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刘建打来电话:“我昨天到省里去了一趟,听说省厅正在组织人员,准备同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到蓝江来,要联合复查周江涛的案子。”

    刘建的电话立时引起了姚德林的警觉,姚德林拿起电话给张忠时办公室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没人接。这时,他突然间感觉信心不足,担心这棵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一阵大风刮倒,甚至连根拔起。

    整整一个下午姚德林不断地拨,始终无人接听。直到晚上十点,他终于与张忠时通上了话。

    “张书记您好,我是德林呀!”张忠时好像刚刚到家,一边接电话一边喊妻子把他的外衣拿走。

    “是德林啊,这么晚来电话,有急事吧?”

    “也没什么急事,下午给您办公室去电话您一直不在,打扰您休息了。”

    “还谈什么打扰,天天都这么忙,有什么事你说吧。”姚德林没觉出张忠时的态度有变化,只是少了些寒暄。

    “张书记,是这样,听说省委方面最近要派人来蓝江检查工作,不知有没有这回事?也不知什么时间来?”姚德林策略地说道。

    “省委没安排呀,你怎么突然间问起这种事?发神经。”

    “我是想了解清楚,也好提前有个准备呀,张书记。”

    “如果真有这事,省委方面自然要通知你们,我也会给你打个电话。”

    张忠时的回话让姚德林大吃一惊,他判断出张忠时并不清楚包云天和惠玉华的动向。他也了解包云天从来就没把张忠时放在眼里,也许是包云天和惠玉华想先斩后奏吧!他们俩一旦联起手来可怎么得了。姚德林的脑子在急速旋转,他决定直截了当把话挑明:“张书记,不是说省纪委和省公安厅已经同省高检商讨好了吗,准备对周江涛的案子重新复查,这几天就要派出人员到蓝江来。我想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一定会同省委打招呼。”姚德林的话带着煽动的用意。

    “周江涛案子有什么可复查的,就是复查也要得到省委的允许嘛!不可能,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瞎扯!听风就是雨。”张忠时的态度对姚德林十分有利,因为张忠时明确地表示不赞同复查。

    “张书记,我原以为这项工作是您安排的,看来这件事您是真的不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据蓝江司法部门讲,包云天和惠玉华为复查这起案子,已经在省纪委和省公安厅内部做了安排,专案人员也配备好了。张书记,我总担心他们这样一搞会产生负面影响。另外,这起案件已经上报了中央,怎么可以说复查就复查呢?换句话说,如果查不出眉目,这个责任由谁来负?作为省市两级党委又如何向群众交待呢?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这里面有些说道。”

    “直说嘛!吞吞吐吐的,怕什么。”张忠时感觉到姚德林话中有话,只是不想在他的面前把意思点透。

    “张书记,我倒觉得有人是想拿周江涛的案件做幌子,真实用心是想制造点麻烦。其实我也听说了,关于您的事情中组部很快就要下文,我想他们的这种做法肯定有针对性,目的十分明确。”

    “行啦!别说了。”张忠时没再听下去,便狠狠把电话扣死。姚德林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姚德林的这个电话,并没有达到目的,却唤醒了张忠时的某根神经。电话中张忠时感觉出姚德林焦虑不安的情绪,留意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从对方吞吞吐吐绕来绕去的语气中,他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姚德林手里好似拿着一张网,在逼着他往里钻。

    张忠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有关江都大厦是否存在着经济问题,他曾多次质问过姚德林,虽然每一次姚德林的回答都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但事后他总会觉得不踏实。今天,姚德林开始问的是省委派人去蓝江检查工作,可没几句便绕到周江涛这件事上。他为什么对周江涛的案子如此关心,紧追不舍?蓝江的两任书记在对待周江涛案子的态度上,一个是坚持复查,锲而不舍;一个是顶着不查,百般阻挠。是谁错了?是方明?这是张忠时最希望接受的答案;是姚德林?这是张忠时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但他已朦朦胧胧觉察到,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似乎就要出现。这一夜张忠时失眠了。

    这几天,叶辉思索着这样几件事:海川行动意外获悉“一二·一九”案件的线索;并案侦查的谜底;华光医院举报公安机关的内幕。从中闻到了一股股强烈的异味,使他对一个人产生了怀疑,这个人便是他大学时期的同窗——市公安局长史向东。“一二·一九”案发之后,他也曾留心观察过史向东,可一直没发现异常动向。只是第一次海川行动后,因史向东没能透露出制定并案侦查的原因,叶辉一度对他猜疑过。现在,叶辉又一次把目光转向史向东。叶辉觉察到,当初他的猜疑似乎有了答案,看来史向东前期的做法,是想把侦查视线引到“四·一五”案件上。当华光医院的那封举报信出现时,几乎是一下子揭开了史向东的面纱。叶辉不知史向东究竟陷得有多深,他不愿意看到老同学继续陷下去。

    叶辉约史向东来到云岭茶社,一壶清茶摆上桌,“向东,我们是老同学吧?”这句话很多余,几乎就等于废话,可话一出口便让人觉得沉甸甸的。

    “这还用说吗?咱们不仅是老同学,还是老战友。”史向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辉,目光中闪现出不易察觉的慌乱。

    “向东,咱们俩还是老对手呢,是吧?”

    “这话从何说起?”史向东笑了笑,边说边把西服外套脱下挂到座椅的靠背上。

    “上大学时,咱们俩在靶场上可没少较量过。”叶辉提醒。

    “对对对,那时,射击科目我总是第一名,每次你都要少我几环。”史向东说着便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夸张。

    “不对吧?有几次我也拿到了第一!”叶辉反驳道。

    “好像有过几次,记不清了,记不清了。不过,射击你的确不如我。”

    “未必!上次你就输了不是?”

    “那是我有意让给你。”史向东很不服气地说道。

    “让给我?不见得吧,我看你是输在心理上!向东,问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压力?为什么见了我总是躲躲闪闪?”叶辉直截了当地发问,目光咄咄逼人。

    史向东没料到叶辉会这样直白。“你可能有些多心了,我没感觉到,工作上的事我从没瞒过你。我们俩在‘一二·一九’案件上是有意见不一致的地方,可这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也别总挂在心上。”

    叶辉将计就计:“我看在‘一二·一九’案件上你有意隐瞒了真相!按你的能力和水平,你难道看不透其中的奥妙?更何况当初在这间茶社里,我也同你谈了周江涛案件和“一二·一九”案件的有关情况,这你总该记得吧?那时你对我说不能把周江涛的事情公开了,等到‘一二·一九’案件侦破工作有了初步结果再说。现在这两起案件的线索已经明朗了,周江涛的死因与靳小朋的被害从各方面情况看,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可事情到了现在,你却装起糊涂来,不但不支持反而在设置障碍,请你解释清楚!”叶辉步步紧逼。

    “我没有必要装糊涂,更没有必要设置障碍,所以,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至于我提出‘四·一五’案与‘一二·一九’案并案侦查,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我凭直觉认定的,何况我也采纳了姜云峰的建议。”

    叶辉反驳道:“那好,就说说你制定并案侦查的理由是什么?刑侦工作你史向东可算是个行家,并案侦查不会是你凭空想像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凭空想像的!并案侦查的结果不是出来了吗?请问,你要我解释什么?况且对案件的见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果没有有力的线索和充足的理由,我是不会制定出这个方案的。”史向东依旧在搪塞。

    “可惜的是,并案侦查没能出现有些人所希望的结果,我想这样的情况你事先肯定也没想到。所以,你才想到把周江涛的案子和‘一二·一九’案给分开,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说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智商还远远蠢不到这种地步。”

    史向东有些捺不住了,问道:“你就明说吧,你是不是怀疑我有什么企图?”

    叶辉厉声说:“我何止是怀疑,我看你是在干一种难以见人的勾当!”

    史向东脸色阴沉下来,强辩道:“那好,请你拿出证据,看我都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叶辉本意是想同史向东进行一次心平气和的交心,可结果与他打算的相距甚远。叶辉还在做着努力,期待着史向东的诚意。“我今天能主动约你,是以老同学和老战友的身份同你谈谈心,我不希望你在有些事情上被什么人利用了,也不愿意看到你犯错误。我希望你能干干净净地做人,堂堂正正地做个好局长。但是我既然感觉到你的一些做法和行为有问题,就有责任提醒你,我希望你能理解。”

    史向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理解,也感谢你的提醒,但是请你放心,我是清白的。”

    与史向东这次交谈,叶辉感觉到他没说心里话,似乎史向东的身上潜伏着一种压力,让他既无奈又彷徨,想摆脱这种压力又没有勇气,好像还存在某种侥幸心理。叶辉虽然做了很大努力,仍然没达到预期目的。