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斌没想到张扬会出现在这里,马上充满了警惕,来到张扬面前用手捣了捣他,趁着周围没人注意,低声道:“哥们,别坏我事儿!”

    张扬笑骂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绍斌搂着他的肩膀道:“哥们,老实交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扬颇为无奈,自己只怕是说不清了,他照实说道:“我刚从江城过来,眼看中午了到这里吃鱼,想不到遇到你们了。”

    “这么巧?”陈绍斌一脸狐疑。

    张扬骂道:“靠,居然怀疑我,我就是故意来的,回头点菜我吃死你!”

    陈绍斌笑道:“咱们张主任不会那么没品!”

    梁艳站在饭店门口招呼他过去,陈绍斌起身走了过去,原来他事先订的三桌饭老板没有预留,现在没位置了,陈绍斌一听就火了,他原指望借着这件事在常海心的面前表现一下,想不到中途出了岔子,近三十人都等着吃饭呢,预定好的位置居然没有了。这让陈绍斌感到很没面子,他冲着店老板大吼道:“你怎么回事儿?我提前三天就打电话订座了,为什么没有位置?”

    那店老板也不是什么善于之辈,这湖畔人家的生意火爆,手里有了几个钱,心气自然就狂傲了起来,这就是财大气粗,冷冷瞥了陈绍斌一眼:“我这湖畔人家从来就没有订座之说,谁先来谁先坐,你爱等不等,我他妈还不乐意做你生意呢!”

    陈绍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了瘪,哪能咽下这口气,指着店老板的鼻子骂道:“你他妈什么东西?开个小饭店还他妈得瑟起来了!”

    那店老板叉着腰,嘴里叼着烟:“找揍是不是?”

    陈绍斌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何况今天他失了面子,他点了点头:“我告诉你,今天是你这饭店开业的最后一天!”

    店老板冷笑道:“真牛逼,感情这年月吹牛逼都不用报税!”说话的时候,店里面出来五六个精装的汉子。

    张扬看到起了纠纷,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陈绍斌的肩膀道:“怎么个情况?”

    陈绍斌道:“妈的,订好的座位全都没了!一点信用都没有!”

    店老板道:“你趁早走人,别耽误我生意,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绍斌气得抬脚想要跺他,被张扬一把给拉住了,张扬道:“清平湖一带饭店多了,你非得在这儿吃啊!”

    陈绍斌怒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扬笑了:“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店老板看着张扬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张扬掏出手机,当着几个人的面给张德放打了个电话,这里属于保和县,当初张德放是保和县公安局副局长,张扬道:“张局啊!你还记得湖畔人家吗?”

    张德放想起来了:“怎么,想去吃饭,我给他老板打个招呼!”

    张扬道:“店老板挺牛气啊,把陈绍斌给得罪了!”

    张德放笑了起来,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乡村饭店怎么就这么寸?先前得罪了顾允知的儿子顾明健,这又把省委宣传部长的儿子给得罪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陈绍斌把电话抢了过去:“张哥,湖畔人家,就是这家店!”

    店老板有些发憷了,他忽然想起,张扬前年在自己这里大打出手的那个,当时公安局副局长张德放也出现过,他内心中这个后悔啊,自己怎么就这么有眼无珠呢。

    陈绍斌说了两句,得意洋洋的把电话递给那饭店老板:“电话,张德放找你!”

    店老板吓得哆嗦了一下,颤抖着手接过电话。

    电话中张德放自然把他痛骂了一顿,然后让他今天就关门滚蛋!凭张德放的能力,办这件事不费吹灰之力。

    店老板把电话还给张扬,张扬笑眯眯道:“走吧!”

    陈绍斌转身跟着张扬一起走了,那店老板慌忙跟着追了上来,拦住他们两人的去路:“大哥,大哥,别走,别走啊!”

    张扬笑道:“我们不吃了,走了还不成?”

    店老板就快哭出来了:“大哥,大哥,我求您了,您别走,我这就给你们准备位子,我请,我请还不成吗?你们别走,我一家老小全指望着这间饭店呢,你们走了,我就完了,别走,我错了,我该死!”他反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巴子,啪啪地,打得真够狠,脸都被自己给搧红了:“大哥,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错了,我错了!”

    陈绍斌道:“你也知道错啊?狗眼看人低!走!”

    张扬也不是可怜这店老板,只是觉着犯不着跟个开饭店的小老板一般计较,杀人不过头点地,总得给人家留条活路,他向陈绍斌道:“大中午的,别走了,算了,吃饭吧!”

    陈绍斌又骂了两句。

    那老板老老实实听着,让伙计们慌忙拾掇出三张桌子。

    梁艳和丈夫杨峰两人远远看着,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从店老板态度的突然转变,看出肯定是张扬起到了作用,两人对这位年轻的老乡越发佩服。

    店老板叫洪水生,过去也是个穷小子,连媳妇都娶不上,可烧得一手好菜,后来沿湖公路修通,他开了这间饭店,生意出奇的火爆,所以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手里钱多了,自然结交的层面也广了,他在刘家坝一带从乡领导到村干部关系都相当到位,连县里干部也认识几个,所以小辫子不知不觉翘了起来,今天被张德放狠骂了一顿,才知道自己鼠目寸光,又得罪了强势人物。

    洪水生能把饭店生意做到今天的地步也不是缺心眼的人,好不容易把张扬和陈绍斌请了回来,他不但亲自下厨,还将店里的特色菜全都上了一遍。

    陈绍斌夹了块野生甲鱼的裙边放在常海心碗里,常海心皱了皱眉头,又倒回了他碗里:“不卫生!”

    陈绍斌笑了笑:“我用得公筷!”

    “还是不卫生!”常海心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表情。

    张扬看到眼前的状况已经猜到陈绍斌十有八九是要悲剧的,论到追女孩子的眼光,这厮还不如郭志强!想当初郭志强追谢丽珍的时候,也是一往情深,不过人家受挫之后转换目标也是极快,马上就选择了香港女警徐美妮,就目前而言两人的发展已经有了那么点意思。

    常海心夹了个野鸭腿给张扬:“你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

    谁都看出这丫头是存心气陈绍斌的。

    张扬笑道:“我说常海心,咱可不带这样的,你这么做容易让陈绍斌同志和我产生矛盾!”

    陈绍斌心里虽然不舒服,嘴上却道:“拉倒吧,我至于那么小心眼吗?”

    常海心笑盈盈道:“他凭什么不舒服,咱们是老同学,我给你夹菜有什么?”

    陈绍斌道:“老同学?你北大毕业的,他是一卫校生,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常海心的表现还是激起了这厮的嫉妒。

    张扬笑道:“嫉妒,赤裸裸的嫉妒!我和常海心在党校已经是第二次同学了,老同学有什么不对?”

    “人家是名校本科,你是一中专……”

    常海心道:“学历的高低未必代表素质的高低,我看张扬的素质就比你这个本科生高多了!”

    陈绍斌面红耳赤:“论喝酒打架我比不过他,可谈到素质,我分分钟秒杀他!”

    张扬这个乐啊!这哥们嫉妒了,还不是一般的嫉妒。

    常海心今儿是故意刺激陈绍斌:“就你这肚量比张扬差远了!”

    陈绍斌道:“我那叫谦虚!”

    张扬笑道:“得了,你们俩都省一句,今天这菜还真好吃!”

    这时候洪水生笑眯眯走了进来:“张哥!陈哥!菜还中吃不?”

    陈绍斌没理他。

    张扬笑道:“不错!你亲自下厨就是不一样!”

    洪水生看到张扬有了笑脸,趁机道:“张哥!陈哥,以后你们俩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过来,我一定亲自下厨给你们做菜!”

    张扬道:“行!以后少不了麻烦你!”

    洪水生听到张扬这句话如释重负,人家这是原谅自己刚才的无礼了,他慌忙让身后的小伙计拿了瓶清江特供过来,张扬看到这酒倍感亲切,刘金城把江城酒厂经营的不错,最近整个平海省都开始认这个牌子了,当然其中有自己的很大功劳。

    洪水生给陈绍斌和张扬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去敬他们。

    张扬喝了一杯道:“回头还得开车,第二杯就免了!”

    洪水生也不敢勉强,又敬陈绍斌,陈绍斌没给他面子,说自己不喝酒,抿了口饮料。

    洪水生脸上赔着笑,心中自然对张扬又亲近了一些,哪怕是地位再低的人也需要尊重。

    众人离去的时候,洪水生只说要请客,分文不收。陈绍斌也没跟他客气,带着众人上了大客,张扬最后一个离开,点了一千块给洪水生。

    洪水生惊慌道:“张主任,我怎么敢收你的钱,您拿回去,拿回去!”

    张扬道:“你小本生意也不容易,给我开一发票吧,以后我私人掏腰包的时候你再请客!”一千块对张扬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对洪水生却不同,当然洪水生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张扬给他结账主要的意义在于对他的尊重,张大官人过去是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的,可自从朱小桥村的事情之后,张扬发现,不要忽视任何人的力量,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老百姓,也许曰后就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洪水生虽然执意不要,可张扬把钱扔在了柜台上,洪水生怀着感恩的心给张扬开了张发票,送张扬出门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没底,小心道:“张主任,张局那边……”

    张扬笑道:“小误会而已,你安安分分做你的经营,不过以后一定要守信,答应别人的事情千万不要食言!”

    洪水生连连点头,又拎了一些特产送给张扬,张扬这次没跟他客气,收了下来。

    张扬来到吉普车前,发现常海心站在车旁等着自己,他有些诧异道:“怎么回事儿?没跟着你的柴可夫斯基一起走?”

    常海心瞪了他一眼,跟着张扬上了车,充满郁闷道:“张扬,你帮我跟陈绍斌说一声,别让他缠着我,我都烦死了!”

    张扬笑道:“有人追求是件好事!假如没人搭理你,你心里又该难受了!”

    常海心道:“我不喜欢他,而且他这人特粘,特烦人,你跟他说,再这样下去,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张大官人道:“我好像不合适说这话吧,要说你自己说!”

    常海心气鼓鼓道:“那我就自己说!”

    张扬启动了引擎,忽然感觉到肚子一紧,眉头皱了皱,额头之上冷汗刷地一下冒了出来。

    常海心也觉察到他的异样:“你怎么?是不是不舒服?”

    张扬没说话,暗自调息了一下,他很快便察觉到这是真气走岔了的缘故,苦笑道:“岔气了!”

    常海心道:“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会儿!”

    张扬和常海心换了位置,坐在副驾上,闭目行功,小心将走岔的真气导入丹田,这段时间他忽略了武功的修行,业精于勤荒于嬉,果然如此,等到真气运行如常,他也出了一身的汗,睁开双目,发现常海心已经驾驶着吉普车来到党校。

    常海心看到张扬脸色不好,关切道:“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张扬摇了摇头道:“好多了,你回去吧,我还要去省政斧办点事!”

    常海心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离开了吉普车,走了两步又回到车前:“张扬,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张扬笑道:“别忘了,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医生!”

    常海心想起他神乎其技的医术,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张扬打消了马上前往省政斧面见宋怀明的计划,他先去了顾佳彤位于秋霞湖的别墅,顾佳彤身在燕京,别墅内并没有人,张扬走入别墅之后,迅速脱去衣服,赤身[***]的走入游泳池中,他的身体漂浮于水面之上,脑海中一片空明,身心与自然融为一体,虽然他将行岔的真气导回正途,可是他要找出这次真气走岔的原因,张大官人重活一回不容易,这次说什么都得小心活着。

    内息在体内运行数周之后,张扬发现在自己的丹田内,隐隐有股阴寒的气息,导致他内息突然走岔的正是这个原因,他想了想,这阴寒气息却是因为他修炼了陈雪给他的阴煞修罗掌的缘故,脑海中将阴煞修罗掌的精义一页页闪过,张扬意识到掌法本身并无问题,而是和他过去修行的内功有所抵触。如果冒险修炼下去,体内的这种内息冲突会越来越严重。

    探明了真正的病因所在,张扬离开了游泳池,回到客厅取出金针插入自己的七处要穴,然后盘膝坐下,将体内的那股阴寒之气缓缓驱除,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武功之道也是如此,张扬的阴煞修罗掌已经有了一定的修为,想要将之从体内驱散,必须花费相当大的功夫。

    张扬行功完毕,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先去冲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忽然想起吉普车内还放着洪水生给他的东西。

    打开车门一看,八字野鸭拉得到处都是,张扬皱了皱眉头,真是麻烦!他看了看时间,刚刚五点半,去宋怀明那里还来得及,马上打了个电话过去。

    宋怀明还没有到家,柳玉莹听到张扬回来了,十分高兴,让张扬晚上去家里吃饭。

    张扬答应了下来,开着吉普车带着这些从洪水生那里得来的土特产往省委大院而去。

    柳玉莹对张扬的作风已经有所了解,看到他拎着野鸭子、咸鸭蛋过来也没有感到惊奇,笑道:“你啊,每次过来都这么招摇,整个省委大院都知道你又来送礼了!”

    张扬笑道:“路过清平湖的时候朋友送的,野鸭、野鸭蛋!”

    柳玉莹让保姆把野鸭子先拿到后院,张扬把八盒野鸭蛋放在厨房里。闻到一股诱人的鸡汤香气,赞道:“真香!我口水就快滴下来了!”

    柳玉莹笑道:“我今天刚好煲了母鸡汤,回头你多喝几碗!”

    宋怀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看到那八只野鸭子也不禁好奇的问了起来,张扬出了门,看到宋怀明拎着一只刚出炉的烤鸭。今天真是巧啊,全都跟鸭子干上了。

    宋怀明向张扬笑道:“顾书记要过来吃饭,我买了只烤鸭过来!”

    柳玉莹把烤鸭接了过去,有些为难道:“老宋,你也不让人给片好了,我那刀功可切不成薄片!”

    张扬主动请缨道:“我来吧!”

    宋怀明道:“抓紧弄!顾书记马上就过来!”

    张扬跟着柳玉莹到了厨房,柳玉莹刚把刀准备好,顾允知就来到了,顾允知也没空手来,他带来了一只熏鸭。

    连宋怀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好嘛,成全鸭宴了。

    顾允知没想到张扬在这里,乐呵呵道:“张扬,你什么时候回东江的?”

    张扬道:“下午的事儿,柳阿姨找我有点事,所以我过来看看,顺便蹭顿饭吃!”他很巧妙的找了个借口,柳玉莹当然不会拆穿他。

    却不知自己的这番话在顾允知的耳中却有欲盖弥彰之嫌,顾允知何等的老道,马上就明白张扬是害怕自己有什么想法,心中暗笑,轻声道:“那熏鸭是南锡特产,老家人给我送来的!”

    柳玉莹去切熏鸭,张扬则拿着那只烤鸭片了起来,平海省的两位大佬都被这厮的刀功所吸引,但见张扬手中菜刀挥舞,潇洒干脆的落在烤鸭之上,一片片的鸭肉随着刀光闪动雪花般落在托盘内,这刀功就算是全聚德的老师傅也不外如此,一百零八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张扬也是存心在两位大佬面前卖弄,他把学习的刀法,和过去切中药的那点本事全都拿了出来。

    顾允知和宋怀明看得都是瞠目结舌,这小子真是个奇材!

    宋怀明邀请顾允知在餐厅坐了,让张扬开了一瓶茅台,张扬恭恭敬敬给两位大人物倒好酒,自己在一边坐了,他琢磨着今天顾允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在这儿稍嫌多余,还是应付两杯趁早走人!

    顾允知道:“张扬,我听说你这次在春阳的表现很不错!”顾书记用上了很不错这三个字,足见对张扬这次工作成绩的肯定。

    张扬道:“我也没干啥,就是帮着纪委工作组了解了解情况。”这厮今天表现出少有的谦虚,他也明白自己的工作成绩是有,可那些手段未必能够入得顾允知和宋怀明的法眼。

    宋怀明笑道:“不容易啊,你居然能够学会谦虚?”

    顾允知道:“这就是进步,吃一堑长一智,由此可见,年轻人犯了错误不怕,怕的是不会从错误中吸取经验,相同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去犯!”

    张扬道:“两位领导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谨尊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优秀的[***]员,一名合格的国家干部,为我晋升正处级干部打下坚实的基础!”

    顾允知和宋怀明都被这厮的无耻逗得笑了起来,顾允知指着张扬的鼻子笑道:“怀明,你这个女婿找你要官呢!”

    宋怀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官不是要来的,是一步步做出来的!年轻人别总想着升官,要一步一个脚印,做好了自己的职责,还愁得不到赏识?”

    柳玉莹端着刚刚做好的母鸡煲送了上来,顾允知赞道:“好香啊!”

    柳玉莹笑盈盈给顾允知盛了一碗:“顾书记先尝尝,我煲了一天了!”

    顾允知喝了一口又浓又白的母鸡汤,赞道:“真是好喝!怀明好福气啊!”

    宋怀明笑道:“我当初被玉莹吸引就是因为她常常给我煲汤喝!”

    柳玉莹不无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美眸之中荡漾的却是绵绵不尽的情意。

    顾允知感慨道:“人年纪越大,对家庭也就越留恋,我现在对公务宴请打心底有种抵触感,可不去又不行,仔细算算,距离我退下来已经没有多久的时间了,真的很期待!”

    宋怀明道:“顾书记真的打算要离开平海吗?”

    顾允知道:“既然决定退了,就彻彻底底的退下来,我们这些人大半辈子都活在体制中,工作的同时,不免分薄了和家人的感情,我现在每每想起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儿女,心中总有一种歉疚感,我已经六十五岁了,对我而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当然继续为国家效力,为百姓造福,可是我的年龄和精力已经不允许了,与其成为后来者的挡路石,不如趁着我还走得动,头脑还不糊涂的时候退下来,把机会留给你们这些中坚力量,而我自己也可以享受一下人生,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宋怀明敬了顾允知一杯酒:“顾书记的胸襟和气魄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

    顾允知笑道:“我可以理解成是恭维吗?我们搭班子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你应该看到我工作中的不足!”

    张扬插了一句:“顾书记经验丰富,高瞻远瞩,没啥不足的地方!”

    顾允知和宋怀明都笑了起来,顾允知道:“一旦年轻人说你经验丰富,其真正的含义就是你老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我们几乎都是同一起跑线,谈到经验,我惭愧,怀明,我的思维已经跟不上当今时代的发展,我虽然也在不断地学习,想要跟上时代的脚步,可老了毕竟老了,脑子里形成的固有观念根深蒂固,有些是改变不了的,领导层也应该符合自然规律,一定要及时新陈代谢!不然就会出问题,就会失去平衡,就会产生病态和不健康的东西。”

    宋怀明道:“顾书记对自己从事多年的事业就没有丝毫的留恋?”

    顾允知道:“留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事了大半辈子的事业突然放开,心中肯定是舍不得的,可是一旦想到留下只会影响到事业的发展,我还是选择离开!”

    宋怀明对顾允知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很少有人能够做到顾允知这般的洒脱。

    张扬的手机突然响了,这厮是故意把铃声弄响,走到一边,嗯嗯啊啊装模作样的说了两声,回到餐厅内,歉然道:“顾书记,宋省长,我朋友出了点事儿,我得赶紧过去!”

    宋怀明点了点头道:“去吧!”

    柳玉莹将张扬送出门去,来到门外柳玉莹又问起楚嫣然的事情,张扬道:“柳阿姨,这会儿她正在美国等着继承贝宁财团呢,老太太让她多呆一阵子,把公司的业务全都熟悉了再回来。”

    柳玉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他们父女俩还是形同陌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张扬道:“已经好多了,至少现在能够坐在一起吃饭,柳阿姨,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欲速则不达!”

    柳玉莹笑道:“知道了,你这孩子最近好像成熟多了!”

    有这种看法的不仅仅是柳玉莹,宋怀明清楚张扬过来找他肯定是想汇报江城的事情,可顾允知在这里,张扬意识到不方便打扰,很明智的选择及时离去,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小子审时度势的本事比起过去有所提升。

    桌上虽然很多肉食,顾允知却很少吃,只是拣几样素菜吃了,他轻声道:“我本以为张扬回去又要大打出手,掀起一场风波呢!”

    宋怀明笑道:“我也是这样担心的,可没想到他这次处理的居然还不错!”

    顾允知道:“一个[***]员居然找了一个和尚去给老百姓讲因果报应,真有他的!”

    宋怀明不禁莞尔。

    顾允知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道:“可仔细一想,他这样做却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咱们平时都在说做思想工作,首先想到的就是马列毛,可跟这些山沟沟里的老百姓讲这些,人家听不进去,张扬选择这个切入点,通俗易懂,才容易让人接受,警察用武力做不到的事情,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宋怀明道:“这小子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他居然敢用气枪打人!”

    顾允知道:“平心而论,他这一枪打得妙!不但把矛盾的焦点打散,还成功的逆转了整件事的方向。”

    宋怀明道:“杜天野在清台山械斗事件上的处理还欠成熟!”

    顾允知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突然被扶到这个位置上,虽然有能力有热情,可毕竟欠缺经验,再加上他太年轻。”

    宋怀明忽然道:“其实这次的风波不仅仅是冲着他!”

    顾允知酒杯刚刚凑到唇边,听到这句话又把酒杯放下,深邃的双目凝望宋怀明:“那究竟是冲着谁?”

    宋怀明可以确定顾允知早就看清了整件事的全部,但是这位平海大佬肯定有他自己的盘算,一个人临近退休,处理事情的方法肯定会有所改变,宋怀明和顾允知之间的关系绝非亲密无间,如果硬要找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多是相敬如宾。顾允知在发展平海经济上的观点和宋怀明有着许多的分歧,可他们都很理智的保留这种分歧,让这种分歧不至于演化成不可控制的矛盾。总而言之在宋怀明到任平海之后,两人搭班子还算相安无事,宋怀明已经搞清楚这件事的源头何在,问题产生之后,他不能讲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宋怀明拿起酒杯跟顾允知碰了碰,将杯中酒饮尽,他很直截了当的问道:“顾书记应该知道谁是您的继任了吧?”

    顾允知的面容古井不波:“我下周会去燕京!”

    宋怀明道:“文副总理跟我通过电话!”

    两人好像各说各话,可彼此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顾允知道:“怀明,我希望平海能够安定平稳的发展下去,我们的政治是为了人民服务,是为了经济更好的发展,是为了促进国家繁荣富强,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宋怀明道:“顾书记,我并不是平海人,可是我对脚下的这片土地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担任省长并没有多久,我在这个位置上还没有好好的为平海百姓谋福祉,在我心中为民永远要比为官重要得多!”

    顾允知充满欣赏的看着宋怀明,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口中说的那样,宋怀明这份风波不惊的心态已经有了一个当家人合格的素质。

    顾允知道:“任何的工作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从许常德开始,我就在考虑未来平海领导层的磨合问题,如何在我离去之后,让平海这辆列车仍旧可以在不减速的前提下继续前进,然后许常德这位副车长很快下车,由你来接替他,我又开始考虑咱们之间的配合问题,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杞人忧天,时代的发展规律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我们的干部队伍从不缺乏高瞻远瞩的人物,真正欠缺的却是务实这两个字!”

    宋怀明重重点了点头。

    顾允知道:“十多年前,我去江城,在清台山游览的时候,偶然看到一块巨石,方方正正,傲立于天地之间,我在石前伫立良久,天地造物,千姿百态包罗万象,可是在自然界中这种方方正正的石头极其少见,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历经风吹雨打,若非山体崩塌很难看到这种棱角的石头,我欣赏它的方正,给它起了个方正石的名字,可最近我去东海,又看到一块石头,立于海面之上,无论风吹浪打,始终屹然耸立,它缺乏方正石的棱角,可是它给我的震撼绝不次于那块方正石。”

    宋怀明静静听着顾允知的话。

    顾允知道:“我现在才明白,石之方正不在其表,而在其心!无论外表怎样改变,其心不变,其质不变,这才是石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