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官人没有马上回答。

    乔梦媛道:“时间地点由你选,今天没时间也没关系。”

    “真的?”

    乔梦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张扬道:“上车!”

    乔梦媛看了看时间,就快下班了,她刚刚说过那样的话,想不到张扬马上就这么做了,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笑道:“去哪儿?”

    张大官人启动引擎,汽车驶出行政中心,他方才道:“丰泽!”

    乔梦媛愕然道:“丰泽?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张扬道:“就是想找个朋友。”他转向乔梦媛道:“你不想去?”

    乔梦媛微笑着摇了摇头,温婉道:“我听你的,不过,途中我要休息一下。”她调节好座椅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到滨海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乔梦媛的确有些疲倦,上车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张扬将车在路边停好,从后面拿了一条毛毯为乔梦媛盖上,这才重新上路。

    丰泽和滨海之间并不远,张扬花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进入了丰泽城区,对于这座他曾经工作奋战过的地方张扬非常熟悉,他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找到了程焱东父母的住处,将车停好,乔梦媛也醒来了,眨了眨双眸,看了看外面,天色还很亮,看了看时间,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钟了,初夏的白昼总是特别的长。

    张扬低声道:“醒了?”

    乔梦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晚睡得太晚,有点累了,请人吃饭还要跑一趟长途,我这个人看来是个劳碌命。”

    张扬笑了笑,他这会儿心情好了许多。透过车窗看了看对面楼房的二楼,指着中间单元亮灯的房间道:“那里就是程焱东的家。”

    乔梦媛道:“我就不下去了,在车里等你。”

    张扬点了点头,他在途中买了水果礼品,去程焱东父母家总不能空着手。

    张扬敲响房门之后,开门的是程焱东的母亲,她认得张扬,看到张扬出现不觉有些惊奇:“这不是张书记吗?您怎么来了?”

    张扬笑道:“我刚巧来丰泽办事,所以顺便就过来看看您们。”

    老太太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张大官人吃了一惊,她向张扬身后看了看:“焱东没跟你一起过来?”

    张大官人这才知道程焱东并没有回家,在程母的邀请下,张扬进入房间内,他把礼品放下,程焱东的父亲也出来招呼他,看到程焱东不在,张大官人自然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借口晚上还要出席一个宴会,离开了程家。

    乔梦媛看到他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料到他可能没有见到程焱东,轻声道:“没找到人?”

    张大官人忍不住抱怨道:“这个程焱东,搞什么鬼?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跑到哪里去了?”

    乔梦媛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希望静一静,我看他应该也是这样,其实你不必大老远的追过来,程焱东也是成年人了,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他怎么去管理滨海公安局?”

    张扬听到乔梦媛的这句话,打消了准备给程焱东打电话的心思。

    乔梦媛笑道:“我记得你在丰泽当过副市长。”

    张扬道:“你应该对我的每件事都很清楚。”

    乔梦媛道:“不清楚,过去我以为你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可现在才发现……”乔梦媛没说完,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的耐人寻味。

    张扬知道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上次张战备喝多了酒脱口把萧明轩和她母亲之间的旧情说了出来,乔梦媛一定认为自己有心瞒着她,张大官人不想在这件事上深入下去,笑道:“我对你比较实在的,心机啥的那是对别人。”

    “拉倒吧你,我看恰恰相反,你对我心机倒是挺深沉的,可对别人不行。”乔梦媛坐直了身子:“你饿不饿?”

    张扬道:“走咱们吃饭去。”

    乔梦媛道:“去哪儿吃?”

    张扬忽然想起了冯天瑜的烧烤摊,这么久没来丰泽,想想倒真是有些惦记了,张扬道:“要不咱们去吃烧烤。”

    乔梦媛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害怕我花不起钱?大老远跑过来就吃顿烧烤?放心吧,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扬道:“那倒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即便是现在不做生意了,基础还是有的,比起我这个两袖清风的穷鬼要强多了,我只是想起冯老师家的烧烤摊,别看我去了这么多地方,想来想去都没有他们家的那个味道。”

    乔梦媛道:“既然你想吃,咱们就去。”

    丰泽这两年的变化不大,张扬带着乔梦媛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地方,不过烧烤摊已经不见了,就在一旁的店面上看到一家园丁烧烤的门头,张扬道:“一定是这家了。”

    他把车停好和乔梦媛走入其中,看到一位带着花格头巾的女孩走了过来,笑道:“两位请……”当她看清是张扬,眼睛眨了眨,惊喜道:“张市长,张市长!”

    张大官人这才认出眼前的女孩居然是冯玥,几年不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还好现在店里人不多,不然她这一嗓子可能把所有人都给吸引过来。

    冯天瑜听到女儿的声音,赶紧走了出来,看到张扬,他惊喜不已,除下手套,向张扬伸出手去:“张市长……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都跟冯璐说有机会请您来吃饭,您真来了……”

    张扬笑道:“冯老师,我今天是路过,带朋友过来尝尝你的烧烤,可刚才没找到你的烧烤摊,看到这边的门头,猜想到是你开得,果然没有猜错。”

    冯天瑜连连点头道:“这些年丰泽抓得严了,路边摊不让搞,说影响环境,所以我们利用赚来的小钱,就在这儿盘了一个店面,弄了个无烟烧烤,快,快请坐,小玥,赶紧给张市长准备,去包间,去包间。”

    张大官人和乔梦媛跟着冯玥来到店里仅有的一个包间内,冯玥眉开眼笑道:“张市长,我还以为您再也不会到我们这边来了呢。”

    张扬笑道:“我倒是想来,可是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

    冯天瑜在外面道:“小玥,你招呼着,去给你姐打一电话,让她也过来。”

    张扬有些诧异道:“冯璐?她不是在京城上学吗?”

    冯玥道:“刚巧昨天回来了,这两天她请假了,专程回来看看。”

    冯玥出去泡茶的时候,乔梦媛笑道:“你和他们一家人很熟?”

    张扬道:“冯老师,丰泽一中的,教学相当的厉害,两个女儿也是个顶个的聪明。”

    乔梦媛道:“也个顶个的漂亮。”

    张大官人从乔梦媛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笑道:“梦媛,咱思想能不能单纯点?”

    乔梦媛道:“我思想挺单纯的,就是害怕有些人的思想不单纯。”

    张扬道:“难为你了,这么多年和我这个不单纯的人相处,还能守身如玉,真是不容易啊。”

    乔梦媛俏脸一红,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是觉着张扬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对他过分的话也宽容了一些,心中却悄然问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关心他?

    冯天瑜先给他们上了烧烤炉,冯玥那边将六道小菜端了上来。

    张扬道:“冯老师,您赶紧忙生意去吧,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

    冯天瑜笑道:“这会儿还不到上人的时候,吃烧烤的多数都是夜猫子,九点以后才开始上人呢。”说话的时候外面已经来客人了,张扬让他赶紧去忙。

    冯玥送上来二斤肉串,又将菜单递给乔梦媛,让她点菜,乔梦媛点了几道素菜。

    张扬道:“你快高考了吧?”

    冯玥道:“今年高考。”

    “那还不回去复习?”

    冯玥笑道:“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我报考的是东江师范大学,问题应该不大。”

    张扬道:“好啊,当老师好。”

    冯玥道:“我喜欢学校的环境,单纯一些。”

    此时冯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新剪了短发,穿着杏黄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虽然打扮的非常朴素,却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几年的京城生活磨砺已经让她褪去了昔日的青涩,冯璐明澈的双眸看到张扬,顿时就弯成了月牙儿:“张市长,我还以为妹妹骗我。”

    张扬笑道:“真是没想到你也会在丰泽。”

    冯璐道:“向学校请了两天假,加上双休刚好可以回家来看看。”

    乔梦媛招呼她坐下。

    冯璐笑道:“还是交给我烤吧,这方面可是我的专业。”

    张扬将肉串交给她。

    冯璐虽然去上了大学,可是烧烤的技艺没有生疏,很快就将肉串烤得外焦里嫩,分给张扬和乔梦媛,两人吃得都是赞不绝口。

    张扬给乔梦媛倒了小半杯酒,自己倒了一杯,冯璐也来了一点,张扬端起酒杯道:“这才是生活。”

    冯璐道:“张市长大概很久没有吃过路边摊了。”

    张扬道:“常吃,就是没有你们家的这个味道。”

    张扬喝了很多,喝到最后,牛文强趴在桌上睡着了,张扬帮着董欣雨将他送上车,董欣雨带牛文强离去。

    张扬和冯天瑜父女告辞之后,上了坐地虎,乔梦媛主动承担了驾驶之职,看着张扬安稳坐在了副驾上,方才启动了汽车。

    张扬道:“我不想回去!”

    乔梦媛点了点头道:“你想去哪里?我送你。”

    张扬道:“我想看曰出!”

    乔梦媛笑了:“好,咱们去太平口看曰出好不好?太平口是北港观看曰出最好的地方。”

    张扬点了点头。

    抵达太平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乔梦媛看了看身边的张扬,发现他睁着双眼,入神的看着自己,乔梦媛俏脸发热道:“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张扬道:“没什么,就是想看!”

    乔梦媛道:“距离曰出还早,你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张扬道:“你呢?”

    乔梦媛道:“我不困。”

    “不困还是对我不放心?”

    乔梦媛道:“兼而有之。”

    张扬笑了起来,他推开车门来到后面,将后边的座椅放平,刚好是一张大床,张扬躺在其上,向乔梦媛招了招手道:“很舒服,要不要过来躺一会儿?”

    乔梦媛摇了摇头。

    张扬道:“你怕我啊?”

    乔梦媛啐道:“谁怕你?”

    她果然从前面钻了过来,两人并肩躺在后座上,张大官人清晰察觉到乔梦媛加快的心跳。

    乔梦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起身将天窗开了一条缝。

    张扬笑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则新闻,好像是某位官员和他的女下属两人为了贪图凉快,所以跑到车库里,将汽车的空调打开,车窗紧闭,两人就在里面舒舒服服的那啥了。”

    乔梦媛啐道:“我不要听。”

    张扬道:“梦媛同志,咱能不能纯洁点,我没其他意思,只是说出来给咱们一个警示。”

    乔梦媛道:“我不需要警示,反倒是你必须要好好端正思想。”

    张扬伸出手臂,勾住了乔梦媛的脖子。

    乔梦媛含羞道:“你干什么?”

    张扬道:“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当人肉枕头。”

    乔梦媛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刚才你和牛文强的样子,想不到你们心里还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我一直都很单纯。”

    乔梦媛道:“恕我眼拙,我还真没看出来。”

    张扬道:“其实我最近特需要安慰,我也知道,你今儿发善心请我吃饭,目的就是安慰我。”

    乔梦媛道:“你是我领导,也可能我找机会巴结你呢。”

    张扬摇了摇头道:“你没把我当成领导。“

    “那我把你当成什么?”

    “普通人,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

    乔梦媛微笑道:“正常人,我只是没把你当成张书记看罢了。”

    张扬低声道:“我很想做个普通人。”他展开臂膀拥住了乔梦媛的娇躯,乔梦媛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抗拒,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小心地伸出手臂,拥抱着张扬的身体,他们就这样静静拥抱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相拥相偎中睡去。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当乔梦媛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早已升上了天空,大老远跑过来看曰出,却想不到睡过头了。她看了看身边的张扬,张扬睡得仍然香甜,脸上的表情安详而快乐。

    乔梦媛想坐起身,却被他的双手抱住动弹不得,她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张扬,望着张扬面部的每一个细节,乔梦媛从心底产生了说不出的喜爱,她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触摸张扬的面庞,却保持着一丁点的距离,沿着张扬面部的轮廓游移,张扬的身体动了一下,一条大腿压在了乔梦媛的玉腿之上,这样的姿势让乔梦媛脸红心跳,更麻烦的是,她感觉到双腿之间有一根硬撅撅的东西抵住了自己,乔梦媛挣扎了一下,非但没有挣脱开,却因为挣扎让两人的敏感部位更加贴近了一些。

    乔梦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望着张扬,这厮似乎毫无反应,乔梦媛推了他一把,这厮仍然熟睡。乔梦媛几乎可以断定他是装得,芳心中又羞有怒,她咬了咬樱唇,伸出手去,抓住了张扬的耳朵,一个逆时针的拧动,张大官人这下不装了,痛得哎呦一声叫了起来,身体下意识的向前一挺。乔梦媛也因为这突然的压力发出一声娇呼,随即俏脸变得通红。

    张大官人坐起身来,揉着耳朵,这厮刚才的确在伪装,美人在怀,有点反应也是正常的,装着熟睡,占点便宜,张大官人苦笑道:“梦媛,下手好重啊,怎么了?我得罪你了?”

    乔梦媛红着脸道:“你脸皮真厚!”她挣脱开来,推开车门跳上沙滩,清晨的海风迎面送来,吹去睡意,也让她加速的心跳平复下来。

    张扬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来,光着脚踩在沙滩上,感觉非常的舒服。

    乔梦媛望着天空中高挂的红曰,不禁笑了起来:“你不是要看曰出吗?”

    张大官人挠头道:“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乔梦媛道:“你睡得真熟啊!”这句话中包含着讽刺的意味,其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张大官人还以一个极其暧昧的笑容,看到这厮的笑容,乔梦媛更加确定他刚才的行为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有些愤怒地瞪了张扬一眼,然后伸出手还想去拧张扬的耳朵,张大官人提前看出了她的意图,笑着向远方逃去。

    乔梦媛道:“我看你还赶跑!”她抓起地上的黄沙去砸张扬,张大官人乐呵呵的沿着沙滩跑,光脚有节奏地踩在清凉的浪花上。

    清晨的阳光沐浴着这对年轻男女一前一后的身影,乔梦媛终于成功砸中了张扬,张大官人放弃了逃跑,他捧起海水去泼乔梦媛,乔梦媛毫不示弱的进行还击,两人孩子似的在海滩上嬉闹着,将心中的忧伤和烦恼远远地抛开,利用这种天真幼稚的方式制造着本该属于他们的快乐。

    从水里打到陆地,张大官人或许是得意忘形,一个踉跄跌倒在沙滩上。乔梦媛冲了上去,毫不客气的抬起脚,作势要踏在张扬的肚子上。

    张大官人抓住她的足踝,轻轻拧动,乔梦媛失去平衡也摔倒在他的身边,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动,以这样的姿势定格在那里,目光长时间相互纠缠着。

    乔梦媛忽然感到有些惶恐,张扬抓住她的手臂,一点点凑了过来,他压在乔梦媛青春美好的娇躯上,吻住了她的唇,深情而温柔的品味着,阳光如此灿烂。

    程焱东并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荣鹏飞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这次的事情必须要追究你的责任,董正阳在看守所内被殴打,你们负责值守的警察居然没有发现,这就是渎职,这就是玩忽职守,你也要负担失察的责任。”

    程焱东的表情充满了尴尬,他一直认为这件事是文浩南提审董正阳的过程中发生的问题,却没有想到最后问题出在了自己的内部,他低声道:“荣厅,对不起,我……我没有调查清楚。”

    荣鹏飞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一直都跟你们说,反反复复地说,我们公安系统是一个纪律部队,我们的任何执法行动都要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说话,董正阳的事情发生之后,你们仔细调查过没有?不经过调查,就将矛头指向省厅工作组。”

    程焱东道:“我没有。”

    荣鹏飞道:“你没有?就算你没有说过,你心里也是那么想的,不然张扬怎么会将矛头指向工作组?”

    程焱东低声道:“自始至终我们也没有公开说过工作组的半句坏话。”

    荣鹏飞道:“你是个糊涂蛋,张扬也是个混球,不就是当个芝麻大的小官,居然还摆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不去调查,随便下结论,制造内部矛盾,你们可真行。”

    程焱东被说得满脸通红,他小声道:“其实之前我也调查过。”

    “你调查根本就存在问题,你对自己的人过于信任,却把怀疑都放在别人身上,如果在调查的过程中不能将心态摆正,你能调查出什么结果?”

    程焱东被荣鹏飞说得理屈词穷,毕竟人家已经把事情调查清楚了,自己工作上的确存在着巨大的疏忽,他知道虽然荣鹏飞口口声声的要他承担责任,但是责任明显要减轻许多,之前他要为董正阳之死全部负责,现在调查清楚是看守所方面存在玩忽职守,而且查到了殴打董正阳的真凶,那么他的责任自然会减轻不少,程焱东道:“荣厅,谢谢您。”

    荣鹏飞道:“你不用谢我,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文浩南不眠不休的做了大量的工作,至于那个真凶梁修武的资料全都是他调查出来的,你们啊,真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浩南。”

    程焱东不敢怠慢,他向张扬说了一声,连夜就赶回滨海,张扬却没有和他一起走,以来荣鹏飞没有打电话给他,二来,事情峰回路转,来到丰泽之后,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人做官做久了就是有些不接地气,曾何时起,张扬的大部分时间都致力于政务之中,这些平凡的生活已经渐渐离他远去,今晚张扬发现,平凡的才是真实的。

    程焱东走后,乔梦媛主动举起酒杯道:“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

    乔梦媛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本以为事情陷入困境,却想不到突然现出曙光。”

    张扬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乔梦媛螓首歪了歪,微笑望着张扬道:“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能和你在一起安安生生的吃一顿烧烤。”

    乔梦媛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一双美眸出奇的明亮:“你的追求不会这么低吧?”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总算发现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乔梦媛道:“风雨之后的宁静是最为可贵的,所以你格外珍惜,可是你这种人注定是不安分的,是不甘于平静的,所以,用不了太久的时间,你就会故态复萌,你就会张牙舞爪,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大官人笑道:“张牙舞爪这个词儿我喜欢,干杯!”这厮一仰脖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乔梦媛抿了口酒道:“我虽然算不上官场中人,可是我也目睹了官场中的许多事,权力是个很奇怪的魔咒,任何人一旦触碰到权力,他就会渐渐失去本来的面目,变得不再是自己。”

    张扬道:“你是说我变了?”

    乔梦媛道:“你肯定不会认同,但是改变是在不知不觉中的。”她缓缓落下酒杯道:“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官场,可是到头来他们会发现,官场始终还是那个官场,而他却在官场的漩涡之中不知不觉老去,知道他老得不能动,方才发现改变的只有自己……”

    张扬不觉想起了乔老,看来乔梦媛的这番话有感而发。

    乔梦媛道:“张扬,你的性格并不适合为官。”

    张扬道:“很正常啊,这是一个奇怪的时代,不适合经商的人赚了大钱,不懂文学的人当了作家,不谙管理的人当了干部,不法分子当了慈善家。”

    乔梦媛笑道:“按照你的逻辑,好人就没有好报了?”

    张扬道:“难,如果按照正常的原则标准去做事,就是随大流,一个随大流的人永远不可能在这个社会中脱颖而出,任何时代需要的都不是随波逐流的庸才,而是需要一个标新立异的帅才,只有那种人才可以乘风破浪,恣意弄潮!”

    乔梦媛道:“看来你认为自己就是那种人。”

    张大官人点了点头道:“可惜这次的浪头有点大,拍打的我有些发懵,我有些看不透其中的道理了。”

    冯天瑜特地烤了个羊头送上来,张扬笑道:“冯老师,用不了这么多,你看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你也坐下喝一杯吧。”

    冯天瑜道:“现在是生意最忙的时候,你们先聊着,我得去照顾生意,等会儿我过来陪您喝两杯。”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冯,老冯,我让你给留的包间呢?”

    冯天瑜慌忙走了出去。

    张扬却已经听出那声音分明就是牛文强,这个世界真是小啊,在丰泽也能够遇到老朋友。

    冯天瑜把包间给了张扬,哪还有包间留给牛文强,他歉然道:“牛老板,你看我这记性,把这茬给忘了!”

    牛文强道:“怎么着?老冯啊,你不够意思啊,我专门交代的事儿你都能忘了。”

    一个声音传来:“我说你丫怎么这么多废话?牛什么啊?财大气粗是不?”

    牛文强瞪圆了双眼,这厮是喝完酒过来的,身边还有他女朋友董欣雨,男人在外谁不要个面子,听到这种话,牛文强当然要冲关一怒,可这厮马上就感觉到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抬头一看,嘴巴顿时就咧开了:“我靠啊!怎么是你?”

    张大官人哈哈大笑,牛文强还是老习惯了,冲上来先照着张扬的肩膀就是一拳:“你丫不厚道啊,来丰泽也不通知我,这次该不是带哪位小姑娘偷情来了。”这货一边说着,一边探头朝包间里去看,看到里面坐着乔梦媛,牛文强这个尴尬啊,挠着头皮道:“这不是……乔……乔小姐吗?”

    乔梦媛将他刚才的话可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个多嘴的牛文强,乔梦媛恨不能赏他一个大嘴巴。

    那边张扬把董欣雨拉了进来,董欣雨是丰泽皮革制衣厂的厂长,和牛文强也是对不打不相识的冤家,董欣雨笑道:“文强今晚有点喝多了,乱说话,两位千万别见怪。”

    张扬让牛文强坐下,乔梦媛笑道:“丰泽真是小啊,想不到在这里都能遇到熟人。”

    牛文强道:“也不算巧,平时我经常来这边吃烧烤,你们怎么突然来丰泽了?”

    张扬道:“刚到没多久,我正想你呢,想不到你就来了。”

    牛文强道:“你八辈子也想不到我。”

    乔梦媛笑道:“牛文强,你怎么委屈的跟小姑娘似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董欣雨在牛文强的肩膀上捶了一记:“他啊,见到张书记比见到我还亲。”

    张扬道:“那是当然,我们认识的时候还没你什么事呢。”

    牛文强道:“那时候我正开爱神卡拉OK呢,我们张书记还是黑山子乡计生办代主任。”

    张扬感叹道:“真是快啊,一晃五年多过去了。”

    牛文强点了点头道:“你现在都是市委书记了,我还在丰泽湖养鱼喂虾呢。”

    张扬道:“我落了个名声,你落了个实惠,现在已经是家财万贯了,还有我们丰泽第一美女企业家陪你,你算得上财色兼收了。”

    牛文强来了一句:“彼此彼此!”目光看着乔梦媛。

    乔梦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心说张扬这帮朋友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牛文强来之前就喝了不少,张扬没让他多喝,给他倒了小半杯酒,微笑道:“最近你们哥几个也不去滨海玩,怎么?都把我这个当兄弟的给忘了?”

    牛文强道:“最近忙,正是水产丰收的季节,忙完这一季,我就没事干了,到时候整天去烦你,对了,赵新伟调动手续办完了,最近要去你们那边当车管所长,我和老杜约好了去送他呢。”

    张扬道:“其实没多远,大家都有车,只要是想聚,一个电话,选择一个中间地点,两小时就能见面了。”

    牛文强道:“话是那么说,我们都没什么事,可你现在是市委书记,日理万机,怕的是你没有时间啊。”

    张扬道:“工作再忙,也不能把兄弟感情给忘了。”

    牛文强道:“你这官当得越来越大,兄弟们和你之间的距离感就越来越大,真的,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总觉得有些高攀了。”

    “别胡说!”董欣雨牵着他的衣角提醒他。

    张扬笑道:“让他说。”

    牛文强这会儿有些酒劲上头:“张扬啊,我现在特怀念我们在春阳的时候,兄弟们在一起,整天喝酒聊天泡妞,哪怕是闲聊扯淡,都那么的透彻,不必掖着藏着,谁跟谁都不隔着什么?现在我们这群人,钱也有了,权也有了,可是不如当初那时快活,你说这是为什么?”

    张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该怎样回答。

    牛文强道:“前天我去看嫂子,姜子涵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想起姜亮,我心里特难受,我当时特想给你打电话,我想找个人说说,我想找个人陪我喝杯酒,可是我想啊,就算是再叫来一个,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伤心,就算我把你们都给叫来了,咱们兄弟也聚不齐了,姜亮能回来吗?回不来了!”牛文强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张扬心里也酸涩无比,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牛文强道:“前晚上,我一个人跑到了丰泽湖边,带着两瓶酒,一瓶酒我倒在了湖里,另外一瓶我自己干完了,我他妈一边喝一边哭,我难受……如果咱们哥们一直都在春阳多好,那样姜亮就能活得好好的,赚这么多的钱,当这么大的官有什么意思?谁不是一天三顿饭,谁他妈不是一辈子,朋友都没了,亲人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牛文强喝了杯酒,这么大一老爷们居然抹起了泪珠儿。

    张扬道:“文强,我他妈心里也难受,谁说不是呢?没钱的时候想赚钱,官小的时候拼命想往上爬当大官,可想要的你都得到了,又发现过去的时光才是最美好的,只可惜我们已经不能回头。”

    乔梦媛和董欣雨默默坐在一旁,静静倾听着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她们听得都很认真,她们发现,这两个男人在层层伪装下包裹的内心原来是如此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