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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晓诗坐在沙发上看外文书,为出国做准备,近一段时间她恶补外语。韩江林回到家,涎着脸凑上前,讨好地奉承,老婆勤奋努力,将来一定大有出息。兰晓诗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当头遭遇一盆冷水,正襟危坐,问,客人散了?

    兰晓诗说,散不散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老婆怀孩子。今天的失言被兰晓诗揪住了尾巴,他只得嘿嘿笑着道歉,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没人说你行,也没人说你不行。兰晓诗头也不抬,在怀孩子的问题上,是你老婆的肚子不争气。

    兰晓诗火气十足,头一次用这种冰冷的语气说话,他被呛得说不出话,又不敢招惹她,起身走向卫生间,理屈在我,我不和你吵,行了吧?

    兰晓诗误以为他要离开家,大声说,给我站住,不说清楚想溜?没门!

    他站在客厅中央,我站住,还不行吗?

    不行!兰晓诗说,一个电话你就撂下全家人,只有你是重要人物,我们兰家的人都是不入流的小人。

    韩江林咋舌,不能理解女人骄横起来,这么蛮不讲理,说,你们是小人,我是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了不?

    你配?兰晓诗鼻子里哼哼,发火本有几分假装,见丈夫老老实实、一脸傻样地站在客厅中央,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问,究竟去招待什么人?从实招来!

    韩江林得到话,顺杆儿往下溜,折回沙发坐下,嬉笑着说,好好,我如实向书记汇报。他乖顺而无助的神情令兰晓诗稍为得意,微微笑着,这还差不多。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和龙志军的谈话,以及吴兴财招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兰晓诗听得心急,直截了当地问,你答应入股了吗?

    韩江林摇了摇头,说,你不是说不需要我拿钱回家吗?

    兰晓诗急了,大傻瓜,不会连进财童子都挡在门外吧?

    什么进财童子,不就是入个股?还不知到底是赔是赚呢!

    兰晓诗杏眼圆睁,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柴米油盐哪天少得了?中国这么多人,可利用的能源那么少,守着煤窑就是守着金山银山,盘江煤矿抛开地下几千万吨的煤不说,单说煤窑坑道,采煤设备,价值上千万元的设备折价二百多万元,单这一项已是天大利润。

    韩江林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老爸兼着国有资产管理局长呢,刚才龙志军和老爸说起这事,要老爸想法入股,你倒好,煮熟的鸭子要放飞。

    韩江林嘟囔一句,你不是教育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兰晓诗生气地点着他额头,这是木脑壳吗?这就是取之有道啊!当官受别人的贿赂,好比从老百姓手里抢夺饭碗,煤本来在地下,属于没有主人的东西,谁手快谁就得,入股挖煤,不存在损害他人利益问题,即使真的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由于不是直接损害,不会引起不满和公愤。

    你的意思是公家的东西可以拿?

    这和拿公家的东西也不同,拿公家的东西也比收受私家的贿赂强,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却不要,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大傻瓜?兰晓诗命令说,明天跟吴兴财好好说说,无论如何以我的名义入一份股。

    韩江林说,煤矿公开招股,明天去入就是。

    兰晓诗说,志军哥说了,公开招股和内部股差别大了,内部股一股相当于公开股红利的好几倍。

    韩江林赔着小心解释,我让给杨蕾了,你既然有兴趣,入个公开股也是一样。

    兰晓诗听了这话,气得直哆嗦。他预感到情况不妙,忙说,杨蕾两口子没有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我有吗?我有吗?杨蕾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关心?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杨家女婿,把杨蕾当妹妹了?做梦吧,你。兰晓诗连珠炮地说,你呀你呀,我原来不相信有胳膊朝外拐的,今天我算见识了。

    韩江林一生气,胸口堵得慌,抢白道,我就是朝外拐,又怎么样?

    兰晓诗一时语塞,脸色发青,跳下沙发冲进卧室,"嘭"地关上了门。韩江林冷静下来,想向兰晓诗好好解释,走过去开门时,发现兰晓诗从里面反锁了。

    韩江林在书房睡了,第二天起床一看,卧室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兰晓诗不见了踪影。他以为兰晓诗回了家,中饭时分赶到岳父家。刘文芝摆好了饭菜等候他们,见他独自一人进家,诧异地问,晓诗呢?

    韩江林说,我以为她早来了呢,起来就没见她影。

    刘文芝问,没吵架吧?

    兰槐从房间里出来,和韩江林打了声招呼,说,晓诗早上来过了,吵了我一通就跑了。

    什么时候?吵什么?刘文芝问。兰槐看了韩江林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说,吃饭。

    刘文芝说,小诗对孩子很在意,是不是受到了刺激?

    这何尝不是全家人的心病?韩江林和兰槐不知怎么回答。座机电话铃响,王妹进客厅接听电话,说,晓诗在春兰姐家,说不回来吃饭了。刘文芝说,她只有去那里。兰槐抢白一句,晓诗能上天入地,本事大得很。刘文芝质问,她不是你女儿?怎么横竖看她不顺眼?兰槐没有回答。韩江林猜测父女俩为什么吵了架,心里有了疙瘩。

    韩江林吃过饭,径直来到春兰家。她们正围着茶几吃炒粉。春兰欢欣地说,哎呀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南原人真念不得。他看着兰晓诗,问,念我什么了?春兰瞟了晓诗一眼,只是笑。兰晓诗心里有气,只顾吃炒粉,不理他。

    韩江林在沙发上坐下,春兰问,你吃了吗?韩江林点点头。春兰说,要不要来点?春兰夹了一把炒粉喂进他的嘴,尝尝,这家的炒粉真的很香。还从来没有人喂过韩江林吃东西,嚼着炒粉,看着春兰柔媚的神情,他突然有了幸福的感觉。

    再来点,春兰又喂了过来,韩江林像一只小鸟一般张嘴接了。兰晓诗瞪了韩江林一眼,说,胳膊朝外拐的人,有人给他吃给他喝了。韩江林耐心地解释说,杨蕾两口子没有工作。兰晓诗反驳韩江林,这屋里坐着两个下岗人员呢,你怎么不照顾我们?春兰笑着说,小韩,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么和我舅一样的语气?

    他不知道兰槐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疑惑地看了看她们。两人好像形成了默契,相视一笑。

    他问,你和爸吵架了?

    春兰说,县级班子换届考核快要到了,晓诗一直在做舅的工作,要舅出面帮你拉一拉人气,舅知道龙志军也要竞争副县长,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愿意出面单独帮你。

    岳父发火的症结原来在这里。他感动地靠近兰晓诗,说,你没必要为这事和老爸吵架。兰晓诗瞥了他一眼,赌气地质问,这是你个人的事吗?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管了。

    小韩当了部长,你就是部长夫人,我有一个部长妹夫,脸上也荣光呀,怎么是他个人的事?春兰笑着劝慰兰晓诗。吃完了炒粉,春兰收碗进厨房清洗,把空间留给了两人。兰晓诗兀自拿起遥控准备打开电视。他赔着笑脸坐着,等候兰晓诗开口说话。

    电视没有什么吸引人的节目,兰晓诗并不看他,说,黄宇两口子邀请到野外烧烤,去不去?

    韩江林接到了鸡毛令箭,热烈地回应,愿随夫人同行。

    兰晓诗抢白道,不是另外有人需要体贴照顾吗,还知道夫人?

    她打电话联系了肖丽。肖丽说车已经来了,让他们马上到财政局门口上车出发。兰晓诗站起来,问,好了吗,姐?走吧。

    春兰从厨房里出来,用纸巾擦着白净的手,年轻人聚会,我怎么好意思去?兰晓诗笑着说,你说这话,像自己七老八十似的。她上前挽起表姐的胳膊,说,走吧走吧,你一个人在家,要多参加活动,才有机会找个如意郎君。

    春兰说,我现在对男人彻底失望了。说着,羞涩地瞟了韩江林一眼,脸红了。她看了一下短裙,说,裙子在野外不好坐,我换条裤子。说着钻进了房里,兰晓诗随后进房,房里传来俩人的调笑声。

    兰晓诗说,你的皮肤又白又光滑,这么美丽的人儿闲置起来,真是太浪费资源了。

    春兰问道,谁来利用?

    晓诗说,你只要一个眼神,想跟你回家的男人还不得成群结队?

    你眼神飞扬,跟你回家的男人怎么不成群结队?

    兰晓诗呵呵一笑,我是名花有主,不像姐姐名花无主,名花要再不让人欣赏,只怕慢慢的养在深闺无人识了。

    哎,这条裙子好看,我试试?

    春兰似乎有些不舍,说,你这身够时髦的,我这些老气横秋的。

    兰晓诗说,这么珍贵?不会是情人送的吧?

    春兰气恼地说,拿去。

    兰晓诗说,姐姐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嘛,这叫资源利用。

    春兰说,我的东西是你的,你的怎么不是我的?

    兰晓诗说,我的当然是姐姐的,只要是我的,姐姐只管要就是。春兰小声说了些什么,兰晓诗朗朗地大笑,说,古人说妻子如衣服,姐把男人当成衣服了?你情我愿,只要他同意,你就要呀。春兰说,嘴上这么说,到时候别拿刀子捅我哦。

    韩江林侧耳听着她俩说笑,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突然,房间里柜门上的镜子被风吹动,反照出春兰雪白曼妙的玉腿,韩江林呆住了。春兰正在比试衣服,转过身时,从镜子里看到了韩江林的影子,愣了,在镜子里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关上了柜子门。一个倩影顿时从眼前消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跟在两个女人身后下楼,闻着她们身上散发的迷离香气,他产生了无限遐想。来到宽阔的街道上,阴暗的心理豁然开朗,他不由得重重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