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心里认定的那个果敢的世界一下子溃乏了。他跪在父亲墓碑前,双手插进蓬松的发间,那种从创痛陷进更深创痛的不可救药的样子,令天地也现出无可奈何的哀容。

    天地阴窄地横陈在他的视野里,这阴窄是无声的,在人的心里造成压力,父亲离开他以后,他一直独自一个人在这样阴窄的而又看不见前程的路上奔走着。他对自己现时的一些角色常常产生一些幻觉,幻觉中的自己更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猎手。“猎物”始终在他的视线之内。自从他成为猎手之后,他就习惯于用猎人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世界。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本来是像猎物和猎物那样单纯。猎物和猎物之间如果没有权钱之争,彼此就是友好的,互不相干的。人类大多时候像一棵树木和另一棵树木,像一片林子和另一片林子,平静地相守、对望、生生不息。

    而猎手是由“猎物”间的伤害产生造就的。一个人一旦成为一个猎手专视的猎物,那他(她)就失去了全部的隐秘和自由。“猎物”对躲在暗处的猎手往往是毫无戒备心的,而即使有戒备心,由于猎手在暗处,你仍是防不胜防的。所以当单飞成为猎手之后,他完全沉浸在做猎手的亢奋和快乐中。他兴奋于自己简直就是上帝,对于他想要复仇的那个世界,他简直变得耳聪目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甚至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不能做简单的猎手,一枪就使猎物毙命?那样太愚蠢,太没有意思了,他要利用他所窥视到的一切秘密折磨和还击。没有比慢慢地看你所仇恨的那个猎物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出难受的样子更令猎手得意的了!

    一个猎手,一旦陷进这种快感的得意中,他同时也就自然使自己陷进无情和寡义。

    南可的死和南可母亲的精神失常强烈地刺激了他。就像一个狙击手,他本来袭击的目标尚在瞄准中,而闯进枪口的却是他挚爱的人们。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听到了内心发出粉碎的声音……

    他真想大声地喊: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是他喊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沮丧地对着无知无觉的父亲墓碑里的魂灵忏悔道:“父亲,儿子不孝,儿子辜负了您!可是,儿子也是被迫无奈呀!你保佑儿子吧!”

    他闭上眼,看见了在狭窄的路上站着他的对手,他无数次地设计和那个对手正面相见的场面,那或许是一场绝命的相逢……

    他心中立时有一个冷冷的声音说:你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你必须走下去,只有把路走到底,你才可能有胜的希望!

    那个声音仿佛风中的火焰,把他心中的仇恨复又燃起!

    “我必须把我的计划实施到底!”他离开父亲墓碑时心中拥满的却是这样一句誓言。因为在他想来,只有加快复仇的步伐,或许才可以救白雨于清白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