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岗道:“项书记,省纪委、省公安厅都派来了工作组,过去已经有了结果的事情还要拿出来重新审理,这不仅仅是过多的干涉了我们这些北港干部的职权范围,也是对他们自己之前工作的否定。”

    项诚道:“那又怎样?发言权在谁的手里,谁就有权调查。”

    陈岗道:“刘厅长出事的地点是在江城,为什么所有人要把疑点放在北港?省纪委工作组来到北港两天,已经找我谈了三次话了,反反复复都是围绕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项书记,我真是有些受不了了,他们如果有证据,大可以对我采取措施,现在根本就是一些人在刻意诋毁我,这些凭空捏造的举报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影响到我的名声,我认为省纪委工作组这样的调查是盲目的,是不负责任的,如果他们这样调查下去,请问我们还怎么做好自己的工作?”

    项诚皱了皱眉头,其实他和陈岗面临同样的烦恼,这次魏龙兴领衔的省纪委工作组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任何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要调查,连他这个市委书记也接受了一次询问,项诚道:“你搞纪委工作这么多年,你对他们的工作作风应该有所了解。”

    陈岗道:“纪委工作最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是,处理干部违纪,必须要做到证据确凿,如果只要有举报信,只要有黑材料就对我们的干部展开调查,那么我们的工作还干不干?我们的同志如果连最起码的安全和公正都得不到保障,那么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项书记,我这么说并不是说反对省纪委工作组来北港调查,我是希望他们能够充分考虑到北港的现实情况,考虑到同志们的工作热情,考虑到……”

    项诚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来:“好了,我明白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省纪委调查组又不是我负责,你去找魏厅,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向他说啊。”

    陈岗苦笑道:“项书记,我说了,我全都说了,可是他就跟我来了一句,希望我理解和支持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工作我们要支持,可是我们的工作呢?我们难道全都不要工作了?老老实实等着他们调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人心惶惶了,谁还有心情做事?”

    项诚道:“陈岗,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说自己没问题,心虚什么?该怎么工作还是怎么工作,让他们去查,随便他们查。”

    陈岗还想说什么,项诚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分明要下逐客令,陈岗正准备走得时候,市长宫还山也来了。

    宫还山看到陈岗马上道:“老陈,刚好你也在,别忙着走,咱们商量点事儿。”这样一来项诚的逐客令就没来得及说出去,而陈岗也就顺势留了下来,他估计宫还山十有八九也是谈这件事。

    果然不出陈岗所料,宫还山正是为这件事来得,他和陈岗一样也是满肚子牢骚,纪委工作组旧事重提,把蒋洪刚的案子重新翻了出来,为此还专门找他了解情况,宫还山道:“项书记,这次他们究竟是要把过去的事情推倒重来,还是接着这些事为难我们这些北港的干部,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做工作了,是不是省里对我们这个班子已经失去了起码的信任,如果这样还不如干脆把我们都给换了。”人在对前途失去信心的时候,性情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宫还山就是如此,自从龚奇伟来到北港,他认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问鼎北港政坛的机会,正因为如此,他开始展露出越来越多的个性,这在之前他在北港的任职生涯中是从未有过的。或许人只有在幻想破灭的时候才能找回真正的自我。

    项诚道:“你们要搞清楚一件事,刘艳红同志是离开北港后出事的,她来北港是为了调查一些举报,核实这些举报,根据正常的思维,就会做出她是不是触犯了北港某些人的利益,今儿产生了报复她的念头。省里派工作组来调查,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发什么牢骚?你们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代表你们害怕了?既然你们口口声声都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么你们怕什么?你们担心什么?随便谁来查,让他们查,想查多久就查多久,我们全力配合。你们不要以为这是不正常的,我告诉你们,刘艳红同志的事情一天没有水落石出,省里就不会放弃调查,你们要习惯这种调查,我个人认为,这种调查没什么不好,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我们要做的不是抱怨,而是应该反思,反思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反思为什么我们北港自己的问题解决不好,还要麻烦上级领导?”

    宫还山道:“项书记,我也不是不让他们查,可是他们检查已经严重干扰了我们的工作,这些工作组的权力已经凌驾于我们地方之上,这并不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就算是调查也得有个限度,也得有个期限。”

    陈岗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看,总不能无休止的在我们北港查下去。”

    项诚道:“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只要自己没有问题,调查组查不到证据,早晚都会离开的。”

    这已经不是文浩南第一次登门了,丁琳望着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友善的成分,冷冷道:“文警官,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您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文浩南礼貌的笑了笑,他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在沙发上,轻声道:“丁小姐,你应该对我的工作有所了解,现在我负责的就是令尊的案子,我想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丁琳淡然道:“我们的目的不同。”

    文浩南道:“怎么不同?我们都想早点抓住凶手。”

    丁琳摇了摇头道:“你想的是破案邀功,我想的是报仇雪恨!”

    文浩南正色道:“丁小姐,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你心中的感受,但是不要忘记,我们国家有法律,有法可依,有法可循,抓住了凶犯自然有法律去制裁他,你要对我们的法律有信心,对我们这些警察多一些信心。”

    “信心?”丁琳不屑笑道:“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你们有没有找到凶手?有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你让我对你们有信心?呵呵,恐怕连你们这些警察对自己都没有信心吧。”

    文浩南道:“丁小姐,我之所以过来,是想帮助你,我希望你也能够对我以诚相待,将你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丁琳道:“你想知道什么?有什么我没有告诉你?如果我知道凶手是谁,你以为我还会坐在这里跟你废话?”

    文浩南道:“丁小姐,我想知道你父亲和叔叔生前究竟有什么仇人?”

    丁琳道:“他们没有仇人!”

    文浩南道:“董正阳呢?”

    丁琳道:“文警官,你想调查的并不是我亲人的死因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文浩南开始意识到眼前是个聪明的女人,他微笑道:“丁小姐,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是不是很不容易?”

    丁琳道:“不劳你费心,公司里还是有一些忠诚的员工。”

    文浩南的话题飘忽不定,毫无征兆的问道:“丁小姐结过婚?”

    丁琳一双冰冷的眸子盯住文浩南的眼睛,明显流露出愤怒:“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文浩南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那件案子当时很轰动,潘强在婚礼当日枪杀了冯敬国,也就是你的丈夫,直到现在北港警方仍然没有抓住杀人凶手。”

    丁琳愤然道:“够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我也没有兴趣再跟你谈任何的事情,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

    文浩南却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淡然道:“据我说知潘强是你父亲的干儿子,是你的义兄,你们曾经恋爱过一段时间是不是?”

    丁琳气得脸色煞白,她指着大门道:“你给我出去。”

    文浩南冷冷道:“我在查案,丁小姐,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我对你采取极端的手段。”

    丁琳怒道:“你威胁我?”

    文浩南道:“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潘强和你恋爱却得不到你父亲的同意,最终你父亲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更有前途的冯敬国,如果我的调查没有错误,冯敬国当时应该是北港海关缉私分局海上缉私科的副科长,一个很重要的部门啊。”

    丁琳咬着嘴唇,盯住眼前的文浩南,她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

    文浩南道:“你和冯敬国从恋爱到结婚只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之间的结合有两种可能,一是的的确确的一见钟情,二就是因为你顺从了父亲的意思,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丁琳道:“文警官,我的私人感情和你想调查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我无需向你交代。”

    文浩南继续道:“潘强枪杀冯敬国的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他得不到你,也不想别人得到你,所以他就选择了铤而走险。”

    丁琳道:“我想我们已经没必要谈下去了。”

    文浩南很有风度的笑了笑,他站起身向丁琳告辞。

    丁琳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脸扭向一旁。

    文浩南道:“对了,你对冯敬国了解吗?你知不知道他有很大的问题?”

    丁琳道:“文警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无耻!”

    文浩南微笑道:“我只是在努力还事实一个真相。”

    文浩南转身离开。

    来到外面的警车内坐了进去,他的助手赵柯启动了汽车,轻声道:“头儿,情况怎么样?”

    文浩南摇了摇头道:“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想从她嘴里得到真实的情况很难。”

    赵柯道:“对了刚才孟祥柱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查到了冯敬国的一些资料,这个人果然有些问题,一个海上缉私科的副科长居然拥有多处房产和数辆豪车。”

    文浩南道:“我早就说他有问题。”

    赵柯道:“当然不能排除他的财产是丁家给他的。”

    文浩南道:“你以为丁家会这么好心?更何况,他还没有来得及把丁琳娶进门,命就没了,丁家会为一个死人付出这么多?”

    “可潘强是丁高山的干儿子,他杀了人,丁家毕竟要做出一些赔偿。”

    文浩南笑道:“赔偿?你当丁家全都是善人?我能够看出丁琳对冯敬国根本没多少感情,丁高山之所以会将女儿嫁给冯敬国,还不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丁高山这么看重一个海上缉私科的副科长干什么?这其中肯定有奥妙。”

    “丁高山和冯敬国都已经死了,想要调查出真相很难。”

    文浩南道:“无论事情做得再严密,可百密难免一疏,冯敬国是个缺口,要把这个人的问题彻底调查清楚,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就好办了。”

    北港这段时间风声鹤唳,市委书记项诚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决定派人去东江一趟,和几位省领导直接面谈一下,他并不反对省里派驻工作组的事情,但是凡事都得有个限度,这样下去,北港的干部群体被搞得人心惶惶,工作都不好进行了,项诚想来想去,感觉最合适的人选是龚奇伟。

    龚奇伟对项诚的传召颇感意外,因为项诚很少主动找他。

    项诚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龚奇伟,龚奇伟一听就明白了,这绝不是一个好差事,一来这是去省里劝各位领导转变念头,给北港松一口气,二来项诚是看自己不爽,想把他从眼皮底下支开两天。龚奇伟道:“项书记这件事可能不好办,省里的态度很坚决,这次一定要将刘厅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项诚道:“查了好几天了,到现在还不是一无所获?谁敢确定刘厅的事情一定就和北港有关?奇伟同志,这次你去东江一定要和省里的几位领导好好沟通一下,如果这样调查下去,势必会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还请省领导们给我们一定的信任。”

    龚奇伟明白项诚的意思,其实这几天的事情他也都看在眼里,除了自己这个新来北港的干部之外,市里其他的主要领导基本上都被调查组叫去了解情况。项诚的这句话没错,省纪委调查组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他们的正常工作了。龚奇伟道:“项书记,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我去也未必能够说服领导们改变做法。”

    项诚道:“我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奇伟同志,我也不是故意要将这件苦差事交给你,可是我考虑过,除了你之外,别人都不合适,你刚来北港,省里把你派来这里工作首先建立在对你充分信任的基础上,我相信你和领导们沟通起来更容易一些。”

    项诚把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龚奇伟唯有硬着头皮把这个差事接下。

    比起北港干部群体被省纪委搞得不胜其烦,张大官人这段时间过得倒是惬意,除了上班之外,他还抽时间帮助柳丹晨治疗了一下腰伤。当然,张大官人也是很注意分寸的,别看柳丹晨就住在市委招待所,张扬除了疗伤之外也很少跟她联系,距离是必须要保持好的,不然很快就会有新版本的绯闻传出,而且为柳丹晨疗伤他基本上都把常海心叫过去陪同,这是为了避嫌。

    常海心对此却颇有微词,认为张扬拿自己当挡箭牌,心里却不知又打起了什么主意。

    张大官人对此的回应就是天地良心,至少在目前他帮助柳丹晨只是抱着治病救人的念头,压根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不过常海心和柳丹晨倒是投缘,几次接触就已经成了相当要好的朋友。

    虽然省纪委调查组这两天没有过多的关注张扬,但是张扬仍然对他们在北港的工作非常好奇,以魏龙兴为首的这帮人在北港究竟能有什么发现?张大官人并不看好这帮人,事实上,他认为刘艳红无论是能力还是对北港干部群体的了解都要比魏龙兴强得多,连刘艳红都无法搞清楚的事情,他魏龙兴来到之后就能迎刃而解?张扬不相信,一点儿都不相信。

    相比省纪委工作组而言,省公安厅工作组的工作涉及到滨海的地方更多,自从上次董正阳的事情之后,程焱东就对文浩南产生了一些看法,表面上虽然客气,可实际上对文浩南的调查工作也不像过去那样配合,程焱东认为文浩南这个人做事太过极端,而且目空一切,根本没有把他们这些地方公安看在眼里。

    为了文浩南再次来滨海调查的事情,程焱东专门找到了张扬,他有些郁闷道:“张书记,不是说文浩南这次是来查刘厅的案子,可是他又把丁家兄弟的案子翻了出来,甚至专门调查当年丁高山女婿冯敬国被杀的资料,我看他这次不仅仅是为了查刘厅的事情吧?”

    张扬道:“他想查就让他去查,你只管配合就是。”

    程焱东叹了口气道:“上次就是因为配合他工作,董正阳莫名其妙的死了。”

    张扬道:“那件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程焱东道:“张书记,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我对你的这位干哥哥很不喜欢。”

    张扬笑道:“你喜欢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负责刘厅的案子,省厅工作组的负责人,他现在可是钦差,你必须要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程焱东道:“文浩南这个人太自我,好像除了他自己正确,别人都是错误的,除了他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瓜。”

    张扬道:“得了,你别发牢骚了,与其埋怨别人,不如自己好好做事。”

    程焱东道:“我真是搞不懂了,省里这次究竟是唱哪一出啊,派来这么多的工作组,这根本就是让大家产生内部矛盾,我们查不清楚的事情,难道工作组下来就能够查清了?真要是这样,我也没脸在目前的位置上呆着了。”

    张扬笑道:“你不看好他们能够破案?”

    程焱东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看好,声势倒是不小,可这样干只会打草惊蛇,张书记,你等着瞧吧,省里的这些工作组虽然热情很高,声势很大,可到最后他们还是查不到什么东西。”

    张扬道:“是啊,刘厅没有解决的事情,他们一来到就解决了?我也不信。”

    程焱东道:“我听说文浩南最近再查冯敬国的问题。”

    张扬道:“冯敬国?你是说丁高山的女婿?”

    程焱东点了点头道:“冯敬国在和丁琳婚礼当日被杀,凶手已经锁定为丁高山的干儿子潘强,不过潘强当天就畏罪潜逃,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下落。”

    张扬道:“文浩南查他干什么?”

    程焱东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明白,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文浩南这次过来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查刘厅长遇害的事情,他想要查出北港的犯罪网,他的心很大,想下一盘很大的棋。”

    张扬道:“听起来应该是好事啊,至少在扫除犯罪方面,他和你的目的是相同的。”

    程焱东道:“我来滨海已有一段时间了,很多事我都在查,做任何事都是要有步骤的,文浩南领衔的这个专案组已经严重干扰了我们的正常工作,张书记你能不能和他好好谈谈?”

    张扬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对文浩南还真没有多少办法。从他们的立场来看,文浩南和魏龙兴之流显然影响到了他们的正常工作,可是从人家的角度来说,人家是为了工作,张扬道:“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只不过工作方法不同罢了。”

    程焱东道:“张书记,您真打算听之任之啊?”

    张扬道:“你还记得市纪委副书记严正吗?”

    想起上次严正率队前来滨海调查的事情,程焱东不由得笑了起来:“记得!当时他们在滨海赖着不走,还是您高明,拿着他们的账单前去追债,搞得这帮人灰头土脸的。”

    张扬微笑道:“这次省里的调查组不是冲着咱们来得,如果我没猜错,北港市领导们比咱们还要难受,咱们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