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设道:“廖市长放心,我安排的自助餐。”他这点眼头活儿还是有的,廖博生新官上任,目前还摸不准他的脾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廖博生对自己好像没多少好印象,今天差点发生大事,如果招待的标准过高,很可能会起到反作用,拍马屁如果不能把人家给拍舒服还不如不拍,和煦园是有温泉别墅的,刘建设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安排,晚餐的标准也费了一番思量,最终才决定自助餐,丰富一点,各取所需,千万别让廖博生觉得自己铺张浪费。

    廖博生点了点头,对刘建设的这个安排还是满意的,他强调道:“晚上不要喝酒,一个小时后开会。”

    刘建设道:“我让人准备会议室。”

    领导的存在就是一种无形的约束,当晚这些干部们全都表现得很自觉,没有人喝酒,连张扬也不例外,本来定下来晚上十点开会,提前二十分钟,与会人员大都已经到场。

    最后来到会场的是廖博生、张扬、赵国强一行。

    和煦园的小会议室能容纳三十人左右,前来开会的大概也有这个数,除了专程赶来的临濛县常委,还有公安、安全的相关人等,当然负责红石镇的镇委书记、镇长是必须要到来的,因为这起事故发生在虎山村,所以当地的村支书赵家祥也特别列席。

    如果换成平时,能有和这么市长一起开会的机会,赵家祥只怕要幸福死了,可今儿不一样,开会不是要表扬他,是要追究责任的,赵家祥的官儿虽然很小,可他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往往出了事情,最倒霉的就是基层干部,古往今来,谁不是一层一层往下推,更何况天弘石业的老板赵兴业听说出事儿之后,吓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赵家祥一脸苦相地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他暗自祈祷,希望这位新来的市长能够漏过自己这只小虾米。

    廖博生坐下,张扬和赵国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廖博生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会场,最终停留到刘建设的身上:“刘建设同志,人都到齐了吗?”

    刘建设点了点头:“廖市长,除了天弘石业的老板赵兴业没有联系上,其他的相关责任人全都到了。”

    廖博生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该是谁的责任,想跑也跑不掉。”他转向赵国强道:“国强,违反上级政策,私自开采矿石,违规作业,这是不是已经构成了违法犯罪?”

    赵国强道:“已经构成了犯罪。”

    廖博生道:“赵兴业这个人交给你负责,尽快将他缉捕归案,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赵国强点了点头。

    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廖博生这把火是要在临濛县烧起来了。

    廖博生道:“刘建设同志,天弘采石场违规开采的事情你知道吗?”

    刘建设道:“廖市长,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所以在此我要向各位领导道歉,在这次的事故中我负有失察的责任。”刘建设很狡猾,忙着给自己定性,我失察,我对非法开采的事情一无所知。

    张大官人笑了一声:“建设同志,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别忙着道歉,也别忙着承担责任,不该你承担的责任绝不会强加到你身上,应该你承担的责任也不会敷衍过去。”张大官人多少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你丫刘建设够滑头的,可老子偏不让你遂心如意,这次北港变天了,过去你在滨海就在我背后时常搞些小动作,我是不屑于和你计较,今儿让我抓住了机会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廖博生道:“张扬说得对,不过你说得也对,这次的事故你的确有失察之责,我再问你一句,除此之外,你觉得自己还应当承担什么责任?”

    刘建设内心突突直跳,额头开始见汗了。

    廖博生道:“我前往天弘采石场的路上,看到道路两旁全都是开采出来的石头,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我粗略地估计一下,至少要有几百亩地吧?那些土地都是耕地,老百姓本来要用土地种庄稼的,可现在全都是石头,谁主管农业?”

    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杨宗强小声道:“我!”他说话的同时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刘建设。

    廖博生道:“你主管农业,那么我问你,农民以种地为生,现在耕地都被石头给占用了,他们怎么生活?”

    杨宗强道:“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廖博生冷笑一声:“不清楚,你们临濛的这帮官员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要么是不知情,要么是不清楚,你们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觉得我初来乍到的好糊弄好敷衍啊?”

    杨宗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神偷偷往刘建设那里飘。

    刘建设压根不敢看他,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还顾得上别人,廖博生没找他,他不会蠢到主动往枪口上撞。

    张扬伸手指了指虎山村的村支书赵家祥:“你是虎山村的村支书吧,你应该清楚。”

    赵家祥的脸都白了,他刚才看到廖博生把过去自己当成天神一样供着的县委书记县长训得灰头土脸,自己这个屁大的小官在人家眼里更是不值一提。

    张大官人倒是没找错,赵家祥是当地干部,他当然知道。

    经张扬提醒,廖博生也望向赵家祥:“对啊,你应该知道,这些土地都是经你的手承包出去的吧?”

    赵家祥的声音有些发颤:“廖市长……这个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那个赵兴业跑到我们这边要开矿,说帮我们村子里解决就业问题,还要租我们的土地,往常俺们一亩地对外承租的价格是两百一年,他给三百,也不干啥,就是放石头,您知道的,现在种地基本上不赚钱,党中央不是要我们搞活经济吗,所以村民们也就都答应了,我没动员,土地现在都是个人承包,每家每户都跟他单独签得协议,人家一次给了三年钱,所以……”

    廖博生道:“三百块一亩,你们就把耕地的性质给改变了,谁给你的权力?”

    赵家祥吓得哆嗦了一下。

    廖博生显然有些生气了:“国家在不断地发展,耕地的面积在不断地减少,所以我们的农用耕地变得越来越宝贵,土地不是让你们来堆放石头的,耕地是要种庄稼的,民以食为天,石头能吃吗?什么叫坐吃山空?你们这就是坐吃山空,这座山是国家的,谁给你们的权力去开采?平海在两年前就已经明令禁止在省内开设采石场,这些山,这些石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是传家宝,不管这座矿有多么珍贵,我们要做的是保护,而不是去无休止地开采,再丰富的资源也禁不住一味地索取。我们常说祖国是母亲,母亲已经给了我们如此广袤富饶的大地,这一亩地的价值远不止一年三百块,农民的本业是耕种,春种秋收,年复一年,这种财富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我们在拥有了这么多的财富,还要贪心不足,还要向母亲索取,土地是血肉,山川是骨骼,现在你们不但吃了母亲的血肉,还要挖掘她的骨骼,这是何等的贪心?”

    现场鸦雀无声,多数人在心底并不认同廖博生的话,好像这事儿性质没那么严重吧。

    廖博生道:“国家保护自然矿藏,进行有计划地开采和发掘,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要保证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能够拥有这样的财富,我们这代人不能当败家子,谁也没有权力把祖宗留下的那点东西全都给挥霍掉。”他说完双目盯住刘建设道:“现在告诉我,谁允许天弘采石场在这里非法开采的?”

    刘建设的脸都青了,他知道这一关不好过了,他转向红石镇的镇委书记薛伟阳。

    薛伟阳抿着嘴,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他知道刘建设在看他,可他就是装作没看见,刘建设啊刘建设,当初不是你打了电话,我会在这件事上点头吗?我一个乡镇干部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刘建设看到这厮不说话,心中这个火啊,狗日的薛伟阳,这点牺牲精神都没有,谁看到下象棋的时候老将冲出去啊,你他妈就是个卒子,关键时刻还不给我顶上?这会儿刘建设后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湿透了。

    薛伟阳的状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内心在激烈交战着,他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有人要站出来,自己如果不站出来,新来的市长廖博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给刘建设施压,如果刘建设因为这件事而丢了乌纱,自己的官位也未必能够保得住,自己肯定会受到牵连,想到这里,薛伟阳心中一横,他站起身,低下头,声音沙哑道:“关于今天的这件事,我应当承担主要责任,我对省里的政策解读不够清晰,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我眼中只盯着短期的经济效益,缺乏长远的眼光,给当地老百姓带来了损失,还差点酿成了人身伤亡的事故,对不起,请组织上处分我吧。”

    刘建设打心底松了一口气,薛伟阳到底还是站出来了,冲着这一点,只要我过了这一关,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可刘建设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知道廖博生究竟想怎样,是不是有人承担责任,就能把今天的这一关给过去?

    廖博生望着薛伟阳,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薛伟阳站出来是出于无奈,这叫弃卒保帅。

    廖博生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以同样舒缓的动作将茶杯放下,他轻声道:“红石镇像天弘石业这样的采石场有多少家?”

    薛伟阳抬起头,眼神已经变得有些惶恐了:“没有别的了……”

    廖博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撒谎!”

    薛伟阳双腿一软,差点没被吓得坐在椅子上。

    廖博生道:“不是每个老百姓的目光都那么短浅,不是每个老百姓都会被那区区的三百块打动,我祖上三代农民,所以我了解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农民对土地的那份热爱是融入血脉之中的,他们失去了土地,就如同失去了精神支柱,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我刚刚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市里的信访部门,我问问有没有农民去告状,有没有人反映红石镇非法占地的事情?有,而且很多,但是一直都没有被重视,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电力部门,采石场是用电大户,想要知道你们临濛县有多少采石场在运转生产并不难,我才知道问题不仅仅处在红石镇,临濛这种规模的采石场至少还有二十家。”他转向刘建设道:“刘建设书记,这你也不知情?”

    刘建设嘴巴半张着,他本想说话,可此时喉头发干,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廖博生道:“薛伟阳,我再问你一句,你们红石镇有多少正在生产的采石场?”

    薛伟阳双手撑着桌面:“六……不……七家……”

    廖博生道:“从现在开始,对临濛县内所有的采石场停止供电,还耕于民,所有占地的那些石头,如属省内颁布禁采令之后开采的一律收归国有,对于非法占用耕地储存的石头,限期整理,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必须要彻底清除非法占用耕地的现象,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发生在哪里,哪里的负责人就不用再干了。”他望着薛伟阳道:“你很有勇气,敢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可惜责任太大,你承担不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对你的处理,天弘的事情就已经证明了你对省里政策执行的不力,从现在起,你被免职了。”

    薛伟阳此时方才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奇怪他此刻反而感觉到轻松了一些,刚才在担心廖博生高高举起的一刀什么时候才会落下,真正落下来之后,他的内心反而安定了,不干就不干了,反正这种事情总是下面的人倒霉。

    和薛伟阳一样感到轻松的还有赵家祥,他意识到自己官儿太小,今天廖市长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了。

    刘建设一点都没感到轻松,虽然廖博生的那一刀砍在了薛伟阳的身上,可是从刚才廖博生的那番话里,他明白了廖博生的头脑非常清醒,而且他一眼就看出了临濛的问题实质,就算他今天不在现场追究自己的责任,自己的麻烦只怕也是少不了的。

    廖博生道:“散会!”

    散会散得极其突然吗,让在场的官员们没有多少准备,他们本以为廖博生不会就此罢休,当场就要追究临濛县领导人的责任。

    廖博生并没有这样做,虽然他看出了真正的问题不在薛伟阳,而在县级领导班子,但是廖博生也明白,这一棍不能打得太狠,他刚到北港,很多事情还不熟悉,虽然他很讨厌刘建设,但是是否要动刘建设还得和常凌空商量之后再说。政治就是这样,省里把北港交到他们的手中,可用的棋子就那么几个,明知道不顶用,可临时也要充充门面,等他们找到真正的合适人选再说。

    散会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廖博生直接去睡了。

    张大官人却叫上赵国强,两人一起去泡温泉,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泉池内,赵国强道:“廖市长很有一套。”

    张扬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姜是老的辣,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官场修为和武功还不一样,不在其中浸淫一定的时间,火候始终都是不行的。”

    赵国强道:“北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的确需要两个务实的领导人来引导北港走出困境。”

    张扬道:“刘建设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赵国强道:“他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肯定还有人,搞不好这件事和项诚和宫还山能够扯上关系。”

    张扬道:“廖市长让你抓赵兴业呢。”

    赵国强道:“已经布置下去了,抓住赵兴业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找到线索了,我看三天内就能够把他缉捕归案。”

    张扬闭上双目,新来的常凌空和廖博生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燃起了希望。

    赵国强道:“你和龚副书记当年是不是在上演一场苦肉计?”

    张扬双臂搭在池边,头向上扬起,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北港走私猖獗,这和北港领导的不作为有关,常委中这么多人出事,我们将疑点放在了项诚的身上。”

    赵国强道:“所以你们故意制造出发生矛盾的假象,以此来迷惑有些人。”

    张扬叹了口气道:“应该是一招错棋,早已被人识破,害得龚副书记无辜牺牲。这一场我们败得很惨,一败涂地。”

    赵国强道:“我却不这么看,如果没有你们之前的努力,项诚不会这么快就图穷匕见,也不会自寻死路,你们已经逼迫得他们无路可退,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方才不得已将项诚推出来。”

    张扬道:“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项诚要把龚副书记引过去,龚副书记并不没有真正查清背后的黑幕,项诚为什么会动了杀念?”

    赵国强道:“并不是项诚动了杀念,而是他背后的人动了杀念,除掉龚副书记,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意在给我们一个警告,袁孝工倒是很可能死于灭口,项诚将龚副书记诱入圈套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要承担所有的罪责,所以他才会选择畏罪自杀。”

    张扬道:“线索到项诚的身上全都中断了。”

    赵国强道:“我记得过去曾经看过一本侦探小说,其中有句话让我记忆非常深刻,再完美的谋杀也会留下线索,只要你细心侦查,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张扬道:“我不是侦探!”

    赵国强道:“你不会让龚副书记白白死去,组织上也不会让这件事就此尘封下去。”

    张扬道:“常书记和廖市长的态度很明确,他们来到北港主抓的是经济,放眼的是未来,如果那个幕后黑手就此停手,那么我们很难抓住他的毛病。”

    赵国强道:“你怀疑谁?”

    张扬道:“没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

    赵国强道:“我是警察,我不能乱说,但是你可以说说,说出来吧,帮我开拓一下思维。”

    张大官人忽然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杀害你弟弟的凶手,为什么你不能说服你的家人,为什么你们家人还这么仇视我?”

    赵国强没想到这厮突然把问题拐到这上面,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爸始终认为,就算你不是直接杀死我弟弟的真凶,这件事和你也有些关系,如果我弟弟当初不是和你斗气,别人也不会盯上他,他认为是你连累了国梁。”

    张扬道:“你恨我吗?”

    赵国强道:“恨过,可是后来查清这件事和你无关也就想开了。”

    张扬道:“我也想查清这件事,如果你弟弟的死真的和我有关,我会向你爸当面道歉。”

    赵国强道:“当时那个人用你的车撞死了国梁,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恨我弟弟,想要嫁祸给你,你被无辜波及,还有一种可能是,我弟弟是无辜的,他恨你,想利用这种方式制造你和我们家的矛盾。”

    张扬道:“如果是前者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赵国强道:“我一直都在查这件事,查国梁当年到底招惹过谁,可是我查来查去,都查不到谁有理由要杀死他,后来我将目标锁定在我爸的身上,我开始查他的过去,查他的朋友和敌人。”

    张扬睁开双目。

    赵国强道:“我爸做企业这么多年一直都秉承着以和为贵的原则,我查了他很多过去的事情,没发现他有敌人,甚至商场上对手也是他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秘密,他过去曾经有过一个相当要好的朋友,后来他们却没有什么联络,哪怕是在任何时候,我爸都很少提起过他这个朋友,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他们同时出现,彼此却形同陌路。”

    张扬道:“谁?”

    赵国强忽然沉入温泉水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浮出水面,低声道:“薛世纶!”

    张扬的内心一震,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赵国强道:“没有人天生就是仇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有一种就是朋友之间反目成仇,我知道我爸和薛世纶至少认识了三十年,但是他却从未在我面前提及过这段经历,我怀疑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问题。”

    张扬道:“薛世纶在北港的事情上很有疑点,他和项诚关系很好,情同手足。”

    赵国强道:“我知道你会怀疑他,薛世纶这个人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我听说当年他先是从政,后来因为犯了错误,而被迫离开了政坛,出国后没多久就混得风生水起,摇身一变成为成功商人,至于他是如何发迹,版本很多,总之很传奇,很神秘。”

    张扬忽然想起薛世纶一直都将当年被迫离开政坛的事情归咎到顾允知身上,从他在薛老的寿宴上故意提起顾佳彤的事情刺激顾允知就能够知道,他对顾允知是充满仇恨的,一个人可以记仇这么多年,证明他的报复心很重,如果他也将赵永福当成仇人的话,那么……张大官人想到这里忽然不寒而栗,赵永福、顾允知两人,一人失去了儿子,一人失去了女儿,而这两个人当年又都和薛世纶有关,这一切究竟是巧合呢?还是源于阴谋报复?

    赵国强道:“为什么不说话?”

    张扬道:“也许有必要查查薛世纶。”

    赵国强点了点头道:“我也有此意,不过查他并不容易,我调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他的历史很清白,而且他现在是美国国籍,他在国内关系很广,说他手眼通天也不为过,如果我们针对他进行调查,可能调查还没有展开就已经被他发觉。”

    张扬道:“想要揭开这个谜底,可能还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

    赵国强道:“张扬,你指的是?”

    张扬道:“我知道有几个人对薛世纶是非常了解的,一个是他的好搭档和好兄弟萧国成,薛世纶的发迹和他密切相关,一个是顾允知书记,他当年曾经和薛世纶共事,薛世纶离开政坛和他有些关系,一个就是你爸,这三方面我负责前两个,你爸那里就交给你,你要查出薛世纶和你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国强皱了皱眉头道:“这件事只怕我爸未必肯说。”

    张扬道:“我记得看过一本书,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你说薛世纶该不是像书中的那样吧?抱着复仇之心而来,将当年得罪过他的和他发生矛盾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赵国强听张扬这样说心中不由得一颤,如果真是这样,薛世纶无疑可怕之极。

    张扬道:“为北港也好,为其他人也好,总而言之都得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

    赵国强缓缓点了点头。

    得悉赵永福和薛世纶之间也可能存在问题之后,张大官人对薛世纶的怀疑越来越重了,不过这其中也存在着很多问题,解释不通的问题,假设薛世纶是哪个幕后黑手,为什么他要着手对付程焱东呢?其实只要牺牲掉项诚,就能掐断一切的线索,为什么他要同时出手对付那么多的人?这在道理上解释不通。

    常凌空和廖博生的到来无疑给北港的政坛吹来了一阵新风,但是无论常凌空还是廖博生都明显偏重于经济建设,对于体制内部的改革,他们并没有任何大刀阔斧的举动。这也体现出他们的谨慎,同时也是因为上层的授意,北港的政坛已经禁不起风吹草动了,必须要先稳固一下,才能再动干戈。

    张扬陪着楚嫣然和老太太在北港玩了两天,楚嫣然对北港这座城市并不喜欢,她和张扬约定年底去神庙岛旅游,顺便考察一下婚礼场地,最终将婚期定下。

    老太太还要在有生之年返回美国,看来还是有些心愿未了。

    在滨海逗留五天之后,楚嫣然陪同外婆直接前往沪海,从那里飞往美国。

    张大官人并没有远送,滨海的工作也实在忙得很,楚嫣然这边刚刚离开,前往新加坡考察招商的乔梦媛就回来了。

    乔梦媛此次前往新加坡主要是为了福隆港改造扩建的事情,放眼整个亚洲拥有实力和元和集团抗衡的就只有星月集团,而且当初在竞标之时,张扬在心理上是倾向于星月集团的,他和范思琪和艾西瓦娅都是很好的朋友,又同时是她们两人的救命恩人,在合作上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当时如果不是艾西瓦娅因为迟到而耽搁了,最终鹿死谁手还很难说。现在元和集团既然表示要撤出,张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星月集团。

    乔梦媛返回滨海之后并没有马上去张扬那里汇报工作,直到她回来的第二天,张大官人把电话打到她办公室,乔梦媛这才去了张扬那边。

    看到张扬满脸堆笑的样子,乔梦媛道:“张书记,看来你心情不错。“

    张大官人嘿嘿笑了一声:“听说你昨天就回来了,怎么没跟我联系?”

    乔梦媛道:“累了,所以留在家里休息,反正见到你也就是汇报工作上的事情。”

    张大官人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乔梦媛似乎有些心情不好,转念一想这事儿不难理解,自己和楚嫣然登记领证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乔梦媛当然也不会例外,她和自己也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心情上会受到影响。

    张扬道:“那啥……我和嫣然登记了。”张大官人意识到还是主动坦诚这件事的好,没必要掖着藏着。

    乔梦媛道:“我知道,恭喜你。”

    张大官人道:“真心的?”

    乔梦媛道:“总之不是假意,你们幸福就好。”

    张大官人笑了:“酸溜溜的啊!”

    乔梦媛道:“有点儿,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你们原本就是一对儿。”说到这里,俏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笑容:“不聊这些,这里是办公室,我们应当谈工作不是吗?”

    张扬点了点头:“得,你愿意谈什么,咱们就谈什么,这趟新加坡之行怎么样?”

    “还算顺利,我见到了范思琪,她对投资滨海依然抱有兴趣,答应近期会派人过来重新考察评估,她所关心的是元和集团是不是会彻底退出,还会不会有反复。”

    张扬道:“都要跟咱们打官司了,还能有什么反复?”

    乔梦媛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和元和集团之间的合同仍在,他们如果现在突然改变了主意,回过头来重新履行合约,我们也不好单方面撕毁合约。”

    张扬道:“差点没把咱们给坑死,这世上最反复无常的就是日本人,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有那么一点的感谢他们。”

    乔梦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日本人谋害他们,上次他们两人也不会被困灯塔,突破了最后一层屏障,想起这件事乔梦媛不由得脸红心跳。

    张大官人站起身,来到她身边,乔梦媛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却仍然被他展臂拥入怀中,乔梦媛啐道:“这是在办公室。”

    张大官人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当下笑了笑,伸手在乔梦媛的玉臀上轻轻捏了捏,放开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想起敲门声,来得是傅长征,他向张扬通报道:“有一位日本客人求见。”

    张大官人听说日本人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难不成真让乔梦媛给说准了,元和集团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张大官人还是同意和这位日本客人见面,虽然对方没有事先通报他的姓名。好奇心作祟,张大官人很想看看此人是何方神圣?

    傅长征请进来一位矮瘦的日本人,五六十岁年纪,面相非常的和蔼,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看起来极为普通。

    张大官人却从他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出对方的步法充满了节奏,每一步控制得都非常精准。

    张扬倾耳听去,把握着对方呼吸的节奏,对方呼吸绵长轻柔,宛如宁静夜晚的微风,他的表情平静淡然,就如秋日午后平静的湖面,风波不惊。

    对方还没有来到张扬的面前,张大官人却已经知道眼前这位绝对是高手,而且武功要在柳生正道、服部一叶之上。

    张扬站起身,泱泱中华礼仪之邦,虽然张大官人不喜欢小日本,可在礼数上不想失了面子。

    对方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敌意:“张扬先生,我是服部苍山!”

    张大官人听到服部苍山的名字,马上就联想到了元和幸子,服部苍山是服部家族的当家人,也是元和幸子的义父,自己和服部家族早已因为服部一叶的事情结下了梁子,他在京城箭扣长城曾经折断过服部一叶的一条手臂。这件事已经招致了整个服部家族的仇恨,服部苍山此来难道是为他的儿子讨还公道的?

    张扬主动伸出手去:“服部先生,久闻大名!”

    服部苍山和张扬握了握手道:“我对你也是闻名已久。”

    张扬放开他的手道:“服部先生请坐。”

    服部苍山在沙发上坐下,傅长征已经将泡好的茶送了上来。

    服部苍山微笑接过茶杯,掀开杯盖嗅了嗅茶香道:“茶是好茶,茶具普通了,等改天有时间,我送套茶具给你。”

    张大官人心说无功不受禄,我把你儿子胳膊给弄废了,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送礼?打死我都不信,张扬道:“多谢服部先生的美意,看来先生对茶道应该想当精通了?”

    服部苍山微笑道:“精通不敢说,不过略知一二,说起来日本的茶道还是源自于贵国。”

    张扬道:“这倒不假,中国文化对周边各国影响很大,其实日本追溯渊源可能也是中国过去的一支移民分支。”

    服部苍山道:“没有确切的证据吧,贵国的秦始皇派出五百童男童女的故事更像是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