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幸子拎着菜篮走在铺着青石板的小街之上,在张大官人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以女强人的姿态呈现在外,却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生活化的方式出现在人前。

    元和幸子拎着菜篮在不远处的海鲜摊前挑选着菜品,不经意回眸之间,她看到了早已注视自己多时的张扬,元和幸子露出一抹微笑,她的笑容让金灿灿的朝阳似乎也变得黯然失色。

    张大官人也笑了,他向元和幸子挥了挥手。

    元和幸子付钱后,拎着菜篮来到了张扬面前。

    张大官人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兴趣逛菜市场。”

    元和幸子并没有马上坐下,轻声道:“买些新鲜的食材,回头可以去做料理。”

    张扬道:“吃不惯中国的饭菜?”

    元和幸子道:“只是有些想念日本的正宗料理了。”

    张扬邀请道:“坐,我请你吃早点!”

    元和幸子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请我坐下呢。”

    张扬道:“吃点什么?”

    元和幸子叫了一两豆腐蒸饺,一碗豆汁。

    然后两人就开始吃饭,这一过程中,张大官人没有主动说话,毕竟他真的有些饿了,元和幸子也没有和他攀谈,直到他们吃完早点,张大官人叫人过来结账,方才意识到自己兜里居然没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大官人这次南韩之行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原本带得那点钱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这厮笑得有些尴尬:“那啥……”

    元和幸子不等他说出来就已经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是不是没带钱?”

    张大官人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官员多数都没有身上带钱的习惯。”

    “呃……”大官人被噎着了,不过他很快反应道:“这不正表明我们清廉吗?”

    元和幸子笑而不语,将早点钱给付了。

    张大官人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说好了我请你吃饭,结果还是让你掏钱。”

    元和幸子道:“能请到张书记吃饭是我的荣幸,一顿早点用不着这么客气。”

    两人起身离开了早点铺,元和幸子道:“张书记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扬道:“昨天晚上!”

    元和幸子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多少显得有些惊奇。

    张扬岔开关于自己的话题道:“我刚才去福隆港转了转,发现改造扩建工程进展还是非常顺利的。”

    元和幸子点了点头:“这和张书记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张扬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现在保税区的事情也不归我管了,我可不敢居功。”

    元和幸子停下脚步,望着张扬道:“你是不是要离开滨海了?”

    张扬呵呵笑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元和幸子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最近听到很多关于你的传言,如果你真的要走,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给你送行。”

    张扬道:“我来滨海还不到一年,任期未满怎么可能就走?”

    元和幸子道:“在我看来中国的政坛要远远比日本复杂得多,影响一个人任期的不仅仅是政绩,还有太多其他的因素。”

    “你很了解中国的体制?”

    元和幸子摇了摇头道:“都是听说罢了!”

    张扬笑道:“都听说了什么?”

    元和幸子微笑道:“张书记的好奇心很强!”

    张扬有一个意外地发现,过去元和幸子从来都不称呼他为张书记,现在突然称呼起他的官衔,究竟是感情上和他贴近了,还是故意用这样的称呼来强调彼此之间的距离?张大官人认为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张大官人虽然不是一个心理学家,可是这厮对女人心理的了解能力还是超人一等的,否则又怎会赢取恁多绝代佳人的芳心,女人主动开始和你保持距离的原因往往有两个,一个是她讨厌你,一个是她害怕你,张大官人认为自己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是个招女人讨厌的人物,所以只存在一种可能性,元和幸子害怕自己,这种现象应该是从上次他们两人乘坐游艇遇到海盗开始的,按照常理,元和幸子非但不应该害怕自己,反而应该通过那件事和他的关系更加亲近才对。元和幸子现在这样的表现,只能证明她害怕和自己继续走近。

    张大官人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一直以来,这厮都自认为魅力过人,事实也多次验证了这一点。张大官人拿捏出一个自认为充满魅力的微笑,只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元和幸子已经提出告辞:“张书记,我还有要紧事,失陪了!”

    张大官人张大了嘴巴,刚刚要吐出的一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应该说是被拒了回来,这厮的表情难免有些尴尬,再看元和幸子已经踩着轻盈的脚步消失在朝霞里。

    张扬回到住处不久,周山虎就回来了,他向张扬汇报了送金敏儿去机场的情况,具体的事情周山虎也没问,跟随在张扬身边久了,他也学会了不少的东西,领导交代给你的事情,尽力去做就行,千万不要多问,即便张扬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兄长,但是不该管的事情,一定不能多管。

    张扬拿起电话,本想打一个电话,可拨了几个数字之后,又将电话放下,他向周山虎道:“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周山虎呃了一声,显得有些犹豫。

    张扬道:“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

    周山虎道:“龚副书记在会上点了你的名,说你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一声不吭地离开工作岗位,说你玩忽职守。”

    张大官人这次走得匆忙,的确没有来得及向组织上请假,他和龚奇伟之间的矛盾已经成了北港公开的秘密,龚奇伟利用这件事向他发难也很正常。

    张扬不屑笑了一声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他管!”他起身来到床头,找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次和金敏儿一起前往南韩并没有带手机,张大官人将手机开机之后,随手放在茶几上。

    周山虎道:“张书记,大家都说龚副书记一直都在针对你,我实在是想不通,过去你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啊,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做?你在南锡的时候,还救过他女儿龚雅馨,他现在这么对待你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啊?”

    张大官人淡然笑了笑,其中的内情自然不能告诉周山虎,他和龚奇伟合演的这出戏,向任何人都不能说,即便是周山虎也不能例外,张扬道:“可能是我们的执政理念发生了冲突,并不代表我们之间存在什么私人恩怨。虎子,你不要管这么多的事情,安心的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就是。”

    周山虎点点头。

    张扬道:“希婷的工作怎么样?还满意吗?”

    周山虎道:“正想跟您谈这件事呢,刚开始过来的时候热情很高,时间长了就有些厌倦了,她从小娇生惯养的,本身又在大城市里呆惯了,来到滨海,总觉得有太多的不适应,而且她妈一直都想让她回去。”

    张扬马上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笑道:“怎么?准备回东江工作了?”

    周山虎点了点头,不久又红着脸道:“她爸的意思是让我也回东江开车,还是回原来的单位。”

    张扬道:“刘主任只有一个女儿,当然想她留在身边,虎子,你别为难,如果他们家里真的这样打算,你还是回去吧,不能因为工作耽误了感情。”

    周山虎慌忙摇头道:“我想过了,我还是不走,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张扬道:“虎子,我当初帮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回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一定要为谁活着,你也长大了,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要为了自己的未来好好盘算计划一下。再说了,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开车,抽时间多学习学习,只有不断充实自己,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张大官人说到这里,自己都因为自己的说教笑了起来。

    周山虎道:“我真的没想离开,只是……只是觉得我跟希婷过去还好,现在天天见面,反而摩擦多了,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张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女孩子是要靠哄得。”

    周山虎道:“这方面我得跟您好好学学。”

    张大官人笑骂道:“放屁,我这方面可没什么专长。”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张扬让周山虎送他去市委,刚刚来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傅长征急匆匆赶了过来,张扬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天这么热,赶这么急干什么?”

    傅长征道:“真的是您张书记!”他喘了口气道:“刚才市里来通知,让您和许市长去市里开会。”

    张扬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傅长征道:“不知道,不过这次是省纪委刘书记到了,上头通知主要领导都要过去。”

    张扬转身向周山虎道:“走吧,送我去北港。”

    周山虎点了点头,正准备去开车,张扬却又转变了念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不管谁来,对我都不是好事儿。”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号码却是许双奇的。

    张扬接通电话笑道:“老许啊,什么事?”

    许双奇道:“张书记,看到你上班了,省纪委刘书记来了,说是有重要情况通报,咱们一起过去吧。”

    张扬看了看下面,看到许双奇的奥迪车停在那里,许双奇并没有下车,靠近他的车窗开着,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向张扬挥手示意。

    张大官人心中暗骂,你丫架子不小,居然连车都懒得下了。

    张扬道:“我刚回来,累着呢,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去吧,有什么事情及时通知我就是。”

    许双奇道:“不好吧,刘书记亲自过来,而且点名要咱们过去,万一涉及到滨海的事情,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啊!”他这话中充满了暗示的成分,张大官人不能不多想,难道刘钊这次到来真的和自己有关?转念一想应该不会,自己和龚奇伟、宋怀明是在联手演戏,宋怀明虽然在打自己的板子,可那都是虚张声势,可这次省纪委书记刘钊亲来,到底是要下一盘怎样的棋?

    张大官人产生了好奇心,既然有了好奇心,那就是要去一探究竟的,张扬让周山虎不必送自己了,反正许双奇那边已经有车过去,自己搭个顺风车就是,公家的钱也是钱,能省则省。

    许双奇最近明显精神了许多,这和上头对他的重用有关,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张扬之间的态势从来就是此消彼长,张扬的气焰要是弱几分,自己这边就强盛了许多,心理上的强盛和表露出来的强势全然不同,他还没到那种可以在张扬面前强势的地步,他没那个资本,更没那个胆色。所以许双奇在张扬的面前还是表现出二把手应有的谦虚和低调,可人的心理一旦产生了变化,他的行为举止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暴露出来,在官场中混迹多年的许双奇也不免在细节上疏忽了一些,比如刚才,他明明看到了张扬,却只是打电话,而懒得下车去招呼,他没有觉察到,张大官人却已经开始不爽了。

    张大官人原没想表露什么,可是上车之后许双奇的一句话又让他不爱听,许双奇道:“张书记,最近这些天都去了哪里?找你找不到,电话也关机。”

    张扬笑了笑,反问道:“我去哪里还需要向你请假吗?”

    一句话把许双奇噎得老脸通红,毕竟车里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还有司机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谁听不出张扬是在打脸。许双奇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干咳通常是掩饰尴尬的常用手段,许双奇是个政治老油条,这些手法的运用称得上炉火纯青。

    张大官人不再说话,目光连看都不看许双奇,汽车驶出行政中心,这厮干脆就闭上了眼睛,还居然发出轻微的鼾声。许双奇不知这厮是真是假,不过这样一来,他感觉自己更下不来台了。

    来到北港市委大院,张大官人仍然躺在后座上睡着,许双奇看到这厮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照着他脸上狠抽两巴掌,可他也仅限于想法罢了,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就算张扬最近不得志,人家仍然是滨海的一把手,官大一级压死人,再说了,这厮年轻力壮,自己跟他打,那不是找虐吗?许双奇内心中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满脸堆笑地叫醒了张扬:“张书记!”一声没叫醒,许双奇伸手摇晃了一下张扬的手臂。

    张大官人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

    许双奇笑道:“到了!”

    张大官人打了个哈欠道:“最近有点累!”

    许双奇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强压下想骂他的念头,你累个屁,这段时间不知跑哪儿去潇洒了。

    两人一起来到市委第一会议室,发现其他县市的主要领导都没到,但是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到了。

    宫还山和龚奇伟两人在那里说话,陈岗带着老花镜拿着一份文件看,张扬和许双奇来到之后,发现目前他们的级别属于最低的,许双奇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位子坐下。

    张扬没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来到陈岗身边坐下,本来他和陈岗还隔了两个座位,这厮直接就把铭牌给换了。

    陈岗放下文件,朝他笑了笑。

    张扬小声道:“陈书记,怎么只有我们滨海的过来?”

    陈岗道:“我也不清楚,刘书记点名的。”

    说话的时候又有一群市领导到来,省纪委书记刘钊在北港市委书记项诚的陪伴下在最后才出现在会议室内,他们一出现,马上就想起了欢迎他们到来的热烈掌声。

    张大官人没鼓掌,他觉得没啥必要,目光把桌上的牌子挨个看了一遍,的确今天前来出席会议的,级别最低的就是他和许双奇了,很奇怪,市里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安排,难道他们滨海又出事了?张大官人心中暗叹,这才安稳了多久,刚刚送走了魏龙兴、文浩南那帮小鬼,就来了刘钊这位铁面判官,看来自己和宋怀明之间的沟通没起到多大用处,省里对北港的连环拳是一拳接着一拳,如果这样下去,北港刚刚缓和的局面肯定又要变得严峻起来。

    刘钊的到来并非让张扬一个人产生了许多想法,其实在场的每个人心情都不是那么的轻松,北港市委书记项诚最为头疼,省里这么做,归根结底是对他的不信任,你方唱罢我登场,搞什么?车轮战吗?可项诚脸上的表情没有将他的心情暴露出来,脸上带着笑容,热情而稍显激动,面对领导只有热情是不够的,必须要拿捏出那么点激动,必要的情感表露,可以让上级领导产生一种自我满足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高高在上感,会让他感觉到别人都在仰望自己,多数领导都喜欢这种感觉。

    可事实上项诚一点都不激动,他拿捏出这么复杂的表情无非是了为了麻痹领导,而且这种表情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几十年的官场浸淫可不是白来的,哪怕是最高明的演员,没有一定的生活体验,也无法把握住这其中的微妙细节。

    项诚道:“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开一个会议,首先,我们欢迎省纪委刘书记的到来。”他说完就第一个鼓掌,其他与会者跟着鼓掌,其实在刘钊进门的时候已经欢迎过了,不过那次是主动,这次是正式欢迎仪式。

    刘钊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甚至显得有些严肃,这也算得上纪委工作者的通病了,刘钊道:“我今天是顺路过来,大家不要多想。”

    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些奇怪,顺路从北港经过的还真不多,北港位于平海的最东边,再往前走就是大海了,要是往北走没多远就出了平海,可从东江一路过来从这里折返向北是不是有点绕弯子啊?

    刘钊道:“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前往临濛县探望一位老友,本不想惊扰各位,可是既然来了,又不能不打个招呼。”

    众人听说他这次过来和工作无关,一个个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项诚也不知道刘钊这次前来北港的目的是什么,听刘钊这么说,心中将信将疑,没听说他在这边有什么关系啊。

    张大官人也不信,你既然来这边走亲访友,至于把大家都弄到这里来开会吗?你开会也没什么,毕竟你是省纪委书记,来到地方上摆摆谱训训话也是理所当然,可为什么单单把我们滨海的干部叫来?滨海下辖的县市不止我们一个吧?

    刘钊道:“今天大家只是见见面,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大家只管畅所欲言。”

    现场没有人主动说话。

    刘钊的目光落在张扬的脸上了,张大官人心中明白,把自己叫来肯定有事儿,他对刘钊看着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笑了笑,没说话。

    刘钊道:“小张,最近省纪委方面收到了不少你的举报材料啊。”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显然是没打算给张扬留面子了。

    张扬笑道:“我从进入体制开始,从来都是各级纪委重点关注的对象,还好,我从九二年工作至今,虽然针对我的举报数不胜数,我仍然能坐在这里,就证明我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一个经得起党和组织考验的好同志,一个合格的党员。”

    刘钊却没笑,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张扬道:“我说得都是实话,当着这么多的领导,我要是再玩虚伪的那套,根本就是对领导的不尊重,别说你们对我有意见,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

    北港市纪委书记陈岗道:“其实最近我也收到了不少关于张扬同志的举报,可根据我的调查,基本上都是子虚乌有。”陈岗是真心为张扬说话,可张大官人听着却有点不乐意了:“陈书记,什么叫基本上都是子虚乌有,这些关于我的举报全都是子虚乌有才对。”

    与会人员有多半人都笑了起来,这厮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本来严肃的会场被他的歪搅胡缠弄得轻松了许多,不过这也削弱了刘钊的官威,虽然张扬只是一个处级干部,不过他也没把这位省里的大员放在眼里。

    刘钊应该是被张扬的态度刺激到了,他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细微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在场人的注意,刘钊道:“张扬同志,你可以将你之前失踪一周时间的事情向大家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张大官人早就料到一定有人会提起这件事,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惊动省纪委书记刘钊。他这次去南韩非常匆忙,除了向乔梦媛交代之外,并没有向其他人做出详细的解释,离开之前也只是想许双奇简略的说了一声,说是去京城办事。张扬看了看一旁的许双奇:“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向许双奇同志交代过了啊!”

    刘钊的目光忽然变得严厉了起来,他向许双奇望来,许双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挤出一个笑容道:“张书记是跟我说了……”

    “你是他领导?你有权力准他假?”

    “呃……”许双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今儿已经不是第一遭脸红了。本以为自己历经多年修炼这张脸皮早就修炼得风雨不透,可是在今天的场合下他还是显得拙笨了一些,许双奇认为自己差得不是能力,是官位,官位就是底气,今天与会者中自己无疑是最小的一个官,底气自然是最不足的一个。

    刘钊的目光重新落在张扬脸上的时候已经变得相当严厉了:“身为滨海市委书记,擅离职守长达一个星期之久,在这段时间里,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没有开通有效的联络工具,你去了哪里?为公还是为私?如果事出有因,为什么不办理相关手续。”

    张大官人在刘钊暴风骤雨的发问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窘迫,依旧显得淡定自若,游刃有余。张扬道:“第一我不是擅离,我是去京城办事,我的手机号很多人都知道,如果滨海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只要他们想联络就一定能够联络上我,我这趟京城之行,为公也是为私,因为走得匆忙所以来不及办手续,我承认自己的疏忽。”

    龚奇伟道:“张扬同志,你不能以这样的理由就可以忘记组织纪律,你至少要向我说一声。”龚奇伟关键时刻补了一刀,他和张扬之间的不合早已公开化,在别人看来,他选择这个时候补刀,再正常不过。

    张扬道:“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乔老!至于我在京城做了什么,目前不可能向诸位交代。”一句话把刘钊和龚奇伟都噎住了,这小子找到的这个理由真是充分,就算他说了谎,谁也不可能去找乔老验证。

    项诚此时咳嗽了一声道:“我想这件事有误会,小张离开之前给我打招呼了,当时我没太留意,所以没问他的去向,说起来,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

    与会人员多数都感到错愕,项诚居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力挺张扬,这等于公开和刘钊唱起了对台戏,不过对张扬而言就意味着雪中送炭,谁说张扬没请假,连项诚都知道了。

    刘钊极为不满地看了项诚一眼,有了项诚这句话,他围绕刚才的那件事做文章就失去了意义,刘钊道:“我不是要针对谁,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问起这件事,根据南韩方面传来的消息,说我们有位干部去汉城折腾了一圈,把南韩保安司令金承焕将军的女儿给拐跑了。”

    刘钊说完就盯住了张扬,不但是他,所有人都盯住了张扬,这厮干出这种事绝不意外,他不干反倒是让人惊奇了。

    张扬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住:“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是我干得?一个星期,我从北港跑到汉城,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溜回来?可能吗?我怎么出去的?出入境不可能没有记录吧?”

    刘钊道:“有些事情一旦闹出了国际影响,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的。”他叹了口气道:“我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够严于律己,以身作则。”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身来,这就意味着要散会。

    刘钊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搞得这帮北港干部颇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他临走的时候向张扬道:“张扬,你跟我出来一趟。”

    张大官人在众人注目中,跟着刘钊走了出去,他笑道:“刘书记,您找我还有其他事?”

    刘钊道:“你知不知道金敏儿的下落?”

    张扬皱了皱眉头道:“刘书记,这哪跟哪啊!您真相信我这段时间去了汉城?”

    刘钊道:“张扬,我对你没什么成见,就算汉城那边的事情真是你做的也轮不到我管,但是我得提醒你,南韩方面已经向我国外交部提出了交涉,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张扬道:“我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出入境都没有我的记录,我怎么去南韩?插翅膀飞过去?还是我从大海一路游过去?”

    刘钊看到这厮死不认账,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传真照片递给他道:“这是外交部方面传真过来的照片,照片是在汉城街头拍到的,你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张大官人拿起照片看了看,照片上金敏儿挽着他的手臂正走在汉城街头,这厮的原则是,只要不被抓到现行那是绝不会承认的。摇了摇头道:“还别说,真像我!可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实在太多了,这张照片证明不了什么。”

    刘钊道:“金敏儿之前代表蓝星在滨海保税区考察,因为国内有事,她突然就回去了。她有私人飞机,如果多带一个人回去很容易啊!”

    张扬道:“刘书记,说一千道一万您还是怀疑我,我就纳闷了,平海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往我身上想也就罢了,可现在汉城发生了事情,你们也联系到我身上,我这么大能耐啊?赶明儿各位大人们是不是要把海湾战争、苏联解体也算我头上?我倒是想,可我忙不过来啊!”

    刘钊望着这小子,表情显得有些将信将疑,如果不是接到了这张传真照片,他也不会相信张扬跑到了汉城,拐跑了南韩保安司令的闺女,这事儿于理不合啊,毕竟一个干部出国,出入境会留下记录的,可张扬这小子从来都是个滑头的主儿,这照片上分明就是他,刘钊道:“南韩方面不会这么算了的,他们会通过外交途径追究这件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外交部方面可能会派人对你进行调查。”

    张扬笑道:“公安部来了我都不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南韩保安司令怎么了?牛逼什么?来到咱们中国,顶天也就是个省军分区司令员。”

    “怎么说话呢?张扬,你最近的事情还少啊?自己注意点儿!”

    张扬道:“得,我明白了,刘书记,这照片我留着。”

    刘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上了汽车。

    张扬拿着照片左看右看,这张照片虽然是传真过来的,不过非常清楚,但凡有眼睛的,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是他。看来金承焕不会善罢甘休,已经急不可待地扣了一顶拐走金敏儿的帽子给他。张大官人心中暗乐,老子不但拐了,我还把你闺女那啥了,我们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水乳交融,干柴烈火,你这个老乌龟再恨我,也只能望洋兴叹,鞭长莫及。

    北港市委书记项诚出来看到刘钊已经上车离去,他本来是想送送刘钊的,可是因为考虑到刘钊和张扬单独有话要谈,所以故意放慢了脚步,没成想这一慢就没能送领导上车。

    项诚刚才在会议上帮助张扬解围,还是博得了张扬的不少好感,张扬道:“项书记,谢谢啊!”

    项诚道:“没什么好谢的,以后出去做什么事情还是先打声招呼,省得上头查下来麻烦。”

    张扬笑了笑,项诚最近很喜欢卖给自己人情。张扬道:“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让项书记难做的。”

    项诚道:“你去京城见乔老了?”

    张扬故意向周围看了看,项诚意会到他害怕别人听到,微笑道:“去我办公室聊聊。”

    张大官人欣然应邀。

    来到项诚的办公室内,项诚让秘书沏了壶碧螺春,向张扬笑道:“奇伟同志送给我的,一起尝尝。”

    张大官人一语双关道:“龚副书记的茶我可不敢喝。”

    项诚笑道:“真是搞不懂你们,工作上的事情千万不要影响到彼此的友情,我一直都对大家强调,公是公,私是私,千万要分得清清楚楚。”

    张扬道:“我可能永远也到不了那样的境界,刚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龚副书记补刀的手法还是相当高明的。”

    项诚道:“说起这件事的确是你不对在先啊,就算你离开北港,也应该开通有效通讯工具,真遇到什么重要事情,我也方便通知你啊!”

    张扬道:“这次走得匆忙,手机忘带了。”

    项诚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不过他也没有要追究张扬责任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最近可谓是多事之秋,不顺心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小张啊,还是低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