦之时,常携阿盖公主跃上云层,远眺苍山万物。但每当森孩儿想起师父玄机子生前的夙愿,心中就会产生许多焦急之情。

森孩儿总是对阿盖公主说道:

“将来我艺成之后,闯入江湖,对于那些恶人,你是希望我心慈手软,还是手下无情?”

阿盖回答说:

“其实不管是心慈手软,还是手下无情,都不能便宜他们!因为他们罪无可恕!”

这天,阴雨密布,山风飒然。

就在森孩儿上山去练功不久,阿盖在悦来客栈忽然感觉腹内疼痛难忍。

阿盖顾不上许多,奋力向嵩山飞去。快到森孩儿练功之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阿盖大喊一声:“森孩儿——”便昏死过去。

森孩儿刚刚将泰山王和华山王传授的武功演练完毕,正在心中布转十二月气法,就隐约听见阿盖的疾喊之声。然而奇怪的是过了一会儿,竟然有“哇哇”的婴儿哭声传来。

森孩儿大奇,急忙收定功法,长身上纵,飞至空中,向下俯视,正见阿盖倒在地上。

森孩儿急落身形,轻身纵去。

只是一纵,便来到阿盖身边。

但见阿盖脸面苍白,汗滴虚发,下身处还有血迹溢出,裤管已破,兀自露出一个男性婴儿,还在大声啼哭。

森孩儿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不及多想,就狠掐阿盖人中。只听“依呀”一声,阿盖睁开眼睛。

阿盖靠在森孩儿怀中,倦声说道:

“森孩儿,我们成亲吧!”

森孩儿恍惑不解,却又不好过问,只有点点头。

“森孩儿,”阿盖忽然面带喜色地说道,“这个孩子是你的。”

“我的?”

“是的!你还记得六年前东方若萍射中你的事吗?”

阿盖续道:

“你说你干了一件对不起我的事,当时我没有料到会有今日之事。本来成亲生子,人之常情。但只怪我修炼了十二位嵩山王教我的修心之术,使气息慢行,故而我们的孩儿,一直到六年以后才痛苦地出生。唉,说起来,这孩子也该有五岁了!”

森孩儿羞愧言道:

“阿盖!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其实六年前的那次,我们不就已经成亲了吗?你安心养些日子,待孩子长大些,我们再一起去恒山。”

“那怎么行?”阿盖心中发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你自己去恒山吧,我和孩子留在这里。等你完成大业,再回来接我们!”

森孩儿还要说什么,阿盖已把素手放在他的嘴上,摇头言道:

“你不要说了,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

低头又抱起婴儿,亲亲孩子的小脸,阿盖柔声说道:

“孩子啊,你一出生就五岁了,但还不会说话。你看,这是你的爸爸,这是你的妈妈……”

“爸……爸……,妈……妈……”婴儿忽然笑着喊了两声。

二人大喜,争先抱着孩子,又说又笑,好不开心。

二人回到客栈,森孩儿急忙让店小二做来一小盆乌鸡黄芪汤,让阿盖喝了之后躺下,又喂给大蟾蜍吃些。孰知这只大蟾蜍一见婴儿,“呱呱”几下,一蹦一跳,就蹦到婴儿的身边,嗅了许久,还用爪子轻轻摸了摸婴儿的小手,看样子甚是喜欢。

阿盖恐怕大蟾蜍吓着孩子,就让森孩儿把大蟾蜍装入怀中。

阿盖言道:

“我们的孩子,虽说刚刚出生,但毕竟也有五岁了,可还没有名字。你看叫什么好呢?”

森孩儿想了一下,拍手悦然说道:

“就叫他悟一子,如何?”

阿盖大喜,连忙手抚孩子的小脸,欢叫一声:

“悟一子!”

悟一子似乎知道是在叫自己,竟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天夜里,森孩儿和阿盖第一次同床共寝。阿盖玉颊绯红,笑靥如花,虽然双目隐含忧伤,但也禁不住喜形于色。森孩儿双眼烁烁放光,再也按捺不住,嘬起嘴唇轻轻吻了一下阿盖,旋又把头埋进了那热乎乎、软绵绵、情切切、意沉沉的胸窝中。

尽管已是夫妻,但阿盖仍不免娇羞心跳。二人耳鬃厮磨,缠绵了半宿,虽不曾演绎儿女欢情,但精神的结合,却更为重要。

阿盖言道:

“虽然这样一来,我内气顿失,但悟一子已是我的再生生命。明天你放心上路吧!不要牵挂我们母子,玄机子师父的使命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啊!”

森孩儿使劲儿点点头,又翻手紧紧地抱住了阿盖……

6

恒山,自古号称北岳。

但见奇峰迭起,塔寺棋布。可谓无石不峭,无寺不古。

恒山主峰,素有“天上天”之称,此处幽静清雅,多怪岩奇洞、苍松翠柏。

森孩儿一路狂纵,虽屡遇敌手,但都力退妖邪。后又奔赴金山拜扫玄机子师墓,过半载时光,已是炎夏,才到达恒山脚下。

刚一来到恒山关口,只见有一群人,嘁嘁不休,争论不已。

只听有一老者诧然大声言道:

“恒山出怪事啦!满树都落有一种名叫枯叶蝶的怪虫,难道恒山转了风水不成?”

人群之中有人问老者:

“究竟是什么样的枯叶蝶呢?”

老者描述道:

“今早我上恒山敬香,忽见路边灌木丛中落着一片片枯叶。我好生纳闷,夏天怎会有枯叶?我上前用手一摘,可不得了,惊起片片枯叶翻飞,原来是一群貌似枯叶的蝴蝶。我跳起来捕到一只,细看,只见它通体蜡黄,薄薄的翅膀内侧色泽绮丽,彩纹遍布肢膜之上。难怪它落在丛中,我会将它错认成枯叶!”

人群中有人插语道:

“我也见到这种枯叶蝶,我还问过雷音观的道长,他也说在恒山住了近百年,从未见过此蝶。我一回家就遍查古书,却也查到一则,讲的是远古时,一群仙女私下凡尘,畅游峨眉山,王母娘娘发觉后,命巨灵神下界捉拿。可是,这群仙女贪恋人间美景,不肯回天庭忍受寂寞,便化成翅膀色泽枯黄的蝴蝶,藏在残枝败叶中,躲过了天神的搜寻,从此繁衍于峨眉山中。书中写的,可能正是这种枯叶蝶。但恒山与峨眉相距遥远,却怎生飞到恒山来了呢?难道真的是转了风水?”

人群中有人惊“哦”一声,大声说道:

“你们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一件怪事!”

众人急问:

“什么怪事?”

这人说道:

“在我家院子后面,有一条小溪,溪边常有一些青蛙在那里鼓噪,这本不稀奇。但自从我前几天买回一把木琴,夜晚闲时弹奏取悦,却听见半夜自溪边也传来琴声。我好奇地出去一看,竟是这群青蛙鼓噪的声音!”

众人听罢,齐声言奇。

正在这时,空中风起,众人看时,却见有一鹤发红颜老者,凌空而降。

人们欢颜齐喊:

“恒山王来了!恒山王来了!”

森孩儿一听来者是恒山王,急忙看去,但见恒山王抖抖索索,目露惊慌之色,正用失神的眼睛打量着众人。

众人纷纷拥过去,把看见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恒山王。

恒山王大惊失色,吓得半天喘不过气来。突然,恒山王一挥手指,放到口边道一声:“嘘……”待众人都静下来,他才浑身颤抖着说道:

“大家不要惊慌,不就是一群小小的蝴蝶,和几只会弹琴的青蛙吗?”

说这话的时候,恒山王脸上兀自充满惊恐之色。

森孩儿心道:“你不让别人惊慌,自己却吓得要命,真是奇怪!”忽又一想:恒山王必定是喜惊恐。想到这里,森孩儿又暗自笑道:这些归隐异人的确奇怪,喜欢什么不行,偏偏要喜欢发怒、悲伤和惊恐,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森孩儿正在想着,就听“啊”的一声,恒山王惊然说道:

“这与风水无关,不信我来占卜一二。”

又看见森孩儿若有所思,已知森孩儿在猜测自己,恒山王便又大惊小怪道:

“这位少侠必是远道来找我的。既然如此,又在心中盘算于我。少侠莫要在意,待我看完风水,就与你一道上山。”

恒山王见森孩儿恭恭敬敬地朝自己微微一笑,又小心谨慎地对森孩儿轻轻说道:

“那块儿东西带着吧!”

森孩儿暗自钦佩恒山王锐利无比的眼力,便躬身一礼,笑道:

“老人家先看风水,以免大家紧张慌乱。东西我带在身上,老人家不用顾我!”

恒山王大惊失色道:

“好!少侠请站在一边,待我细看风水。”

恒山王惊然徐徐说道:

“恒山古气久矣,凡七政九曜,恒山四占五不占。何为四占五不占?先说七政九曜,这都是用以相阳宅的游星名。七政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星,加上左辅、右弼二星,为九曜。这七政九曜又与生气、天医、延年、绝命、五鬼、祸害、六煞、伏位这些吉凶相连。”

恒山王略顿了一下,旋即慌恐万分道:

“恒山占四相,即生气、天医、延年和伏位。生气者,即贪狼星,属木,在震巽坎离宫为得地。天医者,即巨门星,属土,在坤艮乾兑宫亦为得地。延年者,即武曲星也,属金,在乾坤艮兑宫又为得地。而伏位者,即辅弼星也,还是主富贵多寿。以上四占,均为大吉。”

人群中有人问道:

“那五不占又是什么呢?”

恒山王一惊,抖抖索索地续道:

“五不占,均不占凶相。也即不占绝命、五鬼、祸害、六煞等等。我看恒山大门之宫与星宿相生相比、大吉大利,岂会转了风水?我这里有风水诗一首,诗曰:‘君贫卖木我卖文,君贫似我贫一分。君挟天盘走湖海,我携破砚登青云。’只要各位勤于正道,勿要荒于才学,区区枯叶蝶和弹琴蛙,又何足挂齿?”

7

又听恒山王惊恐而歌道:

点穴先须要识朝,朝山不识术非高。

纵有真龙朝对恶,亦须凶报不相饶。

两水夹来为特朝,朝山此格最清高。

尖秀方圆当面起,子孙将相玉横腰。

高斋每到思无穷,门巷玲珑野望通。

片雨隔世犹晚照,疏林映水已秋风。

药卷诗丛闲行后,香捻灯光静卧中。

为问只今江湖上,如君无妄几人同?

歌声锐风刺耳,惊乱浮云。歌声中,恒山王转身一带森孩儿,吓得弓缩身躯,踏歌而翔。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唏。

人虽在半空,但恒山王口中兀自不歇,惊骇言道:

“少侠可有金骨王牌?”

森孩儿提一口真气,与恒山王并驾齐飞,答道:

“有一块师父玄机子所传金骨王牌,前辈请看。”

说着,已将金骨王牌掏出递上。

恒山王一见,吃惊不小,却不接过,口中说道:

“是真的,是真的,果然是玄机子珍藏的那块金骨王牌!”

森孩儿复收手装好,恭言说道:

“玄机子师父嘱晚辈拜见五岳山王,希望学到盖世之功,也好为弘扬武林正道出力。晚辈已拜见过泰山、华山、嵩山三山山王,今日到恒山来,晚辈是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恒山王听了,骇然惊问道:

“我那三位师兄,都传给你了什么秘功?”

森孩儿遂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恒山王。

恒山王慌忙想了想,又慌忙吃惊道:

“果然都是三位王兄的不传之秘!那我只好传你一个达摩大师的‘住世留形内真妙用诀’了。这秘诀名称太长,不大好记,就叫它‘住世留形诀’吧!”

森孩儿真想叩谢恒山王,但身在空中,无法叩谢,只好拱拱手说道:

“感谢师父慨然传功!”

心中又想,岂能不拜?就等落下身形后,再补此大礼吧!

谁知恒山王丝毫没有住形之意,在恒山上空兀自越升越高,似一只苍鹰,盘旋不已。

森孩儿功力不佳,显得有些吃力,但恒山王抓住森孩儿的一只手,竟然愈飞愈快。

有诗为证:

浮世浑如出岫云,入眼苍茫霞尚温;
高城半落晴空里,举杯待月话黄昏。

恒山王又是惊颜说道:

“我这就把‘住世留形内真妙用诀’传给你吧!你练成后,就可独自像我这样长久飞旋,三年不落了。”

森孩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飞翔盘旋,竟也是恒山王练功的方法之一。

恒山王恐然说道:

“达摩乃佛门禅宗之鼻祖,他这胎息妙诀,实在太精太妙了。其诀曰:‘世人不知于道,竟逐外缘,不知胎息之术,住世留形之本。但能心不缘境,住在本源;意不散流,守于内息;神不外役,免于劳伤。人知心即念,气之主,气即形之根,形者气之宅。’”

恒山王惊然续道:

“‘故知心静即神悦,神乐即福生,福满即道增,圆明益智,明妙既通,心有照用,用而无用。’这句话十分重要,当铭心牢记。凡人呼吸与圣人不同。凡人息气,出入于咽喉;圣人之息,神气常在气海。道人能守之,绵绵不绝,此是返本还原,归本生息之处,而坚住凝结,不化不散,此即皆其义也。不败神识,多静,即自然长生留形住世要妙之真诀也。”

恒山王惊然详细地说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森孩儿按照恒山王所授‘住世留形内真妙用诀’中的要旨,布气周身,顿时气息大盛,身轻似蝶。

又听恒山王十分害怕地说道:

“你所学虽已掌握,却仍尚需苦修三年又六个月,即可圆满功成。你我就此别过,日后但愿尚有相见之机缘!”

话音刚落,已然不见恒山王身影。

然而,森孩儿此刻功力精深,却分明看见恒山王化作一道蓝光闪过,向着万里高空,倏然飞去。

正是:

仗剑江湖志未偿,魔影纵横犹猖狂。
长恨佐酒龙蛇走,几时恩仇写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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